[015-1a] 
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二十
外集二詩廬陵詩/六首
逰瑞華二首
簿領終年未出郊此行聊觧俗人嘲憂時有志懷
先逹作縣無
愧舊交松古尚存經雪幹竹髙還
長拂雲稍溪山䖏䖏堪行樂正是浮名未易抛
其二
萬死投荒不擬囬生還且復荷栽培逄時已
三
年學治劇兼非百里才身可益民寧論屈志存經
[015-1b]
未全
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瀾豈易摧
古道
古道當長坂肩輿入暮天蒼茫聞驛皷泠落見炊
烟凍燭寒無熖泥爐濕未燃正思江檻外閑郤釣
魚船
立春日道中短述
臘意中宵盡春容傍曉生野塘冰轉緑江寺雪消
晴農事沾泥犢覊懷聽谷鶯故山梅正𤼵誰守
歸情
[015-2a]
公舘午飯偶書
行臺依獨寺僧屋自成鄰殿古凝残雪墻低入早
春巷
晴淖馬
日暖堪人雪散小岩碧松梢挂
月新
午憇香社寺
脩程動百里徃徃餉僧居佛皷迎官急禪床為客
虚桃花成井落雲水接郊墟不覺泥𡍼澁㸔山興
有餘
京師詩二十四首正徳庚午年十月陞南京/刑部主事辛未年入覲調
[015-2b]
北京吏部/主事作
夜宿功徳寺次宗賢韻二絶
山行
試夾衣輕脚軟黄塵石路生一夜洞雲眠
未足湖風吹月渡溪清
水邉楊柳覆茅楹飲馬春流更一登坐乆遂忘歸
路夕溪雲正瀉暮山青
别方叔賢四首
西樵山色逺依依東指江門石路微料得楚雲臺
上客乆懸秋月待君歸
[015-3a]
自是孤雲天際浮篋中枯蠧豈相謀請君靜後㸔
羲畫曾有陳篇一字否
休論寂寂與惺惺不妄由来即性情笑却慇懃諸
老子翻
知見覔虚靈
道本無為只在人自行自住豈湏鄰生中便是天
台路不用漁郎更問津
白灣六章
宗巖文先生居白浦之灣四方學者稱曰
白浦先生而不敢以姓字某素高先生又
[015-3b]
辱為之僚因為書白灣二字并詩以詠之
浦之灣其白漫漫彼美君子在水之盤
灣之浦其白瀰瀰彼美君子在水之涘
雲之溶溶于灣之湄君子于䖏民以為期
雲之油油于灣之委君子于興施及四海
白灣之渚于逰以䖏彼美君子
可以容與
白灣之洋于濯以湘彼美君子可以徜徉
隠巖
毎逄山水地便有卜居心終
風塵裏何年滄海
[015-4a]
潯洞寒泉滴細花瞑石房深青壁湏留姓他時好
共尋
香山次韻
㝷山到山寺得意
忘山巖𣗳坐来静壁蘿春自
閑樓臺星斗上鐘磬翠微間頓息塵寰念清溪踏
月還
夜宿香山林宗師房次韻
幽壑来㝷物外情石門遥指白雲生林間伐木時
聞響谷口逄僧不記名天壁倒涵湖月曉烟梯髙
[015-4b]
接緯堦平松堂静夜渾無𥧌到枕風泉䖏䖏聲
乆落泥途惹世情𬗋崖丹壑是乎生養真無力常
懐静竊禄未歸羞問名𣗳隠洞泉穿石細雲廻溪
路入花平道人只住層蘿上明月
頭有磬聲
别湛甘泉二首
行子朝欲𤼵驅車不得留驅車下長坂顧見城東
樓逺别情已𢡖况此艱難秋分手訣河梁涕下不
可收車行望漸杳飛埃越層丘遲回岐路側孰知
我心憂
[015-5a]
其二
我心憂以傷君去阻且長一别豈得巳母老思所
將奉命危難際流俗反猜量黄鵠萬里逝豈伊爲
稻梁棟火及毛羽燕雀猶棲堂跳梁多不測君行
戒前途逹命諒何滯將母忘虞安居
穽擭關
路非
嶇令徳崇易簡可以知險阻結茆湖水隂
幽期終不忘伊爾得相就我心亦何傷世艱變倐
忽人命非可常斯文天未墜别短㑹日長南寺春
月夜風泉閒竹房逄僧
停檝先掃白雲床
[015-5b]
贈别黃宗賢
古人戒惡今人戒善從惡乃同汚善翻滋
怨紛紛嫉
興指謫相非訕自非篤信士依違多
背面寧知竟漂流淪胥亦汚賤卓㢤汪陂子
身
勇厥踐拂衣還舊山霧𨼆期豹變嗟嗟吾黨賢白
黒匪難辯
歸越詩五首正徳壬申年陞南京太/僕寺少卿便道歸越作
四明觀白水二首
邑南富巖壑白水奇觀興来每思徃十年就兹
[015-6a]
觀停騶指絶壁渉澗緣危蟠百源旱方歇雲際猶
飛湍霏霏灑林薄漠漠凝風寒前闻若未愜仰視
終莫攀石隂暑氣薄流觸遡廻瀾兹逰詎盤樂養
靜意𫠦關逝者諒如斯哀此月殘擇幽雖得𫠦
避時時猶難劉樊古方外感慨有餘嘆
千丈飛流舞白鸞碧潭倒影鏡中㸔藤蘿半壁雲
烟濕殿角長年風雨寒野性来山水癖
躬更
覺世途難卜居㫁擬如周叔高卧無勞比謝安
杖錫道中用張憲使韻
[015-6b]
山鳥懽呼問名山花含笑似相迎風廻碧𣗳秋
聲早雨過丹巖夕照明雪嶺挿天開玉帳雲溪環
碧抱金城懸燈夜宿茅堂静洞鶴林僧相對清
又用曰仁韻
毎逄佳䖏問山名風景依稀過眼生歸霧忽連千
嶂
夕陽偏放一溪晴晚投巖寺依雲宿静愛楓
林送雨聲夜久披衣還起坐不禁風月照人清
書杖錫寺
杖錫青𡨕端澗壁環天險垂巖下陡壑渉水攀絶
[015-7a]
巘溪深聽喧瀑路絶駭危棧捫蘿登峻極披翳見
平衍僧逋孤衲守廢遺荒殿傷兹窮僻墟曾未
誅求免探幽冀累息憤時翻意𢡖拯援才巳踈栖
遅心益眷哀猿嘯春嶂懸燈宿西崦誅茆竟何時
白雲愧舒卷
滁州詩三十六首正徳癸酉年/到太僕寺作
梧桐江用韻
鳯鳥乆不至梧桐生高岡我来竟日坐清隂灑衣
裳援琴俯流水調短意苦長遺音滿空谷隨風逓
[015-7b]
悠
人生貴自得外慕非所
顔子豈忘世仲尼
固遑遑已矣復何事吾道歸滄浪
林間睡
林間盡日掃花眠秪是官閑媿俸錢門徑不妨春
草合齋居長對晚山妍毎疑方朔非真隠始信楊
雄誤太玄混世亦隨地得野情終是愛丘園
贈熊彰歸
門徑荒凉蔓草生相求深媿逺来情千年絶學蒙
塵土何䖏澄江無月明坐㸔逺山凝暮色忽驚廢
[015-8a]
葉起秋聲歸途望嶽多幽興爲問山田待耦耕
别易仲
辰州劉易仲予滁陽一日問道可言乎
予曰啞子喫苦𤓰與你說不得爾要知我
苦還湏你自喫易仲省然有悟久之辭歸
别以詩
迢逓滁山春子行亦何逺纍然良苦心惝恍不遑
飯至道不外得一悟失群闇秋風洞庭波逰子歸
巳晚結蘭意方勤寸草心先㫁末學久仳離頽波
[015-8b]
竟誰挽歸㢤念流光一逝不復返
送守中至龍盤山中
未盡師生六日情天教風雪阻西行茅堂豈有春
風坐江郭虚留一月程客邸琴書燈火静故園風
竹夣魂清何年穩閉陽明洞榾柮山爐煑石
龍蟠山中用韻
無柰青山䖏䖏情村沽日日辦山行真慚
食虚
官守只把山逰作課程谷口亂雲隨
逺林間飛
雪㸃衣輕長思
泊還真性世味年来久絮
[015-9a]
瑯琊山中三首
草堂放瑯琊間溪鹿巖僧且共閒氷雪囬草
木死春風不化山石頑六經散地莫收拾叢
道誰刋刪已矣驅馳二三子鳯圗不出吾將還
狂歌莫笑酒盃增異境人間得未曾絶壁倒翻銀
海浪逺山真作玉龍騰浮雲野思春前動虚室清
香静後凝懶拙惟餘林壑計伐檀長自媿無
風景山中雪後増㸔山雪後亦誰曾隔溪巖犬迎
人吠飲澗飛猱踔𣗳騰歸林間燈火動鳴鐘谷
[015-9b]
口暮光凝塵踪正自縚籠在一宿雲房尚未
答朱汝徳用韻
東去蓬瀛合有津
為風雨動經旬同来海岸登
舟在俱是塵寰欲渡人弱水洪濤非世險長年三
老定誰真青鸞𦕈𦕈無消息悵望烟花又暮春
送惟乾二首
獨見長年思避地相千里欲移家慚予豈有萬
間庇借爾剛餘一席沙古洞幽期攀桂𣗳春溪歸
路問桃花故人勞念還相慰回鴈新秋寄綵霞
[015-10a]
簦笈連年愧逺求本来無物為酬春城驛路聊
相送夜雪空山且復留江浦雲開廬嶽曙洞庭湖
闊九疑浮懸知再皷瀟湘柁應是芙蓉湘水秋
别希顔二首
中歳幽期亦㡬人是誰長故山春道情暗與物
情化世味爭如酒味醇耶水雲門空舊隱青鞋布
襪定何晨童心如故容顔改慚愧年年草木新
後㑹難期别未輕莫辭行李𣻉江城且留南春
山興共聽西堂夜雨聲歸路終知雲外去晴湖想
[015-10b]
見鏡中行為㝷洞裏幽棲䖏還有峰頭𩀱鶴鳴
山中示諸生五首
路絶春山久廢㝷野人扶病強登臨同逰仙侣湏
乗興共探花源莫厭深鳴鳥逰絲俱自得閑雲流
水亦何心前恨牽文句展轉支離嘆陸沉
其二
滁流亦沂水童冠得㡬人莫詠歸興溪山正暮
春
其三
[015-11a]
桃源在何許西峰最深䖏不用問漁人沿溪踏花
去
其四
池上偶然到紅花間白花小亭閒可坐不必問誰
家
其五
溪邉坐流水水流心共閒不知山月上松影落衣
班
龍潭夜坐
[015-11b]
何䖏花香入夜清石林茅屋隔溪聲幽人月出毎
孤徃棲鳥山空時一鳴草露不辭芒屨濕松風偏
與葛衣輕臨流欲寫𠋣蘭意江北江南無恨情
送徳觀歸省二首
雪裏閉門十日坐開門一笑忽青天茅簷正好
暄日客子胡為思故園椿𣗳慣經霜雪老梅花偏
向歳寒妍瑯琊春色如相憶好放山隂月下船
瑯琊雪是故園雪故園春亦瑯琊春天機動䖏即
生意世事到頭還俗塵立雪浴沂傳故事吟風弄
[015-12a]
月是何人到家好謝二三子莫向長沮錯問津
送蔡希顔三首
正徳癸酉冬希淵赴南宫試訪予滁陽遂
留閱歳既而東歸問其故辭以疾希淵與
予論學瑯琊之間於斯道既釋然矣别之
以詩
風雪蔽曠野百鳥凍不翻孤鴻亦何事噭噭遡寒
雲豈伊稻梁計獨徃求其群之子𦕈萬鍾就我滁
水濵野寺同逰請春山共攀援鳥鳴幽谷曙伐木
[015-12b]
西澗曛清夜湛玄思晴牕玩竒文寂景賞新悟微
言欣有聞寥寥絶代下此意冀可論
群鳥喧北林黄鵠獨南逝北林豈無枝羅弋苦難
避之子丹霞姿辭我雲門去山空響流泉路僻迷
深𣗳長谷何盤紓𬗋芝春可茹求志蹔棲巖避喧
寜遯世繄予辱風塵送子媿雲霧匡時已無術希
聖徒有慕倘入陽明峰爲㝷舊棲䖏
何事憧憧南北行望雲依闕两䦕情風塵蹔息滁
陽駕鷗鷺還尋鑑水盟悟後六經無一字静餘孤
[015-13a]
月湛虚明知歸路多相憶伐木山山春鳥鳴
贈守中北行二首
江北梅花雪易殘山牕一𣗳自家㸔臨行掇贈聊
數顆珎重清香是寒
来何匆促去何遅来去何心莫漫疑不為髙堂𩀱
雪鬢寒寕受北風欺
鄭伯興謝病還鹿門雪夜過别賦贈三首
之子將去逺雪夜来相尋秉燭耿無𥧌憐此寒
心歳寒豈徒爾何以贈逺行聖路塞巳久千載無
[015-13b]
復㝷豈無群儒迹蹊徑榛茆深濬流湏㝷源積土
成高岑
衣望逺道請君此征
濬流湏有源植木湏有根根源未濬植枝𣲖寜先
蕃謂勝通夕話義利分毫間至理匪外得譬猶鏡
本明外塵蕩瑕垢鏡體自寂然孔訓示克巳孟子
垂反身明明賢聖則請君勿與諼
鹿門在何許君今鹿門去千載龐徳公猶存棲隠
䖏潔身匪亂倫其次乃避地世人失其心顧瞻多
外慕安宅舎弗居狂馳驚奔騖高言詆獨善文非
[015-14a]
遂巧智𤨏𤨏功利儒寜復知此意
門人王嘉秀實夫蕭琦子玉告歸書此見别
意兼聲辰陽諸賢
王生兼養生蕭生頗慕禪迢迢數千里拜我滁山
前吾道既匪佛吾學亦匪仙坦然由簡易日用匪
深玄始聞半疑信既乃心豁然譬彼土中鏡闇闇
光内全外但去昬翳精明燭媸妍世學如翦綵粧
綴事蔓延宛宛具枝葉生理終無縁𫠦以君子學
布種培根原萌芽漸舒𤼵暢茂皆由天秋風動歸
[015-14b]
思共皷湘江船湘中富英彦徃徃多及門臨綴
斯語因之拳拳
滁陽别諸友
滁陽諸友逰送子至烏衣不别及暮
王性甫汝徳諸友送至江浦必留居俟予
渡江因書此促之歸并諸賢庶㡬共進
此學以慰離索耳
滁之水入江流江潮日復来滁州相思潮水来
徃何時休空相思亦何益欲慰相思情不如崇令
[015-15a]
徳掘地見泉水隨䖏無弗得何必驅馳爲千里逺
相即君不見尭與舜墻又不見孔與跖對面不
相識逆旅主人多慇懃出門轉盻成路人
浮峰詩社
晚凉庭院坐新秋微月生亦滿樓千里故人誰
命駕百年多病有孤舟風霜草木驚時態砧杵關
河動逺愁飲水曲肱吾自樂茆堂今在越溪頭
棲雲樓坐雪二首
纔㸔庭𣗳玉森森忽漫階除巳許深但得諸生通
[015-15b]
夕坐不妨老子半酣吟瓊花入座欺酒氷溜垂
簷欲墯針却憶征南諸將士未禁寒夜鐵衣沉
此日棲雲樓上雪不知天意爲誰深忽然夜半一
言覺又動人間萬古吟玉𣗳有花難結果天機無
線可通針暁来不覺城頭皷老懶羲皇睡正沉
與商貢士二首
見説浮山麓深林遶石溪何時拂衣去三十六巖
棲
其二
[015-16a]
見説浮山勝心與浮山期三十六巖内爲選一巖
竒
南都詩四十七首正徳甲戌年四月陞/南京鴻臚寺卿作
題歳寒亭贈汪尚和
一覺紅塵夣殘江城六月滯風湍人間炎暑無
逃遯歸向山中卧寒
與徽州程畢二子
句句糠粃字字陳却於何䖏覔知新𬗋陽山下多
豪俊
有吟風弄月人
[015-16b]
山中
睡四首
竹裏藤床識懶人脫巾山麓任吾真病夫巳乆逃
方外不受人間禮數嗔
掃石焚香任意眠醒来時有客談玄松風不用蒲
葵扇坐對青崖百丈泉
古洞幽深絶世人石床風細不生塵日長一覺羲
皇睡又見峰頭上月輪
人間白日醒猶睡老子山中睡却醒醒睡两非還
兩是溪雲漠漠水泠泠
[015-17a]
題灌山小隱二絶
茆屋山中早晚成任他風雨任他晴男婚女嫁多
年畢不待而今學向平
一自移家入𬗋煙深林住乆遂忘年山中莫道無
供給明月清風不用錢
六月五章
六月乙亥南都熊峰少宰石公以少宗伯
召南都之士聞之有惻然而戚者有欣然
而喜者其戚者曰公端介敏直方爲留都
[015-17b]
𫠦𠋣重今兹徃善𩔖失𫠦恃群小罔以嚴
辨惑考學者
而討究剖政㫁疑者曷
從而咨決南都非根本地乎而獨不可以
公遺之其喜者曰公之端介敏直寜獨留
都𫠦𠋣重其在京師獨無善𩔖乎獨無群
小乎獨無辨惑考學剖政㫁疑者乎且天
子之召之也亦寧以少宗伯將必大用大
用則以庇天下斯彚征之慶也公聞之曰
戚者非吾之𫠦敢喜者乃吾之𫠦憂也吾
[015-18a]
思𫠦以逃吾之憂者而不得其道之何
陽明子素知于公既以戚衆之戚喜衆之
喜而復憂公之憂乃叙其事爲賦六月庸
以贈公之行
六月凄風七月暑雨倐雨倐寒道脩以阻允允君
子廸爾
興毋沾爾行歩斯頻
哀此下民靡届靡極不有老成其何吁嗟老
成獨遺典刑屋之傾尚支其楹
心之憂矣言靡有所如彼喑人食荼與苦依依長
[015-18b]
谷言采其芝人各有我歸孔時
昔彼叔季沉
以逞耄集以咨我人自靖允允君
子淑慎爾則靡曰休止民何于極
日月其逝如彼滄浪南北其望如彼參商允允君
子毋沾爾行如日之升以曷不光
守文弟歸省携其手歌以别之
爾来我心喜爾去我心悲不為倚門念吾寧舎爾
歸長途正炎暑爾行慎興居凉茗勿頻啜節食但
無飢勿出船旁立忽登岸上嬉收心毎澄坐
意
[015-19a]
時觀書申洪皆
頑不足長嗔笞見人勿多說慎
黙真如愚接人莫輕率忠信持謙卑来爲已學
慎獨乃其基紛紛多嗜欲爾病還爾知到家良足
樂怡顔報重闈昨秋童蒙去今夏成人歸長者愛
爾敬少者恱爾
親朋稱嘖嘖羡爾兹信㢤
學問功所貴在得師吾匪崇外飾爾沽名爲望
爾日慥慥聖賢以爲期九兄及印弟誦此共勉之
書扇面舘賔
湖上群山落照晴湖邉萬木起秋聲何年歸去陽
[015-19b]
明洞獨棹扁舟鑑
行
用實夫韻
詩雪後吟偏好酒向山中味轉佳巖瀑隨風雜
鐘磬水花如雨落袈裟
㳺牛首山
春尋指天闕烟霞眇何許𩀱峰乆相違千巖来舊
主浮雲刺中天飛閣凌風雨探秀澗阿入蘿隂息
筐筥滅迹避塵纓清朝入深沮風磴仰門歴淙壑
屢窺俯梯雲躋石閣下榻得吾所釋子上方候鳴
[015-20a]
鐘出延佇頽景耀囬盻層飈翼輕舉曖曖林芳暮
泠泠石泉語清宵耿無𥧌峰月升烟宇㑹晤得良
朋可以心腑
送徽州洪侹承瑞
平生舉業最踈慵挾冊虚煩五月竹院檢方時
論藥茆堂放鶴或開籠憂時漫有孤忠在好古全
無一藝工念我還能来夜雪逄人休
坐春風
病中大司馬喬公有詩見懐次韻奉答二首
十日無縁拜後塵病夫心地欲生榛詩篇極見憐
[015-20b]
才意伎俩慚非可用人黄閣望公長秉軸滄江容
我老垂綸保𨤲珍重回天手㑹㸔春風萬木新
一自多分路塵堂堂正道遂生榛聊將膚淺窺
前聖敢謂心傳啓後人淮海帝圗湏節制雲雷大
造㸔經綸枉勞詩句裁風雅欲借盤銘獻日新
送諸伯生歸省
天涯送爾獨傷神嵗月龍山夣裏春為謝江南諸
故舊起居東嶽太夫人閑中書卷堪時展静工
夫要日新能向塵途薄軒冕不妨簑笠老江濵
[015-21a]
馮雪湖二首
竿竹誰隱扶桑東白眉之叟今龐公隔湖聞鷄謝
墅接渡海有鶴
山通鹵田經苦秋雨浪痕半
壁驚湖風歌聲屋低似金石㸃也此意當能同
海岸西頭湖水東他年簑笠擬公釣沙碧海群
鷗借樵徑青雲一鳥通席有春陽堪坐雪門垂五
柳好吟風于今猶是天涯夣悵望青霄月色同
諸用文歸用子美韻為别
一别烟雲歳外深天涯相見二毛侵孤㠶江上親
[015-21b]
朋意樽酒燈前故心冷雪晴林還作雨鳥聲幽
谷自成吟飲餘莫上峰頭望烟𣗳迷茫思不禁
題王實夫盡
隨䖏山泉着草廬底湏松竹掩柴扉天涯逰子何
曾出𦘕裏孤㠶未是歸小酉諸峰開夕照虎溪春
寺入烟霏他年還向辰陽望却憶題詩在翠微
贈潘給事
五月滄浪濯足歸正堪荷葉製初衣甲非乙是君
休問酉水辰山志未違沙鳥不湏疑雀舫江雲先
[015-22a]
爲掃魚磯武陵溪
猶深僻莫更移家入翠微
與沅陵郭掌教
記得春眠寺閣雲松林水鶴日為群諸生問業衝
星入稚子拈香靜夜焚世事暗隨江草換道情曾
許碧山聞别来㸃瑟還誰皷悵望烟花此送君
别族太叔克彰
情深宗族誼同方消息那堪别後荒江上相逄疑
未定天涯獨去意重傷身閑最
湖山静家近殊
聞草木香雲路莫嗟遅𤼵軔世𡍼﨑曲盡羊腸
[015-22b]
登憑虚閣和石少宰韻
山閣新春一登酒邉孤興晚堪乗松間鳴瑟驚
棲鶴竹茶烟起定僧望逺毎来成乆坐傷時有
涕恨無峰頭見連閶闔㡬欲排雲尚未曾
登閱江樓
絶頂樓荒舊有名 髙皇曾此駐龍旌險存道徳
虚天塹守在蠻夷豈石城山色古今餘王氣江流
天地變秋聲登臨授簡誰賦千古新亭一愴情
獅子山
[015-23a]
殘暑湏還一雨清高峰極目快新晴海門潮落江
聲急吳苑秋深𣗳脚明烽火正防胡入羽書愁
見朔雲横百年未有㳙埃報白髪今朝又㡬莖
逰清凉寺三首
春㝷載酒本無期乗興還嫌馬足遅古寺共憐春
草沒逺山偏與夕陽宜雨晴澗竹消蒼粉風煖巖
花落𬗋㽔昬黑更湏凌絶項高懐想見少陵詩
其二
積雨山行已後期更堪多病益遅遲風塵漸覺
[015-23b]
心丘壑真於野性宜緑𣗳隂層新作盖紫蘭香
細尚餘㽔輞川圖盡如許絶是無聲亦有詩
其三
不顧尚書此日期欲為花外板輿遅繁絲急管人
人醉竹徑松堂䖏䖏宜𩀱𣗳暗芳春寂寞五峰晴
秀晚羲㽔暮鐘杳杳催歸惆悵煙光不盡詩
張東所次前韻
逺趨君命忽中違此意年来識者稀黄綺曾為炎
祚出子陵終向富春歸江船一話千年闊塵夣今
[015-24a]
驚四十非何日孤㠶過天目海門春浪掃漁磯
别余縉子紳
不湏買棹徃来頻我亦携家向海濵但得青山隨
鹿豕未論黄閣𦘕麒麟䘮心疾已千年痼死方
存六籍真歸向蘭溪溪上問桃花春水正迷津
送劉伯光
五月茅茨静竹扉論心方洽忽辭歸滄江獨棹衝
新暑白髪高堂戀夕暉謾道六經皆註脚還誰一
語悟真機相知問年来意巳傍西湖買釣磯
[015-24b]
冬夜偶書
百事支離力不禁一官棲息病相侵星辰魏闕江
湖逈松栢茅茨月深欲𠋣黄精消白髪由来空
谷有餘音曲肱已醒浮雲夣荷蕢休疑擊磬心
寄潘南山
秋風吹散錦溪雲一笑南山雨後新詩妙盡言
外得易微誰見畫前真登山脚徤何妨老留客情
深不計貧朱吕月林傳故事他年還許上西鄰
送胡廷尉
[015-25a]
鍾陵雪後市燈殘簫皷江船𤼵曉寒山水總憐南
好才猷湏濟朔方艱綵衣得侍仙舟逺春色行
應故里㸔别去中宵瞻北極五雲飛䖏是長安
與郭子全
相别翻憐相見時碧桃開盡桂花枝光隂如許成
虚擲世故催人總不知雲路不湏朱
去歸㠶且
得綵衣隨嵐山風景濂溪近此去還自得師
次欒子仁韻送别四首
子仁歸以四詩請用其韻答之言亦有過
[015-25b]
者盖因子仁之病而藥之病已則去其藥
来尼父欲無言湏信無言巳躍然悟到鳶魚飛
躍䖏工夫原不在陳編
操持存養本非禪矯枉寕知已過偏此去好根
脚竿頭百尺未湏前
野夫非不愛吟詩才欲吟詩即亂思未㑹性情涵
泳地二南還合是
辭
道聼塗𫝊影響前可憐絶學遂多年正湏閉口林
間坐莫道青山不解言
[015-26a]
書悟真篇答張太常二首
悟真篇是誤真篇三註由来一手箋恨殺妖魔圖
利益遂令迷妄競流傳造端難免張平叔首禍誰
誣薛𬗋賢直説與君惟箇字頭去㸔野狐禪
悞真非是悟真篇平叔當時已有言只為世人多
戀着且情欲因縁痴人前豈堪談夣真性中
難更説玄爲問道人還具眼試㸔何物是青天
贛州詩三十二首正徳丙子年九月陞南/贛僉都御史以後作
丁丑二月征漳宼進兵長汀道中有感
[015-26b]
將略平生非所長也提戎馬入汀漳數峰斜日旌
旗逺一道春風皷角莫𠋣貳師出塞極知充
善平羌瘡痍到䖏曾無
翻憶鍾山舊草堂
囬軍上杭
山城經月駐旌戈亦復幽尋到薜蘿南國已忻囬
甲馬東田喜出農簑溪雲曉度千峰雨江漲新
生两岸波暮𠋣七星瞻比極絶憐蒼翠晚来多
喜雨三首
即㸔一雨洗兵戈便覺光風轉石籮順水飛樯来
[015-27a]
賈舶絶江喧浪舞漁簔片雲東望懐梁五月南
征想伏波長擬歸耕猶未得雲門伴漸無多
轅門春盡猶多事竹院空閒未得過特放小舟乗
急浪始聞幽碧出層蘿山田旱乆兼逄雨野老歡
騰且縦歌莫謂可塘終㩀險地形原不勝人和
吹角峰頭暁散軍横空萬下氤氲前旌已𢃄洗
兵雨飛鳥猶驚捲陣雲南
漸忻農事動東山休
共凱歌聞正思
鏑堪揮淚一戰功成未足云
聞曰仁買田霅上携同志待予歸二首
[015-27b]
見説相携霅上耕連簑應巳出烏程荒畬墾功
湏倍秋熟雖微税亦輕雨後湖舠兼學釣餉餘堤
𣗳合閑行山人久有歸農興猶向千峰夜度兵
月色高林坐夜沉此時何限故園心山中古洞隂
蘿合江上孤舟春水深百戰自知非舊學三驅猶
媿失前禽歸期乆雲門伴獨向幽溪雪後尋
祈雨二首
旬一雨遍汀漳將謂汀䖍是搂疆天意豈知分
彼此人情端合有炎凉月行今巳虚纒畢斗杓何
[015-28a]
曾解挹
夜中庭成乆立正思民瘼欲沾裳
見説䖍南惟苦雨深山毒霧長隂隂我来偏遇一
春旱誰解挽囬三日霖㓂盗郴陽方出掠干戈塞
北還相㝷憂民無計淚空墮謝病㡬時歸海潯
還贛
積雨雩都道山途喜乍晴溪流遅渡馬岡𣗳隱前
旌野屋多移竈窮苗尚阻兵迎趨勤父老無媿
廵行
借山亭
[015-28b]
借山亭子近如何乗興時夣過尚想清池環
醉影猶疑花徑駐鳴珂踈簾細雨燈前局碧𣗳凉
風月下歌傳語諸公合頻賞休令歳月亦蹉跎
桶岡和邢太守韻二首
䖏䖏山田盡入畬可憐黎庶丰無家興師正為民
痍甚陟險寧辭鳥道斜勝世眞如瓴水建先聲不
碍嶺雲遮窮巢容有遭驅脇尚恐兵或濫加
戢亂興師既有名揮戈眞己見風行豈云簿劣
驅䇿實仗皇威自震驚爛額尚慚為上客徙薪
[015-29a]
覺費經營主恩未報身多病旋凱湏還隴上耕
通天巖
青山隨地佳豈必故園好但得此身閑塵寰亦
島西林日暮明月来何早醉卧石牀凉洞雲秋
未掃
逰通天巖次鄒謙之韻
天風吹我上丹梯始信青霄亦可躋俯視氛寰成
獨慨却憐人世尚多迷東南眞境埋名乆閩楚諸
入望低莫道仙家全脱俗三更日出亦聞鷄
[015-29b]
又次陳惟濬韻
四山落木正秋聲獨上髙峰望眼明𣗳色遥連閩
蟜碧江流不盡楚天清雲中想見𩀱龍轉風外時
𫝊一笛横莫遣新愁𣷹白髪且呼明月醉沉觥
忘言巖次謙之韻
意到已忘言興劇復忘飯坐我此巖中是誰鑿混
沌尼父欲無言逹者窺其本此道何古今斯人去
則逺空巖不見人真成面墻立巖深雨不到雲歸
花亦濕
[015-30a]
圓明洞次謙之韻
群山走波浪出沒龍蛇脊岩棲寄盤渦沉淪遂成
癖我来汲東
爛煑南山石千年熟一炊欲餉岩
中客
潮頭岩次謙之韻
潮頭起平地化作千丈雪棹舟者何人試問巖頭
月
天成素有志於學兹得告東歸林居静養其
𫠦就可知矣臨别以此
索贈漫為賦此遂
[015-30b]
寄聲山澤諸賢
予有山林期荏冉風塵際髙秋送將歸神徃迹還
𣻉囬車當盛年養痾非遯世垂竿鑑湖雲結廬浮
峰𣗳愛日遂庭趨芳景添逰請掎生悟玄魄妙静
息縁慮𦕈𦕈素心人望望滄洲去東行訪天沃雲
中倘相遇
坐忘言巖問二三子
㡬日巖棲事何莫將佳景復虚過未妨雲壑淹
留乆終是塵寰錯誤多澗道霜風踈草木洞門煙
[015-31a]
月掛藤蘿不知相
来逰者還有吾儕此意麽
留陳惟濬
聞說東歸問舟清逰方此復離憂却㸔隂雨相
淹𣻉莫道山靈獨苦留薜荔巖高兼得月桂花香
满正宜秋烟霞到手休輕擲塵土驅人易白頭
棲禪寺雨中與 惟乾同豋
絶頂深冐雨扳天於佳景亦多慳自憐乆客頻
移棹頗羡高僧獨閉關江草逺連雲夣澤楚雲長
㫁九嶷山年来出䖏渾無定慚愧沙鷗盡日閑
[015-31b]
茶寮紀事
萬壑風泉秋正哀四山雲霧晚初開不因王事兼
程入安得閑行向北来登陟未妨安石興縦擒徒
羡孔明才乞身已擬全師日歸掃溪邉舊釣臺
回軍九連山道中短述
百里妖氛一戰清萬雷雨洗回兵未干羽苗
頑格深媿壺漿父老迎莫倚謀攻爲上策還湏内
治是先聲功微不願封侯賞但乞蠲輸絶横征
回軍龍南小憩王石巖䨇洞絶竒徘佪不
[015-32a]
去因寓以陽明别洞之號兼留此作二首
甲馬新鳥道回覧竒還更陟崔嵬㓂平漸喜流
移復春煖兼欣農務開两竇髙明行日月九關深
黒閉風雷投簮最好支茅地戀土猶懐舊釣臺
洞府人寰此最佳當年空自費青鞵麾幢旖旎懸
仙仗臺殿高低接緯階天巧固應非斧鑿化工無
乃太安排欲將㸃瑟携童冠就春雲結小齋
陽明山人舊有居此地陽明景不如但在乾坤俱
逆旅曾留信宿即吾廬行窩已許人先號别洞何
[015-32b]
妨我借書他日巾車還舊隱應懷兹土復鄉閭
再至陽明别洞和邢太守韻二首
春山隨處欵歸程古洞幽虚道意生澗壑風泉時
逺近石門蘿月自分明林僧住乆炊遺火野老忘
機罷席爭習静未縁成久坐却慚塵土逐虚名
山水平生是課程一淹塵土遂心生耦耕亦隨
沮溺七縱何縁得孔明吾道羊膓湏蠖屈浮名蝸
角任龍爭好山當靣馳車過莫漫尋山説避名
夜坐偶懐故山
[015-33a]
獨夜殘燈夣未成蕭蕭總是故園聲草深石徑鼪
鼯笑雪静空山猿鶴驚漫有緘書懐舊侶常牽纓
晃情雲溪漠漠春風轉𬗋
黄花又自生
懐歸二首
深慚經濟學封侯都付浮雲自去留徃事毎因心
有得身閒方喜世無求狼烟幸息昆陽患蠡測空
懐杞憂一笑海天空闊䖏知吾道在滄洲
身經多難早知非此事年来識者稀老大有情成
舊徳細謀無計解重圍意常不足真夷道情到方
[015-33b]
濃是險機悵望衡茅無事日漫吹松火織秋衣
送徳聲叔父歸姚并序
守仁與徳聲叔父共學於家君龍山先生
叔父屢因塲屋一旦以親老辭廪歸養交
逰强之出輙笑曰古人一日養不以三公
易吾豈以一老母愽一弊儒冠乎嗚呼
叔父眞知内外輕重之分矣今年夏来贛
視某留三月飄然歸興不可挽因謂某曰
秋風尊鱸如子之興無日不切然時事
[015-34a]
此恐即未能脱吾不俟子之歸舟吾先
歸爲子開荒陽明之麓如何嗚呼叔父
可謂真知内外輕重之分矣某方有詩戒
叔父曰吾行子可無言輙為賦此
猶記垂髫共學年于今𩯭髪两蒼然窮通只好浮
雲㸔歳月真同逝水懸歸鳥長空隨𫠦適秋江落
木正無邉何時却返陽明洞蘿月松風掃石眠
示憲児
㓜児曹聼教誨勤讀書要孝弟學謙恭循禮義節
[015-34b]
飲食戒逰戯毋説謊毋貪利毋任情毋𨷖氣毋責
人但自治下人是有志容人是大器凢做人
在心地心地好是良士心地惡是兇𩔖譬𣗳菓心
是蒂蒂壞菓必墜吾教汝全在是汝諦聼勿輕
棄
贈陳東川
白沙詩莆陽子盡是相逄逆旅間開口向人談
古禮拂衣此入雲山
江西詩一百二十首正徳巳/卯年奉
[015-35a]
𠡠徃福建䖏叛軍至豊城遭宸濠之變趨還/吉安集兵平之八月陞副都御史廵按江
西/作
鄱陽戰捷
甲馬秋驚皷角風旌旗曉拂陣雲紅勤王敢在汾
淮後戀闕眞隨江漢東群醜漫勞同吠犬
九重端合是飛龍㳙埃未遂酬滄海病懶先湏伴
赤松
書草萍驛
九月獻俘北上駐草萍時已暮忽傳王師
[015-35b]
巳及徐淮遂乗夜速𤼵次壁間韻紀之二
首
一戰功成未足竒親征消息尚堪危邉
西北方
傳警民力東南已盡疲萬里秋風嘶甲馬千山斜
日度旌旗小臣何爾驅馳急欲請囬鑾罷六師
千里風塵一劒當萬山秋色送歸航堂垂䨇白虚
頻䟽門已三過有底忙羽檄西来秋黯黯關河北
望夜蒼蒼自嗟力盡螳蜋臂此日回天在廟堂
西湖
[015-36a]
靈鷲高林暑氣淸竺天石壁雨痕晴客来湖上逄
雲僧住峰頭話月明世路乆知難道此身那
得尚虚名移家早定孤山計種菓支茅却易成
江西諸士夫
甲馬驅馳巳四年秋風歸路更茫然慚無國手醫
民病空有官衘縻俸錢湖海風塵雖暫息江湘水
旱尚相沿題詩忽憶并州句囬首江西亦故園
太息
一日復一日中夜坐嘆息庭中有嘉𣗳落葉何淅
[015-36b]
𤁋蒙翳亂藤纒寕知絶根脉丈夫貴剛膓光隂勿
虚擲頭白眼昬昏吁嗟亦何及
宿凈寺四首十月至杭/王師遣人追寜/濠復還江西是日遂謝病退
居西/湖
老屋深松覆古藤覊棲猶記昔年曾棋聲竹消
閑晝藥褁牕前對病僧烟艇避人長暁出高峰望
逺亦時豋而今更是多牽繫欲似當時又不能
常苦人間不盡愁毎𢬵湏是入山休爲此夜山
中宿猶自中宵煎百憂百戰西江方底定六飛南
[015-37a]
甸尚淹留何人真有囬天力諸老能無取日謀
百戰歸来一病身可㸔時事更愁人道人莫問行
藏計已買桃花洞裏春
山僧對我笑長見說歸山如何十年别依舊不曾
閑
歸興
一絲無 聖明朝两鬂徒㸔長二毛自識淮隂
非士由来康節是人豪時方多難容安枕事巳
無善刀越水東頭尋舊𨼆白雲茅屋數峰高
[015-37b]
即事漫述四首
来野性只山林翠壁丹梯䖏䖏㝷一自浮名縈
世網遂令真訣心夜馳險㓂天峰雪秋虜強
王漢水隂辛苦半生成底事始憐荘舄亦哀吟
百戰深秋始罷兵六師冬盡尚南征誠微未足囬
天意性僻還多拂世情烟水滄江鶴好風雲
海任龍爭他年訪陶元亮五柳新居在赤城
窅窅深愁伴客居江船風雨夜燈虚尚勞 車駕
臣多缺無瘡痍術巳踈親老豈堪還逺别時危
[015-38a]
那得久無書明朝且就君平卜要使吾心不
茅茨松菊别多年底事寒江尚客船強𫠦不能儒
作將付之無柰數由天徒聞諸葛能興漢未必田
单解誤燕最羡漁翁閒事業一竿明月一簑煙
泊金山寺二首十月將/趨行在
但過金山便一豋鳴鐘出迓毎勞僧雲濤石壁深
龍窟風雨樓臺逈佛燈難後詩懐全减酒邉孤
興尚堪憑巗梯未用妨苦滑曾踏天峰雪棧氷
醉入江風酒易醒片㠶西去雨𡨕𡨕天廻江漢留
[015-38b]
孤柱地缺東南着此亭沙渚亂更新世態峰巒不
改舊時青舟人指㸃龍王廟欲話前朝不聽
舟夜
隨䖏㸔山一葉舟夜深霜月亦兼愁翠華此際逰
何地𦘕角中宵起戍樓甲馬尚屯淮海北旌旗
散楚江頭洪濤滚滚乗風𫝑容易開㠶不易收
舟中至日
寒嘆𣻉江濵漸喜陽回大地春未有一絲𣷹
衮繡謾提三尺净風塵丹心倍覺年来苦白髪
[015-39a]
教鏡裏新待完名始歸隱桃花笑殺武陵人
阻風
冬江盡風長北偏我北来風便南未必天公眞
有意却逄人事偶相叅殘農得暖堪登穫破屋多
寒且曝簷果使困窮能稍濟不妨經月阻江潭
用韻答伍汝眞
莫恠鄉思日夜深干戈衰病两相侵孤膓自信終
如鐵衆口教盡鑠金碧水丹山曾舊約青天白
日是知心茅茨歳晚饒風景雲滿清溪雪滿岑
[015-39b]
過鞋山戯題
曾駕䨇虬渡海東青鞋失脚墮天風經過巳是千
年後踪跡依然一夣中屈子慢勞傷世隘楊朱空
自泣途窮正湏坐我匡廬頂濯足寒濤歩暁空
楊邃菴待𨼆
嘉園名待隱專待主人歸此日眞歸隱名園竟不
違巖花如共語山石故相依朝市都忘無勞更
掩扉
其二
[015-40a]
大𨼆眞㕓市名園陋給孤留侯先謝病范老竟歸
湖種竹非醫俗移山不是愚是日公方/移山石對時存爕
理經濟自成謨
其三
緑野春深地山隂夜静時氷霜縁逕滑雲石向人
危平難心仍在扶㒹力未衰江湖兵甲滿吟罷有
餘思
其四
兹園聞已久今度始来窺市裏烟霞靜壼中結搆
[015-40b]
竒勝逰湏日虚席亦多時莫道東山僻蒼生
未知
其五
芳園待公隱屯世待公亭花竹深臺榭風塵暗甲
兵一身良得計四海未忘情語及艱難際停盃淚
欲傾
登小孤書壁
人言小孤殊阻絶来可望不可攀上有顛崖𫝑
欲墯下有劍石交巉頑峽風閃壁船難進洪濤怒
[015-41a]
撞蚊龍關㠶檣摧縮不敢越徃徃退次依前山崖
傍沙岸日東徙忽成巨浸通西灣帝心似憫舟楫
苦神斧夜闢無痕斑風雷倐翕見萬恠人謀不得
容其間我来鋭意欲一徃小舟微服沿囬瀾側身
脇息仰天竇懸空絶棧蛛絲慳風吹卯酒眼花落
凍滑丹梯足力孱青鼉吹雨出仍没白鳥避客来
復還峰頭四顧盡落日宛然風景如瀛寰烟霞未
覺三山逺塵土聊乗半日閒竒觀江海詎為險世
情平地猶多艱嗚呼世情平地猶多艱囬瞻 北
[015-41b]
極𩀱淚潺
豋蟂磯次草泉心劉石門韻二首二詩壬戌年/作誤入此
中流片石倚孤雄下有馮夷百尺宫灔澦西蟠渾
失地長江東去正無窮徒聞吴女埋香玊惟見沙
鷗亂雪風徃事凄微何足問永安宫闕草莱中
江上孤臣一片心㡬經漂沒水痕深極怜撑住即
古正恐崩頽或自今蘚蝕秋螺殘老翠蟂嗚春
雨落空音好携䨇鶴磯頭坐明月中宵一朗吟
望廬山
[015-42a]
盡説廬山箇竒當時圗𦘕亦堪疑九江風浪非
前日五老烟雲豈定期眼慣不妨層壁險足跰湏
着短笻隨香爐瀑布微如綫欲决天河瀉上池
除夕伍汝眞用待𨼆園韻即席次答五首
一年今又去獨客尚無歸人世傷多難親庭嘆久
違壯心都欲盡衰病特相依旅舘聊隨俗桃符換
早扉
其二
向憶青年日追歡興不孤風塵淹歳月漂泊向江
[015-42b]
湖濟世渾無術違時竟笑禺未湏悲蹇難 列聖
有遺謨
其三
正逄兵亂地况是窮時天運終無息人心本自
危憂疑紛并集筋力頓成衰千載商山隱悠然𫉬
我思
其四
世道巵漏人情尺管窺年華多渉歴變故益新
竒莫憚顛危地曾逄全盛時海翁機已息應是白
[015-43a]
鷗知
其五
星窮囬暦紀貞極起元亨日望 天廻駕先沾雨
洗兵雪猶殘歳戀風已舊春情莫更辭藍尾人生
未㡬傾
元日霧
元日昬昏霧塞空出門咫尺誤西東人多失足投
坑塹我亦停車泣路窮欲斬
開白日還排閶
闔拜重瞳小臣謾有澄清志安得扶摇萬里風
[015-43b]
二日雨
昨朝隂霧埋元日向暁寒雲迸雨聲莫道人為無
感召来天意亦分明安危他日湏周勃痛哭當
年笑賈生坐對殘燈愁徹夜静聽晨皷報新睛
三日風
一霧二雨三日風田家卜歳疑凶豐我心惟願兵
甲解天意豈必斯民窮虎旅歸思懐舊土 鑾輿
消息望還宫春盤濁酒聊自慰無使戚戚干吾𠂻
立春二首
[015-44a]
才見春歸春又来春風如舊鬂毛衰梅花未放天
機泄萱草先將地脉回漸老光隂逄世難經年懐
抱欲誰開孤雲𣺌渺親庭逺長日斑衣羡老萊
天涯霜雪嘆春遅春到天涯思轉悲破屋多時空
杼軸東風無力起瘡痍周王車駕窮南服漢將旌
旗守北陲莫訝春盤㫁生菜人間菜色正離仳
逰廬山開元寺
僻性㝷常慣受猜㸔山又是百忙来北風留客非
無意南寺逄僧即未回白日高峰開雨雪青天飛
[015-44b]
瀑㵼雲雷縁溪踏得支茆地修竹長松覆石臺
又次壁間杜牧韻
春山路僻問歸樵爲指前峰石逕遥僧與白雲還
壑月隨滄海上寒潮世情老去渾無頼逰興年
来獨未消回首孤航又陳迹踈鐘隔渚夜迢迢
舟過銅陵埜云縣東小山有鐵船因徃觀之
果見其彷彿因題石上
青山滚滚如奔濤鐵船何䖏来停橈人間刳木寜
有此疑是仙人之𫠦操仙人一去巳千載山頭日
[015-45a]
日長風號船頭出土尚彷彿後岡有石云船稍我
行過此費忖度昔人用心無乃忉由来風波平地
惡縦有鐵船還未牢秦鞭驅之未能動奡力何所
施其篙我乗之訪島雷師皷舵虹為繅弱流
萬里不勝芥復恐駕此成徒勞世路難行毎如此
獨立斜陽首重搔
山僧
巖下蕭然老病僧曾求佛法禮南能論詩自許窺
三昧入聖無梯出小乗高閣松風飄夜磬石床花
[015-45b]
雨落寒燈更深月岀山牕曙潄齒焚香誦法楞
江上望九華山二首
當年一上化城十日高眠雷雨中霽色暁開千
嶂雪濤聲夜渡九江風此時隔水㸔圖𦘕㡬歳縁
雲住桂叢却洞仙海約玉函丹訣在崆峒
窮探雖得盡幽竒山𫝑湏逺望知㡬朶芙蓉開
碧落九天屏嶂列旌麾高同華嶽應無忝名亞匡
廬却稍卑信是謫仙還具眼九華題後竟難移
觀九華龍潭
[015-46a]
飛流三百丈
洞秘靈湫峽坼開雷斧天虚下月
鈎化形時試鉢吐氣成樓吾欲鞭龍起爲霖遍
九州
廬山東林寺次韻
東林日暮更豋山峰頂高僧有蘭雲蘿磴道石
參差水聲深澗樹高下逺公學佛援儒淵明嗜
酒不入社我亦愛山仍戀官同是乾坤避人者我
歌白雲聴者寡山自㸃頭泉自瀉月明壑底忽驚
雷夜半天風吹屋瓦
[015-46b]
又次邵二泉韻
昨逰開元殊草草今日東林逰始好手持蒼竹撥
層雲上青天招五老萬壑笙竽松籟哀千晻
映芙蓉開坐俯西巖窺落日風吹孤月江東来莫
向人間空白首富貴何如一杯酒種蓮栽菊两荒
凉惠逺陶潜骨何朽乗風我還金庭三洲弱水
連沙汀他年海上望廬頂烟際浮萍一㸃青
逺公講經臺
逺公説法有髙臺一朶青蓮雲外開臺上久無獅
[015-47a]
子吼野狐時復聴經来
太平宫白雲
白雲休道本無心隨我迢迢度逺岑攔路野風吹
蹔㫁又穿深𣗳候前林
書九江行臺壁
九華眞實是竒觀更是廬山亦耐㸔幽勝未窮三
日興風塵已覺再来難眼餘王老晴光碧衣染天
池積翠寒却恠寺僧好事来城市索詩刋
又次李僉事素韻
[015-47b]
省災行近郊探幽指層麓囬飈振玄岡頽陽薄西
陸菑田收積雨禾稼泛平菉取徑歴村墟停車問
耕牧清溪厲月行洞披雲宿淅米石澗溜斧薪
澗底木四翁来聚觀中宵尚馳逐將迎愧深情瘡
痍慚撫掬幽枕静無𥧌風泉朗鳴玉雖繆真訣傳
頗苦塵縁熟终當遁名山錬藥洗凢骨椷辭謝親
交流光易超忽
繁昌道中阻風二首
阻風夜泊柳邉亭懶夣還鄉午未醒卧穩教波
[015-48a]
浪惡地深長是水雲𡨕入林沽酒村童引隔水放
歌漁父聽頗覺㸔山縁獨在牕剛對一青
東風漠漠水澐澐花柳沿村春事殷泊久漁樵来
作市心閒麋鹿漸同群自憐失脚趨塵土長恐歸
期海雲正憶山中詩酒伴石門延望㡬斜曛
江邉阻風散歩至靈山寺
歸船不遇打頭風行脚何縁到此中幽谷餘寒春
雪在虚簷斜日暮江空林間古塔無僧住花外仙
源有路通隨䖏㸔山隨䖏樂莫將踪跡嘆萍
[015-48b]
泊舟大同山溪間諸生聞之有挾冊来㝷者
扁舟經月住林隈謝得黄鶯日日来兼有清泉堪
洗耳更多修竹好啣盃諸生渉水携詩卷童子和
雲掃石苔獨柰華峰隔烟霧時勞䇿杖上崔嵬
巖下桃花盛開携酒獨酌
小小山園㡬𣗳桃安排春色
停橈開樽旋掃花
隂雪展席平臨松頂濤地逺不湏防俗駕溪晴還
好着漁舠雲問石路稀人跡深䖏容無避世豪
白鹿洞獨對亭
[015-49a]
五老隔青𡨕㝷常不易見我来白鹿凌空陟飛
巘長風捲浮雲褰帷始窺面一笑仍舊顔媿我鬂
先變我来爾為主乾坤亦郵傳海燈照孤月静對
有餘眷彭蠡浮一觴賓主聊酬勸悠悠萬古心黙
𢍆可無辨
豐城阻風前遇難於此/得北風幸免
北風休嘆北船窮此地曾經拜北風句踐敢忘嘗
膽地齊威長憶射鈎功橋邉黄石機先授海上陶
朱意頗同況是𠋣門衰白甚歳寒茅屋萬山中
[015-49b]
江上望九華不見
五旬三過九華山一度隂寒一度雨此来天色稍
晴明忽復昬霾起亭午平生山水最多縁獨此相
逄容有數人言此山天所秘山下居人不常睹
莱渉海或可求瑶水崑崙俱舊逰洞庭何止吞八
九五嶽曾向囊中收不信開雲掃六合手扶赤日
照九州駕風氣覽八極視此𤨏屑真浮漚
江施二生與醫官陶埜冐雨登山人多笑之
戯作歌
[015-50a]
江生施生頗好竒偶逄陶埜竒更痴共言山外有
佳寺勸予徃逰争願隨是時雷雨雲霧塞多傳險
滑難車两生力陳道非逺埜請豋高覘路三
人冐雨陟岡背既仆復起相牽携同儕咻笑招之
返
徑徃凌
﨑歸来未暇顧沾濕且説地近
山逕夷青林宿靄漸開霽碧巘絳氣浮微䂀津津
指譬在必徃興劇不到傍人
予亦對之成大笑
不老興如童時平生山水巳成癖歴深探隱忘
飢疲年来世務頗覊縳逄塲遇境心未衰埜本求
[015-50b]
仙志方外两生學士亦爾爲世人趨逐但聲利赴
湯踏火甘傾危解脱塵囂事行樂爾軰狂簡翻見
譏歸與歸與吾與爾陽明之麓終爾期
逰九華道中
微雨山路滑山行入輕舟桃花夾岸迷逺近㢠巒
疊嶂盤深幽竒峰應接勞囬首瞻之在前忽在後
不道舟行轉屈曲但恠青山亦奔走薄午雨霽雲
亦開青鞋布襪無塵埃梅蹊柳徑度村落長松白
石穿林限始攀風磴出木杪更俯懸崖聽瀑雷亂
[015-51a]
山髙頂藏平野茆屋高低自成社此中那得有人
家恐是當年避秦者西巖日色漸欲下且向前林
秣吾馬世途濁隘不可居吾將此地營蘭
芙蓉閣
九華之山何崔嵬芙蓉傍青天栽剛風倒海吹
不動大雪裂地凍還開夜半峰頭掛明月宛如玉
女臨粧臺我拂滄海寫圖𦘕題詩還媿謫仙才
重逰無相寺次韻四首
逰興殊未盡塵寰不可留山青只依舊白盡世間
[015-51b]
頭
其二
人迹不到地茆茨亦數間借問此何䖏云是九華
山
其三
抜地千峰起芙蓉挿曉寒當年㸔不足今日復来
㸔
其四
瀑流懸絶壁月上寒空鳥鳴蒼磵底僧住白雲
[015-52a]
中
豋蓮花峰
蓮花頂上老僧居脚踏蓮花不染泥夜半花心吐
明月一顆懸空
米珠
重逰無相寺次舊韻
舊識仙源路未差也谷口問桃花屢攀絶棧經
殘雪㡬度清溪踏月華虎穴相隣多異境鳥飛不
到有僧家頻来休下仙翁榻只借峰頭一片霞
豋雲峰望始盡九華之勝因復作歌
[015-52b]
九華之峰九十九此語相傳俗人口俗人眼淺見
皮膚焉測其中之𫠦有我豋華頂拂雲霧極目竒
峰那有數巨中藏萬玉林大劍長鎗攅武庫有
如智者深韜藏復如淑女避讒妬闇然避世不求
知卑巳尊人羞逞露何人不道九華竒竒中之竒
人未知我窮搜盡拈出秘藏恐是天所私旋解
詩嚢旋收拾脱頴露出錐參差来題詩李白好
渠於此山亦潦草曾見王維畫輞川安得渠来拂
纎縞
[015-53a]
䨇遺柯生喬
爾家䨇下不見䨇景如錐䖏嚢中深藏未脱
頴盛徳心愈卑幽人迹多屏悠然望䨇可以𤼵
深省
歸途有僧自望華亭来迎且請詩
方自華峰下何勞更望華山僧援故事要我到渠
家自謂逰巳至那知望轉佳正如酣醉後醒酒
湏茶
無相寺金沙泉次韻
[015-53b]
黄金不布地傾沙瀉流泉潭淨長開鏡池分鑄
蓮興雲爲大雨濟世作豐年縱有貪夫過清風自
灑然
夜宿天池月下聞雷次早知山下大雨三首
昨夜月明峰頂宿隱隱雷聲在山麓暁来却問山
下人風雨三更捲茆屋
野人權作靑山主風景朝昏頗裁取巖傍日脚半
溪雲山下雷聲一村雨
天池之水近無主木魅山妖競偷取公然又盗山
[015-54a]
頭雲去向人間作風雨
文殊臺夜觀佛燈
老夫高卧文殊臺拄杖夜撞青天開散落星辰满
平野山僧盡道佛燈来
書汪進之太極巖二首
一竅誰將混沌開千年様子道州来湏知太極元
無極始信心非明鏡臺
始信心非明鏡臺湏知明鏡亦塵埃人人有箇圎
圈在莫向蒲團㘴死
[015-54b]
勸酒
平生忠赤有天知便欺人肯自欺毛髪暗愁
裏改世情明向笑中危春風脉脉回枯草殘雪依
依戀舊枝謾對芳樽辭酩酊機關識破巳多時
重逰化城寺二首
愛山日日望山晴忽到山中眼自明鳥道漸非前
度險龍潭更比舊時淸㑹心人逺空遺洞識面僧
来不記名莫謂中丞喜忘世前途風浪苦難行
山寺来十九秋舊僧零落老比丘簷松盡長青
[015-55a]
榦瀑水猶懸翠壁流人住層崖嫌洞淺鳥鳴春
磵覺山幽年来别有閑㝷意不似當時孟浪逰
逰九華
九華原亦是移文錯恠山頭日日雲乗興未甘回
俗駕心終不靈均𬗋芝香煖春堪茹青竹泉
高晚更分幽夣巳分塵土累清猿正好月中聞
弘治壬戌嘗逰九華值時隂霧竟無所覩至
是正徳庚辰復徃逰之風日清朗盡得其勝
喜而作歌
[015-55b]
昔年十日九華住雲霧終旬竟不開有如昬夜入
寳藏两目無覩成空囬毎逄好事談竒勝即思䇿
蹇還一来頻年驅逐事兵革出入賊壘衝風埃恐
恐晝夜不遑息豈復山水能徘
鄱湖一戰偶天
幸逺隨歸凱停江隈是時軍務頗多暇况復我馬
方虺隕舊逰諸生亦群集遂將童冠登崔嵬先晨
霏靄尚晦疑山意猶嫌猜肩輿一入青陽境
忽然白日開西嶺長風擁篲掃浮隂九十九峰如
夣醒群巒踊躍爭獻竒兒孫俯伏摩其頂今来始
[015-56a]
識九華面恨無詩筆爲𫝊影層樓疊閣寫未工千
朶芙蓉抽玉井恠㢤造化亦安排天下竒山此兼
并衣豋高望八荒䨇闕下見日月光長江如𢃄
繞山麓五湖七澤皆陂塘瀛海上浮拳石舉足
可到虹可梁仙人爲我啓閶闔鸞軿鶴駕紛翺翔
兹脱屣謝塵世飄然拂䄂淩蒼蒼
巖頭閑坐漫成
盡日巖頭坐落花不知何䖏是吾家静聽谷鳥遷
喬木閒㸔林蜂散午衙翠壁泉聲穿亂石碧潭雲
[015-56b]
影透晴沙痴兒公事眞難了湏信吾生自有涯
將逰九華移舟宿寺山二首
逄山未愜意落日更移船峽寺縁溪逕雲林𢃄石
泉鐘聲先度嶺月色巳浮川今夜巖房宿寒燈不
待懸
其二
維舟谷口傍煙霏共説前岡石徑微竹杖穿雲尋
寺去藤筐採藥帶花歸諸生晚佩聮芳杜野老春
霞綴衲衣風詠不湏沂水上碧山明月更清輝
[015-57a]
豋雲峰二三子詠歌以欣然成謡二首
淳氣日凋薄鄒魯亡眞承世儒倡臆說愚瞽相因
仍晚途益淪溺手援吾不棄之入烟霞高歴雲
層開茅傍虎穴結屋依巖僧豈曰事高尚庶免
無予憎好鳥求其侶嚶嚶林間鳴而我在空谷焉
得無良朋飄飄二三子春服来行詠歌見眞性
逍遥無俗情各勉希聖志毋爲塵所縈
深林之鳥何間關我本無心雲自閒大舜亦與木
石䖏醉翁惟在山水間晴牕展卷有㑹意絶壁題
[015-57b]
詩無厚顔顧謂行二三子隨逰麋鹿俱忘還
有僧坐巖中巳三年詩以勵吾黨
莫恠巖僧木石居吾儕真切㡬人如經營日夜身
心外剽竊糠粃齒頰餘俗學未堪欺老衲昔賢取
善及陶漁年来奔走成何事此日斯人亦起予
春日逰齊山寺用杜牧之韻二首
即㸔花𤼵又花飛空向花前嘆式微自笑半生行
脚過何人未老乞身歸江頭鼓角翻春浪雲外旌
旗閃落暉羡殺山中麋鹿伴千金難買芰荷衣
[015-58a]
倦鳥投枝巳亂飛林間色漸霏微春山日暮成
孤坐逰子天涯正憶歸古洞濕雲含宿雨碧溪明
月弄淸暉桃花不管人間事只笑山人未拂衣
重逰開元寺戲題壁
中丞不解了公事到䖏㸔山復㝷寺尚為妻孥守
俸錢至今未得休官去三月開花两度来寺僧倦
客門未開山靈似嫌俗士駕溪風攔路吹人回君
不見富貴中人如中酒折腰觧酲湏五斗未妨
意山水間浮名于我亦何有
[015-58b]
賈胡行
賈胡得明珠藏珠剖其軀珠藏未有此身巳先
無輕巳重外物賈胡一何愚請君勿笑賈胡愚君
今奔走聲利途鑚求富貴未得役精勞形骨髓
枯竟日惶惶憂毁譽終宵惕惕防艱虞一日僅得
五升米半級仍甘九族誅胥靡接踵略無悔請君
勿笑賈胡愚
送邵文實方伯致仕
君不見塒下鷄引𩔖呼群啄且啼稲梁已足脂漸
[015-59a]
肥毛羽脱落充庖厨又不見籠中鶴歛翼垂頭困
牢落籠開一旦入層雲萬里翶翔廖廓人生山
水湏認真胡爲利禄纒其身高車駟馬盡桎梏雲
臺麟閣皆埃塵鴟夷抱恨浮江水何似乗舟逃海
濵舜水龍山予舊宅譲公且作烟霞伯拂衣便擬
逐公囬爲予先掃峰頭石
紀夣并序
正徳庚辰八月廿八夕卧小閣忽夣晋忠
臣郭景純氏以詩示予且極言王導之奸
[015-59b]
謂世之人徒知王敦之逆而不知王導實
隂主之其言甚長不盡録而書其所
示詩扵壁復爲詩以紀其畧嗟乎今距景
純干年矣非有實惡深寃鬱結而未暴
寧有数千載之下尚懐憤不平是者耶
秋夜卧小閣夣逰滄海濵海上神仙不可到金銀
宫闕高嶙峋中有仙人芙蓉巾顧我宛平生親
欣然就語下烟霧自言姓名郭景純携手歴歴訴
𠂻曲義憤感激難具陳切齒尢深怨王導深奸老
[015-60a]
猾長欺人當年王敦覬神器導實隂主相縁夤不
然三問三不答胡忍使敦殺伯仁書㧞太眞
舌不相爲謀敢爾云敦病巳篤事巳去臨
嫁禍
復賣敦事成同享帝王貴事敗仍為顧命臣㡬微
隱約亦可見世史掩覆多失眞䄂出長篇再三讀
覺来字字書紳開牎試抽𣈆史閱中間事迹頗
有因因思景純有道者世移事徃千餘春非精
誠果有激豈得到今猶憤嗔不成之語以筮戒敦
實氣沮竟殞身人生生死亦不易誰能視死如輕
[015-60b]
塵燭微先㡬炳易道多餘事非所論取義成仁
忠𣈆室龍逄龔勝心可倫是非顚倒古多有吁嗟
景純終見伸御風氣逰八垠彼敦之徒草木糞
土臭腐同沉淪
我昔明易道故知未来事時人不我識遂傳躭
一技一思王導徒神器良久覬諸謝豈不力伯
仁見其底𫠦以敦者傭罔顧天經與地義不然
百口未托何忍置之死我扵斯時知有分日
中斬柴市我死何足悲我生良有以九天一人
[015-61a]
撫
𣈆室諸公亦可耻舉目山河徒嘆非携
手登亭空灑淚王導真奸雄千載人未議偶感
君子談中及重與寫真記固知倉卒不成文自
今當與頻謔戯倘其爲我一表萬世萬世萬
萬世
右𣈆忠臣郭景純自述詩盖予夣中𫠦得
者因表而出之
無題
巖頭有石人為我下嶙峋脚踏破
五十两身披
[015-61b]
舊衲四十斤任重致逺香象力餐霜坐雪金剛身
夜寒䨇虎與温足雨後秃龍来伴𪧐手握頑磚鏡
未光舌底流泉梅未熟夜来拾得遇寒山翠竹黄
花好共㸔同来問我安心法還解將心與汝安
逰落星寺
女媧煉石天漏璇璣晝夜無停走自墮却玉
衡星至今七政迷前後渾儀晝夜徒揣摩敬授人
時亦何有玉衡墮却此湖中眼前誰是天手
逰通天巖示鄒陳二子
[015-62a]
鄒陳二予皆好逰一徃通天十日留候之来歸乆
不至我亦乗興聊㝷幽巖扉日出雲氣浮二子晞
髪登巖頭谷轉始聞人語響蒼壁杳杳長林秋嗒
然坐我亦忘去人生得休且復休採芝共約陽明
麓白首無慚黄綺儔
青原山次黃山谷韻
咨觀歴州郡驅馳倦風埃名山特乗暇林壑盤縈
迴雲石縁欹逕夏木深層隈仰窮嵐霏際始覩臺
殿開衣𫝊西竺舊構遺唐宋材風松溪溜急湍響
[015-62b]
空山哀妙香隱玄洞僧屋懸穹崖扳依儼龍𧰼陟
降臨緯階飛泉瀉靈竇曲檻連雲榱我来慨遺迹
勝事多湮埋邈矣西方教流傳遍中垓如何皇極
化反使吾人猜剥陽幸未絶生意存枯荄傷心眼
底事莫生前盃煙霞有本性山水乞歸骸﨑嶇
羊腸坂車輪㡬傾催蕭散麋鹿伴澗谷終追陪恬
愉返眞閴寂辭喧豗至樂𤼵天
絲竹謝滛哇
千古自同調豈必時代偕珎重二三子兹逰非偶
来且山叟宿勿受役夫催東峰上烟月夜景方
[015-63a]
徘
睡起偶成
四十餘年腄夣中而今醒眼始朦朧不知日已過
停午向髙樓撞暁鐘
起向髙樓撞曉鐘尚多昏睡正懵懵縦令日暮醒
猶得不信人間耳盡聾
立春
荒村亂後耕牛絶城郭春来見土牛家業苟存郷
井戀風塵先幸甲兵休未布徳慚時令聊復題
[015-63b]
詩寫我憂為報胡雛湏逺塞暫時邉將駐南州
逰廬山開元寺
清晨入谷到斜曛徧歴青霞躡紫雲閶闔逺䨇
劍闢銀河眞自九天分驅馳此日原非暇夣想當
年亦自勤㫁擬罷官来駐此不教林鶴更移文
豋小孤次陸良弼韻
㸔盡東南百二峰小孤江上是眞龍攀龍我乗
風去高躡層霄絶世踪
月下吟三首
[015-64a]
露冷天清月更輝可㸔逰子倍沾衣催人歳月心
空在滿眼兵戈事漸非方朔本無金馬意班超惟
願玉門歸白頭應𠋣庭前𣗳恠我還期秋又違
江天月色自清秋不管人間底許愁謾擬翠華旋
北極正憐白髪𠋣南樓狼烽絶塞寒入鶴怨空
山夜未休莫重三公輕一日虚名真覺是浮漚
依依牕月夜還来渺渺鄉愁坐未囬素位也知非
自得白頭無柰是親衰當年竹下曾裘仲何日花
前更老萊懇䟽乞骸今㡬上中宵翹首望三台
[015-64b]
月夜二首
高臺月色倍新晴極浦浮沙逺𣗳平客乆欲迷鄉
望亂餘愁聴皷鼙聲湖南水潦頻移粟磧北風
烟且罷征濡手未辭援溺苦白頭方切𠋣閭情
舉世困酣睡而誰偶獨醒疾呼未能起瞪目相恠
驚反謂醒者狂群起環闘爭洙泗輟金鐸濂洛傳
微聲誰鳴塗毒皷聞者皆昬嗟爾欲奚為奔走
皆營營何當聞此皷開爾天聰明
雪望四首
[015-65a]
風雪樓臺夜更寒暁来霽色满山川當歌莫放陽
春調㡬䖏人家未起烟
日湖山雪未融野人村落閉重重安居信是豐
年兆爲語田夫莫惰農
霽景朝来更好㸔河山千里思漫漫茅簷日色猶
堪曝應是邊關地更寒
法𧰼濛失巨纎連朝風雪費粧嚴誰將塵世化
珠玉好與貧家聚米鹽
火秀宫次一韻三首
[015-65b]
兹山堪遁迹上應少微星洞裏乾坤别壼中日月
明道心空自警塵夣苦難醒方嶠由来此虚無隔
九
其二
清溪曲曲轉層林始信桃源路未深晚𣗳煙霏山
閣静古松雷雨石壇隂丹爐遺火飛殘藥仙樂浮
空寄絶音莫道山人才一到千年陳迹此重尋
其三
落日下清江悵望閣道晚人言玉笥更竒絶漳口
[015-66a]
停舟路非逺肩輿取徑沿村落心目先馳嫌足緩
山昏欲就雲儲眠踈林月色與風泉夣魂忽忽到
真境侵曉循迹来洞天洞天非人世予亦非世人
當年曾此寄一迹屈指忽復三千春巖頭坐石剥
落盡手種松栢枯龍麟三十六峰僅如舊澗谷漸
改溪流新空中仙樂風吹㫁化為皷角驚風塵風
塵慘淡半天地何當一掃還吾真行諸生駭吾
説問我恐是兹山神君不見廣成子髙卧崆峒長
不死到今一萬八千年陽明真人亦如此
[015-66b]
歸懐
行年忽五十頓覺毛髪改四十九年非童心獨猶
在世故漸改渉遇坎稍無餒毎當快意事退然思
辱殆傾否作聖功物覩豈不快柰何桑梓懐衰白
𠋣門待
啾啾吟
知者不惑仁不憂君胡戚戚眉䨇愁信歩行来皆
坦道憑天判下非人謀用之則行舎即休此身浩
蕩浮虚舟丈夫落落掀天地豈顧束縳如窮囚千
[015-67a]
金之珠彈鳥雀掘土何煩用鐲鏤君不見東家老
翁防虎患虎夜入室啣其頭西家児童不識虎執
竿驅虎如驅牛痴人懲噎遂廢食愚者畏溺先自
投人生逹命自灑落憂讒避毀徒啾啾
居越詩三十四首正徳辛巳年/歸
後作
歸興二首
百戰歸來白髪新青山此作閒人攅尚憶衝
蠻陣雲猶疑見虜塵島嶼微茫滄海暮桃花爛
熳武陵春而今始信還丹訣笑當年識未真
[015-67b]
其二
歸去休来歸去休千貂不換一羊裘青山待我長
爲主白髪從他自滿頭種菓移花新事業茂林脩
竹舊風流多情最愛滄州伴日日相呼理釣舟
次謙之韻
珍重江船冐暑行一宵心話更分明湏根本求
生死莫向支流辨濁清久柰世儒横臆說競搜物
理外人情良知底用安排得此物由来自渾成
再逰浮峰次韻
[015-68a]
廿載風塵始一回豋高心在力全衰偶懐勝事乗
春到况有良朋自逺来還指松蘿㝷舊隱撥開雲
石翦蒿莱後期此别知何地莫厭花前勸酒盃
夜宿浮次謙之韻
日日春山不厭㝷野情原自朝簮㡬家茅屋山
村静夾岸桃花溪水深石路草香隨鹿去洞門蘿
月聼猿吟禪堂坐久𤼵清磬笑山僧亦有心
再逰延夀寺次舊韻
歴歴溪山記舊踪寺僧遥住翠微重扁舟曾泛桃
[015-68b]
花入路心多草𣗳封谷口鳥聲兼伐木石門烟
火出深松年来百好俱衰薄獨有幽探興尚濃
碧霞池夜㘴
一雨秋凉入夜新池邉孤月倍精神潜魚水底傳
心訣棲鳥枝頭説道真莫謂天機非嗜欲湏知萬
物是吾身無端禮樂紛紛議誰與青天掃宿塵
秋聲
秋來萬木𤼵天聲㸃瑟回琴日夜清絶調逈隨流
水逺餘音細入晚雲輕洗心真巳空千古傾耳誰
[015-69a]
辨九成徒使清風𫝊律吕人間瓦𦈢正雷鳴
林汝桓以二詩寄次韻為别
㫁雲徴日半晴隂何䖏高梧有鳯鳴星漢浮槎先
入夣海天波浪不湏驚魯郊巳自非常典膰
寧
爲脱冕行試向滄浪歌一曲未云不是九韶聲
尭舜人人學可齊昔賢斯語豈無稽君今一日真
千里我亦當年苦舊迷萬理由来吾具足六經原
只是階梯山中儘有閑風月何日扁舟更越溪
月夜二首與諸生歌/于天泉橋
[015-69b]
萬里中秋月正晴四山雲靄忽然生湏
濁霧随
風散依舊青天此月明肯信良知原不昧他外
物豈攖老夫今夜狂歌𤼵化作鈞天满太清
䖏䖏中秋此月明不知何處亦群英湏憐絶學經
千載莫男児過一生影響尚疑朱仲晦支離羞
作鄭康成鏗然舎瑟春風裏㸃也雖狂得我情
秋夜
春園花木始菲菲又是高秋落葉稀天逈樓臺含
氣𧰼月明星斗避光輝閒来心地如空水靜後天
[015-70a]
機見隠微深院寂
群動息獨憐烏鵲繞枝飛
夜坐
獨坐秋庭月色新乾坤何䖏更閑人高歌度與清
風去幽意自隨流水春千聖本無心外訣六經湏
拂鏡中塵憐擾擾周公夣未及惺惺陋巷貧
心漁爲錢翁希明别號題錢翁徳洪父三歳/雙
好古愽學能
詩/文
有漁者歌曰漁不以目惟以心心不在魚漁更深
北之鯨殊小小一舉六鰲未足歆敢問何如其
[015-70b]
為漁耶曰吾將以斯道為網良知爲綱太和爲餌
天地爲舫絜之無意散之無方是謂得無所得而
忘無可忘者矣
豋香爐峰次蘿石韻
曾爐𪔂躡天風下數天南百二峰勝事縦為多
病阻幽懐還與故人同旌旗影動星辰北皷角聲
迴滄海東世故茫茫渾未定且乗溪月放歸
觀吾登爐峰絶頂戲贈
道人不柰登山癖日暮猶思絶棧雲巖底獨行穿
[015-71a]
虎穴峰頭清嘯亂猿群清溪月出時㝷寺歸棹城
隅夜欵門可咲中郎無好興獨留松院坐黄昏
書扇贈從吾
君家只在海西隈日日寒潮去復廻莫遣扁舟成
久别爐峰秋月望君来
嘉靖甲申冬二十一日再豋秦望自弘治戊
午登後二十七年矣將下適董蘿石與二三
子来復坐乆之暮歸同宿雲門僧舎
冬風日佳杖䇿登崔嵬自予覊宦迹久與山谷
[015-71b]
違屈指廿七載今兹復一来沿溪㝷徃路歴歴皆
𫠦懐躋險還屢息興在知吾衰薄午際峰頂曠望
未回良朋亦偶至歸路相徘徊夕陽飛鳥静群
壑風泉哀悠悠觀化意㸃也可與偕
山中謾興
清晨急雨度林扉餘滴煙稍尚濕衣雨水霞明桃
亂吐沿溪風煖藥肥物情到底能容世事從
前頓覺非自擬春光還自領好誰歌詠月中歸
挽潘南山
[015-72a]
聖學宫墻亦乆荒如公精力可升堂若爲千古經
綸手只作終年著述忙末俗澆漓風益下平生辛
苦意難忘西風一夜山陽笛吹盡南岡落木霜
和董蘿石菜花韻
油菜花開满地金鵓鳩聲又春深閭閻正苦饑
民色𤱶畆常懐老圃心自有牡丹堪富貴也蜂
蝶謾追㝷年年開落渾閑事来賞何人共此襟
天泉樓夜坐和蘿石韻
莫厭西樓坐夜深㡬人今夕此豋臨白頭未是形
[015-72b]
容老赤子依然混沌心隔水鳴榔聞過棹映牕殘
月見踈林看君巳得忘言意不是當年只苦吟
詠良知四首示諸生
箇箇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而今指與真
頭面只是良知更莫疑
問君何事日憧憧煩惱
中錯用功莫道聖門無
口訣良知两字是叅同
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縁總在心却笑前顚
倒見枝枝葉葉外頭㝷
[015-73a]
無聲無
獨知時此是乾坤萬有基抛却自家無
盡藏沿門持鉢效貧児
示諸生三首
爾身各各自天真不問求人更問人但致良知成
徳業謾從故費精神乾坤是易原非畫心性何
形得有塵莫道先生學禪語此言端的爲君陳
人人有路透長安坦坦平平一直㸔盡道聖賢湏
有秘翻嫌易簡却求難只孝弟爲尭舜莫把辭
章學柳韓不信自家原具足請君隨事反身觀
[015-73b]
長安有路極分明何事幽人矌不行遂使蓁茅成
間塞儘教麋鹿自縦横徒聞絶境勞懸想指與迷
途却浪驚冐險甘投蛇虺窟顛崖墮壑竟亡生
答人問良知二首
良知却是獨知時此知之外更無知誰人不有良
知在知得良知却是誰
知得良知是誰自家痛癢自家知將痛癢
人問痛癢何湏更問爲
答人問道
[015-74a]
饑来喫飯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説與世人渾
不信却身外覔神仙
題玉芝庵丙戌
塵途駿馬勞千里月𣗳鷦鷯足一枝身既了時心
亦了不湏多羡碧霞池
别諸生
綿綿聖學巳千年两字良知是口傳欲識渾淪無
斧鑿湏䂓矩岀方圓不離日用常行内直造先
天未畫前握手臨更何語慇懃莫媿别離筵
[015-74b]
後中秋望月歌
一年两度中秋節两度中秋一様月两度當筵望
月人㡬人猶在㡬人别此後望月㡬中秋此㑹中
人知在否當筵莫惜慇懃望我巳衰年半白頭
書扇示正憲
汝自冬春来頗解學文義吾心豈不喜顧此枝葉
事如𣗳不植根暫榮終必瘁植根可如何願汝且
立志
送蕭子雝憲副之任
[015-75a]
衰疾悟止足閑居便静修採芝深谷底考槃南澗
頭之子亦早見枉㠶經舊丘幽㝷意始結公期巳
先遒星途觸来暑拯焚自由黄鵠一高舉剛風
翼難收懐兹戀丘隴回顧未忘憂徃志局千里豈
伊枋榆投哲士營四海細人聊自謀聖作正思治
吾衰亮何酬所望登才俊濟濟鴻休隱者嘉肥
遯仕者當誰儔寜無瘳寂念宜急瘡痍廖舎藏應
有時行矣毋淹留
中秋
[015-75b]
去年中秋隂復晴今年中秋隂復隂百年好景不
多遇况乃白髪相侵㝷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
圓永無缺山河大地擁清輝賞心何必中秋節
嘉靖丙戌十二月庚申始得子年已五十有
五矣六月静齋二丈昔與先公同舉于鄉聞
之而喜各以詩来賀藹然世交之誼也次韻
為謝
海鶴精神老益強晚途詩價重圭璋洗児惠比金
錢貴爛目光呈奎井祥何物敢云䋲祖武他年只
[015-76a]
好共爺長偶逄燈事開湯餅庭樹春風轉陽
其二
自分秋禾後吐芒敢云琢玉晚珪璋漫憑先徳餘
家慶豈是生申降嶽祥携抱且堪娱老况長成
可望書香不辭歳臨湯餅還見吾家第㡬郎
两廣詩二十一首嘉靖丁亥起/平思田之亂
秋日飲月巖新搆别王侍御
湖山久繫念塊䖏限形迹遥望一水間十年靡由
即軍旅起衰廢驅馳豈遑息前旌道回岡取捷上
[015-76b]
畸側新搆鬰層椒石門轉深寂是時霜始降風凄
群卉拆壑静響江聲牕虚涵海色夕隂下西岑凉
月穿東壁觀風此餘情撫景見髙臆匪群公餞
何因得良覿南徼方如燬救焚敢辭亟来歸幸有
期終遂幽㝷僻
復過釣臺
憶昔過釣臺驅馳正軍旅十年今始来復以兵戈
起空山煙霧深徃迹如夣裏微雨林徑滑肺病䨇
足胝仰瞻臺上雲俯濯臺下水人生何碌碌高尚
[015-77a]
當如此瘡痍念同胞至人匪為巳過門不遑入憂
勞豈得巳滔滔良自傷果㢤末難矣
右正徳巳
獻俘行在過釣
而弗及登
今兹復来又以兵革之役兼肺病足瘡徒
顧瞻悵望而巳書此付桐廬尹沈元材刻
置亭壁聊以紀經行月云耳嘉靖丁亥
九月廿二日書時從行進士錢徳洪王汝
中建徳尹楊思臣及元材凢四人
方思道送西峰
[015-77b]
西峰隱真境微境臨通衢行役空屢屢過眼塵
迷青林外延望中閟何由窺方子巖廊器兼巳雲
霞姿毎逄泉石䖏必刻棠陵詩兹山秀常玉之子
嚢中錐群灝秋氣喬木含凉吹此行非佳餞誰
爲𤼵幽竒柰何眷清賞局促牽至期悠悠傷絶學
之子亦如斯爲君指周道徃勿復疑
西安雨中諸生出候因寄徳洪汝中并示書
院諸生
㡬度西安道江聲暮雨時機關鷗鳥破踪跡水雲
[015-78a]
疑仗龯非吾事𫝊經媿爾師天真泉石秀新有鹿
門期
徳洪汝中方卜書院盛稱天真之竒并及
之
不踏天真路依稀二十年石門深竹逕蒼峽瀉雲
泉泮壁環胥海龜疇見宋田文明原有象卜築豈
無縁
石潭二絶
僕兹行無所樂樂與二公一㑹耳得見閑
[015-78b]
齋固已如見石潭矣留不盡之興扵後期
豈謂樂不可極耶聞尊恙已平復必扵不
出見客無乃太以界限自拘乎奉次二絶
用𤼵一笑且以致不及請教之憾
見説新居止隔山肩輿暁出暮堪還知公久已藩
籬撤何事深林尚閉關
乗興相㝷渉萬山扁舟亦復及門還莫將身病爲
心病可是無關却有關
長生
[015-79a]
長生徒有慕苦乏大藥資名山遍探歴悠悠鬢生
絲微軀一繫念去道日逺而中忽有覺九還乃
在兹非爐亦非𪔂何坎復何離本無終始究寜有
死生期彼㢤逰方士詭辭反增疑紛然諸老翁自
傳困多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爲千聖皆過影
良知乃吾師
南浦道中
南浦重来夣裏行當年鏑尚心驚旌旗不動山
河影皷角猶傳草木聲巳喜閭閻多復業獨憐饑
[015-79b]
饉未寛征迂踈何有甘棠惠慚愧香燈父老迎
重豋黄土腦
一上高原感慨重千山落木正無窮前途且與停
西日此地曾經拜北風劍氣晚横秋色浄兵聲寒
帶暮江雄水南多少流亡屋尚訴征求杼軸空
過新溪驛
猶記當年築此城廣徭湖宼正縱横人今樂業皆
安堵我亦經過一駐兵香火沿門慚老稚壼逺
道及行峰山拏手疲劳甚且放歸農莫送迎
[015-80a]
夢中絶句
此予十五時夣中所作今拜伏波祠下
宛如夣中兹行殆有不偶然者因識其事
于此
卷甲歸来馬伏波早年兵法鬂毛皤雲埋銅柱雷
轟折六字題詩尚不磨
謁伏波廟二首
四十年前夣詩此行天定豈人爲徂征敢𠋣風
雲陣𫠦過湏同時雨師尚喜逺人知向望却慚無
[015-80b]
術救瘡痍来勝算歸 廊廟耻説兵戈定四夷
樓船金皷宿烏蠻魚麗群舟夜上灘月遶旌旗千
嶂静風傳鈴柝九溪寒荒夷未必先聲服神武由
来不殺難想見虞廷新氣象两堦干羽五雲端
破㫁藤峽
纔㸔干羽格苗夷忽見風雷起戰旗六月徂征非
得巳一方流毒巳多時遷賔玉石分湏早柳慶雲
霓怨莫遅嗟爾有司懲既徃好將恩信撫遺黎
平八寨
[015-81a]
見説韓公破此蠻豼貅十萬連山而今止用三
千卒遂爾收功一月間豈是人謀妙算偶逄天
助及師還窮搜極討非長計湏有恩威化梗頑
南寧二首
一駐南寧五月餘始因送逺過僧廬浮屠絶壁經
殘燹井灶沿村見廢墟撫恤尚慚凋弊後逰觀正
及省耕近聞襁歸猺獞莫陋夷方不可居
勞矣田人莫逺迎瘡痍未定犬猶驚燹餘破屋湏
先緝雨後荒畬莫廢耕歸喜逃亡来襁貧憐繻
[015-81b]
絝綴旗旌 聖朝恩澤寛如海甑鮒盆魚縦爾生
徃破桶岡宗舜祖世麟老宣慰實来督兵
今兹思田之役乃隨父致仕宣慰明輔来
事目擊其父子孫三世皆以忠孝相承相尚
也詩以嘉之
宣慰彭明輔忠勤晚益敦歸師當五月冐暑淨蠻
氛九霄雖巳老報 意懃五月衝炎署回軍
立戰勲
愛爾彭宗舜少年多戰功親心巳孝報國意
[015-82a]
忠
題甘泉居
我聞甘泉居近連菊坡麓十年勞夣思今来快心
目徘移家山南尚堪屋渴飲甘泉泉飢飡菊
坡菊行㸔羅浮雲此心聊復足
書泉翁壁
我祖死 事肇禋在增城荒祠幸新復適来奉
蒸亦有兄弟好念言思一㝷蒼蒼兼葭色宛隔
環瀛深入門散圖史想見抱膝吟賢郎敬父執童
[015-82b]
僕意相親病軀不遑宿留詩慰慇懃落落千百載
人生㡬知音道通著形迹期無心
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終
[015-83a]
[015-1a]
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三十一下
山東鄉試録弘治甲子/前序已刻前卷
四書
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
大臣之名盡大臣之道者也夫大臣之所以為
大臣正以能盡其道焉耳不然何以稱其名哉昔
吾夫子因季子然之問以由求可為大臣而告之
以為大臣之道未易舉也大臣之名可輕許乎彼
其居於廟堂之上而為天子之股肱處扵輔弼之
[015-1b]
任而爲群僚之表帥者大臣也夫所謂大臣也者
豈徒以其崇高貴重而有異扵群臣巳乎豈亦可
以奔走承順而無異扵群臣巳乎必其扵事君也
經徳不回而凡所以啓其君之善心者一皆仁義
之言守正不撓而凡所以格其君之非心者莫非
尭舜之道不阿意順㫖以承君之欲也必䋲愆糾
繆以引君扵道也夫以道事君如此使其爲之君
者扵吾仁義之言而弗繹焉則是志有不行矣
其可詘身以信道乎扵吾尭舜之道從而弗改焉
[015-2a]
則是諌有不𦗟矣其可枉道以狥人乎殆必奉身
而退以立其節雖萬鍾有弗屑也固將見㡬而作
以全其守雖終日有弗也是則以道事君則
不枉其道不可則止則不辱其身所謂大臣者
盖如此而豈由求之所及哉嘗觀夫子許由求
二子以為國則亦大臣之才也巳而於此獨不以
大臣許之者豈獨以隂折季氏之心誠以古之大
臣進以禮退以義而二子之於季氏既不正又
不䏻去焉則亦徒有大臣之才而無其節是以不
[015-2b]
免為才之所使耳雖然比之覊縻扵爵禄而不知
止者不既有間矣乎
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
盡持敬之功端九經之本夫脩身為九經之本也
使非内外動靜之一扵敬焉則身亦何事而脩哉
昔吾夫子告哀公之問政而及扵此若曰九經莫
重扵脩身脩身惟在扵主敬誠使内志靜專而罔
有錯雜之
中心明潔而不以人欲自蔽則内極
其精一矣冠冕佩玉而穆然容止之端嚴垂紳正
[015-3a]
笏而儼然威儀之整肅則外極其檢束矣又必克
已以復禮而所行皆中夫節不但存之扵靜也
遏人欲扵方萌而所山不睽扵禮尤必察之扵動
也是則所謂盡持敬之功者如此而亦何莫而非
所以脩身哉誠以不一其内則無以制其外不齊
其外則無以飬其中脩身之道未備也靜而不存
固無以立其本動而不察又無以勝其脩身之
道未盡也今焉制其精一扵内而極其檢束扵外
則是内外交飬而身無不脩矣行必以禮而不戾
[015-3b]
其所存動必以正而不失其所飬則是動静不違
而身無不脩矣是則所謂端九經之本者如此而
亦何莫而不本扵持敬哉大抵九經之序以身為
本而聖學之要以敬為先能脩身以敬則篤恭而
天下平矣是盖堯舜之道夫子舉之以告哀公正
欲以興唐虞之治扵春秋而子思以繼大舜文武
周公之後者亦以明其所傳之一致耳後世有
舉而行之則二帝三王之治豈外是哉斯固子思
之意也
[015-4a]
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巳溺之也稷思天下有
飢者由已飢之也
聖人各有憂民之念而同其任責之心夫聖人之
憂民其心一而已矣所以憂之者雖各以其職而
其任之於已也曷嘗有不同哉昔孟子論禹稷之
𢚩扵救民而原其心以爲大禹之平水土也雖其
所施無非决川距海之功而民可免扵昏墊矣然
其汲汲之心以爲天下若是其廣也吾之足迹既
有所未到之地則夫水之未治者亦必有之矣水
[015-4b]
之汎濫既有所不免之地則夫民之遭溺者亦容
有之矣夫民之䧟溺由水之未治也吾任治水之
責使水有不治以溺吾民是水之溺民即吾之溺
民也民之溺扵水實吾之溺之也吾其救之可不
急乎后稷之教稼穡也雖其所爲無非播時百榖
之事而民可免扵阻飢矣然其遑遑之心以為萬
民若是其衆也吾之稼穡固未人人而靣誨矣
䏻保其無不知者乎民之樹藝既未人人而必
知矣保其無不飢者乎夫民之有飢由穀之未
[015-5a]
播也吾任播榖之責使榖有未播以飢吾民是飢
之厄民即吾之厄民也民之飢扵食實吾之飢之
也吾其拯之可以緩乎夫禹稷之心其急扵救民
蓋如此此其所以雖當治平之世三過其門而不
入也歟雖然急扵救民者固聖賢憂世之夲心而
安扵自守者又君子持巳之常道是以顔子之不
改其樂而盂子以為同道扵禹稷者誠以禹稷顔
子莫非素其位而行耳後世各狥一偏之見而仕
者以趨時為通逹隱者以忘世為高尚此其所以
[015-5b]
進不䏻憂禹稷之憂而退不能樂顔子之樂也歟
易
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
大人扵天黙契其未然者奉行其巳然者夫大人
與天一而巳矣然則黙契而奉行之者豈有先後
之間哉昔文言申乾九五爻義而及此竟謂大人
之扵天形雖不同道則無異自其先扵天者言之
時之未至而道隱扵無天未有為也大人則先天
而為之蓋必經綸以造其端而心之所欲暗與道
[015-6a]
符裁成以創其始而意之所爲黙與道契如五典
未有也自我立之而與天之所叙者有脗合焉五
禮未制也以義起之而與天之所秩者無差殊焉
天何嘗與之違乎以其後於天者言之時之既至
而理顯於有天已有爲也大人則後天而奉之盖
必窮神以繼其志而理之固有者祗承之而不悖
知化以述其事而理之當行者欽若之而不違如
天叙有典也立爲政敎以道之五典自我而敦矣
天秩有禮也制爲品節以齊之五禮自我而庸矣
[015-6b]
我何嘗違於天乎是則先天不違大人即天也後
天奉天天即大人也大人與天其可以二視之哉
此九五所以爲天下之利見也歟大抵道無天人
之别在天則爲天道在人則爲人道其分雖殊其
理則一也衆人牿於形體知有其分而不知有其
理始與天地不相似耳惟聖人純於義理而無人
欲之其體即天地之體其心即天地之心而其
所以爲之者莫非天地之所爲也故曰循理則與
天爲一
[015-7a]
河出圖洛岀書聖人則之
天地顯自然之數聖人法之以作經焉甚矣經不
徒作也天地不顯自然之數則聖人何由而法之
以作經哉大傳言卜筮而推原聖人作易之由其
意蓋謂易之用也不外乎卜筮而易之作也則法
乎圗書是故通於天者河也伏羲之時天降其祥
龍馬圗而出其數則以五生數統五成數而同
居其方是為數之體焉中於地者洛也大禹之時
地呈其瑞神龜載書而出其數則以五竒數統四
[015-7b]
偶數而各居其所是為數之用焉圗書出矣聖人
若何而則之彼伏羲則圖以畫卦虗五與十者太
極也積二十之竒而合二十之偶以一二三四而
為六七八九則儀象之體立矣析四方之合以爲
乾坤坎離補四隅之空以為兊震巽艮則八卦之
位定矣是其變化無窮之妙何莫而不本於圗乎
大禹則書以叙疇實其中五者皇極也一五行而
二五事三八政而四五紀第於前者有序而不亂
也六三德而七稽疑八庻徵而九福極列於後者
[015-8a]
有條而不紊也是其先後不易之序何莫而不本
於書乎吁聖人之作易其原出扵天者如此而卜
筮之用所以行也歟大抵河圖洛書相為經緯八
卦九章相為表裏但伏羲先得乎圗以畫卦無所
待於書大禹獨得乎書以叙疇不必考於圗耳若
䆒而言之則書固可以爲易而圗亦可以作範又
安知圗之不爲書書之不爲圗哉噫理之分殊非
扵造化者其孰能知之
書
[015-8b]
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
垂
後昆予聞曰䏻自得師者王
大臣告君既勉其脩君道以貽諸後必證以隆師
道而成其功夫君道之脩未有不隆師道而能致
者也大臣之論如此其亦善於告君者哉吾想其
意若謂新徳固所以屬人心而建中斯可以盡君
道吾王其必勤顧諟之功以明其徳求此中之全
體而自我建之以爲斯民之極也操日躋之敬以
明夫善盡此中之妙用而自我立之以爲天下之
[015-9a]
凖也然中果何自而建邪彼中見於事必制以吾
心之裁制使動無不宜而後其用行矣中存於心
必制以此理之節文使靜無不正而後其體立矣
若是則豈特可以建中于民而巳邪本支百世皆
得以承懿範於無窮而建中之用綽乎其有餘裕
矣子孫千億咸得以仰遺矩於不墜而建中之推
恢乎其有餘地焉然是道也非學無以致之盖古
人之言以為傳道者師之責人君苟能以虗受人
無所拂逆則道得于巳可以為建極之本而王者
[015-9b]
之業益以昌大矣考徳者師之任人君果能願安
承教無所違拒則徳成于身足以為立凖之地而
王者之基日以開拓矣是則君道脩而後其及逺
師道立而後其功成吾王其可以不勉於是哉抑
嘗反覆仲虺此章之㫖懋徳建中
執厥中之餘
緒也制心制事制外養中之遺法也至於能自得
師之一語是又心學之格言帝王之大法則仲虺
之學其得于堯舜之所授受者矣孟子叙道統
之傳而謂伊尹萊朱爲見而知者而者以萊朱
[015-10a]
為仲虺其信然哉
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
大臣勉賢王之為治惟在嚴以逺小人而專于任
君子也盖君子小人之用舎天下之治忽繫焉人
君立政可不嚴于彼 專于此哉周公以是而告
成王意豈不曰立政固在於用人而非人適所以
亂政彼吉士之不可舎而憸人之不可用盖自昔
而然矣繼今以立政而使凡所以治其民者不致
苟且而因循則其施為之詳固非一人所能任也
[015-10b]
而將何所取乎繼此以立政而使凡所謂事與法
者不致
怠而廢弛則其料理之煩亦非獨力所
能舉也而將何所用乎必其於憸人也去之而勿
任於吉士也任之而勿疑然後政無不立矣盖所
謂憸人者行偽而堅而有以飾其詐言非而辯而
有以亂其真者也不有以逺之將以妨吾之政矣
必也嚴防以塞其倖入之路慎選以杜其躁進之
門勿使得以戕吾民壞吾事而撓吾法焉所謂吉
士者守恒常之徳而利害不怵抱貞吉之操而
[015-11a]
事變不能揺者也不有以任之無以成吾之治矣
必也推誠信而彼此之不疑隆委托而始終之無
間務使得以安吾民濟吾事而平吾法焉吁嚴以
去之則小人無以投其釁專以任之則君子有以
成其功國家之治也其以是歟抑考之於書禹益
伊傅周召之告君至君子小人之際毎致意焉盖
君徳之隆替世道之升降其原皆出于此非細故
也秦漢以下論列之臣鮮知此義惟諸葛孔明之
言曰親君子逺小人先漢所以興隆也其竟獨與
[015-11b]
此合故論者以為三代之遺才云
詩
不遑啓居玁狁之故
戍者自言勞之未息由患之未息也夫玁狁之患
不可以不備則戍役之勞自有所不免矣王者於
遣戍之時而代為之言若此所謂叙其情而風之
以義者歟此詩之意蓋謂人固有不䏻忘之情然
亦有不容巳之義彼休息之樂吾豈獨無其情乎
啓居之安吾寧獨無其念乎誠以王命出戍則此
[015-12a]
身既巳屬之軍旅而𫝑不容扵自便耳是以局促
行伍之間奔走風塵之下師出以律而號令之嚴
其敢違軍法有常而更代之期何敢後則吾雖有
休息之情而固所不暇矣雖懐啓居之念而亦所
不遑矣然此豈上人之故欲困我乎豈吾君之必
欲勞我乎誠以玁狁猾夏則是舉本以衛夫生靈
而義不容於自巳耳彼其侵擾疆埸之患雖亦靡
常而慿陵中國之心實不可長使或得肆猖獗則
腥羶之憂豈獨在於廊廟如其乘間竊𤼵則𡍼炭
[015-12b]
之苦遂將及於吾民是我之不遑休息者無非保
乂室家而玁狁之是備也我之不暇啓居者無非
靖安中國而外宼之是防也吁叙其勤苦悲傷之
情而風以敵愾勤王之義周王以是而遣戍役此
其所以勞而不怨也歟大抵人君之為國好戰則
亡忘戰則危故用兵雖非先王之得已而即戎之
訓亦有所不敢後也觀此詩之遣戍不獨以見周
王重於役民憫惻哀憐不容巳之至情而亦可以
見周之防禦玁狁於平日者蓋亦無所不至故玁
[015-13a]
狁之在三代終不得以大肆其荼毒後世無事則
懈弛有事則張皇戎之不靖也有由然哉
孔曼且碩萬民是若
新廟制以順人心詩人之頌魯侯也夫人君之舉
動當以民心爲心也魯侯脩廟而有以順乎民焉
詩人得不頌而美之乎魯人美僖公之脩廟而作
是詩及此謂夫我公之脩廟也材木盡來甫之良
經畫殫奚斯之慮意以卑宫之儉可以自奉而非
致孝乎
神則新廟之作雖甚曼焉亦所宜矣茅
[015-13b]
茨之陋可以自處而非敬事其先祖則新廟之脩
雖甚碩焉亦非過矣是以向之卑者今焉增之使
高而體制極其巍峩蓋斯革斯飛孔曼而長也向
之隘者今焉拓之使廣而䂓模極其弘逺盖閑如
奕如且碩而大也然廟制之極美者豈獨以竭我
公之考思實所以從萬民之仰望蓋以周公皇祖
徳洽下民而廟之弗稱固其所願改作也今之孔
曼亦惟民之所欲是從耳澤流後世而廟之弗緝
固其所願脩治也今之孔碩亦惟吾民之所願是
[015-14a]
順耳是以向之有憾於弗稱者今皆翕然而快睹
莫不以為廟之曼者宜也非過也向之致怨于弗
緝者今皆欣然而滿望莫不以為廟之碩者非過
也宜也吁廟制脩於上而民心順於下則其舉事
之善於此可見而魯公之賢亦可想矣抑考魯之
先君自伯禽以下所以懐養其民人者無非仁愛
忠厚之道而周公之功徳尤有以衣被而漸漬之
是以其民乆而不忘雖一廟之脩亦必本其先世
之澤而頌禱焉降及秦漢干戈之際尚能不廢弦
[015-14b]
誦守禮義為主死節而漢髙不敢加兵聖人之澤
其逺矣哉
春秋
楚子入陳宣公十一年楚子圍鄭 晉荀林
父帥師及楚子戰于邲晉師敗績 楚子
㓕蕭 晉人宋人衛人曹人同盟于清丘
俱宣公十二年
外兵順而伯國自褻其威旣可貶外兵黷而伯國
徒禦以信尤可譏此楚以爭伯為心而𣈆失待之
[015-15a]
之道春秋所以兩示其法也自夫晉景無制中夏
之畧而後楚莊有窺北方之圗始焉縣陳以討罪
也而徵舒就戮繼焉入鄭以貳巳也而潘尫遂盟
一則討晉之所未討一則平鄭之所欲平是雖未
免以力假仁然其義則公其辭則順矣晉欲強之
必脩德以俟觀釁而動斯可也顧乃興無名之師
而師之以林父楚子退師矣而猶欲與之戰先縠
違命矣而不能行其辟遂致邲戰既北而𣈆遂不
支則是主晉之師者林父也棄晉之師者林父也
[015-15b]
責安所逃乎春秋於陳書入於鄭書圍者所以减
楚之罪而于邲之戰則獨書林父以主之用以示
失律䘮師之戒也自夫晉人之威既䙝而後楚人
之𫝑益張伐蕭不巳而圍其城圍蕭不巳而潰其
衆以吞噬小國之威為恐動中華之計是其不能
以禮制心而其志已
其兵巳黷矣晉欲禦之必
信任仁賢脩明政事斯可也顧乃為清丘之盟而
主之以先縠不能強於為善而徒刑牲㰱血之是
崇不能屈於羣䇿而徒要質神之是務故其盟
[015-16a]
亦隨敗而晉卒不競則是主斯盟者䘮師之縠也
同斯盟者列國之卿也責安所歸乎春秋不稱蕭
潰特以㓕書者所以斷楚之罪而清丘之盟則𩔖
貶列卿而人之用以示謀國失職之戒也吁楚荘
之假仁晉景之失䇿不待言而居然於書法見
之此春秋之所以為化工歟抑又論之仗義執言
桓文之所以制中夏者也晉主夏盟雖世守是道
猶不免為三王之罪人而又幷其先人之家法而
棄之顧汲汲於會狄伐鄭而以討陳遺楚使楚得
[015-16b]
風示諸侯於辰陵則是時也雖邲之戰不敗清丘
之盟不渝而大勢固巳屬之楚矣嗚呼孔子沐浴
之請不用於哀公而魯替董公縞素之見用於
高帝而漢興愚於是而重有感也
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
吳昭公五年
春秋紀外兵而特進夫逺人以事有可善而𩔖無
可絶也盖君子與人為善而世𩔖之論亦所不廢
也然則徐越從楚伐吳而春秋進之者非以此哉
[015-17a]
慨夫慶封就戮楚已見衘於吳東鄙告入吳復致
怨於楚至是楚子内摟諸侯外連徐越而有伐吳
之役然何以見其事有可善邪盖慶封之惡齊之
罪人也吳子納而處之是為崇惡楚子執而戮之
是為討罪彼曲此直公論巳昭於當時矣夫何吳
子違義舉兵困三邑之民報朱方之憾豈非狄道
哉楚子率諸侯以伐之聲崇惡之過問違義之由
是乃以有名而討無名以無罪而討有罪也揆之
彼善於此之義固有可善者矣又何以見其𩔖無
[015-17b]
可絶邪盖徐越之夷夏之變於夷者也徐本伯益
之後越本大禹之後元徳顯功先世嘗通於周室
矣惟其後人瀆禮稱王甘心於僣偽得罪於典常
故爲狄道耳君子正王法以黜之上雖不使與中
國等下亦不使與夷狄均盖以後人之僣偽固法
所不貸而先世之功徳亦義所不泯也揆之賞延
于世之典殆非可絶者歟夫事既有可善𩔖又無
可絶故越始見經而與徐皆得稱人聖人以爲楚
之是伐比吳爲善其從之者又皆聖賢之後則進
[015-18a]
而稱人可也春秋之慎於絶人也如是夫抑論吳
楚在春秋亦徐越而巳矣吳以㤗伯之後而稱王
楚以祝融之後而稱王故春秋亦以待徐越者待
之猾夏則舉號慕義則稱人及其浸與盟會亦止
於稱子曾不得以本爵通焉盖待之雖恕而其法
固未始不嚴也然則僣偽者其能逃於春秋之斧
龯邪
禮記
君子慎其所以與人者
[015-18b]
君子之所謹者交接之道也夫君子之與人交接
必有其道矣於此而不謹烏能以無失哉記禮器
者其㫖若曰觀禮樂而知夫治亂之由故君子必
慎夫交接之具君子之與人交接也不有禮乎而
禮豈必玉帛之交錯凡事得其序者皆是也禮之
得失人之得失所由見是禮在所當慎矣不有樂
乎而樂豈必鐘鼓之鏗鏘凡物得其和者皆是也
樂之邪正人之邪正所從著是樂在所當慎矣君
子於和序之徳固嘗慎之於幽獨之地而於接人
[015-19a]
之際又和序之徳所從見也其能以無慎乎君子
於禮樂之道固嘗謹之於制作之大而於與人之
時亦禮樂之道所由寓也其可以不謹乎故其與
人交接也一舉動之㣲若可忽矣而必兢兢焉常
致其檢束務有以比於禮而比於樂其與人酬酢
也一語黙之細若可易矣而必業業焉恒存夫戒
謹務有以得其序而得其和所與者鄕邦之賤士
而其𥬇語率𫉬肅然大賔是接也况其所與之尊
貴乎所對者閭閻之匹夫而其威儀卒度嚴乎大
[015-19b]
祭是承也况其所對之嚴憚乎君子之慎其所以
與人者如此此其所以動容周旋必中夫禮樂而
無失色於人也歟抑論禮樂者與人交接之具慎
獨者與人交接之本也君子戒慎於不睹不聞省
察於莫見莫顯使其存於中者無非中正和樂之
道故其接於物者自無過與不及之差昔之君子
乃有朝會聘享之時至於失禮而不自覺者由其
無慎獨之功是以陽欲掩之而卒不可掩焉耳故
君子而欲慎其所以與人必先慎獨而後可
[015-20a]
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
内感而外必應上感而下必應夫君之於民猶心
之於身也雖其内外上下之不同而感應之理何
嘗有異乎昔聖人之意謂夫民以君為心也君以
民為體也體而必從夫心則民亦必從夫君矣彼
其心具於内而體具於外内外之異𫝑若不相
矣然心惟無好則已一有所好而身之從之也自
有不期然而然如心好夫采色則目必安夫采色
心好夫聲音則耳必安夫聲音心而好夫逸樂則
[015-20b]
四肢亦惟逸樂之是安矣𤼵於心而慊於巳有不
勉而能之道也動於中而應於外有不言而喻之
妙也是何也心者身之主心好於内而體從於外
斯亦理之必然歟若夫君之於民亦何以異於是
彼其君居於上而民居於下上下之異分若不相
關矣然君惟無好則巳一有所好而民之欲之也
亦有不期然而然如君好夫仁則民莫不欲夫仁
君好夫義則民莫不欲夫義君而好夫暴亂則民
亦惟暴亂之是欲矣倡於此而和於彼有不令而
[015-21a]
行之機也出乎身而加乎民有不疾而速之化也
是何也君者民之主君好於上而民從於下固亦
理之必然歟是則内外上下夲同一體而此感彼
應自同一機人君之於民也而可不慎其所以感
之邪抑論之身固必從乎心矣民固必從乎君矣
抑孰知心之存亡有繋於身而君之存亡有繫於
民乎爲人君者但知下之必從夫上而不知上之
存亡有繋於下則將恣己狥欲惟意所爲而亦何
所忌憚乎故夫子於下文必繼之曰君以民存亦
[015-21b]
以民亡噫可懼乎
論
人君之心惟在所飬
人君之心顧其所以養之者何如耳養之以善則
進於髙明而心日以智養之以惡則流於汙下而
心日以愚故夫人君之所以養其心者不可以不
慎也天下之物未有不得其養而能生者雖草木
之㣲亦必有雨露之滋寒煖之劑而後得以遂其
暢茂條逹而况於人君之心天地民物之主也禮
[015-22a]
樂刑政教化之所自出也非至公無以絶天下之
非至正無以息天下之邪非至善無以化天下
之惡而非其心之智焉則又無以察其公之異
識其邪正之歸辯其善惡之分而君心之智否則
固繋於其所以養之者也而可以不慎乎哉君心
之智在於君子之養之以善也君心之愚在於小
人之養之以惡也然而君子小人之分亦難乎其
爲辯矣人心惟危道心惟㣲尭舜之相授受而所
以丁寧反覆者亦惟以是則夫人君之心亦難乎
[015-22b]
其爲養矣而人君一身所以投間抵𨻶而攻之者
環於四靣則夫君心之養固又難乎其無間矣是
故必有匡輔翼之道而後能以飬其心必有洞
察機㣲之明而後能以飬其心必有篤
精專之
誠而後能以飬其心斯固公之所由異邪正之
所從分善惡之所自判而君心智愚之關也世之
人君孰不欲其心之公乎然而毎失之於邪也孰
不欲其心之善乎然而毎失之於惡也是何也無
君子之飬也飬之以君子而不能不間之以小人
[015-23a]
也則亦無惑乎其心之不智矣昔者太甲顛覆典
刑而卒能處仁遷義爲有商之令主則以有伊尹
之聖以飬之成王孺子褓襁而卒能祗勤于徳爲
成周之盛王則以有周公之聖以飬之桀紂之心
夫豈不知仁義之爲美而卒不免於
敗度則
其所以飬之者惡來飛㢘之徒也嗚呼是亦可以
知所飬矣人雖至愚也亦寧無善心之萌雖其賢
智也亦寧無惡心之萌於其善心之萌也而有賢
人君子擴𠑽培植於其間則善將無所不至而心
[015-23b]
日以智矣於其惡心之萌也而有小夫憸人引誘
逢迎於其側則惡亦無所不至而心日以愚矣故
夫人君而不欲其心之智焉斯已矣苟欲其心之
智則賢人君子之飬固不可一日而缺也何則人
君之心不公則不正則邪不善則惡不賢人君
子之是與則小夫憸人之是狎固未有漠然中立
而兩無所在者一失其所飬則流於而心之智
蕩矣入於邪而心之智惑矣溺於惡而心之智亡
矣而何能免於庸患之歸乎夫惟有賢人君子以
[015-24a]
爲之飬則義理之學足以克其心也剛大之氣
足以消其邪心也正之論足以去其惡心也擴
其公而使之日益大扶其正而使之日益强作其
善而使之日益新夫是之謂匡輔翼之道而所
以飬其心者有所頼然而柔媚者近於純良而𠒋
憸者𩔗於剛直故士有正而見斥人有憸而𫉬進
而卒無以得其匡輔翼之資於是乎慎釋而明
辯必使居於前後左右者無非賢人君子而不得
有所混淆於其間夫是之謂洞察㡬㣲之明而所
[015-24b]
以養其心者無所惑然而梗者難從而謟䛕者
易入也拂忤者難合而阿順者易親也則是君子
之飬未㡬而小人之飬已隨養之以善者方退而
養之以惡者已入故夫人君之於賢士君子必信
之篤而小人不得以間任之專而邪佞不得以阻
并心悉慮惟匡輔翼之是資焉夫是之謂篤
專一之誠而所以飬其心者不至於有鴻鵠之分
不至於有一暴十寒之間夫然後起居動息無非
賢士君子之與處而𫠦謂飬之以善矣夫然後
[015-25a]
者克而心無不公矣邪者消而心無不正矣惡者
去而心無不善矣公則無不明正則無不逹善則
無不通而心無不智矣夫然後可以絶天下之
可以息天下之邪可以化天下之惡可以興禮樂
脩教化而爲天地民物之主矣而此何莫而不在
於其所養邪何莫而不在於養之以善邪人君之
心惟在所養范氏之說盖謂養君心者言也而愚
之論則以爲非人君有洞察之明專一之誠則雖
有賢士君子之善養亦無從而效之而猶未及於
[015-25b]
人君之所以自養也然必人君自養其心而後能
有洞察之明專一之誠以資夫人而其所以自養
者固非他人之所能與矣使其勉強於大庭昭晣
之時而放縱於幽獨得肆之地則雖有賢人君子
終亦無如之何者是以人君尤貴於自養也若夫
自養之功則惟在於存養省察而其要又不外乎
持敬而已愚也請以是爲
今日獻
表
[015-26a]
擬唐張九齡上千秋金鑑録表開元二十四年
開元二十四年八月五日具官臣張九齡上
言恭遇
千秋聖節謹以所撰千秋余鑑録
進呈者臣九齡誠惶誠恐頓首頓首伏以古訓
有𫉬成憲無愆自昔致治之明君莫不師資
於徃典故武王有洪範之訪而高宗起舊學
之思兹蓋伏遇
○○○○
[015-26b]
乃武乃文
好問好察赤龍感唐尭之瑞白魚兆周武之興
是以
誕應五百載之昌期而能
起紹億萬年之大綂時維八月節届
千秋凡茲𪔂軸之臣皆有寶鏡之獻祝頌所寓恭
敬是將臣九齡學本靣墻忠存自牗竊謂群
臣所獻雖近正冠之喻揆諸事君以禮尚𧇊
懋徳之䂓顧瓌竒之珍則
[015-27a]
尚方所自有而珠玉是寶雖諸侯以爲殃仰窺
文皇以人爲鑑之謨竊取伏羲制噐尚象之義覃
思古昔效法丹書粗述廢興謬名金鑑盖搜
㝷舊史無非金石之言而採掇前聞頗費陶
鎔之力躬鉛槧以實錄敢粉飾乎虛文鼓鑄
堯舜之模鑪治商周之範考是非之迹莫遁
妍
觀興替所由真如形影彼六經之道夫
豈不明而諸子之談亦寧無見顧恐
萬機之弗暇願攄一得而少禆雖未能如賈山
[015-27b]
之至言或亦可方陸生之新語善可循而惡
可戒情狀具在目前亂有始而治有源儀刑
視諸掌上公具燭光㴠陽徳之精幽𨼆畢
陳寒照隂邪之膽盖華封之祝未罄於三而
魏徴所亡聊獻其一若
陛下能自得師或亦可近取諸此視逺亦維明矣
反觀無不瞭然誠使不蔽於自當明見萬
里終能益磨以義固將洞察纎毫
維茲
[015-28a]
昧爽所需用爲
緝熈之助伏願
時賜披閱無使遂掩塵埃宜
于殷勵周宣之
明𤼵顧諟天命效成湯之日新永惟
丕顯之昭昭庶識微𠂻之耿耿月臨日照
帝德運於光天嶽峙川流
聖夀同於厚地臣無任瞻
天仰
聖激切屏營之至謹以所述千秋金鑑録隨
[015-28b]
表上
進以
聞
䇿五道
問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故功大者樂備
治徧者禮具而五帝不沿樂三王不襲禮
也自漢而下禮樂日衰既不䏻祖
憲章
以復三代之舊制則亦不過苟且因循以
承近世之陋習而巳盖有位無德固宜其
[015-29a]
然也惟我
太祖
太宗以聖人在天子之位故其制作之隆卓然千
古誠有不相沿襲者獨其廣大淵㣲有非
世儒所能測識耳夫合
九廟而同堂其有倣於古乎一郊社而並祭其有
見於經乎聲容之爲備而郊祭之舞去干
戚以爲容雅頌之爲美而燕享之樂屬教
坊以司頌是皆三代所未聞而創爲之者
[015-29b]
然而治化之隆超然於三代之上則其間
固宜自有考諸三王而不謬者而非聖人
其孰能知之夫魯吾夫子之鄕而先王之
禮樂在焉夫子之言曰吾學周禮今用之
吾從周斯固魯人之所世守也諸士子必
能明言之
聖人之制禮樂非直爲觀美而巳也固將因
人情以爲之節文而因以移風易俗也夫禮
樂之亦多端矣而其大意不過因人情以
[015-30a]
爲之節文是以禮樂之制雖有古今之異而
禮樂之情則無古今之殊傳曰知禮樂之情
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
者之謂明故夫鐘鼓管磬羽籥干戚者樂之
噐也屈伸俯仰綴兆舒疾者樂之文也簠簋
爼豆制度文章者禮之噐也升降上下周旋
裼襲者禮之文也夫所謂禮樂之情者豈徒
在於鐘鼓干戚簠簋制度之間而巳邪豈徒
在於屈伸綴兆升降周旋之間而已邪後世
[015-30b]
之言禮樂者不本其情而致詳於形噐之末
是以論明堂則惑於吕氏考工之議郊廟
而局於鄭氏王肅之學鐘吕紛爭於秬黍而
尺度牽泥於周天紛紛藉藉卒無一定之見
而禮樂亦因愈以廢墜是豈知禮樂之大端
不過因人情而爲之節文者乎傳曰禮也者
義之實也恊諸義而恊則禮雖先王未之有
可以義起也孟子曰今之樂猶古之樂也今
夫行禮於此而有以即夫人心之安焉作樂
[015-31a]
於此而使聞之者欣欣然有喜色焉則雖義
起之禮世俗之樂其亦何異於古乎使夫行
禮於此而有以大拂乎人之情作樂於此而
聞之者疾首蹙額而相告也則雖折旋周禮
而戞擊咸韶其亦何補於治乎即是而充
之則執事之所以下詢者雖
九廟異制可也合而同堂亦可也郊社異地可也
一而並祭亦可也聲容之備固善矣而苟有
未備焉似亦無傷也雅頌之純固美矣而苟
[015-31b]
有未純焉或亦無患也嗚呼此我
太祖
太宗之所以爲作者之聖而有以識夫禮樂之
情者歟竊嘗伏觀
祖宗之治化功徳蕩蕩巍巍蟠極天地之外真有
以超越三代而嫓美於唐虞者使非禮樂之
盡善盡美其亦何以能致若是乎草莽之臣
心亦能知其大而口莫能言之故嘗以爲天
下之人苟未能知我
[015-32a]
祖宗治化功徳之隆則於禮樂之盛固宜其有所
未識矣雖然先王之制則亦不可以不講也
祭法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
益以文武世室而爲九廟門皆南向主皆東
向各擅一廟之尊而昭穆不紊焉則周制也
郊社之禮天尊而地卑郊以大報天而社以
神地道故燔柴於泰壇祭天也
埋於泰折
祭地也其不並祭乆矣祭天之用樂則吕氏
月令以仲夏命樂師脩鞀鞞鼓均琴瑟管簫
[015-32b]
執干戚戈羽調竽笙竾簧飭鐘磬柷敔而用
盛樂以大雩帝則祭天之樂有干戚戈羽矣
子夏告魏文侯以古樂以爲進旅退旅和正
以廣弦匏笙簧㑹守拊鼓始奏以文復亂以
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而所謂及優侏儒者
謂之新樂夫
國家郊廟之禮雖以義起固亦不害其為恊諸
義而恊矣雖然豈若恊於義而合於古之爲
尤善乎
[015-33a]
國家祀享之樂雖不效古固亦不害其爲因人
情而爲之飾矣雖然豈若因人情而又合於
古之善乎昔者成周之禮樂至周公而始
備其於文武之制過者損之不及者益焉而
後合於大中至正此周公所以爲善繼善述
而以逹孝稱也儒生稽古之談固未免於拘
𣻉所敢肆其狂言則恃有善繼善述之
聖天子在上也
問佛老爲天下害已非一日天下之訟言攻
[015-33b]
之者亦非一人矣而卒不能去豈其道之
不可去邪抑去之而不得其道邪將遂不
去其亦不足以爲天下之患邪夫今之所
謂佛老者鄙穢淺劣其妄非難見而程
子乃以爲比之楊
尤爲近理豈其始固
自有而今之所習者又其糟粕之餘歟
佛氏之傳經傳無所考至於考子則孔子
之所從問禮者也孔千與之同時未嘗一
言攻其非而後世乃排之不置此又何歟
[015-34a]
夫楊氏之爲我墨氏之兼愛則誠非道矣
比之後世貪冐無耻放於利而行者不有
間乎而孟子以爲無父無君至比於禽獸
然則韓愈以爲佛老之害甚於楊墨者其
將何所比乎抑不知今之時而有兼愛爲
我者焉其亦在所闢乎其將在所取乎今
之時不見有所謂楊墨者則其患止於佛
老矣不知佛老之外尚有可患者乎其無
可患者乎夫言其是而不知其所以是議
[015-34b]
其非而不識其所以非同然一辭而以和
於人者吾甚耻之故願諸君之深辨之也
天下之道一而巳矣而以為有二焉者道之
不明也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知者
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賢
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嗚呼道一也而人有
知愚賢不肖之異焉此所以有過與不及之
弊而異端之所從起歟然則天下之攻異端
者亦先明夫子之道而巳耳夫子之道明彼
[015-35a]
將不攻而自破不然我以彼為異端而彼亦
將以我為異端譬之穴中之𨷖䑕是非孰從
而辨之今夫吾夫子之道始之於存養慎獨
之㣲而終之以化育參賛之大行之於日用
常行之間而逹之於國家天下之逺人不得
焉不可以為人而物不得焉不可以為物猶
之水火菽帛而不可一日缺焉者也然而異
端者乃至與之抗立而為三則亦道之不明
者之罪矣道苟不明茍不過焉即不及焉過
[015-35b]
與不及皆不得夫中道者也則亦異端而巳
矣而何以攻彼爲哉今夫二氏之其始亦
非欲以亂天下也而卒以亂天下則是為之
徒者之罪也夫子之道其始固欲以治天下
也而未免於二氏之惑則亦爲之徒者之罪
也何以言之佛氏吾不得而知矣至於老子
則以知禮聞而吾夫子所嘗問禮則其為人
要亦非庸下者其脩身養性以求合於道
亦豈甚
於夫子乎獨其專於爲巳而無意
[015-36a]
於天下國家然後與吾夫子之格致誠正而
逹之於脩齊治平者之不同耳是其為心也
以為吾仁矣則天下之不仁吾不知可也吾
義矣則天下之不義吾不知可也居其實而
去其名歛其噐而不示之用置其心於都無
較計之地而亦不以天下之較計動於其心
此其爲念固亦非有害於天下者而亦豈知
其弊之一至於此乎今夫夫子之道過者可
以俯而就不肖者可以企而及是誠行之萬
[015-36b]
世而無弊矣然而子夏之後有田子方子方
之後為荘周子
之後有荀况荀况之後為
李斯蓋亦不能以無弊則亦豈吾夫子之道
使然哉故夫善學之則雖老氏之無益於
天下而亦可以無害於天下不善學之則雖
吾夫子之道而亦不能以無弊也今天下之
患則莫大於貪鄙以為同冐進而無耻貪鄙
為同者曰吾夫子固無可無不可也冐進無
耻者曰吾夫子固汲汲於行道也嗟乎吾以
[015-37a]
吾夫子之道以為奸則彼亦以其師之而
為奸顧亦奚為其不可哉今之二氏之徒苦
空其行而虗幻其者既已不得其原矣然
彼以其苦空而吾以其貪鄙彼以其虗幻而
吾以其冐進如是而攻焉彼既有辭矣而何
以服其心乎孟子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
斯無邪慝矣今不皇皇焉自攻其弊以求明
吾夫子之道而徒以攻二氏為心亦見其不
知本也夫生復言之執事以攻二氏為問而
[015-37b]
生切切於自攻者夫豈不喻執事之㫖哉春
秋之道責巳嚴而待人恕吾夫子之訓先自
治而後治人也若夫二氏與楊墨之非則孟
子闢之於前韓歐諸子闢之於後而豈復俟
於言乎哉執事以為夫子未嘗攻老氏則夫
子蓋嘗攻之矣曰鄕愿徳之賊也蓋鄕愿之
同乎流俗而合乎汗世即老氏之所謂和其
光而同其塵者也和光同塵之蓋老氏之
徒為之者而老氏亦有以啓之故吾夫子之
[015-38a]
攻鄕愿非攻老氏也攻鄕愿之學老氏而又
失之也後世談老氏者皆出於鄕愿故曰夫
子盖嘗攻之也
問古人之言曰志伊尹之所志學顔子之所
學諸君皆志伊學顔者請遂以二君之事
質之夫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
之道也固將終身爾矣湯之聘幣三徃而
始幡然以起是豈苟焉者而後世至以爲
割烹要湯斯固孟子巳有明辯至於桀則
[015-38b]
固未嘗以幣聘尹也而自徃就之至再至
五昔人謂其𢚩於生人而徃速其功也果
爾其不𩔖於以割烹要之歟顔淵之學於
孔子也其詳且要無有過於四勿之訓兹
四言者今之初學之士皆自以為能知而
孔門之徒以千數其最下者宜其猶愈於
今之人也何獨唯顔子而後可以語此乎
至於簞瓢陋巷而不改其樂此尤孔子之
所深嘉屢嘆而稱以為賢者而昔之人乃
[015-39a]
以爲哲人之細事將無𩔖於今之學自
謂能知四勿之訓者乎夫尹也以湯之聖
則三聘而始徃以桀之虐則五就而不辭
顔之四勿孔門之徒所未聞而今之學
自以爲能識簞瓢之樂孔子以爲難而昔
人以爲易也兹豈無其乎不然則伊尹
之志荒而顔子之學淺矣
求古人之志者必先自求其志而後能辨其
出處之是非論古人之學者必先自論其學
[015-39b]
而後能識其造詣之深淺此伊尹之志顔子
之學所以未易於窺測也嘗觀伊尹耕於有
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固將終其身於𤱶畝
雖禄之以天下有弗顧者其後感成湯三聘
之勤而始幡然以起是誠甚不易矣而戰國
之士猶以為割烹要湯向非孟氏之辯則千
載之下孰從而知其說之妄乎至於五就桀
之則尚有可疑者孟子曰徃役義也徃見
不義也夫尹以庶人而徃役於桀可也以行
[015-40a]
道而徃就於桀不可也尹於成湯之聖猶必
待其三聘者以為身不可辱而道不可徃也
使尹不俟桀之聘而自徃則其辱身枉道也
甚矣而何以為伊尹乎使尹之心以為湯雖
聖臣也桀雖虐君也而就之則既以為君矣
又可從而伐之乎桀之暴虐天下無不知者
彼置成湯之聖而弗用尚何有於伊尹使尹
不知而就之是不知也知而就之是不明也
就之而復伐之是不忠也三者無一可而謂
[015-40b]
伊尹為之乎柳宗元以為伊尹之五就桀是
大人之欲速其功且曰吾觀聖人之𢚩生人
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大於五就桀蘇子瞻
譏之以為宗元欲以此自觧其從叔文之非
可謂得其心矣然五就之孟子亦嘗言之
而者以為尹之就桀湯進之也則尹惟知
以湯之心為心而巳是在聖人固必自有以
處此而愚以為雖誠有之亦孟子所謂有伊
尹之志則可耳不然吾未見其不為反覆悖
[015-41a]
亂之歸也至於顔子四勿之訓此盖聖賢心
學之大有未易以言者彼其自謂能知則譬
之越南冀北孰不知越之爲南而冀之爲北
至其道理之曲折險易自非所嘗經歷莫從
而識之也今以四勿而詢人則誠未見其有
不知者及究其所謂非禮則又莫不喑然而
無以爲答也今夫天下之事固有似禮而非
禮者矣亦有似非禮而實為禮者矣其纎悉
毫𨤲至於不可勝計使非盡格天下之物而
[015-41b]
盡窮天下之理則其疑似㡬㣲之間孰能决
然而無所惑哉夫於所謂非禮者既有未辨
而斷然欲以之勿視聼言動是亦告子之所
謂不得於言而勿求於心耳其何以能克已
復禮而為仁哉夫惟顔子愽約之功巳盡於
平日而其明睿所照既巳略無纎芥之疑故
於事至物來天理人欲不待議擬而巳判然
然後行之勇决而無疑𣻉此正所謂有至明
以察其㡬有至徤以致其决者也孔門之徒
[015-42a]
自子貢之頴悟不能無疑於一貫則四勿之
訓宜乎唯顔子之得聞也若夫簞瓢之樂則
顔子之賢盡在於此蓋其所得之深者周子
嘗令二程㝷之則既知其難矣惟韓退之以
爲顔子得聖人爲之依歸則其不憂而樂也
豈不易顧以爲哲人之細事初若無所難者
是盖言其外而未究其中也蓋簞瓢之樂其
要在於窮理其功始於慎獨能窮理故能擇
乎中庸而復理以爲仁能慎獨故能克已不
[015-42b]
貳過而至於三月不違盖其人欲淨盡天理
流行是以内省不疚仰不愧俯不怍而心廣
體胖有不知其手舞足蹈者也退之之學言
誠正而弗及格致則窮理慎獨之功正其所
大缺則於顔子之樂宜其得之淺矣嗟乎志
伊尹之志也然後能知伊尹之志學顔子之
學也然後能知顔子之學生亦何能與於此
哉顧其平日亦有所不敢自暴自棄而心融
神會之餘似亦㣲有所見而執事今日之問
[015-43a]
又適有相感𤼵者是以輙妄言之幸執事不
以爲僣而教之也
問風俗之美惡天下之治忽𨵿焉自漢以來
風俗之變而日下也猶江河之日趨於海
也不知其猶可挽而復之古乎將遂徃而
不返也孔子謂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
於道而者以爲二國之俗有美惡故其
變而之道也有難易夫風俗之在三代也
不知其凡㡬變矣而始爲漢其在漢也又
[015-43b]
不知其凡㡬變矣而始為唐為宋就使屢
變而上焉不過為漢而上耳為唐而止耳
而何以能遂復於三代乎今之風俗則賈
誼之所太息者有之矣
皇上之德過於漢文諸士苟有賈生之談焉固所
喜聞而樂道也
天下之患莫大於風俗之頽靡而不覺夫風
俗之頽靡而不覺也譬之潦水之赴壑浸
泛濫其始若無所患而既其末也奔馳潰決
[015-44a]
忽焉不終朝而就竭是以甲兵雖強土地雖
廣財賦雖盛邉境雖寧而天下之治終不可
為則風俗之頽靡實有以致之古之善治天
下者未嘗不以風俗為首務武王勝殷未及
下車而封黄帝尭舜之後下車而封王子比
干之墓釋箕子之囚式啇容之閭當是時也
拯溺救焚之政未暇悉布而先汲汲於為是
者誠以天下風俗之所𨵿而將以作興其篤
厚忠貞之氣也故周之冨強不如秦廣大不
[015-44b]
如漢而延世至於八百年者豈非風俗之美
致然歟今天下之風俗則誠有可慮者而莫
能明言之何者西漢之末其風俗失之懦東
漢之末其風俗失之激晉失之虚唐失之靡
是皆有可言者也若夫今之風俗謂之懦則
復𩔖於悍也謂之激則復𩔖於同也謂之虗
則復𩔖於𤨏而謂之靡則復𩔖於鄙也是皆
有可慮之實而無可狀之名者也生固亦有
見焉而又有所未敢言也雖然
[015-45a]
聖天子在上賢公卿在位於此而不直是無所用
其直矣請遂言之孔子曰鄕愿德之賊也孟
子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居之似忠信
行之似廉潔同乎流俗合乎汙世自以為是
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閹然媚於世者是鄕
愿也盖今風俗之患在於務流通而薄忠信
貴進取而賤㢘潔重儇狡而輕朴直議文法
而略道義論形迹而遺心術尚和同而鄙狷
介若是者其浸習染既非一日則天下之
[015-45b]
人固已相忘於其間而不覺驟而語之若不
足以為患而天下之患終必自此而起泛而
觀之若無與於鄕愿而徐而察之則其不相
𩔖者㡬希矣愚以為欲變是也則莫若就其
所藐者而振作之何也今之所薄者忠信也
必從而重之所賤者㢘潔也必從而貴之所
輕者朴直也必從而重之所遺者心術也必
從而論之所鄙者狷介也必從而尚之然而
今之議者必以為是數者未嘗不振作之也
[015-46a]
則亦不思之過矣大抵聞人之言不能平心
易氣而先橫不然之念未有能見其實然者
也夫謂是數者之未嘗不振作之也則夫今
之所務者果忠信歟果流通歟所貴者果進
取歟果㢘潔歟其餘者亦皆以是而思之然
後見其所謂振作之者盖亦其名而實有不
然矣今之議者必且以為何以能得其忠信
㢘潔之實而振作之則愚以為郭隗之事斷
亦可見也為人上者獨患無其誠耳苟誠心
[015-46b]
於振作吾見天下未有不翕然而向風者也
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
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
柳下惠之風者鄙夫敦薄夫寛夫夷惠之風
所以能使人聞於千載之下而興起者誠焉
而巳耳今曰吾將以忠信㢘潔振作天下而
中心有弗然焉則夫情愿之所謂居之似忠
信而行之似廉潔者固亦未嘗無也
問明於當世之務者惟豪傑為然今取士於
[015-47a]
科舉雖未免於記誦文辭之間然有司之
意固惟豪傑是求也非不能鈎深索隱以
探諸士之愽覧然所以待之淺矣故願相
與備論當世之務夫官冗矣而事益不治
其將何以𨤲之賦繁矣而財愈不給其將
何以平之建屏滿於天丅而賦禄日増𫝑
將不掉其將何以處之清戎遍於海内而
行伍日耗其將何以籌之蝗旱相仍流離
載道其將何以拯之獄訟煩滋盗賊昌熾
[015-47b]
其將何以息之勢家侵利人情怨咨何以
裁之戎胡窺竊邉鄙未寧何以攘之凡此
數者皆當今之𢚩務而非迂儒曲士之所
能及也願聞其
執事詢當世之務而以豪傑望於諸生誠汗
顔悚息懼無以當執事之待然執事之問則
不可虗也生請無辭以對蓋天下之患莫大
於紀綱之不振而執事之所問者未及也夫
自古紀綱之不振由於為君者垂拱宴安於
[015-48a]
上而為臣者玩習弛於下今
朝廷出片以號召天下而百司庶府莫不震
憟悚懼不可謂紀綱之不振然而下之所以
應其上者不過簿書文墨之間而無有於貞
固忠誠之實譬之一人之身言貌動止皆如
其常而神氣恍然若有不相攝者則於險阻
煩難必有不任其勞矣而何以成天下之亹
亹哉故愚以為當今之務莫大於振肅紀綱
而後天下之治可從而理也是以先進紀綱
[015-48b]
之而後及執事之問夫官冗而事不治者
其弊有三
朝廷之所以鼓舞天下而奔走豪傑者名噐而
巳孔子曰惟名與噐不可以假人今者不
慎惜而至或加之於異道憸邪之軰又使列
於賢士大夫之上有志之士吾知其不能與
之齒矣此豪傑之所以解體而事之所以不
治者名噐之太濫也至於陞授之際不論其
才之堪否而槩以年月名次之先後為序使
[015-49a]
天下之人皆有必得之心而無不可爲之慮
又一事特設一官或二人而共理一軄十羊
九牧徒益紛擾至於邉逺疲弊之地宜簡賢
能特加撫緝功成績著則優其遷擢以示崇
奬有志之士宜亦無不樂爲者而乃反委之
於庸劣遂使日益凋瘵則是選用太忽之過
也天下之治莫急守令而令之於民尤爲切
近昔漢文之時爲吏者長子孫居官以軄爲
氏今者徒據上之功績凾於行取而責效
[015-49b]
於二三年之間彼爲守令者因是亦莫不汲
汲於求去而莫有誠乆逺之圗此則求效
太速之使然耳賦繁而財不給者此無益之
費多而冗食之徒衆也去是二者而又均一
天下之賦使毎郡各計其所入之數而均之
於田不得有官民三則之異則詭射之弊息
而賦亦稍平矣至於建屏之議尤爲當今之
切務而天下之人莫敢言者欲求善後之䇿
則在於
[015-50a]
朝廷之上心於繼志而不以更改為罪建議之
臣心於為國而不以𫉬罪自阻然後可以議
此不然雖論無益矣盖昔者漢之諸侯皆封
以土地故其患在強大而不分分則易弱矣
今之
藩國皆給以食祿故其患在衆多而不合合則
易辦矣然鼂錯一言而首領不保天下雖悲
錯之以忠受戮其誰復敢言乎清戎之要在
於因地利而順人情盖南人之習於南而北
[015-50b]
人之習於北是謂地利南之不安於北而北
之不安於南是謂人情今以其清而巳得者
就籍之於其本土而以其清而不得者之糧
餽輸之於邉募驍勇以實塞下或亦兩得之
矣蝗旱相仍而流離載道者官冗而事益不
治之所致也獄訟繁滋而盗賊昌熾者賦繁
而財愈不給之所起也𫝑家侵利而人情怨
咨則在於制之以禮而一轉移於向背之間
而已昔田蚡請考工地以益宅武帝怒曰何
[015-51a]
不遂取武庫蚡懼而退夫以田蚡之橫而武
帝一言不敢復縱况未及蚡者誠有以禁戒
懲飭之其亦何敢肆無忌憚也哉胡戎窺竊
而邉鄙未寜則在於備之不預而畏之太
之過也夫戎虜之患既且乆足可為鑒矣
而當今之士苟遇邉報稍寧則皆以為不復
有事解嚴弛備恬然相安以苟月而所謂
選將練兵蓄財養士者一且置之度外縱一
行焉亦不過取具簿書而實無有於汲汲皇
[015-51b]
皇之意及其一旦有事則倉黄失措若不能
以終日蓋古之善御戎狄者平居無怠忽苟
且之心故臨事無紛張繆戾之患兢惕以備
之談笑以處之此所以為得也若夫制御之
䇿則古今之論詳矣在當事者擇而處之生
不能别為之也夫執事之所以求士者不
專於記誦文辭之間故諸生之文亦徃徃出
於科舉之外惟其之或有足取則執事幸
採擇之
[015-52a]
山東鄕試録後序
弘治甲子秋八月甲申山東鄕試録成考試
官刑部主事王守仁既序諸首簡所以紀試
事者慎且詳矣鼎承乏執事後有不容無一
言以申告豋名諸君子者夫山東天下之巨
藩也南峙㤗岱為五嶽之宗東滙滄海會百
川之流吾夫子以道德之師鍾靈毓秀挺生
於數千載之上是皆窮天地亘古今超然而
獨盛焉者也然陟㤗岱則知其髙觀滄海則
[015-52b]
知其大生長夫子之邦宜於其道之髙且大
者有聞焉斯不愧為
之人矣諸君子登名
是録者其亦有聞乎哉夫自始學焉讀其書
聚而為論辯發而為文詞至於今資藉以階
尺寸之進而方來未已者皆夫子之緒餘也
獨於道未之聞是固學者之通患不特是
為然也然海與岱天下知其高且大也見之
真而聞之熟必自東人始其於道則亦宜若
是焉可也且道豈越乎所讀之書與所論辯
[015-53a]
而文詞之者哉理氣有精粗言行有難易窮
逹有從違此道之所以鮮聞也夫海岱云者
形勝也夫子之道德也者根本也雖若相㕘
並立於天地間其所以為盛則又有在此而
不在彼者矣鼎實陋於聞道幸以文墨從事
此邦冀所録之士有是人也故列東藩之盛
樂為天下道之
[015-53b]
[015-53b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