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0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四六法海卷十 明 王志堅 編
虎丘山序顧野王/
夫少室作鎮以峻極而標竒太華神掌以削成而稱貴
若茲山者髙不概雲深無藏影卑非培塿淺異棘林秀
壁數尋被杜蘭與苔蘚椿林十仭掛藤葛與懸蘿曲澗
潺湲脩篁䕃映路若絶而復通石將頽而更綴抑巨麗
之名山信大吳之勝壤若乃九功六義之興依永和聲
[010-1b]
之製志由興作情以詞宣形言諧於韶夏成文暢於鍾
律由來尚矣未有登髙能賦而韜斐麗之章入谷忘歸
而忽鏗鏘之節故總轡齊鑣競彫蟲於山川雲合霧集
爭歌頌於林泉於時風清邃谷景麗脩巒蘭佩堪紉胡
繩可索林花翻灑乍飄颺於蘭皋山禽囀響時弄聲於
喬木班草班荆坐蟠石之上濯纓濯足就滄浪之水傾
縹瓷而酌㫖酒翦緑葉而賦新詩肅爾若與三徑齊蹤
鎗然似共九成偕韻盛矣哉聊述時事寄之翰墨
[010-2a]
野王字希馮吳人為梁宣城王賔客終於陳黄門侍
郎
秋日晏季處士宅序王勃/
若人爭名於朝廷者則冠蓋相趨遁迹於丘園者則林
泉見託雖語黙非一物我不同而逍遥皆得性之塲動
息匪自然之地故有季處士者逺辭濠上來遊鏡中披
白雲以開筵俯青溪而命酌昔時西北則我地之琳琅
今日東南乃他鄉之竹箭又此夜乘槎之客猶對仙家
[010-2b]
坐菊之賔尚臨清賞既而依稀舊識歡吳鄭之班荆樂
莫新交申孔程之傾蓋向時朱夏俄涉素秋金風生而
景物清白露下而光陰晚庭前栁葉纔聽鳴蟬野外蘆
花行看江上數人之内幾度琴樽百年之中少時風月
蘭亭有昔時之㑹竹林無今日之歡大夫不縱志於生
平何屈節於名利人之情矣豈曰不然人賦一言各申
其志使夫千載之下四海之中後之視今知我咏懷抱
於茲日
[010-3a]
秋日遊蓮池序王勃/
人閒齷齪抱風雲者幾人庶俗紛紜得英竒者何有煙
霞召我相望道術之門文酒起予放浪沉潛之地少留
逸客塞雁飛鳴北斗横而天地秋西金用而風露降幽
居少事野性多閒登石㟁而鋪筵坐沙塲而列席琳琅
觸目朗月清風之俊人珠玉在傍鸞鳯虬龍之君子汀
洲地逺波濤濺日月之輝人野路殊原隰擁神仙之氣
平郊樹直曲浦蓮肥隠士泥清仙人水緑越林亭而極
[010-3b]
望生死都捐出宇宙以長懷心靈若喪悲夫秋者愁也
酌濁酒以蕩幽襟志之所之用清文而銷積恨我之懷
矣能無情乎
上巳浮江晏序王勃/
吾之生也有極時之過也多緒若夫遭主后之聖明屬
天地之貞觀得畎畝之相保以農桑而為業託形宇宙
者幸矣况乃偃泊山水遨遊風月樽酒於其外文墨於
其閒則造化之於我得矣太平之縱我多矣兼以上巳
[010-4a]
芳節雲開勝地大江浩曠雲山紛糾出重城而振䇿下
長浦而方舟林壑清其顧盻風雲蕩其懷抱於時序躔
青律運啟朱明輕荑秀而郊戍青落花盡而亭皋晚丹
鸎紫蝶候芳晷而騰姿早燕歸鴻俟迅風而弄影巖暄
蕙宻野淑蘭滋弱荷抽紫疎萍泛緑於是儼松舲於石
嶼停桂檝於璇潭指林㟁而長懷出河洲而極睇妍粧
袨服香驚北渚之風翠幙𤣥帷彩綴南津之霧若乃尋
曲渚歴迴溪榜謳齊引漁歌互起飛沙濺石湍流百勢
[010-4b]
翠嶮丹崕岡巒萬色亦有銀鈎犯浪掛赬翼於文竿瓊
轄乘波耀錦鱗於畫網鍾期在聽𤣥雲白雪之琴阮籍
同歸紫桂蒼梧之酌既而遊盤興逺景促時淹野日照
晴山煙送晚方披襟朗咏饑斜光於碧岫之前散髪髙
吟對明月於青溪之下客懷既暢遊思遄征視泉石而
如歸佇雲霞而有自昔周川故事初傳曲路之悲江甸
名流始命山陰之筆蓋遵清轍共抒幽襟俾後之視今
亦猶今之視昔一言均賦六韻齊疏誰知後來者難輒
[010-5a]
以先成為次
遊山廟寺序王勃/
吾之有生二十載矣雅猒城闕酷嗜江海常學僊經博
涉道記知軒冕可以理隔鸞鳯可以術待而事親多衣
食之虞登朝有聲利之迫清識滯於煩城僊骨摧於俗
境嗚呼阮籍意疎嵇康體放有自來矣常恐運促風火
身非金石遂令林壑交喪煙霞版蕩此僕所以懷泉塗
而惴恐臨山河而歎息者也粤以勝友良暇相與遊於
[010-5b]
𤣥武西山廟蓋蜀郡三靈峰也山東有道君廟古者相
傳以名焉爾其丹壑藂倚𤣥崖糾合俯臨萬仭平視重
𤣥乘杳㝠之絶境屬芬華之暮節玉房跨霄而懸居瓊
臺出雲而髙峙亦有野獸羣狎山鸎互轉崇松埒巨栢
爭陰積瀨與幽湍合響眇眇焉逸逸焉王孫何以不歸
羽人何以長往其𤣥都紫微之事耶方斂手鐘鼎息肩
巖石絶視聽於寰中置形骸於度外不其然乎時預乎
斯者濟陰鹿𢎞𦙍安陽邵令逺耳蓋詩以言志不以韻
[010-6a]
數裁焉
三月上巳袚褉序王勃/
觀夫天下四方以宇宙為城池人生百年用林泉為窟
宅雖朝野殊致出處異途莫不擁冠蓋於煙霞披薜蘿
於山水況乎山陰舊地王逸少之池亭水興新交許𤣥
度之風月琴臺寥落猶停隠遁之賔釀渚荒凉尚遏逢
迎之客僊舟溶裔若海上之槎來羽蓋參差似遼東之
鶴舉或昻騏驥或泛飛鳬俱安名利之塲各得逍遥之
[010-6b]
地而上屬無為之道下棲𤣥邈之風永淳二年暮春三
月遲遲風景出没媚於郊原片片僊雲逺近生於林薄
雜花爭發非止桃蹊羣鳥亂飛有踰鸚谷王孫春草處
處爭鮮仲阮芳園家家並翠於是攜㫖酒列芳筵先袚
禊於長洲却申交於促席良談吐玉長江與斜漢爭流
清歌遶梁白雲將紅塵並落他郷易感增悽恨於茲辰
羇客何情更歡娛於此日加以今之視昔已非昔日之
歡後之視今亦似今時之㑹人之情也能不悲乎且題
[010-7a]
姓字以表襟懷使非㑹稽竹箭則推我於東南崑阜琳
琅亦歸子於西北
綿州北亭羣公宴序王勃/
下官人閒獨傲海内少徒志不屈於王侯身不絶於塵
俗孤吟五嶽長嘯三山昔往東吳已有梁鴻之志今來
西蜀非無張載之懷況乎踐名塲攜勝友風月無幾琴
酒俄乖半面十年一別千里何少府故人攀桂撫金石
而論心韓法曹新餞班荆臨江湖而執手離亭北望煙
[010-7b]
霞生故國之悲别館南開風雨積他鄉之思於時蒼雲
寡色白日無光沙塵起而桂浦昏鳬鴈下而蘆洲晚傍
鄰蒼野霜風橘柚之園斜枕碧潭露月芙蓉之水既而
登臨惜别驂駕少留季札何人親逢贈縞子荆不慜思
掛傾城惆悵北梁攜琴臺而漸間徘徊東道思錦署以
行遥嗟乎人事乖矣江山逺矣請命離前之筆為題别
後之資五際飛文想羣公之不讓一言可贈知下筆之
有神
[010-8a]
宇文德陽宅秋夜山亭宴序王勃/
若夫龍津宴喜地切登僊鳯閣𤣥虚門稱好事亦有登
山臨水長想巨源秋風明月每思𤣥度未有能星馳一
介留美跡於芳亭雲委八行抒勞思於彩筆遂令啟瑶
緘者攀勝集而長懷披瓊翰者仰髙筵而不暇王子猷
之獨興不覺浮舟嵇叔夜之相知欣然命駕琴樽重賞
始詣臨卭口腹良遊未辭安邑乃知兩鄉投分林泉可
攘袂而遊千里同心煙霞可傳檄而定友人河南宇文
[010-8b]
嶠清虚君子中山郎餘令風流名士或三秋意契闢林
院而開襟或一面新交敘風雲而倒屣彭澤陶潛之菊
影泛僊樽河陽潘岳之花光縣妙理巖巖思璧家藏虹
岫之珍淼淼言河各控驪泉之寳偶同金碧蹔照詞塲
巴漢英靈潛光翰院亹亹焉蕭蕭焉信天下之竒託也
於時白藏開序青女御律金風髙而林野動秋露下而
江山靜琴亭酒榭磊落乘煙竹徑松扉參差向月魚鱗
積磴還昇蘭桂之峰鴛翼分橋即映芙蓉之水亦有紅
[010-9a]
蘋緑荇亘渚連翹玉帶瑶華分楹閒植池簾夕敞香牽
十步之風岫幌宵褰氣襲三危之露縱沖襟於俗表留
逸契於人閒東山之賞在焉南澗之情不逺夫以中牟
馴雉猶嬰觸網之悲單父歌魚罕繼鳴琴之趣俾夫一
同詩酒不撓於牽絲千載巖溪無慚於景燭云爾
遊冀州韓家園序王勃/
銅溝水北石鼓山東星辰當畢昴之墟風俗是唐虞之
國雖接燕分晉稱天子之舊都而向術當衢有髙人之
[010-9b]
甲第祥風塞戸瑞氣沖庭芳酒滿而緑水春朗月閒而
素琴薦家童掃地蕭條仲舉之園長者盈門廓落東平
之室梧桐生霧楊栁揺風眺望而林泉有餘犇走而煙
霞足用神龍起伏俱調鼎鑊之滋鳴鳯雌雄並入笙竽
之奏髙情壯思有抑揚天地之心雄筆竒才有鼔怒風
雲之氣南庭興晚東徑陰生石髓折而隠士歸玉山崩
而埜人醉僉為文在我卜翰苑當仁王羲之之蘭亭五
百餘年直至今人之賞石季倫之梓澤二十四友始得
[010-10a]
吾徒之遊陶陶然落落然則大唐調露之元年獻嵗正
月也
山亭興序王勃/
深山大澤龍虵為得性之塲廣漢巨川珠貝是有殊之
地豈徒茂林脩竹王右軍山陰之蘭亭流水長堤石季
倫河陽之梓澤下官天性任真直言淳朴拙容陋質眇
小之丈夫蹇步窮途坎壈之君子文史足用不讀非道
之書氣調不羈未被可人之目潁川人物有荀家兄弟
[010-10b]
之風漢代英竒守陳氏門宗之德樂天知命一十九年
負笈從師二千餘里有𢎞農公者日下無雙風流第一
仁崔知宇照臨明日月之輝廣度沖襟磊落壓乾坤之
氣王夷甫之瑶林瓊樹直出風塵嵇叔夜之龍章鳯姿
混同人野雄談逸辯吐滿腹之精神達學竒才抱填胸
之文籍簮裾見屈輕脫履於西陽山水來遊重横琴於
南㵎百年竒表開壯志於髙明千里心期得神交於下
走山人對興即是桃花之源隠士相逢不異菖蒲之㵎
[010-11a]
黄精野饌赤石神脂玉案金盤徴石髓於蛟龍之窟山
樽野酌求玉液於蓬萊之峰溪横燕尾巖豎龍頭鍛野
老之真珠掛幽人之明鏡山腰半折溜王烈之香膏洞
口横開滴嚴遵之芳乳藤牽赤絮南方之物産可知粉
漬青田外域之謡風在即人髙調逺地爽氣清抱玉䇿
而登髙出瓊林而更逺漢家二百所之都郭宫殿平看
秦氏四十郡之封畿山河坐見班孟堅騁兩京雄筆以
為天地之奥區張平子奮一代宏才以為帝王之神麗
[010-11b]
珠城隠隠闌干象北斗之宫清渭澄澄滉漾即天河之
水長松茂栢鑽宇宙而頓風雲大壑横溪吐江河而懸
日月鳯凰神嶽起煙霧而當軒鸚鵡春泉雜風花而滿
谷望平原蔭藂薄山情旅曠即滄浪之水清野氣蕭條
即崆峒之人智揺頭坐唱頓足起舞風塵灑落直上天
池九萬里丘墟雄壯傍吞少華五千仭裁二儀為輿蓋
倚八荒為户牖榮者吾不知其榮美者吾不知其美下
官以詞降直上振筆札而前驅髙明以翰苑横開列文
[010-12a]
章於後殿情興未已即令樽中酒空彩筆未窮須使山
中兔盡
冒雨尋菊序駱賔王/
白帝徂秋黄金勝友解塵成契冒雨相邀問凉燠則鴻
雁在天敘交遊則芝蘭滿室砌花舒菊還同載酒之園
㟁葉低松直枕維舟之浦參差逺岫斷雲將野鶴俱飛
滴瀝空庭竹響共雨聲相亂抑折巾於書閣行閲飄麰
挹雅步於琴臺坐聞流水字中科斗競落文河筆下蛟
[010-12b]
龍爭投學海珠簾映水風生曳露之濤錦石封泥苔溼
印龜之㟁泛蘭英於戶牖座接雞談下木葉於中厨池
烹野鴈墜白花於溼桂落紫蔕於疎藤雖物序足悲而
人風可愛留姓名於金谷不謝季倫混心迹於玉山無
慚叔夜
揚州看競渡序駱賔王/
夏日江干駕言臨眺於時桂舟始泛蘭棹初遊鼔吹咽
江山綺羅蔽雲日便娟舞袖向渌水以頻低飄颺歌聲
[010-13a]
聽清風而更逺是以臨波笑臉艷出浦之輕蓮映渚蛾
眉麗穿波之半月靚粧舊飾此日增竒絃管相催茲辰
特妙能使洛川迴雪猶賦陳思巫嶺行雲專稱宋玉凡
諸同好請各賦詩
有此才情不枉作艷冶文余存此篇亦欲使輕薄子
少知自揆耳
早秋上陽宫侍宴序宋之問/
臣聞神器至大非聖無以光臨寳位至尊非神無以長
[010-13b]
守我金輪聖神皇帝垂敏覺撫鴻勲出軒宫而鎮紫微
巻翬衣而襲𤣥衮釋罘祝網萬族咸寧革故維新五刑
不用潤玉律而含元氣輪金渾而順調晷窮荒極逺重
譯左言之俗負阻憑危背德殊風之類莫不厥角稽顙
以執贄來庭煙火通於萬方車書混於千界慶延八室
享配於明祇辟水三雍講論乎道義麐鳯薦祉龜龍奉
圖石銘顯瑞於郊畿玉書告祥於宫掖以日繼月紛綸
葳蕤竹帛書之而未窮夷夏歌之而不極聖人之具品
[010-14a]
周矣天子之能事畢矣自千古以下迄於梁隋何功於
人比我全惪於是寧宴坐展豫遊順四時乘六辨先王
洛食上帝河都樞機正於域中雨露均於天下徒觀其
離宫别殿彌複道而亘南端髙閣重甍瞰崇墉而連北
斗滄州曉氣化為宫闕之形閶闔秋風亂起金銀之樹
降琱輿而式宴簪紼凝嚴披鏤檻而昇髙山河在目參
光有地遊日月於天邊睨逺亡窮見城池於掌上四達
分九重之路積樹梢雲雙莖當鐵鎖之橋流珠耿漢霞
[010-14b]
漿玉醴與湛露而俱傾鳯管龍絲雜商飈而共作
三月三日奉使涼宫雨中褉飲序宋之問/
三月上巳有袚除禊飲者成俗久矣摯虞對而不經束
晳言而有禮漢庭故事衣冠就𤣥霸之橋晉國遺風輜
軿耀翠媯之浦興秦宫者我大周之所建也境連伊塞
㟁隔河都清暑必在於三伏沬寒不踰於十里占星已
畢櫂仙闕而威百神匪日將成宜聖皇而福四海吾儕
叅興露寢初忝雲軺違北京之宴樂坐南山之霧雨相
[010-15a]
與㑹良友陶暮春席幽林觴曲水是日也雜英初發羣
物半榮春逶迤而上山雪嶔崟而藏谷髙人一坐杞梓
交陰作者肆筵芝蘭同氣遞襲歌詠不登絃管嵇叔夜
之鳴琴偏依緑水郭子期之春酒本出青山論史可聽
談𤣥愈默不覺齊萬品溢九圍愛流波惜遲景顧盻相
謂雖非巢許之間左右同聲盍各巖前之助請染翰操
紙賦詩言志人探一言俱題四韻
之問字延清汾州人武后時召與楊烱分直習秇館
[010-15b]
與閻朝隠沈佺期劉允濟媚事二張至為奉溺器及
敗貶瀧州參軍逃歸洛陽匿張仲之家仲之與王同
皎謀殺武三思之問上急變因丐贖罪擢鴻臚主簿
遷考功員外郎諂事太平公主及安樂公主權盛復
往諧結中宗將用為中書舍人太平發其知貢舉時
賕餉狼籍下遷越州長史睿宗立以獪險行惡詔流
欽州賜死
鍾伯敬詩評云之問躁競人其為詩深靜幽適不獨
[010-16a]
峻整而已詩文故有絶不似其人者
上巳泛舟昆明池宴宗主簿席序宋之問/
僕不遊於茲十有五載矣心由物感遐矣不忘跡為事
牽近而難挹南陽宗邕文通學古器重名髙令君有奉
倩象賢丞相生𤣥成邁德暮春脩以文之㑹上巳邀袚
褉之遊乃結搢紳撰清辰殷殷轔轔歊霧驚塵望於昆
明之濵觀其大浸川陸博資畿甸鳬鷖發海來往沉浮
日月麗天東西出入千年珍館無復豫章四面金堤仍
[010-16b]
同樹杞是日也摩肩錯轂備朝野之歡娱袪服靚粧匝
都城之里閈翠幕星布錦帆霞屬餘瀝下醉於綃人新
聲逺䀨於川后縱目遐覽識皇代之承平得意同歸有
吾儕之行樂髙明一座桂樹藂生君子肆筵玉山交映
束晢以言談得俊張華以史漢先鳴登㫖酒而無荒絃
清琴而自逸於是涉連榻命孤舟桃花漲而浦紅蘋風
揺而浪白逼匡阜兮遵彭蠡邈矣載浮指衡嶽而超洞
庭眇焉疑到曲島之光靈乍合神魂宻遊中流之萍藻
[010-17a]
忽開龜魚潛動睎鏤鯨而鼔棹共看燒刼之灰歴牽牛
而問津欲取支機之石晴光劃野有象而必形夕陽照
山無竒而不見思溢今古心揺草木漢家城闕遺之以
雜霸之風秦塞膏腴潤之以太平之色景窮勝踐歸限
嚴闉思染翰於上林願揮戈於濛汜主稱未醉唯見馬
駐浮雲賔共少留自有魚銜明月宫商待叩羣公之獲
助已多序引先題下走之求蒙不逮請授素幅以頌佳
遊使一時之興詠遥存千古之姓名常在
[010-17b]
張燕公嘗論近世文章曰李嶠崔融薛稷宋之問之
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富家謨如孤峰絶㟁壁立
萬仭濃雲蔚興震雷俱發誠可畏也若施於廊廟駭
矣閻朝隠如麗服靚粧燕歌趙舞觀者忘疲若類之
風雅則罪人矣又云韓休之文如太羮𤣥酒有典則
薄滋味許景先如豐肌膩理雖穠華可愛而乏風骨
張九齡如輕縑素練實濟時用而窘邊幅王翰如瓊
杯玉斝雖爛然可珍而多玷缺當時論者軒輊乃爾
[010-18a]
今以之問等為韓張二公作奴恐二公不受也文字
髙下何足為重輕耶
春夜令狐正字田子過敝廬序宋之問/
田二官考室潁陽令狐九閒居渭涘徴君太守世業相
親洛邑秦京道遊非逺春山采藥揖二子之髙蹤夜月
迴車入故人之窮巷闢書幌巻琴帷緑竹一樷清風三
尺幽吟所托遊仙招隠之詩嘉話伊何丹丘白雲之事
榮枯未薦飽我以老氏之言舉白無譁醉予以胡丘之
[010-18b]
説池塘潤於時雨衣巾漸於和氣蘭欲芳而逼人林將
曙而催鳥嗟乎語默恒理聚散何常請揮翰寫心用旌
厥事使嵩髙洞裏記茲夕之當歌太白巖中念今宵之
秉燭共編四韻貽諸好事云
薛大夫上亭宴集陳子昻/
夫貧賤之交而不可忘珠玉滿堂而不足貴閉門無事
對黄巻以終年髙論不疲逢故人而永夜薛大夫其人
也下官昔承顔色早蒙車騎之知晚接恩光不異平津
[010-19a]
之舊蔡邕書史許以相資張載文章見稱於代爾其華
堂别業秀木清泉去朝廷而不遥與江湖而自逺名流
不雜既入芙蓉之地君子有鄰還得芝蘭之室披翠微
而列坐左對青山俯盤石而開襟右臨澄水斟渌酒弄
清絃索皓月而按歌追涼風而解帶談髙趣逸體靜心
閒神眇𦕈而臨雲思飄飄而寓物林軒寂寞星漢縱横
思欲乘汗漫而羣遊與真情而合契歡窮興洽樂往悲
來悵鸞鶴之不存哀鷞鳩之久渂徘徊永歎慷慨長懷
[010-19b]
東方明而畢昴升北閣曙而天雲淨悲夫向之所得已
失於無何今之所遊復羈於有物詩言志也可得聞乎
夏日諸從弟登汝州龍興閣序李白/
夫槿榮芳園蟬嘯珍木蓋紀乎南火之月也可以處臺
榭若髙明吾之友于順此意也遂卜精勝得乎龍興留
寳馬於門外步金梯於閣上漸出軒戸遐瞻雲天晴山
翠逺而四合暮江碧流而一色屈指鄉路還疑夢中開
襟危欄宛若空外嗚呼屈宋長逝無堪與言起予者誰
[010-20a]
得我二季當揮爾鳯藻飛乎鸞觴與白雲老兄俱莫負
古人也
冬夜裴郎中薛侍御讌集序李白/
二公以大司馬之命領浙河東西十有三州之政相與
周爰諮度平均邦賦者三月矣當割而游刃無間臨機
而舍拔則獲由是在簿領之際無江海而閒冬十月辛
未徴㑹於此堂讌朋友故舊也賢豪畢萃升降有序縫
衣淺帶十有五人聲同故窮達不閒意得而鄙恡皆遣
[010-20b]
肴芳酒濃夜寂琴暢慷慨言志絡繹舉白盱衡扺掌啞
啞大笑三爵耳熱萬念如洗不復計名身之親疎憂患
之去來也況他累乎既醉余以箸擊唾壺叩商而歌其
詞曰簿領日盈機知君傲煩囂飲和自忘渇況以初筵
招道契跡自親誰謂列宿遥何用結同心緑琴復長瓢
日月若走馬炎涼催斗杓一年解頥笑幾日如今宵奉
君千金夀莫使嵗寒凋是日也禮成於意歡生於同滯
憤積慘篲掃湯沃方今滄溟始波世屯未康二公克壯
[010-21a]
其猷以立事為己任行當自致青雲之上不復與適莽
蒼者羣矣吾儕浮沉其閒風水俱逝他日或潛淵或唳
天一離一合雲動雨散然後知今日罇酒未易再得將
子無金玉其音姑偕賦以卒貺
建丑月十五日虎丘山夜宴序李白/
方今内有夔龍皋伊以佐百揆外有方叔召虎以守四
方江海之人髙枕無事則琴壺以宴友朋嘯歌以展霞
月吾黨之職也我是以有今茲虎丘之㑹巖巖虎丘奠
[010-21b]
吾西門崒然如香樓金道自下方而踴躍鎖丹霞白雲
於蓮宫之内㑹之日和氣滿谷陽春逼人巖煙掃除肅
若有待余與夫不亂行於鷗鳥者銜流霞之杯而羣嬉
乎其中笑向碧潭與松石道舊兕觥既發賔主醉止狂
歌送酒坐者皆和互趣所奏雲去日没梵天月出萬里
如練松陰依依狀若留客於斯時也撫雲山為我輩視
竹帛如草芥頹然樂極衆慮皆遣於是奮髯屢舞而歡
今夕何夕同者八人醉罷偕賦以為此山故事
[010-22a]
太白文蕭散流麗乃詩之餘然有一種腔調易起人
厭如陽春大塊等語殆令人聞之欲吐矣陸務觀亦
言其識度甚淺
暮春諸公於逍遥谷讌集序王維/
山有姑射人蓋方外海有蓬瀛地非宇下逍遥谷大都
近者王官有之不廢大倫存乎小隠跡崆峒而身拖朱
紱朝承明而暮宿青靄故可尚也先天之君俾人在宥
歡心格于上帝喜氣降為陽春時則有若太子太師徐
[010-22b]
國公左丞相始興公少師宜陽公少保崔公特進鄧公
吏部尚書武都公禮部尚書杜公賔客王公黻衣方領
垂璫珥筆詔有不名命無下拜熈天工者坐而論道掌
邦典者官司其方相與察天地之和人神之泰聽於朝
則雅頌矣問於野則賡歌矣乃曰猗哉至理之代也吾
徒可以酒合讌樂考擊鍾鼓退於彤庭撰辰擇地右班
劍驂六騶畫輪載轂羽幢先路以詣夫逍遥谷焉神皋
藉其緑草驪山啟於朱户渭之美竹魯之嘉樹雲出其
[010-23a]
棟水環於室灞陵下連乎菜地新豐半入於家林館層
巔楹側逕師古節儉惟新丹堊巖谷先曙羲和不能信
其時芳卉後春勾芒不能一其令桃逕窈窕蘅皋超忽
驂御延佇於叢薄珮玉升降於蒼翠於是外僕告次獸
人獻鮮罇以大罍烹用五鼎木器擁腫即天姿以為飾
沼毛蘋蘩在山羞而可薦伶人在位曼姬如轂齊瑟慷
慨於座右趙舞徘徊於白雲衮旒松風珠翠烟露日在
䝉汜羣山夕嵐猶且濯纓清歌據梧髙詠與松喬為伍
[010-23b]
是羲皇上人且三代之後而其君帝舜九服之内而其
俗華胥上客則冠冕巢由主人則兄弟元凱合是四美
同乎一時廢而不書罪在司禮竊思楚傅嘗詣茅堂之
居仰謝右軍忽序蘭亭之事蓋不獲命豈曰能賢
宴韋庶子宅序顧況/
昔洛下鄴中蘭亭峴首文雅之盛風流之事蓋一坫耳
今席有芳尊庭有嘉禾飲酒賦詩皆大國聖朝羣龍振
鷺握蘭佩玉者也在古其有陋乎在今其有榮乎終宴
[010-24a]
一夕寄懷千載是時也暮春駘蕩孟夏恢台之交耳
況字逋翁姑蘇人新舊史俱不為立傳皇甫湜作況
集序畧具始末他書言多不一或有言其仙去者
臘日與諸公龍沙宴集序權德輿/
清祀嘉平著於三代蓋祭百種以報嗇表一嵗之順成
故吾徒亦休澣考勝用文㑹友龍沙古地大江在下可
以縱逺目可以滌煩襟況簪裾成列觴豆備薦酒酣神
王舉手拊節盡一日之澤遣百慮如遺二三子唯今日
[010-24b]
可以酒狂而不書是無勇也
德輿字載之天水畧陽人官至禮部尚書同中書門
下平章事罷為山南節度使卒贈尚書左僕射諡日
文
同德寺湊禪師院羣公㑹集序穆員/
嵗五日杜楊州出鎮東洛羣公禮賔用餞㑹於此堂以
候於戲從公率俗道機變態倦息得於此樂道得於此
衆君子同之員亦同之況乃竹深寒庭雪淨禪室境捐
[010-25a]
世染坐對天涯甘茗代醪清論如樂蓋勞生之少息羣
心之一勝㑹耳惜乎夕鳥集暝客散候人至車馬行各
從爾司復返吾患嚮來所聚倐爾成空索過風於前林
求往夢於既寤不可及也尚書郎李君曰其可及者詩
猶庶乎詩之哉
員字與直工為文章杜亞留守東都署佐其府早卒
兄弟四人皆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贊少俗然有格為
酪質美而多入為酥員為醍醐賞為乳腐有穆公集
[010-25b]
十巻許孟容為序然唐史藝文志已不載
三月三日茶宴序吕温/
三月三日上巳禊飲之日也諸子議以茶酌而代焉迺
撥花砌愛庭陰清風逐人日色留興卧措青靄坐攀香
枝閒鸎近席而未飛紅蕊拂衣而不散迺命酌香沬浮
素杯殷凝琥珀之色不令人醉微覺清思雖五雲仙漿
無復加也座有才子南陽鄒子髙陽許侯與二三子頃
為塵外之賞而曷不言詩矣
[010-26a]
遊李校書花藥園序于邵/
春吹萬以為物皆有役我智者惟役之不待終而有用
故君子盡心於藥焉恐精華之不迨已也崇文館校書
郎李公寢門之外大亭南敞大亭之左勝地東豁環㟁
種藥不知斯池幾十步但覩其縹眇霞錯蔥蘢烟布宻
葉層映虚根不揺珠點夕露金燃曉光而後花發五色
色帶深淺藂生一香香有近逺色若錦繡酷如芝蘭動
皆襲人靜則奪目此李公及時之適也至若上苗可食
[010-26b]
下體兼採子入菰飯華雜蒲葅既甘平而性寒又辛温
而執熱癖除而不為去傳風愈而安知及書此李公谷
中之本也吾徒沐公馨香愛我藥石皆可右坐願為佳
遊風生白蘋日映丹浦披揺靃霏則花飛鏡中虚涵崢
嶸而山在海底入門而未辨金谷問地而不言河陽況
春醖已清家園可摘飲盡落景勸無後時憶戴而乘輿
自來知鍾而聽絃立應此李公推心之分也禮曰發慮
以憲語云從吾所好慮以觀進好無思邪而公智周未
[010-27a]
兆根據有益上符性命之理下從耳目之玩舉一物而
庶美集得不謂之難哉韓康隠名徒盡職者羊叔相遺
吾無閒然聊對諸人之意用觀賦物之作予乃僚也敢
無述乎
于邵字相門京兆萬年人天寳末第進士嘗為巴州
刺史嵗饑部獠亂薄城下邵勵兵拒戰且遣使諭曉
獠丐降邵儒服出賊見皆拜即引去拜諫議大夫知
制誥進禮部侍郎朝有大典冊必出其手為三司使
[010-27b]
治獄失德宗㫖又與陸贄不平官屢躓卒然史稱其
孝弟有行晚塗益脩潔云
送吉州杜司户審言序陳子昻/
嗟夫德則有鄰才不必貴昔有耕於巖石而名動京師
詞感帝王乃位卑武騎夫豈不遭昌運哉蓋時命不齊
竒偶有數當用賢之世賈誼竄於長沙居好文之朝崔
駰放於遼海況大聖提象羣臣守規杜司户炳靈翰林
研機策府有重名於天下而獨秀於朝端徐陳應劉不
[010-28a]
得劘其壘何王沈謝適足靡其旗而載筆下寮三十餘
載秉不羈之操物莫同塵合絶唱之音人皆寡和羣公
愛禰衡之俊留在京師天子以桓譚之非謫居外郡蒼
龍閹茂扁舟入吳告别千秋之庭囘棹五湖之曲朝廷
相送駐旌蓋於城隅之子孤游淼風㠶於天際白雲自
出蒼梧漸逺帝臺半隠坐隔丹霄巴山一望魂斷渌水
於是邀白日籍青蘋追瀟湘之游寄洞庭之樂吳歈楚
舞右琴左壺將以緩燕客之心慰越人之思杜君乃挾
[010-28b]
琴起舞抗首髙歌哀皓首而未過恐青春之蹉跎且欲
攜幽蘭結芳桂飲石泉以明節詠商山以卒嵗返耕餌
术吾將老焉羣公嘉之賦詩以贈凡四十五人具題爵
里合紀
審言字必簡襄陽人擢進士累遷洛陽丞恃才傲世
坐事貶吉州司戶參軍司馬周季重司戶郭若訥構
其罪繫獄將殺之審言子并年十三刺殺季重左右
殺并審言免官武后召授著作佐郎神龍初坐交二
[010-29a]
張流峰州入為國子監主簿脩文館直學士卒且死
謂宋之問等我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大慰但恨不見
替人
别冀侍御崔司議序陳子昻/
朝廷歡娱山林幽晦思魏闕魂已九飛飲岷江情復三
樂進不忘匡救於國退不慚無聞在林冀侍御崔司議
至公至平許我以語默於是矣夫達則以公濟天下窮
則以大道理身嗟乎子昻豈敢負古人哉蜀國酒醨無
[010-29b]
以娱客至於挾清琴登髙山白雲在天清江極目可以
散孤憤可以遊太清為一世之逸人寄千里之道友吾
欲不謝於崔冀二公矣所恨酒未醉琴方清王事靡盬
驛騎遄逺不盡平原十日之飲又謝叔度累日之歡雲
山悠悠歎不及也載想房陸畢子為軒冕之人不知蜀
山有雲巴水可涉睽闊良㑹我心惄然請以此酣寄謝
諸子為巴山别引也陳子昻醉詞曰有道君匡國無悶
予在林白雲峨嵋上嵗晚來相尋
[010-30a]
登薊城西北樓送崔著作入都序陳子昻/
僕嘗倦游傷别久矣況登樓逺國銜酒故人憤胡孽之
侵邊從王師之出塞元戎按甲方割鮮卑之壘天子賜
書且有相君之召而崔侯佩劍即謁承明羣公負戈方
絶大漠燕山北望遼海東浮雲臺與碣館天殊亭障共
衣冠地隔撫劍向道長謡増歎以身許國我則當仁論
道匡君子思報主仲冬寒苦幽朔初平蒼茫天兵之氣
㝠滅戍雲之色白羽一指可掃丸都赤墀九重行欣讌
[010-30b]
樂心期我願斯遂君心共有策勳飲至方同廊廟之歡
偃霸櫜弓借爾文儒之首薊丘故事可以贈言同賦登
薊樓送崔子云爾
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别序王勃/
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
五湖控蠻荆而引甌越物華天寳龍光射牛斗之墟人
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臺隍枕
夷夏之交賔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㦸遥
[010-31a]
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
里逢迎髙朋滿座騰蛟起鳯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
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
餞時唯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
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
仙人之舊館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
鶴汀鳬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宫列岡巒之體勢披
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
[010-31b]
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黄龍之軸雲消雨霽彩
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
響窮彭蠡之濵鴈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遥吟甫暢逸
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纎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緑竹
氣凌彭澤之罇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
并窮睇盻於中天極娱游於暇日天髙地逈覺宇宙之
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虚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指吳㑹
於雲閒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髙而北辰逺闗山難越
[010-32a]
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
見奉宣室以何年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
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
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
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
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揺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
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勃三尺
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愛
[010-32b]
宗慤之長風捨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
寳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
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
何慚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
别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髙作賦是所望於羣公敢竭
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
海云爾
勃省父於交阯道出鍾陵都督大宴滕王閣宿命其
[010-33a]
壻作序以夸客遍請客莫敢當至勃慨然不辭都督
遣吏伺其文輒報一再報語益竒乃矍然曰天才也
極歡罷
楊用脩云蕭明與王僧辯書霜戈電㦸無非武庫之
兵龍甲犀渠皆是雲臺之仗王勃滕王閣序紫電清
霜王將軍之武庫正用此事以十四嵗之童子胸中
萬巻千載之下宿儒猶不能知其出處豈非間世竒
才使勃與韓杜並世對毫恐地上老驥不能追雲中
[010-33b]
俊鶻後生之嗤㸃流傳妄哉
滕王名元嬰髙祖最少子也初為金州刺史驕縱失
度髙宗以書切責之遷洪州都督官屬妻美者紿為
妃召逼私之嘗為典籖崔簡妻慢罵以履抵其面血
流乃免帝嘗賜諸王綵以元嬰及蔣王貪但下書曰
滕叔蔣弟不須賜給麻二車助為錢緡今人讀子安
退之記序想見江山之勝而不知閣中帝子之醜乃
爾
[010-34a]
秋日餞别序王勃/
黯然别之銷魂悲哉秋之為氣人之情也傷如之何極
野蒼茫白露涼風之八月窮途蕭索青山白雲之萬里
奏鳴琴則離鵾别鶴驚岐路之悲心來勝地則時雨涼
風助他鄉之旅思琴書人物冀部闗西去馬歸軒雲間
日下楊學士天璞自然地靈無對二十八宿稟太微之
一星六十四爻受乾坤之兩卦論其器宇滄海添江漢
之波序其文章𤣥圃積煙霞之氣幾神之外猶是卿雲
[010-34b]
陶鑄之餘尚同稽阮接光儀於促席直覩明月生天響
詞辯於中筵但覺清風滿室悠哉天地含靈有喜愠之
容丘也東西悵望有别離之恨煙霞直視龍虵去而泉
石空文酒求朋賢俊散而琴歌斷門生餞别如北海之
郡前髙士將歸似東都之門外研精麝墨運思龍章希
存宿昔之資去啟相思之詠
越州李明府宅送蕭三還齊州序王勃/
嗟乎不遊天下者安知四海之交不涉河梁者豈識别
[010-35a]
離之恨薜衣松杖琴罇為得意之親臨逺登髙煙霞是
賞心之事有梁孝王之下客僕是南河之南孟嘗君之
上賔子在北山之北幸屬一人作寰中之主翛然四皓
為方外之臣俱游萬物之閒相遇三江之表許𤣥度之
清風朗月時慰相思王逸少之脩竹茂林屢陪歡宴加
以惠而好我攜手同行或登吳㑹而聽越吟或下宛委
而觀禹穴良談落落金石絲竹之音徽雅智飄飄松栢
風雲之氣狀當此時也嘗謂連璧無異鄉之别斷金有
[010-35b]
好親之契生平於張范之年齊物於惠莊之嵗三光迴
薄未殫投分之情四序循環詎盡忘言之道豈期我留
子往樂去悲來横咽水而東西緒愁雲於南北況乎泣
窮途於白首白首非臨别之秋嗟岐路於他鄉他鄉豈
送歸之地蓐收戒序少昊司辰清風起而城闕寒白露
下而江山逺徘徊去鶴將别蓋而同飛斷續來鴻共離
舟而俱泛古人道别動便經年今我言離㑹當何日山
巨源之風猷令望善佐朝廷嵇叔夜之潦倒麤疎甘從
[010-36a]
草澤行當山中攀桂往往思仁野外紉蘭時時佩德人
非桃李豈得無言子悅簫韶當須振響勉酌傷離之酒
具陳感别之辭各賦一言俱題六韻
秋晚入洛於畢公宅别道王宴序王勃/
下官才不曠俗寵不動時充皇王之萬姓預乾坤之一
物早師周禮偶愛儒宗晚讀老莊動諧真性進非干物
自疎朝市之機退不邀榮誰識王侯之貴散琴樽於北
阜喜耕鑿於東陂野老披荷暫辭幽㵎山人賣藥忽至
[010-36b]
神州驚帝室之威靈偉皇居之壯麗朝遊魏闕見軒冕
於南宫暮宿靈臺聞絃歌於北里交情獨放已厭人閒
野性時違少留都下道王以天孫之重分曲阜之新基
畢公以帝室之華擁平陽之舊館迹塵鐘鼎思在江湖
居榮命於中朝接風期於下走緑縢朱紱且混以蘿裳
列榭崇軒坐均於蓬戶賔主由其莫辨語黙於是同歸
終太王之樂善備將軍之揖客是日也雲繁雨驟氣爽
風馳髙秋九月王畿千里髙扃向術似元禮之龍門甲
[010-37a]
第臨衢有當時之驛騎英王入座牢醴還陳髙士臨筵
樵蘇不爨是非雙遣自然天地之閒榮賤兩忘何必山
林之下𤣥談清論泉石縱横雄筆壯詞煙霞照灼既而
神馳象外宴洽寰中白露下而南亭虚蒼煙生而北林
晚鶢鶋始望不及牲牢麋鹿長懷非忘林藪先生負局
倦城市之塵埃遊子横琴憶汀洲之杜若況乎迹不皆
遂時不再來屬宸駕之方旋值羣公之畢從洛城風景
此㑹無期戚里笙竽浮懽易盡仰雲霞而道意捨塵事
[010-37b]
而論心夏仲御之浮舟願乘春水張季鷹之命駕思動
秋風策藜杖而非遥勑柴車之有日青溪數曲幽人長
往白雲萬里帝鄉難見安貞抱朴已甘心於下走全忠
履道是所望於羣公倘心迹克諧去留咸遂廟堂多暇
返身滄海之隅軒冕可辭迴首箕山之路尋赤松而見
及泛黄菊以相從雖源水桃花時時失路而幽山桂樹
往往逢人庶公子之來遊幸王孫之畢至茅君待客自
有金壇王烈迎賔還開石架惟恐一丘風月侣山水而
[010-38a]
忘年三徑蓬蒿待公卿之來日對光陰之易晚惜雲霧
之難披羣公葉縣鳬飛入朝廷而不出下走遼川鶴去
謝城闕而依然敢抒重襟爰疏短引式命離前之筆希
存别後之資凡我故人其辭云爾
道王元慶髙祖子髙宗時歴滑州刺史以治績聞數
蒙褒賜遷徐沁衞三州刺史事母謹及喪請躬脩墳
墓不聽薨諡曰孝
還冀州别洛下知己序王勃/
[010-38b]
東西南北丘也何從寒暑陰陽時哉不與河陽古樹無
復殘花合浦寒煙空驚墜葉王生賣藥入天子之中都
夏統乘舟屬羣公之大㑹風煙匝地車馬如龍鐘鼓沸
天美人似玉芳筵交映旁徼豹象之胎華饌重開直報
蛟龍之髓季鷹之思吳命駕果為秋風伯鸞之適越登
山以求渌水辭故友謝時人登鄂坂而迂迴入邙山而
北走何年風月三山滄海之春何處風花一曲青溪之
路賔鴻逐煖孤飛萬里之中仙鶴隨雲直去千年之後
[010-39a]
悲夫光陰難再子卿殷勤於少卿風景不殊趙北相望
於洛北鴛鴦雅什俱為贈别之資鸚鵡竒杯共盡忘憂
之酒
袁侍御席餞永昌獨孤少府序宋之問/
春其暮兮勞志士之幽歎友其行矣結吾徒之逺悲豈
不以時物華嵗好事者賞而不足名流才子相歡者懷
而不見河南獨孤冊風儀松竹詞賦雲泉清義多南史
之才選署半北部之尉袁侍御風霜利器金石宏材執
[010-39b]
憲稱柱下之雄禮士採域中之俊爾乃撰辰開宴考地
疏筵落花覆沼懸藤掃砌竹林以清氣娱賔蘭畹以芳
心愛客環坐三尺起君子之風祖道百壺酌賢人之酒
去留交軫舞詠相喧管召魚樂杯薫鸎醉此時奚怨盛
集無何是日增悲韶芳亦盡啼烏送晚遥棲御史之林
斑馬嘶歸近送舍人之驛夫登髙動詠贈逺形言豈鄙
懷之庶幾乃羣公之事業盍請離唱用貴洛陽之紙焉
人採一言各題四韻
[010-40a]
秋夜送孟贊府兄還都序李白/
夫士有飾危冠佩長劍揚眉吐語激昻青雲者莫不誇
炫意氣托交王侯若告之急難乃十失八九我義兄孟
子則不然耶道合而襟期暗親志乖而肝膽楚越鴻騫
鳯立不循常流孔明披書每觀於大畧少君讀易時作
於小文四方賢豪泫然景慕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
夫至於酒情中酣天機俊發則談笑滿席風雲動人非
嵩丘之精何以及此白以弱植早飲香名況親承光輝
[010-40b]
恩甚華萼他鄉此别誰無恨耶時林風吹霜散下秋草
海鴈嘶月孤鶴翔雲驚魂動骨戛瑟涕流抗乎緬邁傷
如之何請各賦詩以寵岐路
冬夜於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元演隠仙
城山序李白/
吾與霞子元丹煙子元演氣激道合結神僊交殊身同
心誓老雲海不可奪也歴考天下周求名山入神農之
故鄉得胡公之精宇胡公身掲日月心飛蓬萊起餐霞
[010-41a]
之孤樓鍊吸景之精氣延我數子髙談混元金書玉訣
盡在此矣白乃語及形勝紫陽因大誇其僊城元侯聞
之乘興將往别酒寒酌醉青田而少留夢魂曉飛渡緑
水以先去吾不凝滯於物與時推移出則以平交王侯
遁則以俯視巢許朱紱狎我緑蘿未歸恨不得同棲烟
林對坐松月有所感歎然銘契譚石乘春當來且抱琴
卧花髙枕相待以寵别賦而贈之
奉餞十七翁二十四翁尋桃源序李白/
[010-41b]
昔祖龍滅古道威嚴刑煎熬生人若墜大火三墳五典
散為寒灰築長城起阿房并諸侯殺豪俊自謂功髙羲
皇國可萬世思欲凌雲氣求仙人登封太山風雨暴作
雖五松受職草木有知而萬象乖度禮刑將弛則綺皓
不得不遁於南山魯連不得不蹈於東海桃源之避世
者可謂超升先覺夫指鹿之儔連頸而同死非吾黨之
謂乎二翁躭老氏之言繼少卿之作文以述大雅道以
通至精巻舒天地之心脱落神仙之境武陵遺跡可得
[010-42a]
而窺焉問津利往水引漁者花藏仙谿春風不知從來
落英何許流出石洞來入晨光盡開有良田名池竹果
森列三十六洞别為一天耶今扁舟而行笑謝人世阡
陌未改古人依然白雲何時而來歸青山一去而誰往
諸公賦桃源以美之
送鼂監還日本國序王維/
舜覲羣后有苗不格禹會諸侯防風後至動干戚之舞
興斧鉞之誅乃貢九牧之金始頒五瑞之玉我開元天
[010-42b]
地大寳聖文神武應道皇帝大道之行先天布化乾元
廣運涵育無垠若華為東道之標戴勝為西門之候豈
甘心於卭杖非徴貢於苞茅亦猶呼韓來朝舍於蒲萄
之館昆彌遣使報以蛟龍之錦犧牲玉帛以將厚意服
食器用不寳逺物百神受職五老吿期況乎戴髪含齒
得不稽顙屈膝海東諸國日本為大服聖人之訓有君
子之風正朔本乎夏時衣裳同乎漢制歴嵗方達繼舊
好於行人滔天無涯貢方物於天子同儀加等位在王
[010-43a]
侯之先掌次改觀不居蠻夷之邸我無爾詐爾無我虞
彼以好來廢闗弛禁上敷文教虚至實歸故人民雜居
往來如市朝司馬結髪遊聖負笈辭親問禮於老𥅆學
詩於子夏魯偕車馬孔丘遂適於宗周鄭獻縞衣季札
始通於上國名成太學官至客卿必齊之姜不歸娶於
髙國在楚猶晉亦何獨於由余遊宦三年願以君羮遺
母不居一國欲其晝錦還鄉莊舄既顯而思歸闗羽報
恩而終去於是稽首北闕裏足東轅篋命賜之衣懷敬
[010-43b]
問之詔金簡玉字傳道經於絶域之人方鼎彞樽致分
器於異姓之國瑯琊臺上逈望龍門碣石館前敻然鳥
逝鯨魚噴浪則萬里倒迴鷁首乘雲則八風卻走扶桑
若薺鬱島如萍沃白日而簸三山浮蒼天而吞九域黄
雀之風動地黒蜃之氣成雲淼不知其所之何相思之
可寄嘻去帝鄉之故舊謁本朝之君臣詠七子之詩佩
兩國之印恢我王度諭彼蕃臣三寸猶在樂毅辭燕而
未老十年在外信陵歸魏而逾尊
[010-44a]
摩詰集有送秘書鼂監還日本詩云積水不可極安
知滄海東九州何處逺萬里若乘風向國惟看日歸
㠶但信風鼇身映天黑魚眼射波紅獨樹扶桑外主
人孤島中别離方異域音信若為通此詩可與序競
美并附於此
送建州趙使君序權德輿/
予嘉趙侯者在京下十餘年禄甚薄而心甚泰操利權
燻灼可以頥指變化者趙侯顧不游其津退然自得鄙
[010-44b]
夫識之曰斯可以為君子矣今茲以蘭臺郎滿嵗佩二
千石印綬受明天子面命牧茲建人為仁由已斯亦不
細是邦為東閩劇地故相安平穆公嘗理焉穆公予之
戴侯也故能言之當孝文避狄時巡之際移書四方詞
義憤切宻疏奔問請以州師赴蹈凡穆公所以彰大名
操大政者皆建之為也趙侯於斯時實為從事賔榻虚
左得之甚懽凡趙侯所以令聲籍甚四征交辟者由穆
公發之也今日幢蓋昔時山川存問遺老凄涼故事至
[010-45a]
止之日情何可言屬者狀往行於考功易嘉名於博士
斯亦士君子盡誠於所奉其可誣耶頃予忝職西垣殆
將十嵗草列郡命過於百數每發緘含毫未嘗不惕然
慎重以其四封之内性命所繫故也或歎趙侯官尚屈
而地頗逺予以為不然昔孔門諸生以蒲莒單父著稱
況諸侯之貴乎東漢循吏以交阯九真報政況建溪之
邇乎則趙侯旟軾之間猛鷙飛伏勞徠所及鰥孤樂康
陟明善價如建瓴水雖欲勇退如止其可得乎南轅計
[010-45b]
日祭軷即路白晝美景如歸故鄉行矣趙侯當以書札
為念也
送韋起居老舅假滿歸嵩陽舊居序權德輿/
九年正月左史韋公移疾既踰時左曹以聞得請當免
遂以角巾野服如東周舊山中朝延搢紳先生之徒車
轂擊於通馗觴酒交於竹林執其衣袪惜乎分陰弦晦
屢移其歡不厭或發於歌詠以將厚意外孫權德輿序
而言曰大凡士之生世有二道焉其出也宣其功緒播
[010-46a]
其利澤納忠服勞以服天下其處也味道之腴與古為
徒休影息跡以閒身世不如是者細則牽於利欲大則
囿於得喪識真者羞之公之先扶陽始以丞相致仕為
西漢盛典逍遥以安車不屈為北朝外臣至是左史又
能伸其志以𢎞其世嘉遯德風盛乎一門況吾君用大
和理萬物動者靜者各遂其方則陳力以致用潔身以
𢎞教其利一也故左史得以聰明為駢枝以名聲為纒
繳無耗氣無焚和退然葆真獨與道往鷗鳥不動家人
[010-46b]
忘貧是行也朶頥者知懼矣出車家林揮手青門擁途
而祖者唯恐不及合歡也忘印紱之輕重陳詩也無章
句之約束放言無擇造適則笑行觴無算既醉而罷虧
成彼是曾不得棲於念慮之中而惠風閒雲飄拂左右
動用視聽無非大方推是類而廣之則泛清伊陟嵩丘
又可知也小生無以為贈謹序其所以然附於編
德輿詩云威鳯翔紫氛孤雲出寥天竒彩與幽姿縹
緲皆自然嘗聞陶唐氏亦有巢許全以茲聳風俗豈
[010-47a]
必效羈牽大君遂羣方左史蹈前賢振衣去朝市賜
告歸林泉滑和固難久循性得所便有名皆畏途無
事乃真筌舊壑窮杳窱新潭漾淪漣巖花落又開山
月缺復圓輕策逗蘿逕幅巾凌翠煙機閒魚鳥狎體
和芝术鮮四皓本避難二疏猶待年況今寰海清復
此鬢髪𤣥顧慚纓上塵未絶區中縁齊竽終自退心
寄嵩峰巔 韋起居他無可考權公稱為舅又自稱
外孫而權母自姓李或其祖母舅也
[010-47b]
送友人遊蜀序吕温/
始吾挹至源之貌若隴底積雪聳寒木於雲谿次吾覽
至源之文若驪龍追走弄明月於泉窟末吾聽至源之
論若泰山欲雨倒雲氣於滄溟如其貌可以振肅周行
如其文可以光潤石渠如其論可以感動宣室而淪蕩
江海垂二十年則不知天所以生之之意貞元甲乙嵗
以親故勸勉來遊京師時然後言無辨以動衆樂然後
笑無歡以接物義然後取無食以寧居慨然悔之決策
[010-48a]
長往因登紫閣峰而指曰西南青㝠色連岷峨吾行何
歸山盡則住翌日告别於友人太原王𤣥運顧謂予曰
髙雲出岫無時雨之㑹與風悠揚轉逺而散若至源者
其猶雲耶盍亦贈之序予和汝
東山記張説/
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脩文館大學士韋公體含
真靜思叶幽曠雖翊亮廊廟而緬懷林藪東山之曲有
别業焉嵐氣入野榛煙出谷石潭竹㟁松齋藥畹虹泉
[010-48b]
電射雲木虚吟惚恍疑夢間闗忘術茲所謂丘壑夔龍
衣冠巢許幸温泉之嵗也皇上聞而賞之迺命掌舍設
帟金吾劃次太官載酒奉常抱樂停輿輦於青靄佇翬
䄖於紫氛百神朝於谷口千官飲乎池上緹騎環山朱
斾焰野縱觀空巷途歌傳壑是日即席拜公逍遥公名
其居曰清虚原幽棲谷景移樂極天子賦詩王后帝女
宫嬪邦媛歌焉和焉以寵德也加以中宫敦序謂我諸
兄引内子於重幄見兒童於行殿家人之禮優棠棣之
[010-49a]
詩作於是實其筐筥下以昭忠信之獻賁其束帛上以
示慈惠之恩朝野歡并君臣義洽夫飛翠華歴茨嶺至
道之主也紆紫綬期赤松素履之輔也千載一時難乎
此遇故兩曜合舍衆星聚德雅道光華髙風久塞寒谷
煦景竅崖潤色猗歟盛事振古未有篆之𤣥石貽代厥
後
王建逍遥谿詩云逍遥公在此徘徊帝改谿名起石
臺車馬到春常借問子孫因選暫歸來稀疎野樹人
[010-49b]
移折零落蕉花雨打開無主青山何所直買供官税
不如灰觀此記再觀此詩令人有滄桑之感
蘭谿縣靈隠寺東峰新亭記馮宿/
東陽實㑹稽西部之郡蘭谿實東陽西鄙之邑嵗在戊
寅天官署洪君少卿以為之宰君之始至則用信待物
用勤集事信故人洽勤故公濟未期而其政成後三年
夏六月余過其邑洪君導余以邑之勝賞於是乎有東
峰亭之遊背城之闉半里而近初届佛刹刹之上方而
[010-50a]
亭在焉松門蓋空石道如帶足倦累息然後造夫極焉
向之池隍館宇之多旗亭闤闠之喧途道往來之衆簿
書鞅掌之繁顧步之餘忽焉如失但山風飀飀嶺雲峩
峩飛軒憑虚洞壑在下向背殊狀昏明易色指遥青而
㸃黛者問之則曰某山某巖某林某墅指逺白而曳練
者問之則曰某洲某渚某湫某塘髙深互呈心目相競
飄若象外意其幻成余既諧其私爰究其本先是邑微
登攀遊觀之所洪君曾是挈俸錢二萬經斯營斯因地
[010-50b]
於山因材於林因工於子來因時於農隙又何易也崇
山濬谷佳境勝槩綿世伏匿一朝發朗又何能也君在
建中興元之閒為江南西道節度曹王所知時方興軍
職壓冦境供億倉卒賦平人和王實賴之故御史大夫
鄭滑節度盧公羣與君嘗同僚每號之曰精金百鍊良
驥千里誠矣然則是邑之理茲亭之勝於君之分不為
難能夫播芳塵而鼓餘波者非文莫可遂攬筆為記刋
於石而附諸地志焉
[010-51a]
馮宿字拱之婺州東陽人歴工刑二部侍郎封長樂
縣公擢東川節度使卒諡曰懿劉蕡以對策忤時宿
與賈餗等為考官畏避不敢聞
易州候臺記李德裕/
昔武王順天應人奄有周室邵公受命作伯宅茲燕土
列分冀為幽之都專受脤執燔之命於是建宗廟立城
市分器輯其邦家築臺觀乎雲物則候臺之建允或在
茲初具版幹陳畚鍤書丈尺糗糧之數度髙平逺近之
[010-51b]
差奔命子來執用林聚約之閣閣荷鍤而雲陰數重築
之登登相杵而雷響四合成之不日鬱兮崇山將中天
以懸居豈承露以特立然後分保章以典之命日者以
覘之使八風不姦五雲式序人無凶札夭瘥之疾國絶
喪荒水旱之沴凡若是者數百年至六國糜沸九州𤓰
剖昭王能破齊抗趙候雲在朔則二至二分之占五紀
五緯之數雖少没振未大滅裂及秦有華戎漢封郡縣
析木空聞於分野甘棠己盡於剪伐則㫝祲之儀掃地
[010-52a]
都盡廊廡旅乎荆棘階阯穴其狐兔自我唐再造區夏
大分岳牧使鎮天子之邦不同諸侯之郡遂及陳迹以
作新臺既無占候之事共為宴樂之所雖山節藻棁禮
不僣於大夫而刻桷丹楹誠終慚乎君子代為故事人
無閒言洎我良牧郭公博采舊史發揮新意文物大備
懲勸可觀公名明肅字晉容太原郡人也監門將軍之
孫御史大夫之子纘戎餘慶克荷明德靈源與天地爭
長廣度與江湖比量故能受明主之詔剖太守之符澤
[010-52b]
從雲游心入水淨俗變於道禮賢存擁篲之風人歌其
德聽訟擬坐棠之化幸三年而政教已成雖一日而牆
宇必葺以為先王議事理不忘本君子懷德人惟求舊
況候臺易之古臺也壯址仍存昭王燕之賢王也盛德
不泯欲觀古人之象至止可以肅肅如享太牢之味登
之可以熈熈遂於臺之外壁列劇辛樂毅焉以為道者
萬物之奥天地之禪六度之門寂滅之義施之於國則
富證之於人則夀況守道者必嚴之於吸風飲露安禪
[010-53a]
者必釋之於息照㝠境乃於臺之内壁圖桑門晏坐焉
以為孝者德之本總人百行貞者事之幹為乾四德至
天則風雨以時比竹而霜霰不變廬於墓有田氏之子
安其室有王章之妻生芝草於大隧之前是加一等詠
栢舟在中河之側乃無貳事復於其次為遶墳薦鯉焉
俾觀者如堵覽之駭目激懦夫烈士之節警貞女孝子
之心豈徒壓百雉之崇墉架九鳥之峻堞軒榭窈窕松
栁陰映幽室納寒谷之氣炎天下霜畫梁對霽雨之輝
[010-53b]
晴虹射日夫如是則登之不假贈扇北風其涼視之不
待褰幃太山如
豈比夫逐荆臺遂為流遁畫麟閣不
有姓名者哉别駕彭城劉公循忠從政以賢方協海沂
之詠司馬清河張公瓚食禄以德爰光中外之遊咸秉
濟代之材以成考室之美雖二公𢎞化有無窮之令聞
終三后協心樹不朽之丕構德裕邑人也實寡聞見拔
薤投水德未半於任棠築臺置金禮何多於郭隗敢不
傳美以為實録藏於屋壁誠有愧於家書勒於碑版庶
[010-54a]
無慚於臺記時建崇𤣥學之嵗秋八月旬有九日其從
事參佐等學富今古材堪經濟雖懷坐嘯之功未展摩
天之力並勒石於後以克永代
絳巖湖記樊珣/
句容西南二十三里曰赤山天寳中改為絳巖山以文
變質也山外周流厥有湖塘舊址考於前志則曰吳人
創之梁人通之矣洎金火有變積為習坎灌莽之所我
唐麟德嵗邑宰楊嘉延亦綦前服利農為名雖迹於傳
[010-54b]
聞而事斯茫昧楊氏之後今餘百年實滋菰蒲莫植粳
稻剥極則賁俟能而伸大厯十二紀縣大夫兼大理司
直太原王公昕能蘇罷人且易弊俗臨湖而歎以欲從
人吟使臣之清風酌良牧之髙課將圖永逸匪顧暫勞
因察其地形訪以輿誦謀始作則定徒撰工月在休農
雲其荷鍤周匝百頃蓄為湖塘置兩斗門用以為節旱
暵則決而全注霖潦則瀦而不流收功濟時道甚明逺
開田萬頃贍戶九鄉洎成奥區頗無凶嵗魚稻之盛公
[010-55a]
實為之晋叔敖芍陂能張楚國史起漳水竟富魏邦秦
稱鄭國漢歌邵杜皆謂是也每商羊罷舞龍見而雩比
屋有憂於銷鑠連阡莫覩於耘耨我則黛波奫淪白鳥
飛滅下洞庭之鳬鴈泳中流之鱣鮪横塘之右構為新
亭芬其芰荷樹以杞栁楊楚江嶺憧憧是途行李實獲
於蔭庥歌詠或藉於觀覽懿乎哉君子之用心也孰愈
崇其島榭侈以林堂此而莫文翰墨奚述
宋書謝靈運傳論沈約/
[010-55b]
史臣曰民稟天地之靈含五常之德剛柔迭用喜愠分
情夫志動於中則歌詠外發六義所因四始攸繫升降
謳謡紛披風什雖虞夏以前遺文不覩稟氣懷靈理無
或異然則歌詠所興宜自生民始也周室既衰風流彌
著屈平宋玉導清源於前賈誼相如振芳塵於後英辭
潤金石髙義薄雲天自茲以降情志愈廣王褒劉向楊
班崔蔡之徒異軌同奔遞相師祖雖清辭麗曲時發乎
篇而蕪音累氣固亦多矣若夫平子艷發文以情變絶
[010-56a]
唱髙蹤久無嗣響至於建安曹氏基命三祖陳王咸蓄
盛藻甫乃以情緯物以文被質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
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工為形似之言二班長於情理
之說子建仲宣以氣質為體並標能擅美獨映當時是
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原其飈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
徒以賞好異情故意製相說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
班賈體變曹王縟㫖星稠繁文綺合綴平臺之逸響采
南皮之髙韻遺風餘烈事極江右在晉中興𤣥風獨扇
[010-56b]
為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馳騁文辭義殫於此自
建武暨於義熈歴載將百雖比響聨辭波屬雲委莫不
寄言上德託意𤣥珠遒麗之辭無聞焉耳仲文始革孫
許之風叔源大變太乙之氣爰逮宋氏顔謝騰聲靈運
之興㑹標舉延年之體裁明宻並方軌前秀垂範後昆
若夫數袵論心商𣙜前藻工拙之數如有可言夫五色
相宣八音協暢由乎𤣥黄律吕各適物宜欲使宫羽相
變低昻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内音韻
[010-57a]
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㫖始可言文至於先
士茂制諷髙歴賞子建函京之作仲宣灞㟁之篇子荆
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並直舉胸情非傍詩史正以
音律調韻取髙前式自靈均以來多歴年代雖文體稍
精而此秘未覩至於髙言妙句音韻天成皆暗於理合
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顔謝去之彌逺世
之知音者有以得之此言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
約既為此論吳郡陸厥遺書大率謂歴代衆賢似不
[010-57b]
都闇此處約答曰宫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别累萬以
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髙下低昻非思力所學又非
止若斯而已十字之文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巧歴已
不能盡何況復過於此者乎靈均以來未經用之於
懷抱固無從得其髣髴矣若斯之妙而聖人不尚何
耶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於訓義非聖哲𤣥言之
所急也自古詞人豈不知宫羽之殊商徴之别而其
中參差變動所昧實多鄙意所謂此秘未覩者也若
[010-58a]
以文章之音韻同管絃之聲曲美惡妍媸不得頓相
乖反譬猶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闡緩失調之聲以洛
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故知天機啟則律吕
自調六情滯則音律頓舛也士衡雖云煥若縟錦寧
有濯色江波其中復有一片是衞文之服此則陸生
之言即復不盡者矣韻與不韻復有精粗輪扁不能
言之老夫亦不辨盡
后妃傳論晉書/
[010-58b]
夫乾坤定位男女流形伉儷之義同歸貴賤之名異等
若乃作配皇極齊體紫宸象玉牀之連後星喻金波之
合羲璧爰自夐古是謂元妃降及中年乃稱王后四人
並列光於帝嚳之名二妃同降著彼有虞之典夏商以
上六宫之制其詳靡得而聞焉姬劉以降五翟之規其
事可畧而言矣周禮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
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王者内政故婚義曰天子之與
后如日之與月陰之與陽由斯而譚其所從來逺矣故
[010-59a]
能母儀天㝢助宣王化德均載物比大坤維宗廟歆其
薦羞穹壤俟其交泰是以哲王垂憲尤重造舟之禮詩
人立言先㢡葛覃之訓後燭流景所以裁其宴私房樂
希聲是用節其容止履端正本抑斯之謂歟若乃聘納
有方防閑有禮肅尊儀而脩四德體柔範而𢎞六義陰
教洽於宫闈淑譽騰於區域則𤣥雲入户上帝錫母萌
之符黄神降徴坤靈贊夀丘之道終能鼎祚惟永𦙍嗣
克昌至若儷極虧閑凴天作孽倒裳衣於袵席感朓側
[010-59b]
於弦望則龍漦結釁宗周鞠為黍苗鷰尾挺災隆漢墜
其枌社矣自曹劉内主位以色登甄衛之家榮非德舉
滛荒挺性蔑西郊之禮容婉孌含辭作南國之竒態詖
謁由斯外入穢德於是内宣椒掖播晨牝之風蘭殿絶
河睢之響永言彤史大練之範逾微緬視青蒲脱珥之
猷替矣晉承其末與世汚隆宣皇創基功𢎞而道屈穆
后一善勣侔於十亂洎乎太祖始親選良家既而帝掩
紈扇躬行請託后採長白實彰妬忌之情賈納短青竟
[010-60a]
踐覆亡之轍得失遺跡煥在綈緗興滅所由義同畫一
故列其本事以為后妃傳云
嵇康諸人傳論晉書/
史臣曰夫學非常道則物靡不通理有忘言則在情斯
遣其進也撫俗同塵不居名利其退也餐和履順以保
天真若乃一其本源體無為之用分其華葉開寓言之
道是以伯陽垂範鳴謙置式欲崇諸已先下於人猶大
樂無聲而蹌鸞斯應者也莊生放達其㫖而馳辯無窮
[010-60b]
棄彼榮華則俯輕爵位壞其道術則顧蔑至公舐痔兼
車鳴鳶吝腐以茲自口於焉翫物殊異虚舟有同攘臂
嵇阮竹林之㑹劉畢芳樽之友馳騁莊門排登李室若
夫儀天布憲百官從軌經禮之外棄而不存是以帝堯
縱許由於埃壒之表光武舍子陵於潺湲之瀨松蘿低
舉用以優賢巖水澄華茲焉賜隠臣行厥志主有嘉名
至於嵇康遺巨源之書阮氏創先生之傳軍諮散髪吏
部盜樽豈以世疾名流茲焉自垢臨鍛竈而不迴登廣
[010-61a]
武而長歎則嵇琴絶響阮氣徒存通其旁徑必彫風俗
召以效官居然尸素軌躅之外或有可觀者焉咸能符
契情靈各敦終始愴神交於晚笛或相思而動駕史臣
是以拾其遺事附於篇云
辨宗論録一則/ 謝靈運/
維三問答云由教而信則有日進之功非漸所明則無入
照之分夫尊教而推宗者雖不永用當推之時豈可不
蹔令無耶若訐其蹔合猶自賢於不合非漸如何三答
[010-61b]
蹔者假也真者常也假知無常常知無假今豈可以假
知之蹔而侵常知之真哉今漸合賢於不合誠如來言
竊有微證巫臣諫莊王之言物賒於已故理為情先及
納夏姬之時已交於物故情居理上情理雲互物已相
傾亦中智之率任也若以諫日為悟豈容納時之惑耶
且南為聖也北為愚也背北向南非停北之謂向南背
北非至南之稱然向南可以至南背北非是停北非是
停北故愚可去矣可以至南故悟可得矣
[010-62a]
晉宋諸公以駢耦談理中多微言如𢎞明集所載以
非所急故不盡録存此一臠可以知鼎味矣
辨命論劉峻/
主上嘗與諸名賢言及管輅歎其有竒才而位不達時
有在赤墀之下豫聞斯議歸以告余余謂士之窮達無
非命也故謹述天㫖因言其致云爾
臣觀管輅天才英偉珪璋特秀寔海内之名傑豈日者
卜祝之流乎而官止少府丞年終四十八天之報施何
[010-62b]
其寡歟然髙才而無貴仕饕餐而居大位自古所歎焉
獨公明而己哉故性命之道窮通之數天閼紛綸莫知
其辨仲任蔽其源子長闡其惑至於褐冠甕牖必以𤣥
天有期鼎貴髙門則曰唯人所召譊譊讓咋異端俱起
蕭逺論其本而不暢其流子𤣥語其流而未詳其本嘗
試言之曰夫通生萬物則謂之道生而無主謂之自然
自然者物見其然不知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所以得
鼔動陶鑄而不為功庶類混成而非其力生之無亭毒
[010-63a]
之心死之豈䖍劉之志墜之深淵非其怒升之霄漢非
其悦蕩乎大乎萬寳以之化確乎純乎一作而不易化
而不易則謂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於㝠兆終然
不變鬼神莫能預聖哲不能謀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
之誠弗能感短則不可緩之於寸陰長則不可急之於
箭漏至德未能踰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勛之世浩浩襄
陵天乙之時焦金流石文公
其尾宣尼絶其糧顔回
敗其叢蘭冉耕歌其芣苡夷叔斃淑媛之言子輿困臧
[010-63b]
倉之訴聖賢且猶若此而況庸庸者乎至乃伍員浮屍
於江流三閭沉骸於湘渚賈大夫沮志於長沙馮都尉
皓髪於郎署君山鴻漸鎩羽儀於髙雲敬通鳯起摧迅
翮於風次此豈才不足而行有遺哉近世有沛國劉瓛
瓛弟璡并一時秀士也瓛則闗西孔子通涉六經循循
善誘服膺儒行璡則志烈秋霜心貞崑玉必亭亭髙竦
不雜風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宮有微於
侍郎位不登於執㦸相次殂落宗祀無饗因斯兩賢以
[010-64a]
言古則昔之玉質金相英髦秀達皆擯斥於當年韞竒
才而莫用候草木以共彫與麋鹿而同死膏塗平原骨
填川谷湮滅而無聞者豈可勝道哉此則宰衡之與皂
𨽻容彭之與殤子倚頓之與黔婁陽文之與敦洽咸得
之於自然不假道於才智故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斯
之謂矣然命體周流變化非一或先號而後笑或始吉
而終凶或不召自來或因人以濟交錯糾紛迴還倚伏
非可以一理徴非可以一塗驗而其道微宻寂寥惚慌
[010-64b]
無形可以見無聲可以聞必御物以效靈亦憑人而成
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職而惑者覩湯武之龍
躍謂戡亂在神功聞孔墨之挺生謂英睿擅竒響視彭
韓之豹變謂鷙猛致人爵見張桓之朱紱謂明經拾青
紫豈知有力者運之而趨乎故言而非命者有六蔽焉
爾請陳其梗槩夫靡顔膩理哆噅顣頞形之異也朝秀
晨終龜鶴千嵗年之殊也聞言如響智昬菽麥神之辨
也固知三者定乎造化榮辱之境獨曰由人是知二五
[010-65a]
而未識於十其蔽一也龍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龜文
公侯之相撫鏡知其將刑壓紐顯其膺録星虹樞電昭
聖德之符夜哭聚雲鬱興王之瑞皆兆發於前期渙汗
於後葉若謂驅貔虎奮尺劍入紫微升帝道則未達窈
㝠之情未測神明之數其蔽二也空桑之里變成洪川
歴陽之都化為魚鼈楚師屠漢卒睢河鯁其流秦人坑
趙士沸聲如雷震火炎崑嶽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
零蕭艾與芝蘭共盡雖游夏之英才伊顔之殆庶焉能
[010-65b]
抗之哉其蔽三也或曰明月之珠不能無纇夏后之璜
不能無考故亭伯死於縣長相如卒於園令才非不傑
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結緑之鴻輝殘懸黎之夜色抑尺
之量有短哉若然者主父偃公孫𢎞對策不升第歴説
而不入牧豖淄原見棄州部設令忽如過隙溘死霜露
其為詬恥豈崔馬之流乎及至開東閣列五鼎電照風
行聲馳海外寧前愚而後智先非而終是將榮悴有定
數天命有至極而謬生妍蚩其蔽四也夫虎嘯風馳龍
[010-66a]
興雲屬故重華立而元凱升辛受生而飛㢘進然則天
下善人少惡人多闇主衆明君寡而薫蕕不同器梟鸞
不接翼是使渾敦檮杌踵武於雲臺之上仲容庭堅耕
耘於巖石之下横謂廢興在我無係於天其蔽五也彼
戎狄者人面獸心晏安鴆毒以誅殺為道德以蒸報為
仁義雖大風立於青丘鑿齒奮於華野比於狼戾曾何
足喻自金行不競天地版蕩左帶沸脣乘間電發遂覆
瀍洛傾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竊名號於中縣與三皇競
[010-66b]
其氓黎五帝角其區宇種落繁熾充牣神州嗚呼福善
禍滛徒虚言耳豈非否泰相傾盈縮遞運而汨之以人
其蔽六也然所謂命者死生馬貴賤焉貧富焉治亂焉
禍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賦也愚智善惡此四者人之所
行也夫神非舜禹心異朱均才絓中庸在於所習是以
素絲無恒𤣥黄代起鮑魚芳蘭入而自變故季路學於
仲尼厲風霜之節楚穆謀於潘崇成弑逆之禍而商臣
之惡盛業光於後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結纓斯則邪
[010-67a]
正由於人吉凶在乎命也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輔德故
宋公一言法星三徙殷帝自翦千里來雲若使善惡無
徴未洽斯義且于公髙門以待封嚴母掃墓以望喪此
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若使仁而無報奚為脩善立名
乎斯逕庭之辭也夫聖人之言顯而晦微而婉幽逺而
難聞河漢而不測或立教以進庸怠或言命以窮性靈
積善餘慶立教也鳯鳥不至言命也今以片言辨其要
趣何異乎夕死之類而論春秋之變哉且荆昭德音丹
[010-67b]
雲不巻周宣祈雨珪璧斯罄于叟種德不逮勛華之髙
延年殘獷未甚東陵之酷為善一為惡均而禍福異其
流興廢殊其跡蕩蕩上帝豈如是乎詩云風雨如晦雞
鳴不已故善人為善焉有息哉夫食稻梁進芻豢衣狐
貉襲冰紈觀窈眇之竒舞聽雲和之琴瑟此小人之所
急非有求而為也脩道德習仁義敦孝悌立忠貞漸禮
樂之腴潤蹈先生之盛則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為
也然則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明其無可奈何識其
[010-68a]
不由智力逝而不召來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慼瑶
臺夏屋不能悦其神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不充屈於
富貴不遑遑於所欲豈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
王聖俞云辨命論自處以仁義而居天以莽蕩彼意
謂天道無知吾但自盡耳是猶子目其父曰彼老誖
矣共為子職而己而不知其父之末始老誖也
廣絶交論劉峻/
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絶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
[010-68b]
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
故絪緼相感霧涌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
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鬱郁於
蘭茝道協膠漆志婉孌於塤箎聖賢以此鏤金版而鐫
盤盂書玉牒而刻鐘鼎若乃匠人輟成風之玅巧伯子
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於下泉尹班陶陶於永夕絡
繹縱横煙霏雨散巧歴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
汨彞敘粤謨訓捶直切絶交遊比黔首以鷹鸇㜶人靈
[010-69a]
於豺虎蒙有猜焉請辨其惑主人听然而笑曰客所謂
撫絃徽音未達燥溼變響張羅沮澤不覩鴻雁雲飛蓋
聖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汙隆日月聨璧贊
亹亹之𢎞致雲飛雷薄顯棣華之微㫖若五音之變化
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𤣥珠於赤水謨神睿而為言
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
臺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
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歴萬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訛
[010-69b]
狙詐飈起谿谷不能踰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
之輕趨錐刀之末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
雷駭然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若其
寵鈞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鑪錘萬物吐漱興雲雨
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燻灼靡不望影
星奔藉響川騖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髙門旦開流水接
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徇荆
卿湛七族是曰勢交其流一也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
[010-70a]
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聨騎居里閈而鳴鐘則有
窮巷之賔繩樞之子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
貫鳬躍䬃沓鱗萃分鴈鶩之稻粱霑玉斝之餘瀝銜恩
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
流二也陸大夫讌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
籍甚搢紳羡其登仙加以斂頥䠞頞涕唾流沬騁黄馬
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辨敘温燠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
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崇辱定其一言於是有弱冠
[010-70b]
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挂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
翼丐其餘論附騏驥之旄端軼歸鴻於碣石是曰談交
其流三也陽舒陰慘生民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恒性故
魚以泉涸而喣沬鳥因將死而哀鳴同病相憐綴河上
之悲曲恐懼實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
刎頸起於苫蓋是以伍員濯溉於宰嚭張王撫翼於陳
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馳騖之倫澆薄之俗無不操權
衡秉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
[010-71a]
能舉纊不能飛雖顔冉龍翰鳯雛曾史蘭薫雪白舒向
金玉淵海卿雲黼黻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
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
之蒐慝驩兜之掩義南荆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
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
故輪蓋所遊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
謀而後動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凡斯五交義
同賈粥桓譚譬之於闤闠林囘諭之於甘醴夫寒暑遞
[010-71b]
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悴或始富而終窮或初存而
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汛若波瀾此則徇利之
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
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也而翟公方䂓然勒門以箴
客何所見之晚乎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
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讎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餐貞
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
王丹威子以檟楚朱穆昌言而示絶有㫖哉近世有樂
[010-72a]
安任昉海内髦傑早綰銀黄夙昭民譽遒文麗藻方駕
曹王英特俊邁聨横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
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黄出其
脣吻朱紫由其月旦於是冠蓋輻輳衣裳雲合輜軿擊
轊坐客恒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奥隅謂登
龍門之阪至於顧盻增其倍價翦拂使其長鳴彯組雲
臺者摩肩趨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莊
惠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粤歸骸洛浦繐帳
[010-72b]
猶懸門罕漬酒之彦墳未宿草野絶動輪之賓藐爾諸
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自昔把臂
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
德鳴呼世路嶮巇一至於此太行孟門豈曰嶄絶是以
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騖獨立髙山之
頂歡與麋鹿同羣皦皦然絶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
也
昉不事生産既卒諸子不能自振生平舊交莫有收
[010-73a]
恤次子西華冬月着葛帔練裙道逢劉孝標泫然矜
之曰我當為卿作計乃著此論彭城到溉故與昉為
山澤遊見其論抵之地終身恨之 按史稱昉有盛
名遊其門者昉必推薦裴子野於昉為從中表獨不
至昉亦恨焉故不之善觀此則到溉輩固為負心而
昉於取士之道亦未盡也
神思篇劉勰/
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神思之謂也文
[010-73b]
之思也其神逺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貌
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巻舒風雲
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遊神居胸臆
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樞機方
通則物無隠貌闗鍵將塞則神有遯心是以陶鈞文思
貴在虚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積學以儲寳酌理以富
才研閲以窮照馴致以懌辭然後使𤣥解之宰尋聲律
而定墨獨照之匠闚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
[010-74a]
篇之大端夫神思方運萬塗競萌規矩虚位刻鏤無形
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我才之多少將與
風雲而並驅矣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
始何則意翻空而易竒言徴實而難巧也是以意授於
思言授於意宻則無際疎則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
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
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人之稟才遲速異分文之制
禮大小殊功相如含筆而腐毫楊雄輟翰而驚夢桓譚
[010-74b]
疾感於苦思王充氣竭於思慮張衡研京以十年左思
練都以一紀雖有巨文亦思之緩也淮南崇朝而賦騷
枚皋應詔而成賦子建援牘如口誦仲宣舉筆似宿構
阮瑀據案而制書禰衡當食而草奏雖有短篇亦思之
速也若夫駿發之士心總要術敏在慮前應機立斷覃
思之人情饒岐路鑒在疑後研慮方定機敏故造次而
成功慮疑故愈久而致績難易雖殊並資博練若學淺
而空遲才疎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聞是以臨篇綴
[010-75a]
慮必有二患理鬱者苦貧辭溺者傷亂然則博聞為饋
貧之糧貫一為拯亂之藥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
若情數詭雜體變遷貿拙辭或孕於巧義庸事或萌於
新意視布於麻雖云未費杼軸獻功煥然乃珍至於思
表纖㫖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筆固知止至精而後闡其
妙至變而後通其數伊摯不能言鼎輪扁不能語斤其
微矣乎
黄文節與王觀復書與此相駁而實相發選在委編
[010-75b]
中可以互觀
風骨篇劉勰/
詩總六義風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也
是以怊悵述情必始乎風沉吟鋪辭莫先於骨故辭之
待骨如體之樹骸情之含風猶形之包氣結言端直則
文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若豐藻克贍風骨不
飛則振采失鮮負聲無力是以綴慮裁篇務盈守氣剛
徤既寔輝光乃新其為文用譬征鳥之使翼也故練於
[010-76a]
骨者析辭必精深乎風者述情必顯捶朶/字堅而難移
結響凝而不滯此風骨之力也若瘠義肥辭繁雜失統
則無骨之徴也思不環周索莫乏氣則無風之驗也昔
潘朂錫魏思摹經典羣才韜筆乃其骨髓峻也相如賦
仙氣號凌雲蔚為辭宗乃其風力遒也能鑒斯要可以
定文茲術或運無務繁采故魏文稱文以氣為主氣之
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故其論孔融則云體氣髙妙
論徐幹則云時有齊氣論劉楨則云時有逸氣公幹亦
[010-76b]
云孔氏卓卓信含異氣筆墨之性殆不可勝並重氣之
㫖也夫翬輝/翟備色翾諼/翥百步肌豐而力沉也鷹隼
筍/乏采翰飛戾天骨勁而氣猛也文章才力有似於此
若風骨乏采則鷙集翰林采乏風骨則雉竄文囿唯藻
耀而髙翔固文筆之鳴鳯也若夫鎔鑄經典之範翔集
子史之術洞曉情變曲昭文體然後能孚甲新意雕畫
竒辭昭體故意新而不亂曉變故辭竒而不黷若骨采
未圓風辭未練而跨略舊規馳騖新作雖獲巧意危敗
[010-77a]
亦多豈空結竒字紕繆而成輕矣周書云辭尚體要弗
惟好異蓋防文濫也然文術多門各適所好明者弗授
學者弗師於是習華隨侈流遁忘反若能確乎正式使
文明以徤則風清骨峻篇體光華能研諸慮何逺之有
哉
楊升菴評左氏論女色曰美而艷美猶骨也艷猶風
也文章風骨兼全如女色之美艷兩致矣 又云此
論發自劉子前無古人徐季海移以評書張彦逺移
[010-77b]
以評畫同此理也 又云引文明以徤尤切明即風
也徤即骨也詩有格調格猶骨也調猶風也
情采篇劉勰/
聖賢書辭總稱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淪漪結木
體實而花萼振文附質也虎豹無文則鞹同犬羊犀兕
有皮而色資丹漆質待文也若乃綜述性靈敷寫器象
鏤心鳥跡之中織辭魚網之上其為彪炳縟采名矣故
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聲文五
[010-78a]
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雜而成黼黻五音比
而成韶夏五情發而為辭章神理之數也孝經垂典喪
言不文故知君子嘗言未嘗質也老子疾偽故稱美言
不信而五千精妙則非棄美矣莊周云辯雕萬物謂藻
飾也韓非云豔采辯說謂綺麗也綺麗以豔說藻飾以
辯雕文辭之變於斯極矣研味孝老則知文質附乎性
情詳覽莊韓則見華寔過乎滛侈若擇源於涇渭之流
按轡於邪正之路亦可以馭文采矣夫鉛黛所以飾容
[010-78b]
而盻倩生於淑姿文采所以飾言而辯麗本於情性故
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
暢此立文之本源也昔詩人什篇為情而造文辭人賦
頌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蓋風雅之興志思蓄憤而
吟咏情性以諷其上此為情而造文也諸子之徒心非
鬱陶茍馳夸飾鬻聲釣世此為文而造情也故為情者
要約而冩真為文者滛麗而煩濫而後之作者採濫忽
真逺棄風雅近師辭賦故體情之製日疎逐文之篇愈
[010-79a]
盛故有志深軒冕而汎咏皋壤心纒幾務而虚述人外
真宰弗存翩其反矣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寔存也男
子樹蘭而不芳無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實況
乎文章述志為本言與志反文豈足徴是以聨辭結采
將欲明經采濫辭詭則心理愈翳固知翠綸桂餌反所
以失魚言隠榮華始謂此也是以衣錦褧衣惡文太章
賁象窮白貴乎反本夫能設模以位理擬地以置心心
定而後結音理正而後摛藻使文不滅質博不溺心正
[010-79b]
采耀乎朱藍間色屏於紅紫乃可謂雕琢其章彬彬君
子矣
升菴評予嘗戲云美人未嘗不粉黛粉黛未必皆美
人竒才未嘗不讀書讀書未必皆竒才又云屈原楚
詞有疾而呻吟也東方朔以下擬楚詞強呻吟而無
疾痛者也
夸飾篇劉勰/
夫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神道難摹精言
[010-80a]
不能追其極形器易寫壯辭可得喻其真才非短長理
自難易耳故自天地以降豫入聲貌文辭所被夸飾恒
存雖詩書雅言風格訓世事必宜廣文亦過焉是以言
峻則嵩髙極天論狹則河不容舠説多則子孫千億稱
少則民靡孑遺襄陵舉滔天之目倒戈立漂杵之論辭
雖己甚其義無害也且夫鴞音之醜豈有泮林而變好
荼味之苦寧以周原而成飴並意深褒讚故義成矯飾
大聖所録以垂憲章孟軻所云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
[010-80b]
以辭害意也自宋玉景差夸飾始盛相如憑風詭濫愈
甚故上林之館奔星與宛虹入軒從禽之盛飛㢘與鷦
鷯俱獲及楊雄甘泉酌其餘波語瓌竒則假珍於玉樹
言峻極則顛墜於鬼神至東都之比目西京之海若驗
理則理無不驗窮飾則飾猶未窮矣又子雲校獵鞭宓
妃以饟屈原張衡羽獵困𤣥㝠於朔野孌彼洛神既非
蝄蜽惟此水怪亦非魑魅而虚用濫形不其疎乎此欲
夸其威而其事義暌剌也至如氣貌山海體勢宫殿嵯
[010-81a]
峨掲業熠燿焜煌之狀光采煒煒而欲然聲貌岌岌其
將動矣莫不因夸以成狀沿飾而得竒也於是後進之
才奬氣挾聲軒翥而欲奮飛騰躑而羞跼步辭入煒燁
春藻不能程其豔言在萎絶寒谷未足成其凋談歡則
字與笑並論慼則聲共泣偕信可以發藴而飛滯披瞽
而駭聾矣然飾窮其要則心聲鋒起夸過其理則名實
兩乖若能酌詩書之曠㫖翦揚馬之甚泰使夸而有節
飾而不誣亦可謂之懿也
[010-81b]
鷦鷯本賦/作焦明
物色篇劉勰/
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揺焉蓋陽氣萌而
𤣥駒步陰律凝而丹鳥羞微蟲猶或入感四時之動物
深矣若夫珪璋挺其惠心英華秀其清氣物色相召人
誰獲安是以獻嵗發春悦豫之情暢滔滔孟夏鬱陶之
心凝天髙氣清陰沈之志逺霰雪無垠矜肅之慮深嵗
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一葉且或迎意
[010-82a]
蟲聲有足引心況清風與明月同夜白日與春林共朝
哉是以詩人感物聨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沈吟視聽
之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
徊故灼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栁之貌杲杲為出日
之容瀌瀌擬雨雪之狀喈喈逐黄鳥之聲喓喓學草蟲
之韻皎日嘒星一言窮理參差沃若兩字連形並以少
總多情貌無遺矣雖復思經千載將何易奪及離騷代
興觸類而長物貌難盡故重沓舒狀於是嵯峨之類聚
[010-82b]
葳蕤之羣積矣及長卿之徒詭勢瓌聲模山範水字必
魚貫所謂詩人麗則而約言辭人麗淫而繁句也至如
雅詠棠華或黄或白騷述秋蘭緑葉紫莖凡摛表五色
貴在時見若青黄屢出則繁而不珍自近代以來文貴
則似窺情風景之上鑽貌草木之中吟詠所發志惟深
逺體物為妙功在宻附故巧言切狀如印之印泥不加
雕削而曲寫毫芥故能瞻言而見貌印字而知時也然
物有恒姿而思無定檢或率爾造極或精思愈疎且詩
[010-83a]
騷所標並據要害故後進鋭筆怯於爭鋒莫不因方以
借巧即勢以㑹竒善於適要則雖舊彌新矣是以四序
紛迴而入興貴閑物色雖繁而析辭尚簡使味飄飄而
輕舉情曄曄而更新古來辭人異代接武莫不參伍以
相變因革以為功物色盡而情有餘者曉㑹通也若乃
山林皋壤實文思之奥府略語則闕詳說則繁然屈平
所以能洞監風騷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
贊曰山沓水匝樹雜雲合目既往還心亦吐納春日遲
[010-83b]
遲秋風颯颯情往似贈興來如答
勰字彦和東筦筥人早孤篤志好學家貧不婚娶依
沙門僧祐居遂博通經論天監中兼東宫通事舍人
兼步兵校尉深被昭明太子禮接初勰撰文心雕龍
五十篇未為時論所稱欲取定於沈約乃負書候約
於車前狀若貨鬻約取讀大重之謂深得文理勰為
文長於佛理都下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請勰製文後
求出家勑許之名慧地云
[010-84a]
家訓論文章顔之推/
夫文章者原出五經詔命策檄生於書者也序述論議
生於易者也歌詠賦頌生於詩者也祭祀哀誄生於禮
者也書奏箴銘生於春秋者也朝廷憲章軍旅誓誥敷
顯仁義發明功德牧民建國施用多途至於陶冶性靈
從容諷諫入其滋味亦樂事也行有餘力則可習之然
而自古文人多陷輕薄屈原露才揚己顯暴君過宋玉
體貌容冶見遇俳優東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馬長卿竊
[010-84b]
貲無操王褒過章僮約楊雄德敗美新李陵降辱夷虜
劉歆反覆莽世傅毅黨附權門班固盜竊父史趙元叔
抗竦過度馮敬通浮華擯壓馬季長佞媚獲誚蔡伯喈
同惡受誅吳質詆訶鄉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篤乞假無
厭路粹隘狹已甚陳琳實號麤疎繁欽性無檢格劉禎
屈強輸作王粲率躁見嫌孔融禰衡誕傲致殞楊脩丁
廙扇動取斃阮籍無禮敗俗嵇康凌物凶終傅𤣥忿鬬
免官孫楚矜誇凌上陸機犯順履險潘岳乾没取危顔
[010-85a]
延年負氣摧黜謝靈運空疎亂紀王元長凶賊自貽謝
𤣥暉悔慢見及凡此諸人皆其翹秀者不能悉紀大較
如此至於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華者惟漢
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負世議非懿德之君
也自子游子夏荀況孟軻枚乘賈誼蘇武張衡左思之
儔有盛名而免過患者時復聞之但其損敗居多耳每
嘗思之原其所積文章之體標舉興㑹發引性靈使人
矜伐故忽於持操果於進取今世文士此患彌切一事
[010-85b]
愜當一句清巧神厲九霄志凌千載自吟自賞不覺更
有傍人加以砂礫所傷慘於矛㦸諷刺之禍速乎風塵
深宜防慮以保元吉
此篇為一種無行文人鍼砭膏肓大有禆益但人品
難齊有托之狂簡而不屑脩飾者有偏於剛介而動
與禍㑹者如屈宋東方司馬嵇阮孔謝之徒皆賢者
也今槩以為輕薄而譏之可謂莨莠不分者矣按之
推字介初為梁湘東王參軍飲酒任縱時論少之既
[010-86a]
為世子方諸掌管記遇侯景陷郢州屢欲殺之遇救
得免江陵敗入周為李逺書翰出奔齊文宣悦之以
為中書舍人崔季舒等諫之推取急還宅故不連署
得免遷黄門侍郎齊亡入周為御史上士隋開皇中
太子召為文學尋卒詳之推生平不知於古文士中
當屬何等也
勞生論慮思道/
莊子曰大塊勞我以生誠哉斯言也余年五十羸老云
[010-86b]
至追惟疇昔勤矣厥生乃著茲論因言時云爾罷郡屏
居有客造余者少選之頃盱衡而言曰生者天地之大
德人者有生之最靈所以作配兩儀稱貴羣品妍蚩愚
智之辯天壤懸隔行己立身之異入海登山今吾子生
於右地九葉卿族天授俊才萬夫所仰學綜流略慕孔
門之游夏辭窮麗則擬漢日之卿雲行藏有節進退以
禮不諂不驕無愠無懌偃仰貴賤之間從容語默之際
何其裕也下走所欣羡馬余莞爾而笑曰未之思乎何
[010-87a]
所言之過也子其清耳請為左右陳之夫人之生也皆
未若無生在余之生勞亦勤止紈綺之年伏膺教義規
行矩步從善而登巾冠之後濯纓受署繮鎖仁義籠絆
朝市失翹陸之本性喪江湖之逺情淪此風波溺於倒
躓憂勞總至事非一緒何則地胄髙華既致嫌於管庫
才識美茂亦受嫉於愚庸篤學強記聾瞽於焉側目清
心河瀉木訥所以疚心豈徒蠱惜春漿䲭恡腐鼠相江
都而永歎傅長沙而不歸固亦魯值臧倉楚逢靳尚趙
[010-87b]
壹為之哀歌張升於是慟哭有齊之季不遇休明申脰
就鞅屏迹無地段珪張讓金貝是視賈謐郭淮腥臊可
饜淫刑以逞禍近池魚耳聽惡來之讒足踐龍逢之血
周氏末葉仍值僻王歛笏升階汗流浹背莒客之踵躋
焦原匹茲非險齊人之手執馬尾方此未危若乃羊腸
句注之道據鞍振筴武落雞田之外櫛風沐雨三旬九
食不敢稱弊此之為役蓋其小小者耳今泰運肇開四
門以穆冕旒司契於上夔龍佐命於下岐伯善巻恥徇
[010-88a]
幽憂由隨務光悔從木石余年在秋方已迫知命情禮
宜退不獲晏安一葉從風無損鄧林之攒植雙鳬退飛
不虧渤澥之游泳耕田鑿井晚息晨興候南山之朝雲
擥北堂之明月汜勝九穀之書觀其節制崔寔四人之
令奉以周旋晨荷蓑笠白屋黄冠之伍夕談穀稼霑體
塗足之倫濁酒盈罇髙歌滿席恍兮惚兮天地一指此
野人之樂也子或以是羡余乎客曰吾子之事既聞之
矣他人有心又請論其梗槩余答曰雲飛泥沉卑髙異
[010-88b]
等圓行方止動息殊致是以摩霄運海輕罻羅於藪澤
五衢四照忽斤斧於山林余晚值昌辰遂其弱尚觀人
事之隕穫覩時路之邅危𤣥冬脩夜靜言長想可以累
歎悼心流涕酸鼻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駒流電不可
為辭顧慕周章數紀之内窮通榮辱事無足道而有識
者鮮無識者多褊溢凡近輕險躁薄居家則人面獸心
不孝不義出門則諂諛讒佞無愧無恥退身知足忘伯
陽之烱戒陳力就列棄周任之格言悠悠逺古斯患已
[010-89a]
積迄於近代此蠧尤深范卿撝謙之風搢紳不嗣夏書
昬墊之罪執政所安朝露未晞小車盈董石之巷夕陽
且落皁蓋填閻竇之里皆如脂如韋俯僂匍匐噉惡求
媚䑛痔自親美言諂笑好其愉樂詐泣佞哀恤其喪紀
近通㫖酒逺貢文蛇艷姬美女委如脱屣金銑玉華棄
同遺跡及鄧通失路一簪之賄無餘梁冀就誅五侯之
貴將起向之求官買職晚謁晨趨刺促望塵之舊遊伊
優上堂之夜客始則亡魂褫魄若牛兄之遇獸心戰色
[010-89b]
沮似葉公之見龍俄而抵掌揚眉髙視闊步結侣棄㢘
公之第攜手哭聖卿之門華轂生塵來如激矢雀羅蹔
設去等絶絃飴蜜非甘山川未阻千變萬化鬼出神入
為此者皆衣冠士族或有藝能不恥不仁不畏不義靡
愧友朋莫慙妻子外呈厚貌内藴百心繇是則紆青佩
紫牧州典郡冠幘刼人厚自封殖妍歌妙舞列鼎撞鐘
耳倦絲桐口飫珍㫖雖素論以為非而時宰之不責末
俗蚩蚩如此之弊余則違時薄官屏息窮居甚恥驅馳
[010-90a]
深畏乾没心若死灰不營勢利家無儋石不費囊錢偶
影聨官將數十載駑拙致笑輕生所以告勞也真人御
宇斲雕為朴人知榮辱時反邕熈風力上宰内敷文教
方邵重臣外揚武節被之大道洽以淳風舉必以才爵
無濫授稟斯首鼠不預衣簪阿黨比周掃地俱盡輕薄
之儔滅影竄迹礫石變成瑜瑾莨莠化為芝蘭曩之扇
俗攪時駭耳穢目今悉不聞不見莫余敢侮易曰聖人
作而萬物覩斯之謂乎
[010-90b]
北史言思道不持操行故宦途淪滯唐張燕公撰碑
文稱其更臣三代易官十七再降一免二去職八平
除遷擢者四而已又言其臨難無懾在黜無愠休明
有賔禮之盛顛覆無淪胥之禍雖其𤣥孫所請未為
實録然如此時代如此歴官如此持論不持操行之
目吾亦未之敢信也
唐人文字以世為代以民為人以虎為獸以治為理
以淵為泉皆避諱故也前人文經其傳寫亦多改就
[010-91a]
此篇如牛兄之遇獸是已讀者須詳之
三國論王勃/
論曰漢自順桓之間國統屢絶姧囘竊位閹宦滿朝士
之蹈忠義履冰霜者居顯列則陷犯忤之誅伏閭巷則
嬰黨錮之戮當是時也天下之君子掃地將盡雖九伊
周十稷契不能振已絶之綱舉土崩之勢明矣嘉平中
大黄星見楚宋之分遼東殷馗曰其有真人起於譙沛
之間以知曹孟德不為人下亊之明驗也先時秦帝東
[010-91b]
遊亦云金陵當有王者興董扶求出又曰益州有天子
氣從茲而言則長江劍閣作吳蜀之限天道人謀有三
分之兆其來尚矣然廢興有際崇替遞來每攬其書曷
能不臨巻而永懷撫事而伊鬱也嘗試論之曰向令何
進納公業之言而不追董卓催汜棄文和之策而不報
王允則東京焚如之禍闗右亂麻之屍何由而興哉至
使乘輿䝉塵於河上天子露宿於曹陽百官饑死於牆
壁六宫流離於道路蓋由何公之不明賈詡之言過也
[010-92a]
於是劉岱喬瑁張超孔伷之徒舉義兵而天下響應英
雄者騁其驍悍運其謀能海内囂然於茲大亂矣袁本
初據四州之地南向爭衡劉景升擁十萬之師坐觀成
敗區區公路欲居列郡之尊瑣瑣伯珪謂保易京之業
瓚既窘斃術亦憂終譚尚離心琮琦失守其故何哉有
大賢而不能用覩長策而不能施便謂力濟九區智周
萬物天下可指麾而定宇宙可大呼而致也嗚呼悲夫
余觀三國之君咸能推誠樂士忍垢藏疾從善如不及
[010-92b]
聞諫如轉規其割裂山河鼎足而王宜哉孫仲謀承父
兄之餘事委瑜肅之良圖泣周秦之痍請吕蒙之命惜
休穆之才不加其罪賢子布之諫而造其門用能南開
交趾驅五嶺之卒東界海隅兼百越之衆地方五千里
帶甲數十萬若令登不早卒休以永年神器不移於暴
酷則彭蠡衡陽未可圖也以先主之寛仁得衆張飛闗
羽萬人之敵諸葛孔明管樂之儔左提右挈以取天下
庶幾有濟矣然而喪師失律敗不旋踵奔波謙瓚之閒
[010-93a]
羈旅袁曹之手豈出於用武將遇非常敵乎初備之南
也樊鄧之士其從如雲比到當陽衆十萬餘操以五千
之卒及長坂縱兵大擊廓然霧散脱身奔走方欲逺竄
用魯肅之謀然殺身夏口於時諸葛適在軍中向令帷
幄有謀軍容肅練包左車之計運田單之竒操懸軍數
千夜行三百輜重不相繼聲援不相聞可不一戰而擒
也坐以十萬之衆而無一矢之備何異驅犬羊之羣餌
豺虎之口固知應變將略非武侯所長斯言近矣周瑜
[010-93b]
方嚴兵取蜀㑹物故於巴丘若其人尚存恐玉壘銅梁
非劉氏有也然備數困敗而意不折終能大啟西土者
其惟雅度最優乎武侯既殁劉禪舉而棄之睹譙周之
懦詞甘忿憤而忘食聞姜維之立事又慷慨而言憙惜
其功垂成而智不濟豈伊時喪抑亦人亡乃知德之不
脩棧道靈闗不足恃也魏武用兵髣髴孫吳臨敵制竒
鮮有喪敗故能東擒狡布北走強袁破黄巾於夀張斬
眭固於射犬援戈北指蹋頓懸顱擁斾南臨劉琮束手
[010-94a]
振威烈而清中夏挾天子以令諸侯信超然之雄傑矣
而弊於褊刻失於猜詐孔融荀彧終罹其災孝先季珪
卒不能免愚知操之不懷柔巴蜀砥定東南必然之理
也文帝富於春秋光膺禪讓臨朝恭儉博覽墳籍文質
彬彬庶幾君子者矣不能恢崇萬代之業利建七百之
基骨肉齊於匹夫衡樞委乎他姓逺求珠翠廢禮諒闇
之中近抱辛毗取笑婦人之口明帝嗣位繼以奢滛征
夫困於兵革人力殫於臺榭髙貴鄉公明決有餘而深
[010-94b]
沉不足其雄才大畧經緯逺圖求之數君並無取焉山
陽公之墳土未乾陳留王之賔館已啟天之報施何其
速哉故粗而論之式備勸戒俾夫來者有以疾諸者焉
史通斷限篇劉知幾/
夫書之立約其來尚矣如尼父之定虞書也以舜為始
而云粤若稽古帝堯丘明之傳魯史也以隠為先而云
惠公元妃孟子此皆正其疆里開其首端因有沿革遂
相交互事勢當然非為濫軼也過此以往可謂狂簡不
[010-95a]
知所裁者焉又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若漢書之立
表志其殆侵官離局者乎考其濫觴所出起乎司馬氏
按馬記以史制名班書持漢標目史記者載數千年之
事無所不容漢書者紀十二帝之時有限斯極固既分
遷之記判其去取紀傳所存惟留漢目表志所録乃盡
犧年舉一反三豈其若是膠柱調瑟不亦繆歟但固之
踳駁既往不諫而後之作者咸習其途宋史則上括魏
朝隋書則仰包梁代求其所書之事得什一於千百一
[010-95b]
成其例莫之敢移永言其理可為歎息當魏武乘時撥
亂電掃羣雄鋒鏑之所交網羅之所及者蓋惟二袁劉
吕而己若進鴆行弑燃臍就戮總闗王室不涉霸圖而
陳夀國志引居傳首夫漢之有董卓猶秦之有趙髙昔
車令之誅既不列漢史何太師之斃遂獨刋於魏書乎
兼復臧洪陶謙劉虞孫讚生於季末自相吞噬其於曹
氏也非唯理異犬牙固亦事同風馬漢典所具而魏冊
仍編豈非流宕忘歸迷而不悟者也亦有一代之史上
[010-96a]
下相交若已見他記則無宜重述故子嬰降沛其詳取
驗於秦紀伯符死漢其事斷入於吳書沈録金行上羈
劉主魏刋水運下列髙王惟蜀與齊各有國史越次而
載孰曰攸宜自五胡稱制四海殊宅江左既承正朔斥
彼魏胡故氐羌有録索虜成傳魏本出於雜種竊亦自
號真君其史黨附本朝思欲凌駕前作遂乃南籠典午
北吞諸偽比於羣盜盡入傳中但當有晉元明之時中
原秦趙之代元氏膜拜稽首自同臣妾而反列之於傳
[010-96b]
何厚顔之甚邪又張李諸姓據有涼蜀其於魏也校年
則前後不接論地則參商有殊何預魏氏而横加編載
夫尚書者七經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凡學者必先精此
書次覽羣籍譬夫行不由徑非所聞焉脩國史者若旁
採異聞用成博物斯則可矣如班書地理志首遂全寫
禹貢一篇降為後書持續前史蓋以水濟水牀上施牀
徒有其煩竟無其用豈非惑乎音春秋諸國賦詩見意
左氏所載惟録其章名如地理為書論自古風俗至於
[010-97a]
夏世宜云禹貢已詳何必重述古文益其辭費也若夷
狄本係種落所興北貊起自淳維南蠻出於槃瓠髙句
麗以鼈橋獲濟吐谷渾因馬鬬徙居諸如此説者求之
歴代何書不有而作之者曾不知前撰已著而後脩宜
輟遂乃百世相傳一字無改蓋駢枝在手不加力於千
鈞附贅居身非廣形於七尺為史之體有若於斯茍濫
引他事豐其部帙以此稱博異乎吾黨之所聞陸士衡
有云雖有愛而必捐善哉斯言可謂達作者之致矣夫
[010-97b]
能明彼斷限定其折中歴選自古惟蕭子顯近諸然必
謂都無其累則吾未之許也
低碁戀子劣文多愛天下事皆然不獨史也
史通載文篇劉知幾/
夫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觀乎國風以察興亡是知文
之為用逺矣大矣若乃宣僖善政其美載於周詩懷襄
不道其惡存於楚賦讀者不以吉甫奚斯為諂屈平宋
玉為謗者何也蓋不虚美不隠惡故也是則文之將史
[010-98a]
其流一焉固可以方駕南董俱稱良直矣爰洎中葉文
體大變樹理者多以詭妄為本飾辭者務以淫麗為宗
譬以女工之有綺縠音樂之有鄭衛蓋語曰不作無益
害有益至如史氏所書固當以正為主是以虞帝思理
夏后失御尚書載其元首禽荒之歌鄭莊至孝晉獻不
明春秋録其大隧狐裘之什其理讜而切其文簡而要
足以懲惡勸善觀風察俗者矣若馬卿之子虚上林揚
雄之甘泉羽獵班固兩都馬融廣成喻過其體詞没其
[010-98b]
義繁華而失實流宕而忘返無裨勸奬有長姧詐而前
後史漢皆書諸列傳不其謬乎且漢代詞賦雖云虚矯
自餘他文大抵猶寔至於魏晉已下則偽繆雷同㩁而
論之其失有五一曰虚設二曰厚顔三曰假手四曰自
戾五曰一槩何者昔大道為公以能而授故堯咨爾舜
舜以命禹自曹馬已降其取之也則不然若乃上出禪
書下陳讓表其間勸進殷勤敦諭重沓跡實同於莽卓
言乃類於虞夏且始自納陛迄於登壇彤弓盧矢新君
[010-99a]
膺九命之錫白馬侯服舊主蒙三恪之禮徒有其文竟
無其事此所謂虚設也古者兩軍為敵二國爭雄自相
稱述言無所隠何者國之得喪如日月之食焉非由飾
辭矯説所能掩蔽也逮於近古則不然至如曹公歎蜀
主之英畧曰劉備吾儔周帝美齊宣之強盛云髙歡不
死或移都以避其鋒或斲冰以防其渡及其申誥誓降
移檄便稱其智昏菽麥識昧𤣥黄列宅建都若鷦鷯之
巢葦臨戎賈勇猶螳螂之拒轍此所謂厚顔也古者國
[010-99b]
有詔命皆人主所為故漢光武時第五倫為督鑄錢椽
見詔書而歎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至於近古則不然
凡有詔勑皆責成羣下但使朝多文士國富辭人肆其
筆端何事不録是以每發璽誥下綸言申惻隠之渥恩
敘憂勤之至意其君雖有返道敗德惟頑與暴觀其政
令則辛癸不如讀其詔誥則勛華再出此所謂假手也
蓋天子無戲言茍言之有失則取尤天下故漢光武謂
龎萌可以託六尺之孤及聞其叛也乃謝百官曰諸君
[010-100a]
得無笑朕乎是知褒貶之言哲王所慎至於近古則不
然凡百具僚王公卿士始有褒崇則謂其珪璋特達善
無可加旋有貶黜則比斗筲下才罪不容責夫同為一
士之行同取一君之言愚智生於倐忽是非變於俄頃
帝心不一皇鑒無恒此所謂自戾也夫國有否泰世有
汙隆作者形言本無定準故觀猗歟之頌而驗有殷方
興覩魚藻之刺而知宗周將殞至於近代則不然夫談
主上之聖明則君盡三五述宰相之英偉則臣皆二八
[010-100b]
國止方隅而言并吞六合福不盈眥而稱感致百靈雖
人事屢改而文理無易故善之與惡其説不殊欲令觀
者疇為準的此所謂一槩也於是考茲五失以尋文義
雖事皆形似而言必憑虚夫鏤冰為璧不可得而用也
畫地為餅不可得而食也是以行之於世則上下相蒙
傳之於後則示人不信而世之作者復不之察聚彼虚
説編而次之剙自起居成於國史連章畢録一字無廢
非復史書更成文集若乃類選衆作求其穢累王沉魚
[010-101a]
豢是其甚焉裴子野何之元抑其次也陳夀干寳頗從
簡約猶時載浮訛未盡機要惟王邵撰齊隋二史其所
取也文皆詣實理多可信至於悠悠飾詞皆不之取此
寔得去邪從正之理損華摭實之義也蓋山有木工則
度之況舉世文章豈無其選但苦作者書之不讀耳至
如詩有韋孟諷諫賦有趙壹嫉邪篇則賈誼過秦論則
班彪王命張華述箴於女史張載題銘於劍閣諸葛表
主以出師王昶書家以誡子劉向谷永之上疏鼂錯李
[010-101b]
固之對策荀伯子之彈文山巨源之啟事此皆言成軌
則為世龜鏡求諸歴代往往而有茍書之竹帛持以不
刋則其文可與三代同風其事可以五經齊列古猶今
也何逺近之有哉昔夫子脩春秋别是非申黜陟而賊
臣逆子懼凡今之為史而載文也茍能撥浮華採真實
亦可使夫雕蟲小技者聞義而知徙矣此乃禁淫之隄
防持雅之管轄凡為載削者可不務乎
史通一書持論多有不當處謂孔子稱昭公為愛憎
[010-102a]
由已稱顔子為不能忘私謂子長當為皐陶伊尹𫝊
説仲山甫立傳謂蕭何不當稱韓信為賢此等皆可
發笑至其摘抉瑕疵令人無可置辯真史家之爭臣
也黄山谷以配文心雕龍為學者要書誠哉是言余
故各採其勝列於編而雕龍深逺矣
[010-102b]
四六法海巻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