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062 蘇門六君子文粹-宋-張耒 (master)


[04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
  濟南文粹五      宋 李廌 撰
  書
   上禮部范侍郎論廣文館生書
某聞古之名臣所以下芻蕘者非以匹夫之論必賢於
已而廣聴泛謀欲取其智以益已之智若乃用其智而
果有功乃已之功也古之志士遇事感慨未能自試其
[047-1b]
才然時與事㑹憤不忍失必諷諸在位願行其説若乃
行其説而伸其志乃已之志也夫士之先達固可自賢
復能不遺㣲賤取其智以為已之功士之未達身雖困
窮復能不以㣲賤自鄙得賢公卿以行其志非惟世無
失時之事事無可悔之䇿即其人之材識志意亦可概
見某㳺執事之門有年矣雖碌碌不足比數然不自揆
量常以國士自居而亦欲以國士上報異時執事拜諫
大夫固嘗貢言欲補萬一自拜宗伯常欲復以愚意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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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有以發日者獲侍尊俎竊聴論將置廣文館生之説
退而思之欲擬作一議而又不敢輒陳管見以訂其論
夫朝廷崇忠信之心惡誕謾之俗以三嵗秋賦四方㳺
士客於京師偽為僑寓之籍以誑有司者無慮數千務
有以制之甚善甚善然國朝著令厲禁素密姦生詐起
必朋比相容共為詆欺故欲嚴地著之法則地著無恥
之人為容姦之地蓋有以百畝之田畝為一户户為一
姓彼姓氏皆可通用符券皆能合式人人用之無不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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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有司無得而詰也則地著之偽不可除矣欲嚴互保
之法則彼冒户之士自為朋儔更相䝉蔽初未始有一
日之雅而乃相保平生之行非惟户籍之不明言行之
弗審雖易姓匿喪通囚間諜亦無自而知彼結保之數
合或有司無得而詰也則互保之偽不可除矣而又況
天府試期比諸路為晚彼無恥之士或易數名治數經
州試畢而復試於天府已試於前場而復試於後場非
惟自詭其名而冒喪代人者且士人應舉覔官將以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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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而於試藝之初已誕謾如此欺有司乃欺君也欺人
乃欺已也將安用之然欲廢開封貢士本額惟置廣文
館生使各用本貫真户秋賦之年前期先試以補三千
五百人俾就秋試其解額十一取之其意誠善矣獨不
念開封雖偽户之士衆然畿内地著真貫之士亦無慮
數百今也勿以首善之地當優之以為郡國之表直以
亦為一郡彼諸道列郡猶且貢士而開封獨不然於義
未安或曰朝廷既建太學彼解額最優奈何不以嵗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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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之以應其格乎借不能居太學而今也又置館生汝
則不預尚奚䘏哉四方之士廢祀與養至京師復多假
厚貲可乆居太學者或寡矣今雖設館生凡未補者非
學試不中程則居學未滿嵗者也抑亦或以事而靡及
或以病而弗堪或喪期之未終或米鹽之無暇或不及
一時之補或雖補而偶失而乃使弗就秋試若在可閔
某以謂君子制法當俾變通可推不謬於一曲則隨事
制宜雖久不弊若夫更張前制必觀其甚弊之處而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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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之無但苟易其文不究其實必當使自我亦至於無
弊也已夫偽户之士非喜於冒憲而樂於行詐甘心逺
客而願費資用止以本貫解額太寡故裹糧負笈雲集
京師徼幸於一得而已若使置廣文館生雖曰使之真
用本籍亦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術名苟易爾又況遂
廢開封之額非允於衆論也歟某之意以謂莫若平天
下之解額使逺方之士自不為詐之為愈天下解額既
平雖日撻而使之為偽户亦不可得何哉今夫江浙閩
[047-4b]
蜀舉人極多而解額極少至有百分取一者矣京東京
西河東河北陜西諸路舉人或多或少然解名例為最
優故十取二三者有之十取四五者有之十取六七者
有之至於解名有餘舉人不足者亦有之若乃通天下
解名㑹計而總準之約為中制二十取一乃平無間天
府無間五路通天下皆用此例然則孰有不均者乎然
則逺方之士曰二十取一天下通法也自開封達於四
方一也尚何樂於行詐甘心逺客而願費貲用以為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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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偽户者乎行將使士風丕變安居井疆養生送死謹
身慎行蘄鄉里稱為善人矣是亦教化之本也或曰國
朝以來最優五路一旦解名率與諸路均可乎曰惡是
何言也而以謂河東河北與夫陜西舊所以優之者以
近邉圉歟京東西所以優之者以近王畿歟夫五路諸
路之士皆王士五路諸路之民皆王臣匪無偏無黨而
有優有抑非王道之平也以邉圉王畿而優之愛人以
姑息也或曰國朝以五路之士文不勝質故進之以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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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之士質不勝文故退之於五路當於短中求長於諸
路當於長中求短吁是亦待五路之淺且五路諸科之
額甚衆自諸科銷併改為進士之額已不加少諸路諸
科之額素少而進士之額不增故不加多至於禮部亦
各用其路所貢之士計其分數以取之以是五路之士
得官為多天下之士應舉之法同而取數之法有異獨
優五路無乃不可乎今誠能平其解額而禮部二十取
一之數亦如之則王道之平也雖乆不弊也愛人以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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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非姑息也或曰子之説誠善矣然亦有可欺乎曰不
過妄引稚儒張為虚數以給於有司而已今俾天下之
士地著為學而安處於鄉不為誕謾而務為忠信雖張
虛數其亦可與其進矣伏惟執事以道徳文行弼亮人
主方且朝夕納誨欲致吾君於堯舜三代之上故有猷
有為必以忠信為主而又職當禮教位兼師儒凡厥士
類莫不延頸企踵以須風化之厚令其所有天下當均
普為心則天下之美歸之夫科舉之弊其已久矣實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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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於執事之更張歟時不可失惟執事不以人廢言姑
考其説或有補焉嗚呼此非嘗試之論也
   答趙士舞徳茂宣義宏詞書
凡文章之不可無者有四一曰體二曰志三曰氣四曰
韻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義之所宜
卑髙巨細包括并載而無所遺左右上下各若有職而
不亂者體也體立於此折衷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徇
於流俗不謬於聖人抑揚損益以稱其事彌縫貫穿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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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其言行吾學問之力從吾制行之用者志也充其體
於立意之始從其志於造語之際生之於心應之於言
心在和平則温厚爾雅心在安敬則矜莊威重大焉可
使如雷霆之奮鼓舞萬物小焉可使如脈絡之行出入
無間者氣也如金石之有聲而玉之聲清越如草木之
有華而蘭之臭芬薌如雞鶩之間而有鶴清而不羣犬
羊之間而有麟仁而不猛如登培塿之丘以觀崇山峻
嶺之秀色涉潢汙之澤以觀寒溪澄潭之清流如朱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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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有遺音大羮之有遺味者韻也文章之無體譬之無
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無志譬之雖有耳目口鼻
而不知視聴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質皆具而無
所用之文章之無氣雖知視聴臭味而血氣不充於内
手足不衛於外若奄奄病人支離顦顇生意消削文章
之無韻譬之壯夫其軀幹枵然骨强氣盛而神色昏瞢
言動凡濁則庸俗鄙人而已有體有志有氣有韻夫是
之謂成全四者成全然於其間各因天姿才品以見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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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狀故其言迂疎矯厲不切事情此山林之文也其人
不必居藪澤其間不必論巖谷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
言鄙俚猥近不離塵垢此市井之文也其人不必坐㕓
肆其間不必論財利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豐容安
豫不儉不陋此朝廷卿士之文也其人不必列官守其
間不必論職業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寛仁忠厚有
任重容天下之風此廟堂公輔之文也其人不必位台
鼎其間不必論相業也其氣與韻則然也正直之人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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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敬以則邪諛之人其言誇以浮功名之人其言激以
毅苟且之人其言懦而愚捭闔從横之人其言辨以私
刻核忮忍之人其言深以盡則士欲以文章顯名後世
者不可不謹其所言之文不可不謹乎所養之徳也如
此王通論鮑昭江淹等之文各見其性行之所長可謂
知言矣古者登髙能賦山川能祭師旅能誓喪紀能誄
作器能銘然後可以為大夫故訓詩典冊書詔赦令文
賦詩騷箴誡賛頌樂章玉諜露布羽檄疏議表牋碑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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諡誄各縁事類以别其目各尚體要以稱其實如彼玉
工珪璋璧琮珮玦珌璏追琢之工皆有制度其方圓曲
直則各中其用也如彼梓人棟樑桓楹榱桷楶棁樸斵
之工皆有繩墨小大長短則各中其用也若乃或混淪
而無辨或散漫而無紀或錯亂而無序或晦暗而不顯
雖曰謂之文亦不足觀也已徳茂學問充富真積力乆
淵源汪洋根幹碩大發為文章蓋其波瀾枝葉實為餘
事然既已能文而學文不已必欲離羣拔俗逺追古之
[047-9b]
作者方駕並驅則宜取宏詞所試之人種種區别各以
其目而明其體研精玩習寤寐食息必念於是造次顛
沛必念於是則將超然懸解躐等頓造徑至妙處一日
萬里如是則一代文儒之宗捨徳茂其何人哉主上紹
休聖緒厲精治道方將追迹三王指揮四夷紉書汗簡
紀述先烈泥金簡玉升中名山其潤色鴻業形容太平
大著作大號令職皆在於詞臣徳茂其勉之哉使後來
賞音之士論一時之文人以謂何人之文但如孤峰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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岸何人之文但如濃雲震雷何人之文如輕縑素練而
窘邉幅何人之文如豐肌膩理而乏風骨獨吾徳茂之
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則徳茂之文信乎顯於當年
與後世矣
 
 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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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