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001 文選-梁-蕭統 (master)


[042-1a]

42 《文選》卷四十二



書中



阮元瑜為曹公作書與孫權一首



離絕以來,
于今三年,
無一日而忘前好。
亦猶姻媾之義,
恩情已深;
違異之恨,
中間尚淺也。
孤懷此心,
君豈同哉!
每覽古今所由改趣,
因緣侵辱,
或起瑕舋,
心忿意危,
用成大變。
若韓信傷心於失楚,
彭寵積望於無異,
盧綰嫌畏於已隙,
英布憂迫於情漏,
此事之緣也。
孤與將軍恩如骨肉,
割授江南,
不屬本州,
豈若淮陰捐舊之恨。
抑遏劉馥,
相厚益隆,
寧放朱浮顯露之奏。
無匿張勝貸故之變,
匪有陰構賁赫之告,
固非燕王淮南之舋也。
而忍絕王命,
明棄碩交,
實為佞人所構會也。
夫似是之言,
莫不動聽,
因形設象,
易為變觀。
示之以禍難,
激之以恥辱,
大丈夫雄心,
能無憤發。
昔蘇秦說韓,
羞以牛後,
韓王按劍作色而怒,
雖兵折地割,
猶不為悔,
人之情也。
仁君年壯氣盛,
緒信所嬖,
既懼患至,
兼懷忿恨,
不能復遠度孤心,
近慮事勢,
遂齎見薄之決計,
秉翻然之成議。
加劉備相扇揚,
事結舋連,
推而行之。
想暢本心,
不願於此也。
[042-2a]


孤之薄德,
位高任重,
幸蒙國朝將泰之運,
蕩平天下,
懷集異類,
喜得全功,
長享其福。
而姻親坐離,
厚援生隙,
常恐海內多以相責,
以為老夫苞藏禍心,
陰有鄭武取胡之詐,
乃使仁君翻然自絕。
以是忿忿,
懷慚反側,
常思除棄小事,
更申前好,
二族俱榮,
流祚後嗣,
以明雅素中誠之效。
抱懷數年,
未得散意。
昔赤壁之役,
遭離疫氣,
燒舡自還,
以避惡地,
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。
江陵之守,
物盡榖殫,
無所復據,
徙民還師,
又非瑜之所能敗也。
荊土本非己分,
我盡與君,
冀取其餘,
非相侵肌膚,
有所割損也。
思計此變,
無傷於孤,
何心自遂於此,
不復還之。
高帝設爵以延田橫,
光武指河而誓朱鮪,
君之負累,
豈如二子?
是以至情,
願聞德音。
[042-3a]


往年在譙,
新造舟舡,
取足自載,
以至九江,
貴欲觀湖漅之形,
定江濱之民耳,
非有深入攻戰之計。
將恐議者大為己榮,
自謂策得,
長無西患,
重以此故,
未肯迴情。
然智者之慮,
慮於未形;
達者所規,
規於未兆。
是故子胥知姑蘇之有麋鹿,
輔果識智伯之為趙禽。
穆生謝病,
以免楚難;
鄒陽北遊,
不同吳禍。
此四士者,
豈聖人哉?
徒通變思深,
以微知著耳。
以君之明,
觀孤術數,
量君所據,
相計土地,
豈勢少力乏,
不能遠舉,
割江之表,
宴安而已哉?
甚未然也!
若恃水戰,
臨江塞要,
欲令王師終不得渡,
亦未必也。
夫水戰千里,
情巧萬端。
越為三軍,
吳曾不禦;
漢潛夏陽,
魏豹不意。
江河雖廣,
其長難衛也。
[042-4a]


凡事有宜,
不得盡言,
將修舊好而張形勢,
更無以威脅重敵人。
然有所恐,
恐書無益。
何則?
往者軍逼而自引還,
今日在遠而興慰納,
辭遜意狹,
謂其力盡,
適以增驕,
不足相動,
但明効古,
當自圖之耳。
昔淮南信左吳之策,
漢隗囂納王元之言,
彭寵受親吏之計,
三夫不寤,
終為世笑。
梁王不受詭勝,
竇融斥逐張玄,
二賢既覺,
福亦隨之。
願君少留意焉。
若能內取子布,
外擊劉備,
以効赤心,
用復前好,
則江表之任,
長以相付,
高位重爵,
坦然可觀。
上令聖朝無東顧之勞,
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,
君享其榮,
孤受其利,
豈不快哉!
若忽至誠以處僥幸,
婉彼二人,
不忍加罪,
所謂小人之仁,
大仁之賊,
大雅之人,
不肯為此也。
若憐子布,
願言俱存,
亦能傾心去恨,
順君之情,
更與從事,
取其後善。
但禽劉備,
亦足為効。
開設二者,
審處一焉。
[042-5a]


聞荊楊諸將,
並得降者,
皆言交州為君所執,
豫章距命,
不承執事,
疫旱並行,
人兵減損,
各求進軍,
其言云云。
孤聞此言,
未以為悅。
然道路既遠,
降者難信,
幸人之災,
君子不為。
且又百姓國家之有,
加懷區區,
樂欲崇和,
庶幾明德,
來見昭副,
不勞而定,
於孤益貴。
是故按兵守次,
遣書致意。
古者兵交,
使在其中,
願仁君及孤虛心回意,
以應詩人補袞之歎,
而慎周易牽復之義。
濯鱗清流,
飛翼天衢,
良時在茲,
勖之而已。
[042-6a]


魏文帝與朝歌令吳質書一首



五月十八日,
丕白:
季重無恙。
塗路雖局,
官守有限,
願言之懷,
良不可任。
足下所治僻左,
書問致簡,
益用增勞。
每念昔日南皮之遊,
誠不可忘。
既妙思六經,
逍遙百氏;
彈碁閒設,
終以六博,
高談娛心,
哀箏順耳。
馳騁北場,
旅食南館,
浮甘瓜於清泉,
沈朱李於寒水。
白日既匿,
繼以朗月,
同乘竝載,
以遊後園,
輿輪徐動,
參從無聲,
清風夜起,
悲笳微吟,
樂往哀來,
愴然傷懷。
余顧而言,
斯樂難常,
足下之徒,
咸以為然。
今果分別,
各在一方。
元瑜長逝,
化為異物,
每一念至,
何時可言!
[042-7a]


方今蕤賓紀時,
景風扇物,
天氣和暖,
眾果具繁。
時駕而遊,
北遵河曲,
從者鳴笳以啟路,
文學託乘於後車。
節同時異,
物是人非,
我勞如何!
今遣騎到鄴,
故使枉道相過。
行矣自愛。
丕白。
[042-8a]


魏文帝與吳質書一首



二月三日,
丕白:
歲月易得,
別來行復四年。
三年不見,
東山猶嘆其遠,
況乃過之,
思何可支!
雖書疏往返,
未足解其勞結。
[042-9a]


昔年疾疫,
親故多離其災,
徐陳應劉,
一時俱逝,
痛可言邪!
昔日遊處,
行則連輿,
止則接席,
何曾須臾相失。
每至觴酌流行,
絲竹並奏,
酒酣耳熱,
仰而賦詩,
當此之時,
忽然不自知樂也。
謂百年己分,
可長共相保。
何圖數年之間,
零落略盡,
言之傷心!
頃撰其遺文,
都為一集。
觀其姓名,
已為鬼錄。
追思昔遊,
猶在心目,
而此諸子,
化為糞壤,
可復道哉!
[042-10a]


觀古今文人,
類不護細行,
鮮能以名節自立。
而偉長獨懷文抱質,
恬惔寡欲,
有箕山之志,
可謂彬彬君子者矣。
著中論二十餘篇,
成一家之言,
辭義典雅,
足傳于後,
此子為不朽矣。
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,
其才學足以著書,
美志不遂,
良可痛惜。
間者歷覽諸子之文,
對之抆淚,
既痛逝者,
行自念也。
孔璋章表殊健,
微為繁富。
公幹有逸氣,
但未遒耳;
其五言詩之善者,
妙絕時人。
元瑜書記翩翩,
致足樂也。
仲宣續自善於辭賦,
惜其體弱,
不足起其文,
至於所善,
古人無以遠過。
昔伯牙絕絃於鍾期,
仲尼覆醢於子路,
痛知音之難遇,
傷門人之莫逮。
諸子但為未及古人,
自一時之雋也。
今之存者,
已不逮矣。
後生可畏,
來者難誣,
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。
[042-11a]


年行已長大,
所懷萬端。
時有所慮,
至通夜不瞑,
志意何時復類昔日?
已成老翁,
但未白頭耳。
光武言年三十餘,
在兵中十歲,
所更非一,
吾德不及之,
年與之齊矣。
以犬羊之質,
服虎豹之文,
無眾星之明,
假日月之光,
動見瞻觀,
何時易乎?
恐永不復得為昔日遊也。
少壯真當努力,
年一過往,
何可攀援!
古人思炳燭夜遊,
良有以也。
頃何以自娛?
頗復有所述造不?
東望於邑,
裁書敘心。
丕白。
[042-12a]


魏文帝與鍾大理書一首



丕白:
良玉比德君子,
珪璋見美詩人。
晉之垂棘,
魯之璵璠,
宋之結綠,
楚之和璞,
價越萬金,
貴重都城,
有稱疇昔,
流聲將來。
是以垂棘出晉,
虞虢雙禽;
和璧入秦,
相如抗節。
竊見玉書稱美玉,
白如截肪,
黑譬純漆,
赤擬雞冠,
黃侔蒸栗,
側聞斯語,
未覩厥狀。
雖德非君子,
義無詩人,
高山景行,
私所仰慕。
然四寶邈焉已遠,
秦漢未聞有良比也。
求之曠年,
不遇厥真,
私願不果,
飢渴未副。
[042-13a]


近日南陽宗惠叔稱君侯昔有美玦,
聞之驚喜,
笑與抃會。
當自白書,
恐傳言未審,
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。
時從容喻鄙旨。
乃不忽遺,
厚見周稱,
鄴騎既到,
寶玦初至,
捧匣跪發,
五內震駭,
繩窮匣開,
爛然滿目。
猥以蒙鄙之姿,
得覩希世之寶,
不煩一介之使,
不損連城之價,
既有秦昭章臺之觀,
而無藺生詭奪之誑,
嘉貺益腆,
敢不欽承。
謹奉賦一篇,
以讚揚麗質。
丕白。
[042-14a]


曹子建與楊德祖書一首



植白:
數日不見,
思子為勞,
想同之也。
僕少小好為文章,
迄至于今,
二十有五年矣。
然今世作者,
可略而言也。
昔仲宣獨步於漢南,
孔璋鷹揚於河朔,
偉長擅名於青土,
公幹振藻於海隅,
德璉發跡於此魏,
足下高視於上京,
當此之時,
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,
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。
吾王於是設天網以該之,
頓八紘以掩之,
今悉集茲國矣。
然此數子,
猶復不能飛軒絕跡,
一舉千里。
以孔璋之才,
不閑於辭賦,
而多自謂能與司馬長卿同風,
譬畫虎不成,
反為狗也。
前書嘲之,
反作論盛道僕讚其文。
夫鍾期不失聽,
于今稱之。
吾亦不能忘嘆者,
畏後世之嗤余也。
[042-15a]


世人之著述,
不能無病。
僕常好人譏彈其文,
有不善者,
應時改定。
昔丁敬禮常作小文,
使僕潤飾之,
僕自以才不過若人,
辭不為也。
敬禮謂僕:
卿何所疑難,
文之佳惡,
吾自得之,
後世誰相知定吾文者邪?
吾常歎此達言,
以為美談。
昔尼父之文辭,
與人通流,
至於制春秋,
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辭。
過此而言不病者,
吾未之見也。
蓋有南威之容,
乃可以論其淑媛。
有龍泉之利,
乃可以議其斷割。
劉季緒才不能逮於作者,
而好詆訶文章,
掎摭利病。
昔田巴毀五帝,
罪三王,
呰五霸於稷下,
一旦而服千人,
魯連一說,
使終身杜口。
劉生之辯,
未若田氏,
今之仲連,
求之不難,
可無息乎!
人各有好尚,
蘭茝蓀蕙之芳,
眾人所好,
而海畔有逐臭之夫;
咸池六莖之發,
眾人所共樂,
而墨翟有非之之論,
豈可同哉!
[042-16a]


今往僕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。
夫街談巷說,
必有可采,
擊轅之歌,
有應風雅,
匹夫之思,
未易輕棄也。
辭賦小道,
固未足以揄揚大義,
彰示來世也。
昔楊子雲先朝執戟之臣耳,
猶稱壯夫不為也。
吾雖德薄,
位為蕃侯,
猶庶幾勠力上國,
流惠下民,
建永世之業,
留金石之功,
豈徒以翰墨為勳績,
辭賦為君子哉!
若吾志未果,
吾道不行,
則將采庶官之實錄,
辯時俗之得失,
定仁義之衷,
成一家之言。
雖未能藏之於名山,
將以傳之於同好,
非要之皓首,
豈今日之論乎!
其言之不慚,
恃惠子之知我也。
明早相迎,
書不盡懷。
植白。
[042-17a]


曹子建與吳季重書一首



植白:
季重足下。
前日雖因常調,
得為密坐,
雖燕飲彌日,
其於別遠會稀,
猶不盡其勞積也。
若夫觴酌凌波於前,
簫笳發音於後,
足下鷹揚其體,
鳳歎虎視,
謂蕭曹不足儔,
衛霍不足侔也。
左顧右盻,
謂若無人,
豈非吾子壯志哉!
過屠門而大嚼,
雖不得肉,
貴且快意。
當斯之時,
願舉太山以為肉,
傾東海以為酒,
伐雲夢之竹以為笛,
斬泗濱之梓以為箏,
食若填巨壑,
飲若灌漏巵,
其樂固難量,
豈非大丈夫之樂哉!
然日不我與,
曜靈急節,
面有逸景之速,
別有參商之闊。
思欲抑六龍之首,
頓羲和之轡,
折若木之華,
閉濛汜之谷。
天路高邈,
良久無緣,
懷戀反側,
如何如何!
[042-18a]


得所來訊,
文采委曲,
曄若春榮,
瀏若清風,
申詠反覆,
曠若復面。
其諸賢所著文章,
想還所治,
復申詠之也,
可令憙事小吏諷而誦之。
夫文章之難,
非獨今也。
古之君子,
猶亦病諸。
家有千里,
驥而不珍焉;
人懷盈尺,
和氏無貴矣。
夫君子而知音樂,
古之達論,
謂之通而蔽。
墨翟不好伎,
何為過朝歌而迴車乎?
足下好伎,
值墨翟迴車之縣,
想足下助我張目也。
[042-19a]


又聞足下在彼,
自有佳政。
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,
未有不求而得者也。
且改轍易行,
非良樂之御;
易民而治,
非楚鄭之政,
願足下勉之而已矣。
適對嘉賓,
口授不悉。
往來數相聞。
曹植白。
[042-20a]


吳季重荅東阿王書一首



質白:
信到,
奉所惠貺。
發函伸紙,
是何文采之巨麗,
而慰喻之綢繆乎!
夫登東嶽者,
然後知眾山之邐迤也;
奉至尊者,
然後知百里之卑微也。
自旋之初,
伏念五六日,
至于旬時,
精散思越,
惘若有失。
非敢羨寵光之休,
慕猗頓之富。
誠以身賤犬馬,
德輕鴻毛,
至乃歷玄闕,
排金門,
升玉堂,
伏虛檻於前殿,
臨曲池而行觴。
既威儀虧替,
言辭漏渫,
雖恃平原養士之懿,
愧無毛遂燿穎之才。
深蒙薛公折節之禮,
而無馮諼三窟之効。
屢獲信陵虛左之德,
又無侯生可述之美。
凡此數者,
乃質之所以憤積於胸臆,
懷眷而悁邑者也。
[042-21a]


若追前宴,
謂之未究,
傾海為酒,
并山為肴,
伐竹雲夢,
斬梓泗濱,
然後極雅意,
盡歡情,
信公子之壯觀,
非鄙人之所庶幾也。
若質之志,
實在所天。
思投印釋黻,
朝夕侍坐,
鑽仲父之遺訓,
覽老氏之要言,
對清酤而不酌,
抑嘉肴而不享,
使西施出帷,
嫫母侍側,
斯盛德之所蹈,
明哲之所保也。
若乃近者之觀,
實盪鄙心。
秦箏發徽,
二八迭奏。
塤簫激於華屋,
靈鼓動於座右。
耳嘈嘈於無聞,
情踴躍於鞍馬。
謂可北懾肅慎,
使貢其楛矢;
南震百越,
使獻其白雉;
又況權備,
夫何足視乎!
[042-22a]


還治諷采所著,
觀省英瑋,
實賦頌之宗,
作者之師也。
眾賢所述,
亦各有志。
昔趙武過鄭,
七子賦詩,
春秋載列,
以為美談。
質小人也,
無以承命。
又所荅貺,
辭醜義陋,
申之再三,𧹞
然汗下。
此邦之人,
閑習辭賦,
三事大夫,
莫不諷誦,
何但小吏之有乎!
[042-23a]


重惠苦言,
訓以政事,
惻隱之恩,
形乎文墨。
墨子迴車,
而質四年,
雖無德與民,
式歌且舞。
儒墨不同,
固以久矣。
然一旅之眾,
不足以揚名,
步武之間,
不足以騁跡,
若不改轍易御,
將何以効其力哉!
今處此而求大功,
猶絆良驥之足,
而責以千里之任;
檻猨猴之勢,
而望其巧捷之能者也。
不勝見恤,
謹附遣白荅,
不敢繁辭。
吳質白。
[042-24a]


應休璉與滿公琰書一首



璩白:
昨者不遺,
猥見照臨,
雖昔侯生納顧於夷門,
毛公受眷於逆旅,
無以過也。
外嘉郎君謙下之德,
內幸頑才見誠知己,
歡欣踴躍,
情有無量。
是以奔騁御僕,
宣命周求,
陽書喻於詹何,
楊倩說於范武。
故使鮮魚出於潛淵,
芳旨發自幽巷,
繁俎綺錯,
羽爵飛騰,
牙曠高徽,
義渠哀激。
當此之時,
仲孺不辭同產之服,
孟公不顧尚書之期。
徒恨宴樂始酣,
白日傾夕,
驪駒就駕,
意不宣展,
追惟耿介,
迄于明發。
[042-25a]


適欲遣書,
會承來命,
知諸君子復有漳渠之會。
夫漳渠西有伯陽之館,
北有曠野之望,
高樹翳朝雲,
文禽蔽綠水,
沙場夷敞,
清風肅穆,
是京臺之樂也,
得無流而不反乎?
適有事務,
須自經營,
不獲侍坐,
良增邑邑。
因白不悉。
璩白。
[042-26a]


應休璉與侍郎曹長思書一首



璩白:
足下去後,
甚相思想。
叔田有無人之歌,
闉闍有匪存之思,
風人之作,
豈虛也哉!
[042-27a]


王肅以宿德顯授,
何曾以後進見拔,
皆鷹揚虎視,
有萬里之望。
薄援助者,
不能追參於高妙,
復斂翼於故枝,
塊然獨處,
有離群之志。
汲黯樂在郎署,
何武恥為宰相,
千載揆之,
知其有由也。
德非陳平,
門無結駟之跡;
學非楊雄,
堂無好事之客;
才劣仲舒,
無下帷之思;
家貧孟公,
無置酒之樂。
悲風起於閨闥,
紅塵蔽於机榻。
幸有袁生,
時步玉趾,
樵蘇不爨,
清談而已,
有似周黨之過閔子。
[042-28a]


夫皮朽者毛落,
川涸者魚逝,
春生者繁華,
秋榮者零悴,
自然之數,
豈有恨哉!
聊為大弟陳其苦懷耳。
想還在近,
故不益言。
璩白。
[042-29a]


應休璉與廣川長岑文瑜書一首



璩白:
頃者炎旱,
日更增甚,
沙礫銷鑠,
草木焦卷,
處涼臺而有鬱蒸之煩,
浴寒水而有灼爛之慘。
宇宙雖廣,
無陰以憩。
雲漢之詩,
何以過此?
土龍矯首於玄寺,
泥人鶴立於闕里,
修之歷旬,
靜無徵効,
明勸教之術,
非致雨之備也。
[042-30a]


知恤下人,
躬自暴露,
拜起靈壇,
勤亦至矣。
昔夏禹之解陽旴,
殷湯之禱桑林,
言未發而水旋流,
辭未卒而澤滂沛。
今者雲重積而復散,
雨垂落而復收,
得無賢聖殊品,
優劣異姿,
割髮宜及膚,
翦爪宜侵肌乎?
周征殷而年豐,
衛伐邢而致雨,
善否之應,
甚於影響,
未可以為不然也。
想雅思所未及,
謹書起予。
應璩白。
[042-31a]


應休璉與從弟君苗君冑書一首



璩報:
間者北游,
喜歡無量。
登芒濟河,
曠若發矇。
風伯掃途,
雨師灑道,
按轡清路,
周望山野,
亦既至止,
酌彼春酒。
接武茅茨,
涼過大夏;
扶寸肴脩,
味踰方丈。
逍遙陂塘之上,
吟詠菀柳之下,
結春芳以崇佩,
折若華以翳日,
弋下高雲之鳥,
餌出深淵之魚,
蒲且讚善,
便嬛稱妙,
何其樂哉!
雖仲尼忘味於虞韶,
楚人流遯於京臺,
無以過也。
班嗣之書,
信不虛矣。
[042-32a]


來還京都,
塊然獨處。
營宅濱洛,
困於囂塵,
思樂汶上,
發於寤寐。
昔伊尹輟耕,
郅惲投竿,
思致君於有虞,
濟蒸人於塗炭。
而吾方欲秉耒耜於山陽,
沈鉤緡於丹水,
知其不如古人遠矣。
然山父不貪天地之樂,
曾參不慕晉楚之富,
亦其志也。
[042-33a]


前者邑人念弟無已,
欲州郡崇禮,
官師授邑,
誠美意也。
歷觀前後,
來入軍府,
至有皓首,
猶未遇也,
徒有飢寒駿奔之勞。
俟河之清,
人壽幾何?
且宦無金張之援,
遊無子孟之資,
而圖富貴之榮,
望殊異之龍,
是隴西之遊,
越人之射耳。
幸賴先君之靈,
免負擔之勤,
追蹤丈人,
畜雞種黍,
潛精墳籍,
立身揚名,
斯為可矣。
無或遊言,
以增邑邑。
郊牧之田,
宜以為意,
廣開土宇,
吾將老焉。
劉杜二生,
想數往來。
朱明之期,
已復至矣,
相見在近,
故不復為書。
慎夏自愛。
璩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