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35 西陂類稿-清-宋犖 (master)


[02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西陂類稿巻二十六
            吏部尚書宋犖撰
 記
  記壬午脱難始末
明末李宼披猖中州大河以南無樂土歳壬午三月二
十五日賊逼歸德先文康公同守令及諸鄉老登陴死
守三日力不支城陷賊大肆屠戮公自擬必死家且破
[026-1b]
顧獨不得一見丁太夫人為恨忽晉人為賊者喘遽遍
索公既見曰公非宋公耶吾活公即引至營掘小窖匿
公戒卒守䕶而自引予僕丘山賈進孝入城遍求太夫
人劉夫人及家口俱至得保全無恙予時年九嵗隨乳
母倉皇走匿民舎三日忽一賊挾而去置之府治前曰
少待吾即引汝予望劔㦸森森懼逃入委巷中遇一婦
曰汝非宋公子耶遂引見一賊賊方飯聞之驚喜以飯
飯予曰無恐因攜歸營謂其黨曰吾弟也善視之是時
[026-2a]
予與公及太夫人存亡不相通者且十日至四月初七
日賊語予曰今日起營矣吾故晉人受汝父宋公恩不
及救公今救汝遂匿予蘆蓆中去須臾鐵騎數十萬遶
蓆過蓆蹴踏碎幾半或以鎗刺之颯霅有聲幸不及予
僅以身免薄暮隨一僧入城見家人俱在家人亦驚予
在乃皆大喜時餘賊在城者尚衆土賊亦乗機入焚掠
前䕶公者呼曰不得犯宋公家以令箭插門一時男婦
逃予家得脱者千餘人牆上皆滿踏死者三人公度殘
[026-2b]
城不可居遂擁家出城將北渡河隨行者數千人公有
詩紀之曰難民隨我行百家如一族蓋實錄也俄二賊
騎自後突馳至同行皆駭視之則前䕶公者曰吾慮游
騎驚公故復來耳公宜速渡河因以椅輿太夫人下所
乗馬載公與予以二牛載劉夫人及二姊犖生母洎庻
母郝控之以行遇一賊醉甚步行持令箭一長槍一沿
路刺人為戲䕶公者前呵曰汝何人無禮若此遽引刀
殺之敓令箭付公曰持此以往可無恐因拜辭去問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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姓名始終不答行數里望見餘賊屯如蟻詰曰吾營令
箭汝輩何得持至家人紿之曰營將與吾箭正欲令持
示公等賊竟不疑踉蹌走戈刃中半日出營抵河上日
暮饑甚沿河採蒿萊食之時官軍在河北河無渡舟先
君索片紙書數字覓善泅者夾兩壺亂河流而濟求救
於官軍明晨官軍駕小舟來迎既濟因之城武居焉犖
曰方正德時劉千斤石和尚為宼有趙鐩者過鈞州慕
馬端肅公之為人䕶其居而先莊敏當柘宼亂亦相戒
[026-3b]
不敢犯公廬今予舉家顛沛萬死中卒得全如此非先
君兩莅晉德澤入人深安能至是哉兩賊以報恩稱而
不通姓名又何俠也
  記文康公遵化平偽始末
先文康撫遵化三日逆賊李自成陷京師先君倉皇調
度以一旅之師僅而得濟予時年十一頗能記憶事一
二僕在行間者往往道説其詳云甲申三月自成既犯
闕分設偽將軍方面州縣官遍布畿東親提賊百萬徃
[026-4a]
拒山海而遣騎分逮諸舊官甚急公聞變時㑹出巡徼
外百口猶在遵化逮者將至公欲歸見丁太夫人家人
王楷曰事急矣同死孤城無益乃率楷與楊俊等數人
間道騎一騾一夜行二百里走白羊峪㑹宣府舊鎮唐
公珏自京師出亡與公遇遂同至白羊謀起義計無出
公倦極卧地忽守備張允重踉蹌至呼曰公尚卧耶太
平路偽將黄錠以五十騎逮公今已在門外公奈何尚
卧耶公遽起顧五十人者皆舊卒不忍害公公黙計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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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人者可用也乃呼至前徧撫慰之且告以起義故
衆皆諾獨一人語稍異公叱曰鼠子敢爾趣命斬之唐
公珏躍起斬異言者首徇衆曰急取太平以應吉兆不
半日至太平路入郵舍偽帥黄錠方掠一民間女飾衣
服鼔吹講合卺禮忽傳公至錠倉卒出忘所佩刀僅帶
一小刀至則公端坐堂上待錠錠出不意惶愕向上揖
公命左右縳錠錠故悍甚取小刀左右刺盡卸其衣裸
而走家人王楷追之不及適吏陸魁春帶刀從外入楷
[026-5a]
急呼曰殺賊殺賊魁春浙人文弱刀又不利第雙手持
刀向錠錠急奔出春入兩相値正揕其胸錠仆衆因殺
錠錠黨箭從外射入如雨公命持錠首示之曰偽將已
誅汝等皆吾民亡動衆遂定是時偽將馬應湖畢三才
踞喜峰松棚劉𠂻擁賊數千踞三屯公曰太平已定汝
等誰可分徃殺賊者守備米富玊同姜承印慨然請徃
公曰須兵幾何玉曰不須兵吾二人足矣公壯之各飲
以斗酒上馬攜一大囊馳至喜峰語門者曰宋公有密
[026-5b]
語遣白將軍賊見人少不疑命之進賊坐堂上富玉前
謁作拜跪狀承印西向侍賊欣然下扶玉玉奮力抱賊
承印以刀砍之誤中玉左臂幾斷玉終不釋承印遂殺
賊二人大呼曰官兵數千且至偽將已斬衆咸讋伏二
人以其首投囊中歸報公公大喜顧視玉衣袖重類有
物解之血淋淋下也玉既報命遂暈倒急以藥投之甦
須臾松棚諸處各殺偽將以應蓋先後僅二日云時自
成兵敗於關門奔還京三屯賊劉衷猶不知也公度彼
[026-6a]
兵衆未可力勝密諭舊鎮孔希貴子國治潛入為内應
而公率數騎至衷營屏衆耳語曰公知自成已敗乎曰
不知公曰今自成敗三屯義旅齊舉公宜早為計遲恐
不利衷心動遽上馬擁衆去三屯一帶俱下公反遵化
有衆三千而遵化偽道潘躍龍偽同知張躍然偽知縣
李廷瑗素憚公威名雖踞城不敢害公家公至城下宻
約舊將張德裕等以計悉誅之得偽印七偽官十餘人
自成既敗歸京師聞公誅諸偽將怒甚將屠遵化公召
[026-6b]
諸將計曰今初起義師賴天地之靈三協稍定而賊勢
剽悍度不能禦不若乞援關上與并力賊渠可殲也衆
曰首誅賊者公也敢不惟命因共歃血北向拜故主還
拜太夫人約合力禦賊而太夫人素知唐公珏驍勇可
藉以集事至是泣語珏曰吾知公百口在京師然舉大
事者不顧家公勉之萬一不測吾孫即若子也唐公感
激泣下遂單騎徃關門乞援公慮賊至震驚太夫人令
家人奉之夾山身自宿城上禦賊賊果遣鐵騎數千馳
[026-7a]
至公密遣將士易甲胄揚鼔旗聲言北兵數十萬已至
賊惶惑不敢前公乘勢出數百騎蹂之賊大奔潰遵化
獲全而唐公至關得遇
王師具言公仗義復仇狀大歎美之又數日而
王師入都自成奔闗陜公迎太夫人入遵化曰故主之
仇已報吾事畢矣疏請歸田不許仍撫遵化如故
  黄州洗墨池記
仕宦而至黄者毎豔稱子曕雪堂元之竹樓子瞻故有
[026-7b]
洗墨池在黄人罕知者予判黄之二年梅川張子長人
過予言曰吾黄洊離兵燹以來名勝悉委榛莽墨池一
窪亦就湮獨趙文敏手書三字猶存瓦礫中使君得無
意乎予聞大喜命輿人移置東齋又三年為康熙己酉
予董漕自淮歸簿書多暇念先賢故蹟久就蕪不亟思
表章亦守土者責也始從坡里訪求墨池舊址得之頽
垣敗礎間於是芟榛莽剔朽壤決淤塗甃以文石周以
欄檻俯視一匊瀏然泓然池故無橋今則跨池為橋翼
[026-8a]
橋為亭而取文敏字掲之楣既而曰池復矣無堂曷祠
乃建堂池東祠子瞻以張文潛秦少游配兩先生固嘗
游黄又蘇門士也仍其名曰雪堂堂成有餘材建樓池
西祠元之仍其名曰竹樓墨池因故址雪堂竹樓非其
地而仍之者從名也合之為宋賢祠祠既成移予書之
複者置樓上移予東齋花木自中州來者植池側而旁
為數楹招僧末子住其内以供朝夕於是黄之人若忘
其為舊有而煥然新出於耳目之前也未幾張子復來
[026-8b]
予與之周視池上欣然曰甚矣先賢之賴有使君也是
烏可不記予唯唯乃鑱石寘雪堂壁間以記月日張子
又語予昔嘗讀楚故載先生墨池蛙口食墨而黒予未
之見也
  贑關蠲除船税碑記
古之關以察非常後因税其貨豈徒為國家開利源哉
蓋隱寓崇本抑末之意俾國家不貲之費借助於商不
至重征田畝以厲農亦裒多益寡稱物平施之道也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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緣例日増税務浸重遂至漸失其平蓋不佞犖自宦遊
以來南北舟車所至其蒿目於商困久矣今犖奉
簡命榷闗於贑贑故閩粤孔道而商賈舟楫所輻輳也
犖於是日夜籌所以搜蠧剔弊凡斗尺權衡之不如法
者正之額外之朘入者已之至則例所載
朝廷額餉在焉雖欲寛而不敢也獨貨物正單外又有
船税非典制之舊稽之故籍往時借以供修造兩關厰
船及幫四季賫冊人役船夫之用今賫冊火牌已裁而
[026-9b]
額銀又奉文解省舟車之費更何所需是船税確乎宜
革顧宜革而久不革者何也利其入而撓之者衆也不
佞竊念九江蕪湖諸闗有算商貨者有算船料者大抵
取此則蠲彼未有船貨並税如贑關之厲商者易不云
乎損上益下曰益損下益上曰損與其瘠諸商也毋寧
瘠諸官且夫立法善則吾為官之瘠止於一年法不善
則商之害被於世世而無已吾奉
朝廷命通商以補不足原非病商而求有餘吾敢負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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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以負
朝廷哉爰與同官筆帖式昂君進胥吏而庭告之諭以商
之疾苦船算之非制立為蠲除猶懼後之復行之也故敢
以不文之言勒諸石今夫除一弊法難創一弊法易循例
而行弊法尤易之易也先行者禦人而取貨踵武者則以
為當然而無過矣後之君子其慎毋輕言復船算哉不寧
惟是凡關政之無益於國有害於商而不佞智所不及知
力所不能去者一切與為改革則上利國而下利民為官
[026-10b]
者之子孫實隂隲焉此又不佞所禱祀而求者也
  韋菴記
韋菴在撫署來鶴樓東池上為予讀書之所竊有慕於
韋公應物而名之者也蓋予俛仰平生偶幸與公似者
有三予年十四以大臣子入侍交㦸出叅屬車豹尾而
公有燕李録事詩云與君十五侍皇闈逢楊開府詩云
驪山風雪夜長楊羽獵時其起家同公以比部郎出刺
滁歴江州蘇州予亦由曹郎歴行省開府回翔大江東
[026-11a]
西間宦轍略同昔人稱公鮮食寡欲所居焚香掃地而
坐又稱居官自媿悶悶有恤人之心則予之澹泊迂拙
亦復相同獨予所為詩無能闚公之藩良用抱媿此予
深有慕於公也抑嘗誦公詩曰無術謬稱簡素餐空自
嗟又曰逍遥池館華益愧專城寵噫嘻予之任視公逾
重矣然則抱愧者獨詩乎哉
  重修滄浪亭記
予來撫吳且四年蘄與吏民相恬以無事而吏民亦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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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之簡拙事以寖少故雖處劇而不煩暇日披圖乘得
宋蘇子美滄浪亭遺址於郡學東偏距使院僅一里而
近間過之則野水瀠洄巨石頽仆小山藂翳於荒煙蔓
草間人跡罕至予於是亟謀修復構亭於山之巔得文
衡山𨽻書滄浪亭三字掲諸楣復舊觀也亭虛敞而臨
高城外西南諸峰蒼翠吐欱檐際亭旁老樹數株離立
拏攫似是百年以前物循北麓稍折而東構小軒曰自
勝取子美記中語也迤西十餘步得平地為屋三楹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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亘土岡後環清溪顔曰觀魚處因子美詩而名也跨溪
横略彴以通遊屐溪外菜畦民居相錯如繡亭之南石
磴陂陀欄楯曲折翼以修廊顔曰步碕從廊門出有堂
翼然祠子美木主其中而榜其門曰蘇公祠則仍舊屋
而新之予暇輙往遊杖履獨來野老接席鷗鳥不驚胸
次浩浩焉落落焉若遊於方之外者或者疑遊覽足以
廢政愚不謂然夫人日處塵坌困於簿書之徽纆神煩
慮滯事物雜投於吾前憧然莫辨去而休乎清泠之域
[026-12b]
寥廓之表則耳目若益而曠志氣若益而清明然後事
至而能應物觸而不亂常誦王陽明先生詩曰中丞不
解了公事到處看山復尋寺先生豈不了公事者其看
山尋寺所以逸其神明使不疲於屢照故能决大疑定
大事而從容暇豫如無事然以予之駑拙何敢望先生
百一而愚竊有慕乎此然則斯亭也僅以供遊覽與亭
廢且百年一旦復之主守有僧飯僧有田自是度可數
十年不廢嗟虖當官傳舍耳予有時而去而斯亭亡恙
[026-13a]
後之來者登斯亭豈無有與余同其樂而謀所以永之
者與子美事詳宋史與兹亭之屢廢興宜别有記者皆
不書經始以乙亥八月落成以明年二月買僧田七十
畝有竒並著之碑隂令後有考
  曹氏一門死難記
崇禎甲申三月流宼陷北京凡都人士女為賊所戮辱
者甚衆而曹持巽之母張孺人以一門死難聞曹故三
河巨族籍𨽻興州後屯衞因家於京師其先兩世皆舉
[026-13b]
進士為大官張孺人者官廕生曜之妻也有婦德曜歿
四男子俱娶婦二女子已適人㓜女順未嫁能教之以
禮法閨門之内肅如朝典流㓂初迫人心恟恟不安咸
欲出避孺人獨謂長子持巽曰吾家世受國恩不可臨
難苟免天若祚明必且無事萬一國事不濟我當從汝
父於地下耳去將何之時都城守備廢弛人知宼至必
陷諸子間以告孺人孺人堅持前志且曰國家根本一
動未有枝葉不隨之摇落者巢傾卵破在所不免我斷
[026-14a]
不肯偷旦夕不可必之生貽辱家門汝輩宜早散去以
延先人血食但不失身逆賊我死亦瞑目矣三月十五
日賊薄城孺人率子持巽持敏肅持毅婦李氏周氏鄧
氏女順哭祭家祠中因與家人訣命各自為計諸子與
婦與女亦相向哭誓從母俱死十八夜外城陷孺人以
尺練自隨神色陽陽不少變十九日辰刻内城陷即以
練自縊死從死者曜父妾姜子持敏子肅持巽婦李持
毅婦鄧女順及乳嫗孟也持巽自刎未絶肅婦周與持
[026-14b]
毅縊繩絶而甦俄頃賊大至持巽為賊執持毅乗間扶
其嫂周逃去嗚呼甲申之變人恨死之不早一墮賊手
遂有求死而不得者若孺人之慷慨自矢先率其子與
婦與女以死難矣而予謂孺人之死所難不在慷慨而
在從容從容者知義之當死然後以身死之者也夫惟
審於義也明故其赴於死也必人處䘮亂時豈有義不
先定而能毅然不移其所守者哉持巽陷賊中猶得具
棺入殮孺人及諸從死者賊退乃與持毅奉以𦵏於永
[026-15a]
定門外石榴莊之祖塋持巽亦竒士予嘗為作傳所謂
曹風子者
  記遊寳帶橋書付筠
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十五日午後與族子&KR1551兒致筠孫
韋金族孫鈖出盤門泛舟至寳帶橋橋迤邐五十三洞
長以尺計者八百七十有五相傳唐刺史王仲舒粥寳
帶助建橋因以名其右為震澤左為澹臺湖一望瀰淼
維舟步橋上時日將落楞伽靈巖陽山諸峰如積翠浮
[026-15b]
水面餘霞散綺映帶其間頃之圓月東上爛如銀盤與
波盪漾儼然金碧圖畫漁人網得白魚呼奚奴買之坐
船頭煮魚小飲已復登橋徘徊微風清露中流螢閃閃
作團飛入稻畦款乃之聲隱起别浦數月以來此樂得
未曽有歸途倚舷望月華抵署漏下二十刻矣擬作詩
紀遊而吟興不屬聊書此付㓜子筠倣東坡例也
  遊姑蘇臺記
予再莅吳將四載欲訪姑蘇臺未果丙子五月卄四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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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後自胥江泛小舟出日暉橋觀農夫插蒔婦子滿田
塍泥滓被體桔橰與歌聲相答其勞苦殊甚迤邐過横
塘羣峰翠色欲滴未至木瀆二里許由别港過兩小橋
遂抵臺下山高尚不及虎丘望之僅一荒阜耳舍舟乘
竹輿緣山麓而東稍見村落竹樹森蔚稻畦相錯如繡
山腰小赤壁水石頗幽髣髴虎丘劒池夾道穉松叢棘
薝葡㸃綴其間如殘雪香氣撲鼻時正午赤日炎歊從
者皆喘汗予興愈豪褰衣賈勇如猿猱騰踏而上陟其
[026-16b]
巔黄沙平衍南北十餘丈闊數尺相傳即胥臺故址也
頗訝不逮所聞吾友方鈍翁記稱方石中穿傳為吴王
用以竿旌者又矮松壽藤類一二百年物今皆無有獨
見震澤掀天湧日七十二峰出没於晴雲㵿淼中環望
穹窿靈巖高峰堯峰諸山一一獻竒於臺之左右而霸
業銷沈美人黄土欲問夫差之遺跡而山中人無能言
之者不禁三歎從山北下抵留雲菴菴小有泉石僧貧
而無世法酌泉烹茗以進山中方採楊梅買得一筐衆
[026-17a]
皆飽噉仍攜其餘返舟中時已薄暮飯罷乗風容與而
歸侍行者㓜子筠孫韋金外孫侯晸六日前子至方應
試北上不得與同遊賦詩紀事悵然者久之
  記宣銅鑪二則
宣銅琴鑪一無蓋栗殼色質柔而氣厚明末出自大内
都門王濟之以一金得之窮市旋為濟之宗人有大購
去後抵百金負於遼陽耿繼訓繼訓亡以原值歸予有
咏鑪聯句載予集中
[026-17b]
江南有真宣鑪二一為魚耳石榴鑪其一為魚耳八吉
祥鑪即此是也雕花藏經色内含神采信一尤物二鑪
為明中貴王瑞樓所藏後歸長洲韓敬堂其嗣古洲贈
金壇于季鸞季鸞授子連水連水之叔逸圃以二百緡
購石榴鑪以百緡購此國初轉歸江都李書雲康熙已
卯冬書雲輟此見贈爰著其流傳之槩以示後云
  小孤山題名
康熙八年己酉予以督漕舟泊小孤作詩一篇後兩過
[026-18a]
此山皆不及登庚申春暮自䖍州返命停帆竟日留前
詩刻山上絶頂時華亭錢介維柏齡同來姪墉男基著
侍行商丘宋犖識
  謫仙樓題名
予識蕭尺木在順治乙未後十五年為康熙已酉舟過
采石登謫仙樓觀尺木畫壁作長歌紀事庚申春三月
䖍州使旋同華亭錢介維宣城袁士旦來遊與姪墉男
基著俱士旦工書為書前詩留壁間尺木即世已久臨
[026-18b]
風憮然商丘宋犖牧仲記
 
 
 
 
 
 
 西陂類稿巻二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