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169 苑洛集-明-韓邦奇 (master)


[01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苑洛集巻十九
             明 韓邦竒 撰
  見聞考隨録二/
當今所最急者宗室禄米不足也邊軍糧料不足也以
宗室言之國初宗室少即今宗室多葢有百倍於昔者
而糧額如故謂之曰少誠無所處矣以邊軍言之國初
軍馬多即今軍馬少不過十之六七國初糧料於正額
[019-1b]
外猶有餘數即今正額之外無所減若之何而不足也𢎞
治以前倉廩露積未聞告乏今乃往往告饑若謂水旱災
傷及小民之逋欠國初以來豈無水旱災傷及逋欠者乎
況邊税又不在捐免之例是必有其故矣
各處巡撫初以侍郎為之其權甚重某侍郎初至坊方考
察二司官提學官亦在論劾中衆曰提學官無大過巡撫
曰既無大過吏負之責五板姑留供職
官不久任雖欲言治皆茍而已百弊皆生於不久任百利
[019-2a]
皆生於久任非可以言説盡也不必上考古制我髙皇之法
三年一考六年二考九年三考然後考功司付文選司因其
考語之髙下或平除或陞一級或陞二級間有𦂳急用人功
業顯著六年以後亦得超陞若不再考而陞者考功必詰之
文選何所憑據而知其賢乎𢎞治以前皆遵行之舊事按
察司官惟按察使陞布政副僉鮮有陞布政司者惟風力
不著之人間以陞之副使李隆陞㕘政見邸報泣曰我何
負於其職而陞此官乎遂致仕去布政司官亦鮮陞按察
[019-2b]
司者至正徳中止因躁進無耻之士干求權幸而圖速化
吏部以其年資尚淺無可奈何或以僉事陞㕘議或以㕘
議陞副使而祖宗之成法壞矣嘉靖初凡正德中弊政小
大皆釐正之此係政之最大者不循其舊是祖宗百年之
成法顧不能守而正德中一時之弊乃守之而不失以耳
目之所見聞者朝邑知縣劉道立成化十八年以進士除
授中間兩次考滿并縁事之日至𢎞治五年十年餘方行
取為御史繼道立者蘇槃𢎞治五年以舉人除授至𢎞
[019-3a]
治十五年一十年餘考滿去槃又循良吏也當是時上
下相安盜賊不生地方無擾果園菜圃不設墻垣不設
防守倉庫充盈閭閻殷殖猶可想見其氣象也自𢎞治
十五年至今四十餘年知縣十五餘人即今環數百邑
庫無百金之積村落之中在在室如懸磬催科之人晝
夜號呌雞犬亦不得寧也
陜西防邊之法考唐三城守之於河外上䇿也蓋守之
於河外則險在我而易為力守之於河南則險在虜而
[019-3b]
難為功也修夾道之墻時出精兵以搜套中䇿也其下
䇿來則浪戰去則坐守而已
蘇秦亦識天下之勢不幸而不遇急於富貴而為合從
非其本見也初學既成知周室易興説周顯王顯王不
能用次知天下惟秦强可輔之霸而説秦惠王惠王不
能用然後説六國使合從非其本心也卒之殺身使顯
王用之則周之威令可復振秦惠用之則秦可霸而身
可全
[019-4a]
人才可惜造就之難㸃汚之易易之鼎以金鉉玉鉉象
之金鉉玉鉉人所寶愛而珍䕶之人能愛才如愛鉉其
愛國之忠深矣古人九載黜陟幽明今制三年考察其
法已密在外撫按事竣復有旌劾是又不時考察矣其
所劾固有貪殘之輩中間或小過或詿誣或譖謗或語
言不合趨承未至以致黜退我國家以科目取士中其
選者皆俊乂之器才識不大相遠但習與不習耳習之
於累年棄之於一旦以壯年有用之才終身閒廢深可
[019-4b]
惜也夫旌異之典以待茂才異等論劾者以處元兇巨
惡不可待考察之期者今所劾者果不可待考察之期
乎聖人制刑多加寛恤惟鼎爻覆公餗其刑剭以其蔽
九二之賢也剭族刑也不少假借聖人之意深矣
天下之安危在斯民斯民之利病在縣令最要官也當
今之縣令與前代不同漢唐宋之縣令一體視之惟以
賢否為髙下今則分為二途進士除者雖横行逆施上
之人必曲為回䕶舉貢除者一有過失即斥去至於接
[019-5a]
見稱謂之間亦大不同進士官但能舉職即得大典舉
貢官雖竭盡心力亦不能得間有得之者亦是通變趨
時之士豈惟上人雖下民視之必有輕重進士官自少
至老官至公卿舉貢官鮮有十年者至方面官者絶少
自非有志之士獨立不懼自知日暮途遠必為私家之
計矣此雖非祖宗立法之意其勢堅不可破決不能一
即使二途並用年歲亦不可齊進士中式年未二十即
授官舉人雖二十中式坐監厯事聽選三十以後方得
[019-5b]
選官歲貢雖二十補廪五十方得貢出六十以上方得
選官前程能有幾何不有以變通之如天下斯民何莫
若多取進士每科千名鄉試量其地方加之或三之一
或四之一或五之一庶乎無偏無黨而治可成矣
正德三年六月中早朝拜伏既起御階上有無名掲帖
一本皆言劉瑾事上命錦衣衛查既而瑾傳旨令百官
至奉天門下跪候發落辰刻命堂上官起出已刻瑾出
立門東翰林院官就東跪訴内監待翰林院官素厚豈
[019-6a]
肯如此瑾令起出御史甯杲訴於瑾曰御史等官素知
法度豈敢如此此乃新進士所為瑾曰新進士與他有
何相干你每把朝廷事件件壞了略加處置就都怨恨
太祖法度你每不曾見豈不聞知瑾令百官皆起照舊
站立㸔有掲帖處是何官太監黄公偉曰凡朝四品以
上各照班次五品以下皆雜立丢帖之人豈肯復立於
此虧了人瑾令復跪又㸃武士令各官家搜稿黄公曰
他幹此事雖妻子亦不得知豈肯留稿瑾已之此事若
[019-6b]
非黄公不惟擾害不知搜出何等無端事件為禍不淺
時天暑日烈通無寸雲微風僵者數人命拽出黄公忿
曰你帖子説的都是為國為民事挺身出來死了也是
好男子枉累别人瑾怒曰在外匿名帖子尚該死罪御
前如此是何為國為民好男子如何不明白具奏皆入
留太監李公榮監之李曰你們倒一倒衆内使擲下氷
𤓰甚多李曰你們取食之瑾出李曰你們都跪著來了
來了瑾見甚怒復入既而傳出李公私宅閑住黄公南
[019-7a]
京閑住申刻旨出都拏送錦衣衛追究進士盧伸昏迷
擡至錦衣衛監中不能容丢放院内是夜不知何時身
死都人洶洶皆罷市初各官拏送錦衣時途中賣飯者
皆爭以飯逓送各官不索價明日瑾微聞帖子乃内人
所為命軍官丢下乃命各堂上將各官領出辦事
成化中萬妃寵冠後宫弟萬二權傾中外京師呼為萬
舅門達素貧不能自立萬二微時通達妻官至錦衣衛
指揮學士萬安附為同族入内閣權寵異尋常吏李自
[019-7b]
省僧計曉皆以藥術自省官至禮部侍郎曉稱為法王
佛子皆謁見無時曉以黄絨䌇絡左手於項揖公卿内
臣止以右手曰左手有所用也萬妃酷愛寶石京師富
家多進寶石得寵幸賞賜累巨萬内帑幾為之空京師
呼曰某寶石家某寶石家畏之也孝皇初自省等皆得
罪寶石則追其原價入官各家破産不能償
正德中每免朝後司禮監諸璫至左順門西面立各衙
門説事如御門禮如吏部引復堂官北面跪説畢司禮
[019-8a]
監首璫云聖旨著復職鴻臚寺官贊云叩頭起揖諸璫
答揖如都察院引巡按説畢首璫云聖旨著東邊的去
禮如引復尚書楊公一清當謝恩至掖門顧隨行主事
曰既叩頭便是朝廷之上不可揖司禮監不當答揖既
相揖便不可叩頭須如何處主事曰叩頭禮不可不行
不揖可也公曰正然
都督韓公觀提督兩廣初入境生員來迎觀素不識生
員見其巾衫異常人命刀手縛斬之左右曰此生員也
[019-8b]
觀曰生員亦賊耳盡斬之朝廷聞之喜曰韓觀善應變
使其聞生員而止則軍令出而不行矣豈不損威
提督韓公觀殺人甚多御史欲劾之一日觀召御史飲
以人皮為坐褥耳目口鼻顯然髮散垂褥首披椅後殽
上中一人首觀以筯取二目食之曰他禽獸目皆不可
食惟人目甚美觀前席坐每拏人至觀命斬之不回首
視已而血流滿庭觀曰此輩與禽獸無異斬之如殺虎
豹耳御史竟不能劾
[019-9a]
都御史韓公雍才髙有智略提督兩廣令布按二司官
皆行跪禮提學某曰提學官與軍門無干請勿跪公曰
提學既不行跪禮明日另見明早取應死罪人置之廂
房命劊手曰待我言殺了汝等大聲應之及提學來見
既至堂甫揖下公大聲曰拏下殺了衆應之如雷提學
以為殺已也不覺跪下二司官笑之曰不如昨日同跪
無形迹也此可以警悻悻無實守者
又公巡撫江西每對生員稱説詩書時江西科目方盛
[019-9b]
生員私相謂曰巡撫千字文秀才耳安得稱説詩書公
聞之命提學送諸生來考以律吕調陽為論以閏餘成
歲為策諸生皆不能詳公曰我們做秀才時讀了百家
姓便讀千字文諸生如何連千字文也不知聞者絶倒
此可以警浮薄之習
于忠愍石國公各集紀載者皆實錄但文之抑揚殊有
未當二公皆有功於社禝非忠愍則天下之治亂未可
必而分為南北則必然矣非國公之宣威敵未必遽退
[019-10a]
也其罪則皆有可言者當英廟北狩李實楊善出使奉
迎不持一御衣不持一珠玉其意何如也此衆情之所
深憤英廟之所痛恨者遣使敵庭正兵部事忠愍委之
不知可乎回鑾之日入于南城此理義之至公無可言
者憲廟已立太子而廢之此國家之大事忠愍雖為兵
部篁墩謂其以大司馬兼行六卿之事隱然拜相之制
當時何無一言及之乎當景皇帝病篤之時已出駕帖
取楚世子繼統王長史勸世子無行而止取藩王入嗣
[019-10b]
極大之事豈有内閣兵部不與聞乎而雙溪乃謂景皇
帝賓天之後廷臣必推戴英廟何謂也復辟之事當與
天下共豈國公所當專為者哉忠愍之得罪得罪於英
廟國公之有功有功於英廟至於廢儲取世子一節則
其得罪非特英廟而已大司寇彭公作名臣錄人以不
錄忠愍問彭公曰功之首也蓋謂罪之魁此至當之論
而國公之罪則恃寵驕縱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
亡耳今忠愍祠于杭州嘉靖初南都言官謂當復國公
[019-11a]
之爵而祠之顧未施行此論于石者之所當識也
霅川頻洲云當今相業當以端毅王公為首稱或問李
西涯如何曰文學亦可觀相業則槩乎未之聞也
御史張公芹奏牘云李榮陳寛劉瑾張永魏彬數人性
行不同而東陽皆得其懽心其結納神奸誠不可測矣
五泉子李西涯琢碑行云平生一字值千金忍使全篇
俱椎鑿
雙溪雜記云正德初韓忠定率九卿伏闕請劉瑾等八
[019-11b]
人下獄内則太監王公岳外則大學士劉公健合謀已
得旨但是日天晩候明早即宣旨送出瑾等而瑾等不
知也大學士李公東陽泄其謀於瑾瑾等始大驚時上
御豹房二鼔環泣叩頭於上側且云待明日臣等不得
見爺爺矣是夜以瑾為司禮監傳旨云已發落矣遂成
正德中之禍
孝皇十八年不輕下詔獄錦衣乙丑主事李夢陽劾張鶴
齡疏有云陛下待張氏者厚矣上震怒下夢陽錦衣獄
[019-12a]
中外洶洶莫敢言越數日上召大學士劉公健議事畢
健從容請曰李夢陽不知胡大罪皇上怒之甚也上曰
他無禮直呼皇后為張氏健頓首曰張氏指鶴齡非謂
皇后也上曰人謂婦人為氏健曰此則不同昔漢人曰
為劉氏者左祖宋人曰趙氏安而苗氏危蓋謂劉家趙
家也若曰張家天顔大悦即命出夢陽復其官屈西/溪云
𢎞治中孝皇中人命一巡按以公錯箠一縣丞後丞病
死丞者中貴戚也丞子奏巡按箠死伊父下之都院當
[019-12b]
巡按不應上讞上怒甚召大學士劉公健曰巡按故勘
丞死而法司當以杖罪何也劉頓首曰凡上司箠死人
有三因公事如法責之邂逅致死謂之因公止應杖罪
復職非法用刑致死謂之酷刑問罪為民因讐挾私致
死始謂之故勘應抵命天顔怡悦謂劉曰朕㸔律未精
幾乎誤人今後遇此等事卿須盡言孝皇從善如流且
又導之使言雖堯舜莫加焉何聖如之屈西/溪云
崆峒密集云尚書韓忠定率九卿伏闕請劉瑾等下獄
[019-13a]
太監李榮密傳旨已得允候明日即施行公等且退忠
定公云恐未的李公云此朝廷大事我此膊項是鐵葉
裹着敢虚説次日復傳旨已各打十五發落矣
崆峒記云正德初劉瑾等八人擅權忠定韓公具疏率
六卿請下八人獄伏闕不肯起太監李公榮諭意而忠
定出明日召六卿入衆懼叵測襄毅許公進同行至掖
門裏謂忠定曰不知汝疏中如何説忠定不答故拽履
而後
[019-13b]
正德初劉瑾擅權肆虐流毒縉紳大則籍没其家小則
殺其身公卿而下竦息戰慄視之若雷電鬼神求希其
意而不能測況敢與之講議乎吏部尚書張公彩入朝
始敢進言凡事于順門講議虐政多所中止然後六部
效之中外之情始通僉事呉廷舉劾瑾瑾諱其疏中以
他事必欲致之死彩申救得免他如御史劉寓生等皆
得生還復起御史劉毅以示前日枷號之為公凡此皆
以術勸説之
[019-14a]
江西京官外調命已下矣彩勸止之
辦事官某以訐告授都察院司務已到任矣彩勸罷其

大學士焦芳導瑾為惡劉宇首阿附瑾與瑾交厚甚密
未易離間也彩皆勸退之
郎中髙選戍宣府彩勸瑾復其官曰就令宣府管粮以
動人之視聽
初劉瑾納賄皆萬金以上一日瑾召尚書張公彩飲情
[019-14b]
既洽彩從容言曰凡各官饋送非取之官庫則科之小
民下招民怨上損國儲凡貨財足用可也多亦無益瑾
喜納之時有太監侍郎錦衣衛指揮勘事回餽白金二
萬兩瑾怒奏發其事銀入官庫三人皆罷官
瑾不用東厰錦衣衛校尉訪事自命門下人名曰内行
出外訪事甚為衣冠之禍大臣至有抄没其家者張公
彩言之瑾瑾遂罷之不遣
張公彩自恃其才足以轉移一世然乏忠靖之誠且有
[019-15a]
驕矜之意逢時不理欲倚權宦以就事功雖謙抑敬慎
且懼不免而況驕矜以促之易曰比之匪人不亦傷乎
彩之謂也
大學士李公東陽約二僚置酒天寧寺請尚書張公彩
以接慇懃之懽是日早東陽偕二僚親至彩第邀之彩
尚未起命曰請坐喫茶既而復命曰請先行東陽等出
笑曰張西麓直以辦事官待吾輩耳内閣係宰輔而相
待如此彩之驕可知矣
[019-15b]
尚書張公彩查大倉所積國初來歲積若干自正德元
年冗食者多歲支過原額若干計數年後大倉空矣言
之瑾稿已具郎中以稿示韓主事主事曰為我謝堂尊
此事未可舉也昔韓琦富弼同心為相又值仁宗之明
磨勘廕子之法一行幾乎殺身初琦不肯行至是弼中
夜不寐繞床而行嘆曰韓琦真聖人今乃欲依權宦以
行此事乎當暌隔之時不過小小救正而已郎中笑曰
事已成無多言割了舌頭命既下内而永彬大用永成
[019-16a]
諸權貴家衆所革尤多外而文武大臣幸廕者革之亦
多且令其各還鄉里法令既嚴行之無漸由是内外皆
怨而彩之禍基於此矣
瑾既就擒翼日張公彩收繫廷鞫當之結交近侍斬罪
彩乃以十六事自辯皆歸之東陽謂某事某事部中如
何處東陽皆票旨不依有原稿可察疏已下刑科時文
選諸君適有事於科給事中出疏共觀未竟内閣命官
将疏收入留中不出明日有旨再問彩遂坐以謀反
[019-16b]
初張永自寧夏還瑾以旨止之良鄉令無進城明日將
又以旨發永南京策士勸永無奉命徑當入朝翼日早
瑾暨諸僚至順門故事謝恩見辭既畢當六卿議事諸
僚自瑾背後遂去瑾獨留是日諸僚欲退瑾以臂止之
曰今日之事當衆共議之諸君何往乃宣吏部尚書張
公彩上語久復曰宣兵部彩退止數歩俯首若沉思狀
尚書王公上瑾頓足甚恨論説移時王公面色如土復
宣刑部未上忽中使直至曰有旨宣瑾瑾曰有何事中
[019-17a]
使曰張公公進東華門矣瑾曰如何不待聖旨急促去
明日瑾就擒矣
今獻彚言所論頗有未當者如韓忠定一代偉人豈可
少訾正德初忠定匪躬竭節伏闕抗疏忠貫日月心獻
神明不幸為奸人泄其謀其事不成豈可以成敗論哉
湖州沈公蘋洲集所載甚公而彚言不錄何也
名臣錄作者數家惟彭司寇去取甚真自序論于忠愍
尤為切當
[019-17b]
當國家豫泰事非臺諫進危言而死及幾死耳目所覩
記者在洪熙時學士李時勉論宫掖事已打折肋三支
押赴市曹行刑幸監斬官路走來遲天威少霽命錦衣
衛監候在正統時學士劉球論時政得罪王振下錦衣
獄餓死衛官函球首送振觀在成化時主事林俊論計
曉事下錦衣獄𢎞治中主事李夢陽論張鶴齡下錦衣
獄在正德時有僉事呉廷舉論劉瑾下錦衣獄
當今文臣堪將帥之寄者惟太傅王公鉞耳塞外威寧
[019-18a]
海子水草肥美林木茂盛北敵珍倚之羣聚於此數為
大同患公巡撫大同提兵征之壯者或殺或遁老弱婦
女皆俘之歸㨗奏公封威寧伯後大同缺總兵官公以
都督掛印充總兵官鎮守大同北敵畏之不敢侵入至
今敵人每過海子望之而泣然以其地㐫不再居公髙
才有宏畧作為詩詞新竒雄放出人意表
吐魯番逐忠順王據哈密城甘肅鎮守都督劉公寧偕
巡撫都御史許公進提兵征之克其城復立忠順王而
[019-18b]
還時塞外乏水軍馬困渇吐魯番率兵追之不及三十
里而我軍入關魯兵引去
正德中河南鎮守廖太監姪愷入河南鄉試監臨以下
皆取之監試僉事張公璡執不肯監臨與二司計出張
僉事於外愷遂中式及宴張令徹出愷席不容愷與宴
二司固勸之張知不可爭拂衣出不與宴
權寵之人若行好事如薦賢去惡益國利民之類便當
奨與行之若以其出於權寵阻而不行則妨賢長惡病
[019-19a]
國殃民在我矣天順中石國公薦儒者呉與弼呉一時
之賢人君子也大學士李文達公因而用之未為不可
彚言指此以文達為國公之黨且云為國公草薦疏草
疏之事有無不可知國公欲薦賢不能自為疏而大臣
代之亦可也假使魯欲誅顔子季氏力能救之而不能
草疏托之孔子孔子辭而拒之可乎英廟委任文達有
㒺兼㒺知之誠文達始終持廉秉公未嘗行一胷臆入
一苞苴自後來觀之可謂富貴不能淫之大丈夫矣豈
[019-19b]
可輕誣之哉
大學士劉公珝不拘拘於曲謹而有大節成化中欲易
儲召内閣諸輔臣議他莫敢言公執不可上命出公立
不退必欲得命上悟從之聞史冊不載此事
𢎞治中國戚張鶴齡時入禁宫侍宴太監何文鼎戒鶴
齡曰祖宗有法非内官入此門者許諸人斬之國舅再
無入鶴齡不悛一日復入侍文鼎仗劍立門外曰今日
必誅鶴齡内使密報上命收縛文鼎鶴齡既出上面訊
[019-20a]
文鼎曰汝内臣安能如此是誰主使文鼎曰主使者二
人皇上亦無如之何上曰彼為何人而我無如之何文
鼎曰孔子孟子上曰孔孟古之聖賢如何主使文鼎曰
孔孟著書教人為忠為孝臣自㓜讀孔孟之書乃敢盡
忠上怒命武士𤓰擊之文鼎病瘡死
大學論新民曰平天下吾儒當國致治惟在於平否則
為偏黨為惡不小矣書曰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武定侯
郭勛恃寵驕恣固為有罪何曽謀反無此而加之是誣
[019-20b]
陷之也名曰扶公道其實害公道名曰惡惡而反自為
惡厥罪均矣當時刑部尚書呉公山執而不肯衆議紛
紛臺諫交論呉公不動為民去識者謂呉為真刑部尚
書可謂天下非之而不顧矣
都御史胡守中拜郭勛夫婦為父母勛敗守中劾之後
守中以罪下獄勛面罵曰我雖不曾生下汝汝夫婦也
曽呌爺呌娘乃劾我耶可謂萬世士者之羞矣胡守中
之死於律亦欠合今之所論非以守中曾為都御史也
[019-21a]
非以守中曾中進士也直以盜論守中耳守中乃當死
之盜耶不當死之盜耶强盜得財者斬不得財者徒監
守自盜得財者准徒不得財者不應耳守中雖聽許銀
八千兩銀尚在庫未到守中之手乃監守自盜不得財
者也豈可坐以死罪誅一守中如芟一腐草耳何足惜
哉明明之法可惜也
孝皇賓天中使持其白綾血衣慟哭曰古今有幾箇這
等聖人因言孝皇方御膳金夫人泣訴主事李夢陽事
[019-21b]
曰皇上在夢陽尚敢如此他日我家無遺育矣固請罪
夢陽孝皇怒揮膳而起終不罪夢陽
左都御史戴公珊屢以疾辭孝皇不得已使中使諭曰
既不肯留君臣之情可不一面辭乎珊扶病入辭孝皇
見其羸弱曰卿真病也賜茶珊叩頭辭上泣下曰與卿
長别矣珊復叩頭曰臣不去也上揮淚曰却不好數月
珊卒于京山忠亮不阿始終以道自持
𢎞治中周公經為户部尚書孝皇欲起一别宫患缺用
[019-22a]
左右曰何不取之户部上曰周經得無不可乎左右曰
皇上取之經豈不與命下經曰此軍儲也不可動奏上
上欲已之左右曰命既下豈可中止復下之部左侍郎
韓公文復上奏上亦欲已之左右曰不准尚書奏豈可
准侍郎復下之部右侍郎許公進復上奏上顧謂左右
曰朕謂不可果然若不已之明日科道又言矣遂報罷
英皇既退大學士李公賢命吏部推簡久不上英皇召
尚書王公翺問故翺曰皇上既退賢必求一人勝於賢
[019-22b]
或與賢等者方可英皇曰李賢果何如翺曰本分人也
廷臣無有過於賢者英皇復召賢入内閣
吏部久任尚書王公翺十餘年初尚書王公直掌印翺
副之然事皆決於翺後直去位翺專為尚書尹公旻侍
郎尚書亦十餘年當其時也吏稱其職民安其業
初大學士萬公安素鮮文學圖為祭酒而時不與適祭
酒缺吏部推安為首邢公讓次之安讓私第相連侍郎
與讓厚者書一小帖曰萬首邢次意在其次丸之過讓
[019-23a]
第適安之子戲讓第門侍郎以為讓之子也投其帖于
子安見之甚恨既而果㸃讓為祭酒後安認萬妃為同
宗入内閣誣收繫讓枷于監門前奪其官後並逐尚書
尹公旻
孝皇重人命陜西巡按御史李興恃才舞智任刑執法
人多死杖下巡撫都御史列其箠死之人奏興曰養犬
所以防盜今不吠盜而吠主養猫所以捕鼠今不捕鼠
而捕鷄設官所以安民今不安民而殺民孝皇以其箠
[019-23b]
死人命數多震怒收興廷訊當斬吏部尚書王公恕陜
西三原人也初興巡厯至三原搜索王家無所得黜其
儒學生員太半至是王公上疏論救謂興執法不撓克
盡憲職孝皇素重恕興免死打一百邊遠充軍
宫人鄭金蓮其兄火者鄭某鄭金蓮與宫人王女兒同
宫為火者言皇儲為王女兒所出火者告之王女兒家
人共趨之稱為皇親王女兒父兄王某等一時炫赫緝
事衙門奏聞孝皇以事干宫闈親御𤣥武門鞫之鄭金
[019-24a]
蓮箠死火者斬于市王女兒收入宫王某等問罪發之

成化中給事中鄒某左遷蕭山知縣蕭山人御史王某
以事充軍潛回里二人皆恃才放縱不拘禮法初交甚
懽後不相下久搆為讐鄒惟以逃軍解王預寫文書僉
定解人路費馬匹俱已預備久不得見一日王飲于三
十里之外鄒命解人即席縳之行王家知之已遲鄒又
使人截于途追不能及至廣信王以病死王之子欲報
[019-24b]
之鄒防之謹後鄒陞按察司僉事飲于餞家還王子率
家衆縳鄒剜其兩目實目孔以灰置之糞舟中鄒乃不
死告之官王子當絞後大學士蘇州王公鏊悉其故因
是釋之文士撰為戲文今扮演盛行扮鄒者以銅為二
目納之以灰備諸醜態
 
 
 苑洛集巻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