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d0069 歐陽文粹-宋-歐陽修 (master)


[017-1a]
外集卷第十七 歐陽文忠公集六十七
  書二
   與范希文書
脩頓首再拜知郡學士希文足下自去歳在洛陽聞
以言事出睦州及來京師又知移常州㝷復得蘇州
遷延南方歳且終矣南方美江山水國富魚與稻世
之仕宦者舉善地稱東南然竊惟希文登朝廷與國
論每顧事是非不顧自身安危則雖有東南之樂豈
能爲有憂天下之心者樂哉若夫登髙以望逺飲旨
而食嘉所以宣輔神明亦君子起居寢食之宜也爲
[017-1b]
别久矣所懷如何自古言事而得罪解當復用逺方
久處省思慮節動作此非希文自重亦以爲天下士
君子重也謝希深學士丁家艱將謀南歸有少私事
湏託營辦因通區區之誠以問左右
   代人上王樞宻求先集序書
某月日具位某謹齋沐獻書樞密相公閤下某聞傳
曰言之無文行而不逺君子之所學也言以載事而
文以飾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見於後世詩書易春秋
皆善載事而尤文者故其傳尤逺荀卿孟軻之徒亦
善爲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書或傳或不傳猶
[017-2a]
繫於時之好惡而興廢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
謳謌以傳漢之盛時有賈誼董仲舒司馬相如揚雄
能文其文辭以傳由此以來去聖益逺世益薄或衰
下迄周隋其間亦時時有善文其言以傳者然皆紛
雜滅裂不純信故百不傳一幸而一傳傳亦不顯不
能若前數家之焯然暴見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難行
也事信矣須文文至矣又繫其所恃之大小以見其
行逺不逺也書載堯舜詩載商周易載九聖春秋載
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載詩書易春秋者楚之辭載風
雅漢之徒各載其時主一作/王聲名文物之盛以爲辭
[017-2b]
後之學者蕩然無所載則其言之不純信其傳之不
久逺勢使然也至唐之興若太宗之政開元之治憲
宗之功其臣下又爭載之以文其詞或播樂歌或刻
金石故其間鉅人碩德一作/士閎言髙論流鑠前後者
恃其所載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載者大且文則其
傳也章言之所載者不文而又小則其傳也不章某
不佞守先人之緒餘先人在太宗時以文辭爲名進
士以對筞爲賢良方正既而守道純正爲賢待制逢
時太平奮身揚名宜其言之所載文之所行大而可
恃以傳也然未能甚行於世者豈其嗣續不肖不能
[017-3a]
繼守而泯没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雖繫其所載猶
有待焉詩書易春秋待仲尼之刪正荀孟屈原無所
待猶待其弟子而傳焉漢之徒亦得其史臣之書其
始出也或待其時之有名者而後發其既殁也或待
其後之紀次者而傳其爲之紀次也非其門人故吏
則其親戚朋友如夢得之序子厚李漢之序退之也
伏惟閤下學老文鉅爲時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
輝接歩武者惟先君爲舊則亦先君之所待也豈小
子之敢有請焉謹以家集若干卷數寫獻門下惟哀
其誠而幸賜之
[017-3b]
   代楊推官洎上吕相公求見書
某聞古者堯舜禹之爲君也有臯夔益稷之徒者五/字
一作稷契/者之徒爲其臣而湯之王也亦有仲虺伊尹者周
之始興也有周公召公其復一作/後興也有方叔邵虎
一作/山甫之徒下而至漢其初也功臣尤多而稱善
相者曰蕭曹其後曰丙魏唐之始則曰房杜既而曰
姚宋者是皆能以功德佐其君而卓然特以名出衆
而見於世者夫詩書之所美莫大乎堯舜三代其後
世之盛者莫盛乎漢與唐而其興也必有賢哲之臣
出其際而能使其君之功業名譽赫然光顯於萬世
[017-4a]
而不泯故每一讀其書考其事量其功而想乎其人
疑其瓌傑竒怪若神人然非如今世之人可得而識
也夫其人巳亡其事巳久去數千百歳之後徒得其
書而一讀之猶灼然如在人耳目之際使人希慕稱
述之不暇況得身出二字一/作生於其時親見其所爲而
一識其人則雖奔走俯伏從妾圉執鞭扑猶爲幸歟
某嘗誦於此而私自爲恨者有日矣國家之興一有/也字
七十有五年矣禮樂文章可謂太平而傑然稱王公
大人於世者徃徃而出凡士之得身出於斯時者宜
爲幸矣又何必忽近以慕逺違目而信耳且安知後
[017-4b]
之望今不若今之望昔者邪然其實有若不幸者某
生也少賤而愚賤則不接乎朝廷之聞愚故不能與
於事則雖有王公大人者並出而欲一徃識之乃無
一事可因而進焉噫古之君子在上不幸而不得出
其間今之君子在上幸而親見矣又以愚賤見隔而
莫可望焉是真可閔歎也巳然嘗獨念昔有聞於先
君大夫者似有可以藉而爲說以干進於左右者試
一陳之先君之生也好學勤力以孤直不自進於時
其晚也始登朝廷享榮祿使終不困其志而少伸者
蓋實出於大君子之門則相公一有閤/下二字之於楊氏不
[017-5a]
爲無恩矣某不肖其一作/莫能繼一作/光大先君之世而
又苟欲藉之以有緒於閽人誠宜獲罪於下執事者
矣然而不詢於長者不謀於蓍龜而決然用是以自
進者蓋冀萬一得償其素所願焉雖及門而獲罪不
猶愈於望古而自爲恨者邪言狂計愚伏惟聰明幸
賜察焉
   與黃校書論文章書
脩頓首啓蒙問及丘舍人所示雜文十篇竊嘗覽之
驚歎不巳其毁譽等數短篇尤爲篤論然觀其用意
在於筞論此古人之所難工是以不能無小闕其救
[017-5b]
弊之說甚詳而革弊未之能至見其弊而識其所以
革之者才識兼通然後其文博辯而深切中於時病
而不爲空言蓋見其弊必見其所以弊之因若賈生
論秦之失而推古養太子之禮此可謂知其本矣然
近世應科目文辭求若此者蓋寡必欲其一作/至於極致
則宜少加意然後煥乎其不可禦矣文章繫乎治亂
之說未易談況乎愚昧惡能當此愧畏愧畏脩謹白
   與髙司諫書
脩頓首再拜白司諫足下某年十七時家隨州見天
聖二年進士及第牓始識足下姓名是時予年少未
[017-6a]
與人接又居逺方但聞今宋舍人兄弟與葉道卿鄭
天休數人者以文學大有名號稱得人而足下厠其
間獨無卓卓可道說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
其後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師足下已爲御史裏行然
猶未暇一識足下之面但時時於予友尹師魯問足
下之賢否而師魯說足下正直有學問君子人也予
猶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學問者必能辨是非
以不可屈之節有能辨是非之明又爲言事之官而
俯仰黙黙無異衆人是果賢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
三字一作/不疑之也自足下爲諫官來始得相識侃然正
[017-6b]
色論前世事歷歷可聽褒貶是非無一謬說噫持此
辯以示人孰不愛之雖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
自聞足下之名及相識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
推其實迹而較之然後決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
希文貶官後與足下相見於安道家足下詆誚希文
爲人予始聞之疑是戯言及見師魯亦說足下深非
希文所爲然後其疑遂決希文平生剛正好學通古
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觸宰相
得罪足下既不能爲辨其非辜又畏有識者之責巳
遂隨而詆之以爲當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剛果懦
[017-7a]
軟禀之於天不可勉強雖聖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
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懼飢寒而顧利祿
一作/禄利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禍此乃庸人之常情不
過作一不才諫官爾雖朝廷君子亦將閔足下之不
能而不責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無媿
畏便毀其賢以爲當黜庶乎飾已不言之過夫力所
不敢爲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過此君子之賊也
且希文果不賢邪自三四年來從大理寺丞至前行
員外郎作待制日日僃顧問今班行中無與比者是
天子驟用不賢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賢以爲賢是聦
[017-7b]
明有所未盡足下身爲司諫乃耳目之官當其驟用
時何不一爲天子辨其不賢反黙黙一作/然無一語待
其自敗然後隨而非之若果賢邪則今日天子與宰
相以忤意逐賢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則足下以希文
爲賢亦不免責以爲不賢亦不免責大抵罪在黙黙
爾昔漢殺蕭望之與王章計其當時之議必不肯明
言殺賢者也必以石顯王鳯爲忠臣望之與章爲不
賢而被罪也今足下視石顯王鳯果忠邪望之與章
果不賢邪當時亦有諫臣必不肯自言畏禍而不諫
亦必曰當誅而不足諫也今足下視之果當誅邪是
[017-8a]
直可欺當時之人而不可欺後世也今足下又欲欺
今人而不懼後世之不可欺邪況今之人未可欺也
伏以今皇帝即位巳來進用諫臣容納言論如曹脩
古劉越雖殁猶𬒳褒稱今希文與孔道輔皆自諫諍
擢用足下幸生此時遇納諫之聖主如此猶不敢一
言何也前日又聞御史臺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職
言事是可言者惟諫臣爾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
無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當去之無妨他
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貶官師魯待罪足下猶
能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中稱諫官是足下不復
[017-8b]
知人間有羞恥事爾所可惜者聖朝有事諫官不言
而使他人言之書在史冊他日爲朝廷羞者足下也
春秋之法責賢者備今某區區猶望足下之能一言
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賢者責也若猶以謂希文
不賢而當逐則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爾願
足下直携此書于朝使正予罪而誅之使天下皆釋
然知希文之當逐亦諫臣之一効也前日足下在安
道家召予徃論希文之事時坐有他客不能盡所懷
故輒布區區伏惟幸察不宣脩再拜
   與尹師魯第一書
[017-9a]
某頓首師魯十二兄書記前在京師相别時約使人
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頭奴出城而還言不見舟矣
其夕及一作/又得師魯手簡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約
方悟此奴懶去而見紿臨行臺吏催苛百端不比催
師魯人長者有禮使人惶迫不知所爲是以又不留
下書在京師但深託君貺因書道脩意以西始謀陸
赴夷陵以大暑又無馬乃作此行沿汴絶淮泛大江
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纔至荆南在路無附書處
不知君貺曽作書道脩意否及來此問荆人云去郢
止兩程方喜得作書以奉問又見家兄言有人見師
[017-9b]
魯過襄州計今在郢久矣師魯歡戚不問可知所渇
欲問者别後安否及家人處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
郎舊疾平否脩行雖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徃徃有親
舊留連又不遇惡風水老母用術者言果以此行爲
幸又聞夷陵有米麪魚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筍
茶荈皆可飲食益相喜賀昨日因㕘轉運作庭趨始
覺身是縣令矣其餘皆如昔時師魯簡中言疑脩有
自疑之意者非他蓋懼責人太深以取直爾今而思
之自決不復疑也然師魯又云闇於朋友此似未知
脩心當與髙書時蓋巳知其非君子發於極憤而切
[017-10a]
責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爲何足驚駭路中來頗
有人以罪出不測見弔者此皆不知脩心也師魯又
云非忘親此又非也得罪雖死不爲忘親此事須相
見可盡其說也五六十年來天生此輩沈黙畏慎布
在世間相師成風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竈門一作/間
老婢亦相驚怪交口議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
但問所言當否而已又有深相賞歎者此亦是不慣
見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見如徃時事久矣徃時砧斧
鼎鑊皆是烹斬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義則趨而就
之與几席枕藉之無異有義君子在傍見有就死知
[017-10b]
其當然亦不甚歎賞也史冊所以書之者蓋特欲警
後世愚懦者使知事有當然而不得避爾非以爲竒
事而詫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無此物使有而一
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駭也然吾輩亦自當絶口不
可及前事也居閑僻處日知進道而巳此事不湏言
然師魯以脩有自疑之言要知脩處之如何故略道
也安道與予在楚州談禍福事甚詳安道亦以爲然
俟到夷陵寫去然後得知脩所以處之之心也又常
與安道言每見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
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慼慼怨嗟有不堪之窮
[017-11a]
愁形於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
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慼慼之文師魯察脩此語則
處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貶者然
或傲逸狂醉自言我爲大不爲小故師魯相别自言
益慎職無飲酒此事脩今亦遵此語咽喉自出京愈
矣至今不曾飲酒到縣後勤官以懲洛中時懶慢矣
夷陵有一路秖數日可至郢白頭奴足以徃來秋寒
矣千萬保重不宣脩頓首
   同前
某頓首自荆州得吾兄書後㝷便西上十月二十六
[017-11b]
日到縣倐茲新年已三月矣所幸者老㓜無恙老母
舊不飲酒到此來日能飲五七盃隨時甘脆足以盡
歡脩之舊疾漸以失去亦能飲酒矣不知師魯爲況
如何到此便欲遣任進去又爲少事且遣伊入京師
於今未回前者於朱駕部處見手書略知動静夷陵
雖小縣然諍訟甚多而田契不明僻逺之地縣吏朴
鯁官書無簿籍吏曹不識文字凡百制度非如官府
一一自新齊整無不躬親又朱公以故人日相勞慰
時時頗有宴集加以乍到閨門内事亦須自營開正
以來始似無事治舊史前歳所作十國志蓋是進本
[017-12a]
務要卷多今若便爲正史盡宜刪削存其大要至如
細小之事雖有可紀非干大體自可存之小說不足
以累正史數日檢舊本因盡刪去矣十亦去其三四
師魯所撰在京師時不曾細看路中昨來細讀乃大
好師魯素以史筆自負果然河東一傳大妙脩本所
取法此傳爲此外亦有繁簡未中願師魯亦刪之則
盡妙也正史更不分五史而通爲紀傳今欲將梁紀
并漢周脩且試撰次唐晉師魯爲之如前歳之議其
他列傳約略且將逐代功臣隨紀各自撰傳待續次
盡將五代列傳姓名寫出分而爲二分手作傳不知
[017-12b]
如此於師魯意如何吾等棄於時聊欲因此粗伸其
心少希後世之名如脩者幸與師魯相依若成此書
亦是榮事今特告朱公遣介馳此奉咨且希一報如
可以便各下手只候任進歸便令齎國志草本去次
春寒保重
   同前慶曆五年春
某頓首啓兩路地壤相接幸時文字徃還然闕附状
蓋書生責以錢榖強其所不能自然公私不濟況其
素懶於作書也然時聞師魯動止蘇子美事深欲論
敘但避猶豫聞有極言乃知自信爲是甚善甚善子
[017-13a]
美雖未亟復其如排沮羣議爲益不少晉潞師魯少
所樂遊其況如何春寒千萬保愛
列傳人名便請師魯録取一本分定寄來不必以人
死年月斷於一代但著功一代多者隨代分之所貴
作傳與紀相應千萬遞中却告一信要知尊意
   同前慶暦四年
某頓首啓始聞師魯徙晉乃駭然本初與郭推官計
師魯必離渭而受晉命中道無所淹留徑之晉則謂
於晉得相見既聞待闕至九月又計當入洛則謂於
洛得相見又聞方留邠州有所陳來期未可知則謂
[017-13b]
遂不相見而東也及陜乃知直趨絳州脩在絳阻雨
數日苟更少留猶得道中相遇柰何前後相失如此
尚欲留陜走人至解期一爲㑹而大暑懼煩徃復亦
須三四日又不欲久在陜使郡人有館待之勞顧此
勢不得留慶晉不足屑屑於胷中但向聞師魯有失
子之苦時方走河東界道逺多事不暇奉慰脩嘗失
一五歳小兒已七八年至今思之痛若初失時脩素
謂諸君自爲寡情而善忽世事者尚如此況師魯素
自謂有情而子長又賢哉語及此雖脩忽自不堪又
欲進何說以解師魯心邪自西事巳來師魯之髮無
[017-14a]
黒者其不如意事多矣人生白首矣外物之能攻人
者其類甚多安能尚甘於自苦邪得失不足計然雖
歡戚勢既極亦當自有否泰惟不動心於憂喜非勇
者莫能焉咫尺不相見又無以奉慰惟自寛自愛乃

   同前慶暦五年夏
某頓首今春子漸兄云亡脩在鎮陽半月後方知時
又臥病草率走介託趙秉致奠云已之洛中矣苦事
苦事脩一春在外四月中還家則母病妻皆臥在牀
又值沈四替去本司獨力出治公事入營醫藥纔得
[017-14b]
清卿來即徃徳博視河功比還馬墜傷足至今行履
未得以故久不及拜書爲慰一寫朋友號呼之痛子
漸平生所爲世謂吉人君子者然人生固不可以善
惡較夀夭吾徒所爲天下之人嫉之者半故人相知
不比他人易得失一人如他人之失百人也脩徃時
意銳性本真率近年經人事多於世俗間漸似耐煩
惟於故人書問尚有逭慢之僻在因子漸亡追思數
年不以一字徃還遂至幽明永隔因此欲勉彊於書
尺益知交㳺之難得爲可惜也子漸爲人不待縷述
脩自知之然其所爲文章及在官有可記事相别多
[017-15a]
年不知子細望錄示一本脩於子漸不可無文字墓
誌或師魯自作則巳若不自作則須脩與君謨當作
蓋他平生相知深者吾二人與李之才爾縱不作墓
誌則行狀或他文字須作一篇也愁人愁人師魯知
爲士廉所訟仇家報怨不意亦聽而行此更不須較
曲直他不足道也夏君來日詢他潞州事得動静甚
詳差慰夏熱千萬保重
   回丁判官書景祐三年
九月十四日宣徳郎守峽州夷陵縣令歐陽脩謹頓
首復書于判官祕校足下脩之得夷陵也天子以有
[017-15b]
罪而不忍即誅與之一邑而告以訓曰徃字吾民而
無重前悔故其受命也始懼而後喜自謂曰幸而謂
夷陵之不幸也夫有罪而猶得邑又撫安之曰無重
前悔是以自幸也昔春秋時鄭詹自齊逃來傳者曰
甚佞人來佞人來矣此不欲佞人入其邦而惡其來
甚之一作/之甚之辭也脩之是行也以謂夷陵之官相與
語於府吏相與語於家民相與語於道皆曰罪人來
矣凡夷陵之人莫不惡之而不欲入其邦若魯國之
惡鄭詹來者故曰夷陵不幸也及舟次江陵之建寧
縣人來自夷陵首蒙示書一通言文意勤不徒不惡
[017-16a]
之而又加以厚禮出其意料之外不勝甚喜而且有
不自遂之心焉夫人有厚已而自如者恃其中有所
以當之而不愧也如脩之愚少無師傳而學出已見
未一發其藴忽發焉果輒得罪是其學不本實而其
中空虚無有而然也今猶未獲一見君子而先辱以
書待之厚意以空虚之質當甚厚之意竊懼既見而
不若所待徒重媿爾且爲政者之懲有罪也若不鞭
膚刑肉以痛切其身則必擇惡地而斥之使其奔走
顛躓窘苦左山右壑前虺虎而後蒺䔧動不逢偶吉
而輒竒凶其狀可爲閔笑所以深困辱之者欲其知
[017-16b]
自悔而改爲善也此亦爲政者之仁也故脩得罪也
與之一邑使載其老母寡妹浮五千五百之江湖冒
大熱而履深險一有風波之&KR2646則叫號神明以乞須
臾之命幸至其所則折身下首以事上官吏人連呼
姓名喝出使拜起則趨而走設有大㑹則坐之壁下
使與州校役人爲等伍得一食未徹俎而先走出上
官遇之喜怒訶詰常歛手慄股以伺顔色冀一語之
温和不可得所以困辱之如此者亦欲其能自悔咎
而改爲善也故脩之來也惟困辱之是期今乃不然
獨蒙加以厚禮而不以有罪困辱之使不窮戹而得
[017-17a]
其所爲以無重悔如前訓可謂幸矣然懼其頑心而
不知自改也夫士窮莫不欲人之閔己然非有深仁
厚義君子之閔矣則又懼且慙焉謹因弓手還敢
市所懐不勝區區伏惟幸察
外集卷第十七
代楊推官上吕相公書伊尹者一無/者字私自一作/私以嘗獨
念昔有聞於先君大夫者一作獨念昔者有/聞於先君大夫
與髙司諌書於予友尹師魯問足下一作問予友尹/師魯以足下
[017-17b]
不可屈之節屈字下一/有曲字不以賢者一作以/不賢者
與尹師魯第一書見有就死有一/作其
第二書五七盃一作七/五盃
第四書及陕一作及/至陜
回丁判官書自如一作/自恕今乃一作/乃今
[017-1a]
奏議卷第十七 歐陽文忠公集一百十三
  樞府
   論均稅劄子嘉祐五年
臣爲諫官時甞首言均稅事乞差郭諮孫琳蒙朝廷
依臣所言起自蔡州一縣以方田法均稅事方施行
而議者多言不便尋即罷之近者伏見朝廷特置均
稅一司差官分往河北陜西均稅始聞河北傳言人
户虚驚斫伐桑棗尚不爲信次見陜西州郡有上言
歲儉民饑乞罷均稅者稍巳疑此一事果爲難行而
朝廷之意決在必行言者遂不能入近者又見河北
[017-1b]
人户凡千百人聚訴於三司然則道路傳言與州郡
上言雖爲不足信其如聚集千人於京師此事不可
掩蔽則民情可知矣蓋均稅非以規利而本以便民
如此民果便乎竊知朝廷本只一作/則以見在稅數量
輕重均之𥘉不令其别生額外之數也近聞衛州通
利軍括出民冒佃田土不於見在管催數内均減重
者攤與冒佃户却别一無/此字生立稅數配之此非朝廷
一作/之意而民所以喧訴也又聞澶州諸縣一有/於字
今實額管催數外將帳頭自來樁坐有名無納及一/有
夫/字開閣將行一無/二字兩項逺年稅數並係祥符景徳已
[017-2a]
前以至五代長興年樁管虚數並攤與見今人户又
聞以地肥瘠定爲四等其下等田有白鹻帶鹹地并
鹹鹵沙薄可殖地死沙不可一無/此字殖地並一例均攤
與稅數謂此雖不可耕種尚可煎鹽且河北之民自
祖宗以來蒙賜恩䘏放行鹽不一無/此字禁只令據鹽斤
兩納稅今煎鹽者已納鹽稅又令更納田稅豈祖宗
所以恵河北之民意又聞河南不殖之地係禁鹽地
分者亦均攤與稅又不知使一無/此字民何以納也澶衛
去京師近偶可聞知者如此其餘逺方一作/地謂所均
稅悉便於民其可得乎以此見朝廷行事至難小人
[017-2b]
希意承㫖者言利而不言害俗吏貪功希賞見小利
忘大害爲國歛怨於民朝廷不知則巳苟巳知之其
可不爲救其失哉欲望聖慈特賜指揮令均稅所只
如朝廷本議將實催見在稅數量輕重均之其餘生
立稅數及逺年虚數却與放免及未均地分並且罷
均且均稅一事本是臣先建言聞今事有不便臣固
不敢緘黙今取進止
   乞差檢討官校國史劄子嘉祐六年
臣前爲學士日兼充史館脩撰竊見本院國史自進
本入内後官守空司因具奏陳乞降付院収藏以備
[017-3a]
檢討尋準朝㫖於龍圖閣冩本關送本院令修撰官
躬親對讀修改其國史尋已冩了竊縁本院元有修
撰官三員後來孫抃及臣相次别蒙差任今止有胡
宿一員其未經對讀一有國/史二字卷數尚多竊慮冩下多
日闕官校對乆不了當漸至因循欲乞添差檢討官
三兩員同共對讀早令了當況檢討官檢閱本朝故
事亦是本職仍乞不令漏泄今取進止
   論牧馬草地劄子嘉祐六年
臣爲學士日兼充群牧使朝廷以馬政乆弊差吴中
復等與臣共議利害欲有改一有/更字爲未見得牧地善
[017-3b]
惡多少難爲廢置欲乞差官先且打量牧馬草地次
臣遽蒙恩擢在樞府所有牧馬利害商量未了事件
臣有愚見方欲條陳今聞諸監所差官各將前去竊
縁監牧帳舊管一作/管舊地甚多自來界至不明官私作
弊積乆爲民間侵占耕種年歲已深昨已曽差髙訪
等根括打量人户多稱父祖世業失却契書無慿照
驗但追呼搔擾而已今若更行根究必亦難明徒爲
追擾未見其利民先𬒳害臣今欲乞令差去官只據
見在草地逐䟝先打量的實頃畒明立封標界至因
便相度其地肥瘠宜與不宜牧馬其廢置改更候逐
[017-4a]
官回日令相度牧馬所據利害擘畫申奏其巳爲民
間侵耕地土更不根究蓋以本議欲以見在牧地給
與民耕豈可却根究巳耕之地重爲搔擾至於民間
養馬等事利害甚多臣當續具奏聞其不根究侵耕
地土一事伏乞先賜指揮今取進止
  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嘉祐六年
臣材識庸暗碌碌於衆人中蒙陛下不次抜擢置在
樞府其於報效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歲
凡事關大體必須衆議之協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
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啓沃蔑爾無聞上辜聖恩下
[017-4b]
[017-4b]
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
於上大臣側足畏罪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
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自聞其失
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爲優容以保全之而
爲大臣者外秉國權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
聽而怨仇已結於其身故於此一有/之字時諫人主者易
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聽言也亦
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
與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聽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
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聽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
[017-5a]
意𥘉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㫖合
意𥘉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
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于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
言一出則萬口爭傳衆目共視雖欲爲私其勢不可
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
又不敢顯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聖斷不
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蓋其言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
隂有奏一有/陳字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主
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聽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
寛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
[017-5b]
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
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
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
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貶春州
别駕至和𥘉吴中復吕景𥘉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
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
前年韓絳言冨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
旭得罪自范仲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
諫者多矣未聞有規諫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
諫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
[017-6a]
言則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是從二/字
一作/吕一有新/進二字入臺未乆其他四人出處本末迹狀
甚明可以歷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竄廣西煙
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
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連延數年然
一有/來字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
前蹈必死之地爲懼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
爲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蓋所謂進退一節終始不
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
得臺官及絳爲中丞陶不敢内顧私恩與之爭議絳
[017-6b]
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常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
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徇公滅私之臣矣此
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爲人也就使
言雖不中亦其情必無他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
朋黨動揺大臣以作威勢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歲
一無十/一字韓絳言冨弼之時介與師道不與絳爲黨乃
與諸臺諫共論絳爲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揺大
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
此者雖爲謪官幸蒙陛下寛恩各得爲郡未至失所
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爲國
[017-7a]
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蒙憐察也欲望聖慈特
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
幸甚今取進止
  政府
   舉劉攽吕恵卿充館職劄子嘉祐六年
臣伏見前廬州觀察推官劉攽辭學優贍履行修一/作
謹記問該博可以備朝廷詢訪前真州軍事推官
吕恵卿材識明敏文藝優通好古飭躬可謂端雅之
士並宜置之館閣以副聖朝養育賢材之選臣以庸
繆參聞政論無能報國敢舉所知其劉攽吕恵卿欲
[017-7b]
望聖慈俾充館閣之職如後不如舉狀臣甘同罪取
進止
   論祠祭行事劄子嘉祐八年
臣近準勑差祭神州地祇於北郊竊見有司行事不
合典禮據開寳通禮當先引行事官於東壝門外道
南北向立次引入壝門就壇東南位西向行事蓋即
事有漸自外而入於禮爲宜今却先引行事官於壇
下卯堦之側北向立次引東行向外就行事位由内
而外乖背禮文臣遂於本院檢詳蓋是徃年撰祀儀
之時誤此一節今據祀儀四時及三一作/土王五帝上
[017-8a]
辛祈糓春分祀九宫朝日髙禖孟夏雩秋分夕月仲
秋祀九宫貴神季秋大享明堂冬至祀昊天臘蜡夏
至祀皇地祇及孟冬祭神州地祇凡一十七祭並係
大祀一例錯誤並合改正依開寳通禮兼禮生賛唱
生踈多不依禮文臣伏見朝廷近年新製祭祀器服
修飭壇壝務極精嚴而有司失傳行事之際於禮繆
誤伏乞下禮院詳定依開寳通禮改正祀儀及教習
禮生使依典禮以上副聖朝精嚴祀事之意今取進

   論逐路取人劄子治平元年
[017-8b]
臣伏見近有臣寮上言乞將南省考試舉人各以路
分糊名於逐路毎十人解一人等事雖巳奉聖㫖送
兩制詳定臣亦有愚見合具敷陳竊以國家取士之
制比於前世最號至公蓋累聖留心講求曲盡以謂
王者無外天下一家故不問東西南北之人盡聚諸
路貢士混合爲一而惟材是擇又糊名謄録而考之
使主司莫知爲何方之人誰氏之子不得有所憎愛
薄厚於其間故議者謂國家科埸之制雖未復古法
而便於今世其無情如造化至公如權衡祖宗以來
不可易之制也傳曰無作聦明亂舊章又曰利不百
[017-9a]
者不變法今言事之臣偶見一端即議更改此臣所
區區欲爲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謂偶見一端者
蓋言事之人但見毎次科埸東南進士得多而西北
進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進士爾殊不知天
下至廣四方風俗異宜而人性各有利鈍東南之俗
好文故進士多而經學少西北之人尚質故進士少
而經學多所以科埸取士東南多取進士西北多取
經學者各因其材性一無/二字所長而各隨其多少取之
今以進士經學合而較之則其數均若必論進士則
多少不等此臣所謂偏見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國
[017-9b]
家方以官濫爲患取士數必難増若欲多取西北之
人則却須多減東南之數今東南州軍進士取解者
二三千人處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蓋巳痛
裁抑之矣西北州軍取解至多處不過百人而所解
至十餘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東南十倍假借之矣
若至南省又減東南而増西北則一無/此字是已裁抑者
又裁抑之巳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東
南之士於千人中解十人其𥘉選已精矣故至南省
所試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學業不及東南當發解時
又十倍優假之蓋其𥘉選已濫矣故至南省所試不
[017-10a]
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則東南之人合
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於
他路理不可齊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
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須充足十一之數使合落
者得合得者落取捨顛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
且朝廷專以較藝取人而使有藝者屈落無藝者濫
得不問繆濫只要諸路數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
事者本欲多取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則寄應
者爭趨而徃今開封府寄應之弊可驗矣此所謂法
出而姦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廣南東西路進士例各
[017-10b]
絶無舉業諸州但據數解發其人亦自知無藝只來
一就省試而歸冀作攝官爾朝廷以嶺外煙瘴北人
不便須藉攝官亦許其如此今若一例與諸路一無/二字
十人取一人此爲繆濫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
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槩爾若舊法一壞新議必行則
弊濫隨生何可勝數故臣以謂且遵舊制但務擇人
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選人自無言此乃
當今可行之法爾若謂士習浮華當先考行就如新
議亦須只考程試安能必取行實之人議者又謂西
北近虜士要牢籠此甚不然之論也使不逞之人不
[017-11a]
能爲患則巳苟可爲患則何方無之前世賊亂之臣
起於東南者甚衆其大者如項羽蕭銑之徒是巳至
如黄巢王仙芝之輩又皆起亂中州者爾不逞之人
豈專西北矧貢舉所設本待材賢一作/能牢籠不逞當
别有術不在科埸也惟事乆不能無弊有當留意者
然不須更改法制止在振舉綱條爾近年以來舉人
盛行懷挾排門大譟免冠突入虧損士風傷敗善類
此由舉人旣多而君子小人雜聚所司力不能制雖
朝廷素有禁約條制甚嚴而上下因循不復申舉惟
此一事爲科埸大患而言事者獨不及之願下有司
[017-11b]
議革其弊此當今科埸之患也臣忝貳宰司預聞國
論苟不能爲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於
人主則厚顔尸禄豈敢偷安而乆處乎故猶此彊言
乞賜裁擇
   乞獎用孫沔劄子治平二年
臣伏見諒祚猖狂漸違誓約僣叛之迹彰露巳多年
歲之間必爲邊患國家禦備之計先在擇人而自慶
曆罷兵以來至今二十餘年當時經用舊人零落無
幾惟尚書户部侍郎孫沔尚在西事時沔守環慶一
路其人磊落有智勇但以未甞出兵又不遇敵故未
[017-12a]
有臨陣破賊之功然其養練士卒招撫蕃夷恩信著
於一方至今邊人思之雖世不乏材朝廷方務推擇
若求曽經西事可用之人則臣謂無如沔者沔今年
雖七十聞其心力不衰飛鷹走馬尚如平日況所用
者取其智謀藉其威信前世老將彊起成功者多沔
雖中間曽以罪廢棄瑕使過正是用人之術臣今欲
乞朝廷更加察訪如沔實未衰羸伏望聖慈特賜獎
用庻於擇一作/人材難得之時可備一方之寄取進止
英宗實錄所載乃節文但於孫沔姓名之/上添致仕二字又國家禦備作朝廷禦備
奏議卷第十七
[017-12b]
論均稅劄子河北之民意疑是民/之意
論遂路取人劄子臣所區區所字下/脫以字
 此卷凡言一作者乃善本而正文反可疑如論臺
 諫宜牽復劄子正文云從誨入臺未乆一作以爲
 吕誨新進又正文先云前年韓絳言冨弼後却以
 爲去歲故一作無後段十一字論祠祭行事劄子
 正文云四時及三王五帝一作以三王爲土王去/聲
 之類皆當以一作爲正巳刻板難盡易書示後人
 使知所擇焉
[017-13a]
[017-1a]
居士集卷第十七 歐陽文忠公集十七
  論六首
   本論上
佛法爲中國患千餘歲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
不欲去之巳甞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
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柰何是果不可去邪蓋
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
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乗乎氣虚而入焉則
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
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
[017-1b]
治其受患之處佛爲夷狄去中國最遠而有佛固巳
乆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
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
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爲
吾患者乗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𥙷其
闕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
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埶也昔堯舜三代之爲政設爲
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
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
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於南畒而不暇乎
[017-2a]
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爲制牲
牢酒醴以養其體弦一作/笙匏爼豆以恱其耳目於其
不耕休力之時而敎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爲蒐狩
之禮因其嫁娶而爲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爲䘮祭
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爲郷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
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㓜凡人之大倫一有/者字也故
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爲之制飾之物采而
文焉所以恱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
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爲立學以講明
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郷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
[017-2b]
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墯嗚呼何其備
也蓋一有堯/舜二字三代之爲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
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
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民之
生也不用力乎南畒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
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一有/禮字樂而趣
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
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
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
勉彊其爲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時乗
[017-3a]
間而出千有餘歲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爲
者日益壞井田最先廢而兼并游惰之姦起其後所
謂蒐狩婚姻喪祭郷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
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暇而爲佗其良者泯然不
見禮義之及己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爲邪僻良民不
見禮義則莫知所趣佛於此時乗其隙一無此/六字方鼔
其雄誕之說而牽一作/率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
况王公大人徃徃倡而毆之曰佛是眞可歸依者然
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
怒曰佛何爲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說以
[017-3b]
排之一有何其不思/之甚也七字夫千歲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
一日之可爲民之沈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
則將柰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
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
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
孔氏之道明而百家一有/自字息此所謂修其本以勝之
之効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蓋三軍然而見佛
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
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進趨
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一無/此字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爲
[017-4a]
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佗焉學問明而禮
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
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者尚能不爲之屈使天下皆
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
   本論下
昔荀卿子之說以爲人性本惡著書一篇以持其論
予始愛之及見丗人之歸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說繆
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爲佛者棄其父子絶其夫婦
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蟲蠹之弊然而民皆相率
而歸焉者以佛有爲善之說故也嗚呼誠使吾民曉
[017-4b]
然知禮義之爲善則安知不相率而從哉柰何教之
諭之之不至也佛之說熟於人耳入乎其心乆矣至
於禮義之事則未甞見聞今將號於衆曰禁汝之佛
而爲吾禮義則民將駭而走矣莫若爲之以漸使其
不知而趣焉可也蓋鯀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
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其患息蓋患深勢盛則難與
敵莫若馴致而去一有其/害二字之易也今堯舜三代之政
其說尚傳其具皆在誠能講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
之以漸使民皆樂而趣焉則充行乎天下而佛無所
施矣傳曰物莫能兩大自然之埶也奚必曰火其書
[017-5a]
而廬其居哉昔者戎狄蠻夷雜居九州之間所謂徐
戎白狄荆蠻淮夷之類是也三代旣衰若此之類並
侵於中國故秦以西戎據宗周呉楚之國一作/君皆僭
稱王春秋書用鄫子傳記被髮於伊川而仲尼亦以
不左衽爲幸當是之時佛雖不來中國幾何其不夷
狄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義廢則夷狄之患至
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國而賤夷狄然後王道復明
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帶其爲患者特佛爾
其所以勝之之道非有甚髙難行之說也患乎忽而
不爲爾夫郊天祀地與乎宗廟社稷朝廷之儀皆天
[017-5b]
子之大禮也今皆舉而行之至於所謂蒐狩婚姻喪
祭鄉射之禮此郡縣有司之事也在乎講明而頒布
之爾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漸則不能入於人而成
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丗而後仁今之議者將曰佛來
千餘歳有力者尚無可柰何何用此迂緩之說爲是
則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棄必丗之功不爲也可不
惜哉昔孔子歎爲俑者不仁葢歎乎啓其漸而至於
用殉也然則爲佛者不猶甚於作俑乎當其始來未
見其害引而内之今之爲害著矣非待先覺之明而
後見也然而恬然不以爲恠者何哉夫物極則反數
[017-6a]
窮則變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乆矣乗其窮極之時
可以反而變之不難也昔三代之爲政皆聖人之事
業及其乆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文而相
救就使佛爲聖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况其非聖者
乎夫姦邪之士見信於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
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於亂亡而不悟今佛之
法可謂姦且邪矣蓋其爲說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丗
之君子雖見其弊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歟抑亦不
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捨是而
將有爲雖賁育之勇孟軻之辯太公之隂謀吾見其
[017-6b]
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訃未及行而先巳䧟於禍敗矣
何則患深埶盛難與敵非馴致而爲之莫能也故曰
修其本以勝之作本論
   朋黨論在諫院進一本以論爲議
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
而巳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爲朋小人與小人以
同利爲朋此自然之理也一無此/六字然臣謂小人無朋
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貪
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爲朋者僞也
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踈則反相賊害雖其
[017-7a]
兄弟一作/弟兄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爲
朋者僞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
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
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爲人君者但
當退小人之僞朋用君子之眞朋則天下治矣堯之
時小人共工讙兠等四人爲一朋君子八元八凱十
六人爲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凱君
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爲天子而臯䕫稷契
等二十二人並列于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
二人爲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
[017-7b]
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
各異心可謂不爲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
千人爲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
名士囚禁之目爲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
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巳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
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一作/咸投之黃
河曰此輩淸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
能使人人異心不爲朋莫如紂能禁絶善人爲朋莫
如漢獻帝能誅戮淸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
一有/以字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
[017-8a]
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丗不誚舜爲
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爲聰明之聖者以辨君
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丗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爲一
朋自古爲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
人雖多而不猒也夫興亡治亂之迹爲人君者可以
鑒矣一有作朋/黨議四字
   魏梁解一作論
予論正統辨魏梁一作不黜魏而辨/梁/注曹魏朱梁不爲僞議者或
非予一作/其大失春秋之㫖以謂魏梁皆負篡弑之惡
當加誅絶而反進之是奬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應
[017-8b]
之曰是春秋之志耳魯桓公弑隱公而自立者宣公
弑子赤而自立者鄭厲公逐丗子忽而自立者衛公
孫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聖人於春秋皆不絶其爲
君此予所以不黜魏梁者用春秋之法也魏梁之惡
三尺童子皆知可惡予不得聖人之法爲據依其敢
進而不疑乎然則春秋亦獎篡乎曰惟不絶四者之
爲君於此見春秋之意也聖人之於春秋用意深故
能勸戒切爲言信然後善惡明夫欲著其罪於後丗
在乎不没其實其實甞爲君矣書其爲君其實篡也
書其簒各傳其實而使後丗信之則四君之罪不可
[017-9a]
得而揜耳使爲君者不得揜其惡則人之爲惡者庶
乎其息矣是謂用意深而勸戒切爲言信而善惡明
也凡惡之爲名非徒君子嫉之雖爲小人者亦知其
可惡也而小人常至於爲惡者蓋以人爲可欺與夫
幸人不知而可揜耳夫位莫貴乎國君而不能逃大
惡之名所以示人不可欺而惡不可揜也就使四君
因聖人誅絶而其惡彰焉則後丗之爲惡者將曰彼
不幸遭逢聖人黜絶而一作/之不得爲君遂彰其惡耳
我無孔子丗莫我黜則冀人爲可欺而惡可揜也如
此則僥倖之心啓矣惟與其爲君使不得揜其惡者
[017-9b]
春秋之深意也桀紂不待貶其爲王而萬丗所共惡
者也今匹夫之士比之顔閔則喜方之桀紂則怒是
大惡之君不及一善之士也春秋之於大惡之君不
誅絶之者不害其襃善貶惡之㫖也惟不没其實以
著其罪而信乎後丗與其爲君而不得揜其惡以息
人之爲惡能知春秋之此旨然後知予不黜魏梁之
是也
   爲君難論上
語曰爲君難者孰難哉蓋莫難於用人夫用人之術
任之必專信之必篤然後能盡其材而可共成事及
[017-10a]
其失也任之欲專則不復謀於人而拒絶羣議是欲
盡一人之用而先失衆人之心也信之欲篤則一切
不疑而果於必行是不審事之可否不計功之成敗
也夫違衆舉事又不審計而輕發其百舉百失而及
於禍敗此理之冝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
是而敗非則又從而賛之以其違衆爲獨見之明以
其拒諫爲不惑羣論以其偏信而輕發爲決於能斷
使後丗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
於禍敗則雖悔而不可及此甚可歎也前丗爲人君
者力拒羣議專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於禍敗者
[017-10b]
多矣不可以徧舉請試舉其一二昔秦苻堅地大兵
彊有衆九十六萬號稱百萬蔑視東晉指爲一隅謂
可直以氣吞之耳然而舉國之人皆言晉不可伐更
進互說者不可勝數其所陳天時人事堅隨以強辯
折之忠言讜論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
也不聽太子宏少子詵至親之言也不聽沙門道安
堅平生所信重者也數爲之言不聽惟聽信一將軍
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訪
朝臣以亂聖慮堅大喜曰與吾共定天下者惟卿爾
於是决意不疑遂大舉南伐兵至壽春晉以數千人
[017-11a]
擊之大敗而歸比至洛陽九十六萬兵亡其八十六
萬堅自此兵威沮喪不復能振遂至於亂亡近五代
時後唐淸泰帝患晉祖之鎮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
踐扈議欲徙之於鄆州舉朝之士皆諫以爲未可帝
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與謀樞宻直學士薛文遇問
之以決可否文遇對曰臣聞作舎道邊三年不成此
事斷在陛下何必更問羣臣帝大喜曰術者言我今
年當得一賢佐助我中興卿其是乎即時命學士草
制徙晉祖於鄆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後六
日而晉祖反書至淸泰帝憂懼不知所爲謂李崧曰
[017-11b]
我適見薛文遇爲之肉顫欲自抽刀刺之崧對曰事
巳至此悔無及矣但君臣相顧涕泣而巳由是言之
能力拒羣議專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
禍敗亂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堅欲與慕容垂
共定天下淸泰帝以薛文遇爲賢佐助我中興可謂
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也或有詰予曰然則用人者
不可專信乎應之曰齊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
諸葛亮可謂專而信矣不聞舉齊蜀之臣民非之也
蓋其令出而舉國之臣民從事行而舉國之臣民便
故桓公先主得以專任而不貳也使令出而兩國之
[017-12a]
人不從事行而兩國之人不便則彼二君者其肯專
任而信之以失衆心而斂國怨乎
   爲君難論下
嗚呼用人之難難矣未若聽言之難也夫人之言非
一端也巧辯縱橫而可喜忠言質樸而多訥此非聽
言之難在聽者之明暗也䛕言順意而易恱直言逆
耳而觸怒此非聽言之難在聽者之賢愚也是皆未
足爲難也若聽其言則可用然用之有輒敗人之事
者聽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
然後爲聽言之難也請試舉其一二戰國時趙將有
[017-12b]
趙括者善言兵自謂天下莫能當其父奢趙之名將
老於用兵者也毎與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終不以括
爲能也歎曰趙若以括爲將必敗趙事其後奢死趙
遂以括爲將其母自見趙王亦言括不可用趙王不
聽使括將而攻秦括爲秦軍射死趙兵大敗降秦者
四十萬人阬於長平蓋當時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
有如括大敗者也此聽其言可用用之輒敗人事者
趙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問其將李信用兵幾何信
方年少而勇對曰不過二十萬足矣始皇大喜又以
問老將王翦翦曰非六十萬不可始皇不恱曰將軍
[017-13a]
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爲可用即與兵二十萬使伐
荆王翦遂謝病退老於頻陽已而信大爲荆人所敗
亡七都尉而還始皇大慙自駕如頻陽謝翦因强起
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萬不可於是卒與六十萬
而徃遂以滅荆夫𥘉聽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
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聽計於人者冝如何聽
其言君可用用之冝矣輒敗事聽其言若不可用捨
之冝矣然必如其說則成功此所以爲難也予又以
謂秦趙二主非徒失於聽言亦由樂用新進忽棄老
成此其所以敗也大抵新進之士喜勇銳老成之人
[017-13b]
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聽勇銳之語則
易合聞持重之言則難入也若趙括者則又有說焉
予略考史記所書是時趙方遣廉頗攻秦頗趙名將
也秦人畏頗而知括虚言易與也因行反間於趙曰
秦人所畏者趙括也若趙以爲將則秦懼矣趙王不
悟反間也遂用括爲將以代頗藺相如力諫以爲不
可趙王不聽遂至於敗由是言之括虚談無實而不
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趙之諸臣藺相如等亦
知之外至敵國亦知之獨其主不悟爾夫用人之失
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獨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
[017-14a]
也前丗之禍亂敗亡由此者不可勝數也
居士集卷第十七
 熈寧五年秋七月男發等編定
  紹熈二年三月郡人孫謙益校正
朝佐攷本論初有上中下篇此卷所載即中下二
 篇其上篇編居士集時雖削去而傳於丗今附外
 集
[017-14b]
本論上王政闕闕一作/缺下同者洽一作/者廣耳聞目見無非仁
義禮樂而趣之不知其倦一無此/十七字其爲一作/而爲莫知所
趣一/作趍操戈而逐之而一/作以
本論下蓋歎一作/蓋傷亦有可以惑人者一作亦有所長/而可以惑人者
朋黨論而已二字一/作其紂有臣紂一/作受以辨君子以字下一/有能字
魏梁解不黜一作/不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