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7-1a] 
樊川文集第七
中書舎人杜牧
唐故江西觀察使武陽公韋公遺愛碑
皇帝召丞相延英便殿講議政事及於循吏且
稱元和中興之盛言理人者誰居第一丞相墀
言臣甞守土江西目覩觀察使契丹有大功德
𬒳于八州殁四十年稚老歌思如丹尚存丞相
敏中丞相植皆曰臣知丹之爲理所至人思江
西之政熟於聽聞乃命首臣紇干衆上丹之功
状聮大中三年正月二十日詔書授史
[007-1b]
臣尚書司勲貟外郎杜牧曰汝爲丹序而銘之
以美大其事臣某㐲念天寳建中艱難之餘根
於河北枝蔓於齊魯梁蔡闢爲章句書生以蜀
叛錡爲宗室老以吳叛其他髙下其目跂而欲
飛者徃徃皆是憲宗皇帝髙聽古議廣諌益聖
任賢使䏻考校法度號令未出威先雷霆十有四
年擒殛兇狠方行四海罔不率伏當是時凡五徴兵
解而復合僅八周歲天下晏然不告勞苦實以
守土多循良吏而丹居第一周召伯治人於陜
西召穆公有武功於宣王時神尼採甘棠江漢之
[007-2a]
詩絃而歌之列于風雅班固叙漢宣帝中興名
臣言治人者亦首迷黄覇龔遂次將相下今下
明詔刻丹治效令得與元和功臣彰中興得人
之盛懸於無窮用古道也謹案韋氏自漢丞相
賢巳降代有逹官寛有大功於後周封鄖國公
鄖公曽孫㓜平爲歧州參軍生抱貞爲梓州刺
史生政爲漢州雒縣丞贈右諌議大夫雒縣生
武陽公公字文明以明五經登科授校書郎咸
陽尉以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佐張獻甫於邠
寧府徴爲太子舎人遷起居郎檢校吏部貟外
[007-2b]
郎侍御史河陽行軍司馬未行改駕部貟外郎
㑹新羅國以喪來告且稱立君拜司封郎中兼
御史中丞章服金紫弔冊其嗣新羅再以喪告
不果行改容州經略使築州城環十三里因悉
城管內十三州敎種茶麥多開屯田黄賊畏服
詔加太中大夫貞元末拜河南少尹連拜檢校
秘書監兼御史中丞鄭滑行軍司馬皆未至拜
右諌議大夫憲宗即位劉闢以蜀叛議者欲行
貞元故事請釋不誅公再上䟽曰今不誅闢則
朝廷可以指臂而使者唯兩京耳此外而誰不
[007-3a]
爲叛因拜劒南東川節度使兼御史大夫時劉
闢急攻梓州公至漢中表言攻急守堅不可易
帥髙崇文客軍遠闘無所資若與梓州綴其士
心必䏻有功遂召拜晉慈隰三州觀察使不半
歲元和二年二月拜洪州觀察使洪操章江上
控百越爲一都㑹屋居以茅竹爲俗人火之餘
烈日乆風竹戞自焚小至百家大至盪空霖必
江溢燥必火作火水夾攻人無固志傾摇懈怠
不爲旬月生産計公始至任計口取俸除去冗
事取公私錢教人陶瓦伐山取材堆疊億計人
[007-3b]
䏻爲屋取官材瓦免其半賦徐責其直自載酒
食以勉其勞𥘉若艱勤日成月就不二周歲凡
爲瓦屋萬四千間樓四千二百間縣市營廐名
爲棟宇無不創爲派湖入江節以斗門以走暴
漲闢開廣衢南北七里盪渫汚壅築堤三尺長
十二里堤成明年江與堤平鑿六百陂塘灌田
一萬項益勸桑苧機織廣狹俗所未習教勸成
之凡三周年成就生遂手爲日覩無不如志公
之爲政去害興利機決勢去如孫吳乗敵不可
當向輔以經術仁撫智誘慈母之心赤子之欲
[007-4a]
求必得之故人自盡力所指必就子産治鄭未
及三年國人尚謗黄覇治頴川前後八年始曰
愈治考二古人行事與公相次第不知如何元
和五年薨年五十八其銘曰
章武皇帝披攘經營凡十四年五大徴兵人不
告病肩於太寜将相是矣豈無循良考第理行
誰髙武陽武陽所至爲人父母於洪之功洞無
前古洪始有居水火是苦二者夾攻死無䖏所
曰天所然不嗟不訴武陽始至材瓦是聚公錢
不足以俸爲助䏻爲居宇貰貸付與日載酒餚
[007-4b]
如無稚乳不督不程誘以美語未二周星創數
萬堵㡬半重樓如詩翬羽錭以長堤繚四千歩
明年水平人始歌舞災乆事鉅一日除去灌田
萬頃益種桑苧俗所未有罔不完具寂寥千年
誰守兹土大中聖人元和是師圖讃功勞武陽
豈遺乃命史臣刻序碑辭寵假武陽爲人慰思
訓勸守吏勉於爲治
唐故太子少師竒章郡開國公贈太尉
牛公墓誌銘并序
唐优四帝十九年宰相牛公諱某字某八代祖
[007-5a]
弘以德行儒學相隋氏封竒章郡公贈文安侯
文安後四丗諱鳯及仕唐爲中書門下侍郎脩
國史於公爲髙祖文安後五丗集州刺史贈給
事中諱休充於公爲曽祖集州生太常博士贈
太尉紹太尉生華州鄭縣尉贈太保諱㓜聞太
保生公孤始七歳長安南下杜樊郷東文安有
隋氏賜由數頃書千卷尚存公年十五依以爲
學不出一室數年業就名聲入都中故丞相韋
公執誼以聦明氣勢急於襃拔如栁宗元劉禹
錫軰以文學秀少皆在門下韋公亟命栁劉於
[007-5b]
樊郷訪公曰願一得相見公乗驢至門韋公曰
是矣東京李元禮爲後進師隋竒章公仁德禄
位二者包而有之登進士上第元和四年應賢
良直諌制數強臣不奉法憂天子熾於武功詔
下第一授伊闕尉以直𬒳毀周歳凢十府奏取
不下伊闕滿歳郤公士美以昭義軍書記辟凡
三上請詔除河南尉拜監察御史丁母夫人憂
制終復拜監察御史轉殿中侍御史遷禮部貟
外郎都官貟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改考功貟
外郎集賢殿學士庫部郎中知制誥賜五品命
[007-6a]
服半歲遷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以贓數
萬敗穆宗得偏辭於中稱直臣冤且言有才宰
相言格不用公以具獄奏上曰直臣有才可惜
公曰彼不才者無飽食以足妻子安足慮本設
法令所以縛束有才者禄山朱泚是才過人而
亂天下上因可奏曰善賜章服金紫遷户部侍
郎掌財賦事上益親重欲相之㑹中書令韓弘
男公武謀曰大人守大梁二十年齊蔡誅後始
来朝今不以財授中外設有飛一辭者誰與保
白公武賫弘書獻公錢千萬公笑曰此何名爲
[007-6b]
公亟持去明年弘公武繼卒主藏奴與吏訟於
御史府上憐弘大臣父子併死稚孫将家事走
中使至第盡取財簿自閱視凡中外主權多納
弘貨獨朱勾細字曰某年月日送户部牛侍郎
錢千萬不納上大喜以指歴簿徧視旁側曰果
然吾不謬知人言訖再拜殿上皆再拜呼萬歲
㝷以本官平章事明年正位中書侍郎加銀青
三品兼集賢大學士監脩國史敬宗即位與武
士畋宴無時徴天下道士言長生事公亟諌曰
陛下不讀玄元皇帝五千言以清靜飬生彼道
[007-7a]
士皆庸人徒誇欺虚荒豈足師法未一歳請退
不許連四月日間以疾辭乃以鄂岳六州建節
號武昌軍命公爲禮部尚書平章事爲節度使
公始至問民尤苦皆曰城土踈惡歳輸䉴竹爲
苦具姧吏旁縁主爲侵取費與稅等歳乆前後
政欲晝計筞訖無所施公即除去冗長用公私
錢陶塼成城凡五年乃就明年文宗即位就加
吏部尚書明年急徴拜兵部尚書平章事重拜
中書侍郎弘文大學士鄭注怨宋丞相申錫造
言挾津王爲大逆狀跡牢宻上怒必殺公曰人
[007-7b]
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巳宰相假使如所謀豈復
欲過宰相有他圖乎臣爲中丞愛申錫忠良奏
爲御史申錫心臣敢以死保之上意解由是宋
不死大和六年西戎再遣大臣贄寳玉來朝禮
倍前時盡罷東嚮守兵用明臣陮李太尉德𥙿
時殿劒南西川上言維州降今若冠生羗三千
人燒十三橋擣戎腹心可洗乆耻是韋皐二十
年至死恨不能致事下尚書省百官聚議皆如
劒南奏公獨曰西戎四面各萬里來貴曰何事
失信養馬蔚茹川在平涼/郡西上平涼坂萬騎綴回中
[007-8a]
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西南逺數千里雖
百維州此時安可用弃誠信有利無害匹夫不
忍爲况天子以誠信見責扵夷狄且有大患上
曰然遂罷維州議大和六年檢校右僕射平章
事淮南節度使六年至開成二年連上章請休
官詔益不許公曰臣惟退罷可以行心夏五月
以兵付監軍使拜䟽訖就道除檢校司空留守
東都明年拜左僕射上恐公不起詔曰朕比有
疾良巳思一面叙公不得巳至闕下一拜謝閉
門不出明年檢校司空平章事㐮州節度使出
[007-8b]
都門賜黄彛樽龍杓凡六品名出周禮詔曰精
金古器用以比况君子非無意也㐮州七年饒
假軍人入賦不一公至㩀地造籍免貧弱四千
萬均入豪彊皆曰甘心不出一怨言明年武宗
即位就加司徒㑹昌元年秋七月漢水溢堤入
郭自漢陽王張東之一百五十歲後水爲最大
李太尉徳𥙿挾維州事曰修利不至罷爲太子
少師未㡬檢校司徒兼太子少保明年以檢校
官兼太子太傅留守東都劉稹以上黨叛誅死
時李太尉專柄五年多逐賢士天下恨怨以公
[007-9a]
徳全畏之言於武宗曰上黨軋左京控山東劉
從諌父死擅之十年後來朝加宰相縱去不留
之致稹叛竭天下力乃能取此皆公與李公宗
閔爲宰相時事從諌以大和六年十二月十七
日拜闕下實以其月十九日節度淮南明年正
月從諌以宰相東還河南少尹吕𫐠公惡其爲
人述與李太尉書言稹破報至公出聲歎恨上
見述書復聞前縱從諌去疊二怒不一參校自
十月至十二月公凡三貶至循州貟外長史天
下人爲公挼手咤罵公走萬里瘴海上二年恬
[007-9b]
泰若一無事今天子即位移衡州汝州長史遷
太子少保少師凡四年復位大中二年十月二
十七日薨于東都城南别墅年六十九天子桐
傷不朝兩日冊贈太尉天下善人執手相弔哭
公忠厚仁恕莊重敬愼未嘗以此八者自勉而
終身益篤爲宰相急於銓品凡名清官不忍持
一資以假非其人以道徳謨於天子每指古義
爲據有言機利克迫必釽音/華㓢力各/切使之攉破三
大邦去苛碎條約除大患其輕巧吏欲賊公愛
惡希嚮所爲渾然終不能見故所至必大治衣
[007-10a]
冠單窮出俸錢嫁其子女月與食歳與衣資送
其死喪凡數百家李太尉志必殺公後南謫過
汝州公厚供具哀其窮爲解說海上與中州少
異以勉安之不出一言及於前事鎮武昌時軍
容使仇士良爲監軍使公律以禮敬暑甚大合
軍宴拱手至暮一不揺扇益自儉克平居非公
事不出内屏周三歳語言舉止率有常度仇軍
容開成未首議立武宗權力震天下每言至公
必合手加顙曰清德可服人但過恡官財與人
無一毫恩分耳不肯引譽不敢怨毁淡居其中
[007-10b]
公始自河南薦郷貢士爲郎官考吏部科日選
三開幕府中丞宰相外凡取六十餘人上至將
相次布臺閣皆當時名士每暇日讌語寮吏必
言古人脩身行事旁誘曲指微警教之不以巳
所長人所不及裁量髙下以生重輕後進歸之
承望聲光得一言許可必自矜重夫人辛氏以
公封張掖郡贈僕射祕之長女士林稱爲婦師
凡三十年前公八年殁五男六女長曰蔚監察
御史次曰藂浙南府恊律郎皆以文行登進士
第不籍公勢次曰奉倩河南府洛陽第二人皆
[007-11a]
稚齒長女嫁户部郎中上黨苗愔次女嫁河中
節度副使檢校郎中范陽張洙次女嫁河南府
士曹集賢校理常山張希復次女嫁前進士鄧
叔次女未笄一人始數歳以某年月日葬少陵
南某郷某里銘曰
道旣訛衰必有以扶厥公之生以隆其洿幽以
燭明映以雨濡以敎其徒以佐天子滅絶霸駮
如有樞柅摽掲峙倚巍乎二紀臣宗德老鉅傑
魁礨孰爲忌畏譛去南海不校不辯旋復顯大
百行渾圎隣於及年以歸其全
[007-11b]
唐故東川節度檢校右僕射兼御史大
夫贈司徒周公墓誌銘
周平王次子烈封汝墳侯秦以汝墳爲汝南郡
侯之孫因家焉遂姓周氏自烈十八丗至西漢
周仁繼烈封侯其後逃西晉亂南去黄崗靈起
仕梁爲桂州刺史生炅在陳爲車騎將軍炅生
法明年十二一命爲巴州刺史陳滅臣隋爲趙
之真定令隋亂歸黄崗起兵取蘄安沔黄武徳
中籍四州地請命授揔管安十六州軍事光禄
大夫封國於道太宗命虞丗南銘書墓碑相國
[007-12a]
爲六代孫曾祖惲汝州梁縣令祖沛左拾遺皇
考頲右驍衛兵曹參軍贈禮部侍郎公少孤奉
飬母夫人以孝聞舉進士登第始試秘書正字
湖南團練廵官母夫人亡哭泣無時里人過公
廬曰無驚周孝子後自留守府監察眞拜御史
集賢殿學士李公宗閔以宰相鎮漢中辟公爲
殿中侍御史行軍司馬後一年復以殿中書職
徴歸時大和末注訓用事夏六月始逐丞相宗
閔立朋黨語鉤挂名人凡白日逐朝士三十三
軰天下悼懾以目受意附兇者屢以公為言注
[007-12b]
訓曰如去周殿中恐人益驚竟不敢議注訓取
公為起居舎人文宗復二史故事公濡筆立石
螭下丞相退必召語旁側窺帝每數十顧遷考
功貟外郎帝曰周某不可不見冝兼前官數月
以考功掌言謝日帝曰就試翰林公辭譲堅懇
帝正色以手三麾之遂兼學士遷職方郎中中
書舎人政事細大必𬒳顧問公終身不言事故
不傳武宗即位以疾辭出爲工部侍郎華州刺
史八禁軍二十四内司居華下者籍役等百姓
不敢妄出一辭李太尉德𥙿伺公纎失四年不
[007-13a]
得知愈治不可盖抑遷公江西觀察使兼御史
大夫公旣得八州施展教令申明約束發以䖍
守陳弇贓坐弇以法死吏手膠拳窮郷逺井如
公在旁縛出洞㓂劉大朴大朴徒數百人斸撥
根脉無有遺失彭蠡東口戍五百人上下千里
無一賊跡遷禮部尚書鄭滑節度使老将某項
領不如教約公鞭背䧏爲下卒聲北入魏皆曰
周尚書文儒䏻治百姓仁愛兵士而復敢爾是
豈可犯九歲入拜兵部侍郎度支兼户部吏曹
事積邉粮糓九十萬石今天子即位二年五月
[007-13b]
以本官平章事後一月正位中書侍郎監修國
史就加刑部尚書因河湟事議不合㫖以檢校
刑部尚書出爲劒南東川節度使明日入謝面
加檢校右僕射公自舉進士第非其人不交言
旁睨後進鐫心鏤志及爲将相近取遠挽悉置
于位李太尉徳𥙿㑹昌中以恩換元和朝實録
四十篇益美其父吉甫為相事公上言曰人君
唯不改史人臣可改乎元和實録皆當時名士
目書事實今不信而信徳𥙿後三十年自名父
功衆所不知者而書之此若垂後誰信史竟廢
[007-14a]
新本并師王宰剷所部財貨承事貴倖自請來
朝聲言我取平章事鎭大梁公上言曰宰破太
原取汴州不知天下治所凢幾得如太原汴之
大者可飽宰欲乞宰還鎮自𥙷其殘後二日還
宰詔下駙馬都尉韋讓求爲京兆尹公言曰尹
坐堂上階下拜二赤縣令屬官將百人悉可笞
辱非有德者京兆不可爲豈止取吏事讓議竟
寢自此非道求進者䑕循自屏及鎮東蜀一歳
欲歸閑洛師微得風恙公曰我今去是以疾去
疾愈去非晚大中五年歳在辛未二月十七日
[007-14b]
薨于位享年五十九訃至廢朝三日冊贈司徒
命諌議大夫盧懿弔䘏其家公信於朋友公於
爲官事婺姊岀告返靣家事不敢自專同曽祖
兄弟入門呵笞奴婢衣服飲食無二等免相位
西去送公還者雖武將散秩嘆惜咨嗟曰周相
公無私我惜其去豈有私乎夫人義興蔣氏先
公某年終生二男一女長曰寛饒崇文校書次
曰咸喜京兆參軍皆孝謹有文學女嫁起居舎
人薛蒙大中六年歲次壬申二月十二日歸葬
先塋河南府河南縣榖陽郷立行里銘曰
[007-15a]
姬之支封國自爲姓以周爲氏入唐不盛烈後
幾丗厥生賢孫當唐中興爲唐相臣文思天子
跨古爲治提起王道以公爲倚迒音/剛蹊隙竅去
者鳥駛誰塞誰棘勞公砕指三屏大邦駿壯武
事哺撫稚老父母赤子曰將曰相公其愧幾指
古爲比公其無愧以公遺去/声唐而後公死不錫
壽考誰其辯之
樊川文集第七
[007-15b]
[007-15b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