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5-1a]
揮麈後録卷之十
百七一汝 隂 王 明清
呉傳朋說知信州朝辤上殿 髙宗云朕有一事毎
以自慊卿書九里松牌甚佳向來朕自書易之終
不逮卿所書當令仍舊說皇恐稱謝是日降
旨令根㝷舊牌尚在天笁寺庫堂中即復令張掛
取 宸奎榜入禁中說所書至今揭于松門仰見
百七二聖德謙仁之不伐也傳朋自云
靖康末駙馬都尉王師約之子殏爲龍德宫都監祐
陵北狩 御府器玩服御不能盡從者悉爲其掩
有携以南度事露下廷尉伏罪髙宗欲戮之時
[015-1b]
叔祖子裳爲棘卿啓于 上曰殏誠可殺但倘非
其隱匿則諸物悉爲虜得無從復歸天上矣
上於是貸而不誅先人摹得其古 玉印數十今
百七三假于楊伯虎文昺未歸
建炎巳酉 髙宗蹔駐蹕于建康閩中禽苗傳劉正
彦獻俘于朝檻車幾百兩先付之大理獄將盡尸
諸市子裳請對以陳云在律俱當誅死然其中婦
女有雇買及鹵掠以從者倘殺之未免無辜願賜
哀矜 上矍然曰卿言極是朕思慮之所不到即
百七四詔除二 妻子之外餘皆釋放歡呼而岀
周望字仲弼蔡州人有口材好談兵甞爲康邸記室
[015-2a]
建炎𥘉吕元直從而引用之驟拜二府 髙宗幸
明越命其經略淮浙付委甚重而昧於戎機駕馭
無術遂至紛亂平江一城㝡爲荼毒責昭化軍節
度副使連州安置以死紹興巳夘其家自理詔復
故官澤及其子時凌明甫哲爲右正言明甫平江
人也親見其郷里𬒳害之酷遂上䟽䟽其罪命廼
寢吴越錢穆作収復平江記悉從紀實不能采其
文華之要雖有浮冗之詞不欲易之建炎四年庚
戍春二月金人首領四太子者自明越還師由臨
安府襲秀州二十五日犯平江府午漏未盡四刻
兵自盤門入刼踐官府民居廥廩積聚虜掠子女
[015-2b]
金帛乃縱火延燒煙熖見二百里凡五晝夜三月
初一日出閶西冦常潤於是平江府燒之旣士民
前後遷避得脫者十之二三遷避不及或殺者十
之六七謹按靖康之乱金人再犯闕 太上皇帝
淵聖皇帝北狩 今上皇帝即位于睢陽改元建
炎是年秋移幸江都三年巳酉春金人南牧淮甸
二月初三日 大駕渡楊子江幸杭州金人叩江
而不濟巳廼歸國四月 大駕西還駐蹕于金陵
寵其府号易江寧爲建康議者謂金陵六朝建國
襟帶大江崗嶺廻合北貫淮汴西引川峽南洞襄
漢東壓呉越甄閩荆廣之區四逹之國也資其冨
[015-3a]
饒基本 王業以經理中原収復京洛實爲勝筭
開封尹杜充乆司留鑰天下属望至是召赴行在
命爲淮南京東西宣撫處置使俾提重兵保諸路
又請 隆祐太后領皇太子帥六宫及宗室近属
前往江表百司庻府非與軍興之事者悉從焉
上獨與宰相吕頥浩曁三數大臣以次侍從官留
金陵治兵 詔書有誓堅一死以保群生之語士
民讀詔感泣奮厲以爲 中興之期可指日而慶
矣杜公旣有成命淹廻未遣人心稍惑之閠八月
一日 詔云朕嗣位累年寅奉基緒愛育生靈凢
可以和戎息兵者卑辭降禮無所不至而敵人猖
[015-3b]
獗迫逐凌犯未有休息之期朕甚憚之比命杜充
提兵防淮然大江之北左右應接我所守者一由
荆襄至通泰敵之可來者五六兵家勝負難可預
言所議衆多未易偏廢軫念旬月莫適决擇朕將
定居建業不復移蹕與夫右趣鄂岳左駐呉越山
川形勢地利人情孰安孰危孰利孰害以至彼我
之所長歩騎之所冝何嶮可守何地可戰甚地之
錢物可運甚郡之粟糓可漕其各悉心致思以告
于朕昔 漢髙帝謀臣良將多矣都雒之計巳定
及聞婁欽一言而用之之意立决吾士大夫之確
論 朕豈不能虚懷而樂從哉三省可示行在職
[015-4a]
事官共條具以聞於是群臣争進避敵之計拜杜
公尚書右僕射留鎮金陵不復北渡矣二十五日
大駕廼復南廵九月初四日駐蹕于平江府二十
五日 詔休兵巳兼旬可㳙日進發詞臣引孟子
廵狩𥙷助爲說始平江人猶幸於駐蹕倚以爲安
至是惶遽失望盖前此 駕後諸軍多阻乱不靜
人旣畏之又慮胡騎乗冬深入於是逺有散之浙
東閩部者而近者亦自匿於山巔水涯之際
詔以工部侍郎湯東野爲守臣又命同知樞宻院
周望爲淮浙宣撫使宿兵府城將官陳思恭巨師
古張俊魯與李貴俗號李/閻羅者等悉隷望節制又詔
[015-4b]
駕後諸軍盡命先啓行獨以禁衛請班扈蹕九月
初四日 駕興平江幸無釁其民復稍稍安集周
望遣諸將各部署所隷兵分護境内河内降賊郭
仲威領其下萬衆至自通州屯泊于虎丘山時
大駕駐㑹稽十一月有 旨金人於和州欲渡采
石及自黃州渡兵巳至興國軍界取二十五日移
蹕前去浙西爲迎敵之計呉人復引領望幸未幾
建康府報是月十八日碙砂渡將官張超失守賊
登岸杜丞相遣都统制官陳淬提領岳飛劉剛等
二萬人分陣頭迎戰又命王 全軍一萬三千人
相继往來䇿應二十日陳淬與賊遇于馬家渡凡
[015-5a]
十餘合日暮戰酣勝負略相若㑹王 領西兵畔
敵檄鎮江府韓丗忠江州劉光丗應援皆不赴丗
忠巳望風循海道潜去於是陳淬孤軍力弱不能
當賊進逼建康城下守臣陳邦光降之通判楊邦
義死焉杜丞相奔儀真収拾潰亡移保淮甸 大
駕頓于越州之蕭山縣群臣復勸南避乃幸四明
於是平江大震恐周望湯東野集耆艾士夫僧道
訪問所以爲計者且曰今戰守皆巳無䇿矣蓋其
意在迎降而欲衆發其端士民不荅而罷望歛諸
將兵歸城中懼其抗賊取怒也巳而金人自建康
取捷徑刼廣德軍掠湖州南境破属邑長興武康
[015-5b]
安吉遂犯臨安府之餘杭縣急趍臨安府守臣康
允之去之民自爲守六日而䧟渡錢塘江降越州
守臣李鄴遂犯四明以窺 行在有 詔周望湯
東野等固守平江等望自謂虜不敢犯境而過始
少安遂倚郭仲威爲腹心㑭盡護諸將與張俊魯
與居城中遣巨師古控扼呉江陳恩恭屯楞伽山
李閻羅屯常熟縣思恭兵無紀律村落五十里間
皆𬒳其害周望詰責之斬隊將武節郎張振乃戢
而郭仲威居城府外爲忠勇之論望委任之不疑
士民亦頋望信以爲重晏然按堵如平日而郊居
遷避之家往往而復平江城堞完壯而地下聚水
[015-6a]
四圍渠塹深廣周望又竭取民財錢榖以鉅萬計
庫廪充牣兵器犀利沛然有餘力以是人益安之
過明年春正月而來傳言者多云賊自越州躡來
路返金陵或又謂自臨安府昌化縣道宣歙趍當
塗渡江而歸杭無疋馬隻輪矣望等素不嚴斥堠
而四境無尉野無烽火但以傳言爲信乃遣張俊
陳思恭等統兵規入杭州以邀収復之功俊等行
涉旬纔及秀州陳思恭偵知傳言者非實走間道
潜軍于湖州烏墩鎮以觀變二月十八日張俊馳
報金人犯秀州崇德縣俊統兵迎擊于宣店走之
平江之人且喜且懼以俟後捷十九日徴郷兵發
[015-6b]
太湖洞庭東西山千艘命用頭廵撿湯舉揔之前
赴呉江陣于簡村二十一日金人犯呉江縣巨師
古兵不戰而潰更以太湖民舟爲向導歸于西山
二十二日郭仲威遣千兵拒守于尹山巳而退師
二十三日府中令民逐便出城留少壯者登埤以
守是日金人遊騎掠城東郭仲威兵未合而返守
臣湯東野出奔周望以郡印付仲威二十四日仲
威㑹諸將飲城上士民老㓜數萬叩頭出血請加
守禦之備仲威奮髯詔衆曰即發遣騎兵虜行破
矣民慎無擾人猶信之日欲晡金人大集于城下
仲威及魯與兵火廣化寺又火㙠官李丗康宅望
[015-7a]
仲威等皆宵遁其下自城南轉刼居民北出齊門
而去民之得出郭者多爲所害明日金人遂據城
諸將奔遁潜伏外邑覘胡人之行也競以兵還三
月𥘉二日張俊至自崑山初三日巨師古至自洞
庭李閻羅魯與郭仲威等至自常熟初五日陳思
恭至自烏墩各以力勝惟仲威竊據之揭牓于市
曰本軍巳逐退金人収復府城或聞亦用此奏
上周望自遁所良乆乃出領兵之呉興十五日始
有 詔周望等平江失守可發遣諸將兵往常州
以北衝襲金人以功贖過云初金人燒刼之餘金
帛錢糓尚多仲威即據城縱兵掠取晝夜捜抉不
[015-7b]
巳遺民間訪舊居即執之笞責苦楚窮問瘞藏之
物民益冤憤故自金人南渡碙砂破金陵廣德杭
秀常潤明越惟平江𬒳害㝡深盖以兵多將庸民
始倚之而不去旣墮虜計則又再遭官軍之毒是
夏疾疫大作米斗錢五百有自賊中迯歸者多困
餓僵仆或驟得食而死横屍枕籍道路涇港爲實
哭聲振天地自古喪乱之邦未有如是之酷也穆
目覩其事幸以身免因迹階乱之由與夫敗亡次
叙記之以俻後丗史官採擇目之曰収復平江府
記者本郭仲威揭示之文具爲呉人諱於不復云
建炎四年四月二十日記仲威出于㓂盗號郭大
[015-8a]
刀明年除楊真二州鎮撫使在郡長悪不悛劉平
叔光丗爲淮浙宣撫置司京口遣其將王德禽仲
百七五威至麾下殺之
紹興戊午秦會之再入相遣王正道爲計議使以脩
和盟十一月樞宻院編修官胡銓邦衡上書曰王
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頼頃縁宰相無識遂㪯
以使虜專用詐誕欺罔 天聽驟得羙官天下之
人切齒唾罵今日無故誘致虜使以詔諭江南爲
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且豫臣事醜虜
南靣稱王以爲子孫帝王万丗之業牢不可㧞一
旦豺狼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爲虜啇監不逺而倫
[015-8b]
乃欲 陛下效之夫天下者 祖宗之天下也
陛下之位 祖宗之位也柰何以 祖宗之天下
爲犬戎之天下 祖宗之位爲犬戎藩臣之位
陛下一屈膝虜人則 祖宗社稷之靈盡汚夷狄
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爲左袵 朝廷之宰輔尽
爲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変爲胡服異
時豺狼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禮如劉豫也
哉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則怫
然怒堂堂天朝相率而拜犬豕曾童穉之所羞而
陛下忍爲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則 梓宫
可還 太后可復 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
[015-9a]
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說㗖 陛下然而
卒無一驗則虜之情僞巳可見矣而 陛下尚不
覺悟竭民膏血而不䘏忘 國大讎而不報含垢
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虜决可和盡如
倫議天下後丗以 陛下爲何如主也况醜虜変
詐百出而倫又以姦邪濟之則 梓宫決不可還
太后决不可復 淵聖决不可歸中原决不可得
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 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
不爲慟哭流涕長太息哉向者陛下間関海道
危如累卵尚未肯臣虜況今 國勢旣張諸將尽
說士卒思奮如頃者醜虜陸梁僞豫入冦固甞敗
[015-9b]
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於淮隂
較之往時蹈海之危固巳萬萬不侔儻不得巳而
至於用兵則我豈遽出虜人下哉今無故欲臣之
屈萬乗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巳
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之虚名惜
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
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汹汹 陛下不聞正
恐一旦変作禍且不測臣故謂不斬王倫 國之
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固不足道也秦檜爲心腹
大臣而不爲之計 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
陛下於唐虞而欲導陛下爲石晉頃者禮部侍
[015-10a]
郎曾開以古議折之檜乃厲聲責之曰侍郎知故
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愎諌巳自可知而乃建
議日令臺省侍臣僉議可否蓋畏天下議巳令臺
省侍臣共分謗耳有識者皆以謂 朝廷無人吁
可惜也孔子曰㣲管仲吾其𬒳髪左袵矣夫管仲
伯者之佐尚能變左袵之軀而爲衣裳之㑹秦檜
大國之相也反驅衣裳之俗而爲左袵之郷則檜
也不惟 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也孫近傳
㑹檜議遂得參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飢渴而近
伴食中書漫不知可否檜曰虜可講和近亦曰可
和檜曰 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臣嘗至政事堂
[015-10b]
三發問而近三不荅但云巳令臺諫侍臣議之矣
嗚呼身爲執政不能參賛大政徒取容充位如此
若虜騎長驅近還能折衝禦侮耶竊謂秦檜孫近
皆可斬也臣備貟樞属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
之心願斬三人頭竿之槀街然後覊留虜使責以
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
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
耶䟽入責爲昭州鹽倉而改送吏部與合入差遣
注福州簽判蓋 上初無深怒之意也至壬戌歳
慈寧歸養秦諷臺臣論其前言弗效 詔除名勒
停送新州編管張仲宗元幹寓居三山以長短句
[015-11a]
送其行云夣遶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宫離
黍厎事崑崙傾砥柱九陌黃流乱注聚萬落千村
狐兎天意從來髙難問况人生易老悲如許更南
浦送君去凉生岸栁銷殘暑耿斜河踈星淡月断
雲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鴈不到
書成誰與目断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尓汝
舉大白唱金縷邦衡在新興甞賦詞云富貴本魚
心何事故郷輕别空使猿驚鶴怨誤薜羅風月囊
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欲駕巾車歸去有豺
狼當轍郡守張棣上之以謂譏訕秦愈怒移送
吉陽軍編管棣乃擇使臣之刻核者名㳺崇管押
[015-11b]
封小項筒過海邦衡與其骨肉徒歩以渉瘴癘路
人莫不憐之至雷州太守王彦恭趯雖不斈而有
識適使臣者行囊中有私茶彦恭遣人捕獲送獄
奏治別差使臣護送仍厚饟以濟其渡海之費邦
衡頼以少甦彦恭繇此賢士大夫推重之棣訐邦
衡後即就除湖北提舉常平乗軺一日而殂又数
年秦始聞仲宗之詞仲宗掛冠巳乆以它事追赴
大理削籍焉邦衡囚朱崖幾一紀方北歸至端明
殿斈士通奉大夫八十餘而終謚忠簡此天力也
此一叚皆邦衡之子澥手爲删定
揮麈後録卷之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