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l0044 隨手雜錄-宋-王鞏 (master)


[000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隨手雜録


  宋 王鞏 撰


  江渙言馮悦掌御藥服伏火藥多腦後生瘡熱氣冉冉而
上幾不濟矣一道人教灸風市穴十數壯雖愈時時復作
又教馮以陰煉秋石以大豆卷濃煎湯下遂悉平和其陰
陽也陰煉秋石法余昔有之沈暘所傳是也大豆卷法大
豆於壬癸日浸井華水中候豆生芽取皮作湯使之


[000-1b]
  江表誌云江南李氏進貢中國無虛月十數年間經費
將匱建隆初始申銅禁鑄泉貨當十又鑄唐國通寶錢
兩文當開元錢一文又用韓熙載法變鑄錢其後一縑
約賣三十索銀一兩二十五索餘物稱是至開寶末國
帑罄矣


  蕭士京大夫為廣東轉運使其妻事僧伽甚謹一夕夢
僧伽别去其妻問欲何往曰後十二日蘇子瞻當渡海
我送過之驚起語其夫後十二日子瞻果有儋州之命
[000-2a]
蕭親語於予


  全州進士唐伯虎一日病卒心獨温後數日還魂初若
夢為人追呼入官府見主者曰誤矣當還已而語伯虎
曰到人間為我轉法華經為報亦當勸人誦之伯虎請
曰某他日亦得禄乎謂之曰雖有薄爾遂出至家而甦
後任梧州推官六十餘卒


  范文正語先懿敏曰每夜就寢即竊計其一日飲食豢
養之費及其日所為何事茍所為稱所費則摩腹安寢
[000-2b]
茍不稱則一夕不安眠矣翌日求其所以稱之者


  柴世宗銷天下銅像以為錢真定像髙大不可施工有
司請免既而北伐命以砲擊之中佛乳竟不能毁未幾
世宗癰發乳間而殂


  蔡持正居宛丘一日雪作與里人黄好謙㳺一倡家入
門見其肴醴特盛他時有美少年青巾白裘據席而坐
蔡黄方引去少年亟俾倡邀二公欣然就席少年頋持
正曰君正如李德裕顧黄曰君俟此公貴憑藉亦顯語
[000-3a]
畢少年亦引去二公叩倡何人也倡曰朝來齎錢具飲
亦不知誰氏也後如其言持正為侍御史薦黄為御史


  子瞻為學士一日鎻院召至内東門小殿時子瞻半醉
命以新水潄口解酒已而入對授以除目吕公著司空
平章軍國事吕大防范純仁左右僕射承㫖畢宣仁忽
謂官家在此子瞻曰適已起居矣宣仁曰有一事要問
内翰前年任何官職子瞻曰汝州團練副使今為何官
[000-3b]
曰偹員翰林充學士曰何以至此子瞻曰遭遇陛下曰
不闗老身事子瞻曰必是出自官家曰亦不闗官家事
子瞻曰豈大臣薦論耶曰亦不闗大臣事子瞻驚曰臣
雖無狀必不别有干請曰乆待要學士知此是神宗皇
帝之意當其飲食而停箸看文字則内人必曰此蘓軾
文字也神宗忽時而稱之曰竒才竒才但未及用學士
而上仙耳子瞻哭失聲宣仁與上左右皆泣已而賜坐
喫茶曰内翰直須盡心事官家以報先帝知遇子瞻拜
[000-4a]
而出撤金蓮燭送歸院子瞻親語余如此


  子瞻自杭召歸過宋語余曰在杭時一日中使至既行
送至望湖樓上遲遲不去時與監司同席已而曰某未
行監司莫可先歸諸人既去宻語子瞻曰某出京師辭
官家官家曰辭了孃孃了來某辭太后殿復到官家處
引某至櫃子旁出此一角宻語曰賜與蘓軾不得令人
知遂出所賜乃茶一斤封題皆御筆子瞻具劄子附進
稱謝至宋語余曰且教子由伏事娘娘我小使頭出來
[000-4b]
自家門打一解哲宗眷遇如此復為大臣讒逐至貶海
島命矣


  曽旼過泗州謂余曰某罷揚州教授時子瞻守揚某徃
見吕吉甫真州吉甫問曰軾何如人也旼曰聰明人也
吉甫怒厲聲曰堯聰明耶舜聰明耶大禹聰明耶旼曰
非三者之聰明亦是聰明也曰所學如何旼曰學孟子
愈怒愕然而立曰是何言歟旼曰孟子以民為重社稷
次之此其所以知學孟子也吉甫黙然乆之


[000-5a]
  周凌司勲之子婦病腿間瘡曉夕痛痒不可勝唯以杖
子撻之乃少解經累年百藥勿效聞有司吏夜主事㝠
司招而問之吏曰當徃叩之見周司勲子冥間問其婦
疾曰此婦不敬舅姑好决罸女使此其報也吏明日語
其子致懇其父父曰婦已有死所矣當在南京又曰吾
所任掠剰大夫也亦以平生刻薄好斂民財以奉縣官
故任此職凡人財有定分或其經營或其種植稱多其
數我即徃取世人不知也職任非善處亦安能救婦也
[000-5b]
後其子不復南來㑹其外祖知南京力取之醫治懇辭
不獲至南京三日而卒


  太祖一日召趙韓王於别殿左右無一人出取幽燕圖
示之趙熟視乆之曰此必曹翰所為帝曰何以知之曰
非翰莫能也帝曰何如趙曰舉必克之須世世得曹翰
守之乃可帝不語攜圖而入不復言幽燕之討


  曺彬潘美伐太原將下曹麾兵少却潘力争進兵曹終
不許既歸至京潘詢曹何故退兵不進曹徐語曰上嘗
[000-6a]
親征不能下下之則我輩速死既入對太祖詰之曹曰
陛下神武聖智尚不能下臣等安能必取帝頷之而已
錢王有外國所獻頗眩伽寳其方尺餘其狀如水精云
可厭十里火殃乃置於龍興寺佛髻中餘杭數回禄而
龍興不能近也有盗嘗焚其殿柱木悉灰燼而煙焰竟
不熾皇朝改為太平祥符寺自唐至皇朝凡有十寳此
其一也


  吕微仲貶嶺外至䖍州瑞金縣語其子曰吾不復南矣
[000-6b]
吾死爾歸吕氏尚有餘種茍在瘴鄉無俱全之理後數
日卒先是十年前有富人治夀材夢偉丈夫冠冕而求
曰且輟賢宅富人驚悟㣲仲過縣富人望之乃夢中偉
丈夫也及卒乃輟其材而斂焉


  郡君李氏余嬸也嘗有貨珠子老媪李氏攜珠子至既
去遺珠子在地嬸收之後媪踰時不至一日既至形容
恍惚非昔人也嬸詰之曰向時所貨珠子歸則失去告
其主以金十兩償之其主不許因憂愁感疾幾不能起
[000-7a]
嬸曰珠子當時遺在地我得之今在此媪驚喜涕下願
致金六兩以請嬸取還之金不受也後㣲疾夢出門乗
車出曠野至大官府見二偉人衣冠坐堂上引至堂下
偉人方問姓氏嬸知其隂府也遂誦大悲呪左右皆驚
愕其堂揺動不已二偉人立語曰勿誦放爾歸矣一吏
持大簿書至案偉人問曰記得還李嫂珠子事否嬸曰
記之其一偉人曰當展二十年夀其一曰得無太多也
其一曰婦人而不愛珠寳此可尚也俾人送還復乗車
[000-7b]
而至門首而入見其尸卧帳中驚而悟起後二十年乃


  栁州張通直舟泊潭州新婦死七日而體温既還魂云
初見二人如弓手追去甚急至一河次一人云解衣婦
曰我婦人衣不可去其一人止之呼舟而渡入大城市
井喧閙聞傳呼聲二人引婦立城砌上二人立其下見
一金紫人導從甚嚴婦識之乃其舅程之邵之元父也
連呼舅舅金紫者亦識之曰七娘來來遂竚馬取二人
[000-8a]
文檄視之乃曰誤矣急呼衣箱取紙一畨令婦執之候
至戒石但執紙而立既去二人失色相顧低頭不復語
至府門人間大官府也婦立戒石南俄見金紫人至次
衣緑人次衣朱人皆坐金紫人即呼婦取紙語二人同
坐曰誤勾此人來矣緑衣人曰已來將奈何朱衣人曰
既誤莫湏放回金紫人曰合如此只是二人得徒罪矣
即引二如弓手者取狀杖脊二十下令虞候引婦出至
一寺大厦修廊寂無一人虚堂屏間一僧坐虞候未前
[000-8b]
又一吏人至詣僧致語僧移榻俯堦問婦曰識字否曰
識之僧指手中經題問之婦曰金剛經也僧展卷教誦
之又曰歸則誦之遂令婦執堂下旛脚用力引之幡起
驚悟而甦


  初呉處厚箋蔡持正詩進於朝邸官已傳本報之凡進
入三日而寂無聞執政因奏事禀於簾前宣仁云恁詩
未嘗見也執政云已進入未降出簾中云待取看至午
間遣中使語執政曰已降出矣三省皆云不曽承領上
[000-9a]
下疑之明日乃在章奏房與通封嘗程文字共為一複
蓋初進入亦通封也明日進呈殊無怒色但云執政自
商量繼而處厚復有疏執政請送蔡確分析諌官呉安
詩劉安世論列而分析未上間㑹梁燾自潞州召為諌
議大夫至京曰比過河陽邢恕極論蔡確有䇿立勲社
稷臣也同諫官以恕之言論之日益切直宣仁始怒焉
泣諭執政曰當時誰曽有異議官家豈不記得但問他
太妃遂促蔡相謫命執政議太常少卿分司南京議未
[000-9b]
决㑹分析至確盛言有䇿立之勲諌官繼登論之益苦
明日執政對簾中忽語曰蔡確可英州别駕新州安置
諸公驚退悉力開陳乆之劉莘老曰蔡確母老引桞宗
元乞與劉禹錫換播州事吕㣲仲曰蔡確先帝大臣乞
如劉摯所論移一近裏州郡簾中曰山可移此不可移
也范堯夫揖王正仲留身論之意不解堯夫曰告官家
且勸太皇太后念蔡確是先朝大臣哲宗不語論辨徃
來乆之堯夫曰臣奉詔乞免内臣押去宣仁曰如何堯
[000-10a]
夫以曹利用事言之宣仁曰决不殺他自生自殺不差
内臣此無固必但與執政商量執政議差小使臣或承
務郎以上官伴送至夜批出差内臣一員已而堯夫正
仲與不論確事䑓官皆罷去初處厚繳詩至京莘老嘗
問予曰如何施行余曰此難行前日諸公自罪定以
詩罪人矣莘老曰豈可已乎余曰一則收報一則劄與
蔡確知堯夫亦以見問余語如前堯夫曰吾弟更語莘
老曰次第須謫曰重則分司輕則小州余曰必若謫之
[000-10b]
當與處厚並命此風不可長也後一日莘老召余入宻
室見其顔色慘怛曰九重之内安知有英州新州此必
有博士又曰今日進呈此老斥罵却不入來指文潞公
也余意以莘老賣潞公遂徃見潞公問余曰近事如何
余答曰蔡確外議以為過當潞公聲色皆厲曰見無禮
於其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又曰曽見司馬康否余曰
見之潞公曰前日被㫖召梁燾司馬康與執政靣問邢
恕語言梁燾言與司馬康同坐聞恕言蔡確社稷臣事
[000-11a]
康乃曰不聽得燾曰時第三杯矣康曰時飢貪食肚羮
不聽得潞公曰康如此不肖耶余曰司馬康温公子也
温公道德人也康不證人於罪真肖矣潞公即索湯余
引去始知莘老之言不妄


  仁宗嘗語張文定宋景文曰孟子可謂知樂矣今樂猶
古樂又曰自排遍以前音聲不相侵亂樂之正也自破
之後始侵亂矣至此鄭衛也


  越人朱彦弼至華隂震死其父朝夕泣告於天某此一
[000-11b]
子平昔無過今乃至此乆之恍惚中聞有言曰朱彦弼
作醮西嶽廟乃用脂燭及便溺於殿角罪當死非枉也
仁宗一日召致仕晁迥對延和殿上問洪範雨暘之數
迥對曰比年災變仍發此天所以左右王者願陛下修
飭五事以當天心庶幾轉禍為福上感悟出所幸嬖尚
美人等又其後命金帛二十餘萬賜三司贍軍實


  晁文元迥嘗言歴官臨事未嘗挾情害人危人售進保
全固䕶如免膚體之傷


[000-12a]
  太祖皇帝初入宫見宫嬪抱一小兒問之曰世宗子也
時范質與趙普潘美等侍側太祖顧問普等曰去之潘
美與一帥在後不語太祖召問之美不敢答太祖曰即
人之位殺人之子朕不忍為也美曰臣與陛下北靣事
世宗勸陛下殺之即負世宗勸陛下不殺則陛下必致
疑太祖曰與爾為姪世宗子不可為爾子也美遂持歸
其後太祖亦不問美亦不復言後終刺史名惟吉潘夙
之祖也美本無兄弟其後惟吉歴任供三代止云以美
[000-12b]
為父而不言祖余得之於其家人


  太祖無事時常召潘美輩禁中議政或與之縱飲至令
宫女解衣無復君臣之禮一日召美入而太祖冠𢃄不
樂乆之不語美皇恐趨拜殿下請罪太祖曰非爾也上
來語爾前朝民間積欠甚多早來三司乞因赦蠲放適
問二府二府請督索朕謂三司主國財乃要蠲放二府
主德政却要督索近臣如此天下何縁太平朕所以不
樂美贊曰陛下用心如此何縁不太平遂解顔如常時
[000-13a]
太祖太宗時諸節度皆解兵柄獨潘美不解美毎赴鎮
留妻子止攜數妾以徃或有子即遣其妾與子歸京仍
具奏乞陛下特照管


  范祥鈔法陜西貯錢五百萬貫不許輒支用大約每鈔
極賤至五貫即官給錢五貫五十文買之極貴則减五
十文貨之低昻之權常在官矣鈔法無時而不行近年
輒借用本錢貴賤一切不問此所以鈔法不行


  陜西每銅錢一貫用鐵錢一貫三十文可換後因常平
[000-13b]
司指揮諸州勿出銅錢諸司遂效之民間相傳鐵錢將
不用矣家家收蓄銅錢輕用鐵錢由是錢賤而物加貴
主事潘适云


  潘中散适為處州守一日作醮其茶百二十盞皆乳華
内一盞如墨詰之則酌酒之人誤酌茶盞中潘焚香再
拜謝過即成乳華僚吏皆敬嘆麗水宰宣德郎陳縉輒
慢之指老君像曰老子賣烏髭藥裏語畢驚惕月餘遂
發狂不能語解官歸今踰年尚未愈


[000-14a]
  楊彦回為眞州通判一日疾幾卒幕官諸人白郡為下
致仕狀狀附遞即安明日遂出聽事而不知乞致仕矣
諸人遂宻告其妻其妻遣老媪詣州具言朝奉到官未乆
與同官初無怨仇諸人皆作官養老幼獨朝奉令致仕
何耶郡主與諸人厚賂健歩趂遞後八日狀回乃白楊
楊欣然欲具㑹以集同僚是日病復作乃卒


  黄鐸為陜西漕攝延安帥事夢乗四小舟遄流而下烟
雨中見一卒曰張相公在此鐸徃見之相公何故在此
[000-14b]
曰商英候接人更二年方詣相府夢覺汗流浹體遂誌
於書稿間後移䕫路漕以西事除名勒停雇四舟沿峽
江而下至峽州方烟雨間見一卒洗面問之何人曰張
相公虞候也遂持所誌謁張而言之其後張𬒳召拜相
適作夢之二年矣鐸後復官至京不事交謁語其所親
事莫非前定不必求也


  杜常少年時夢泛河至橋間有自岸而呼者其岸髙峻
常凡再躍始及岸一人引至大木間見偉丈夫衰服而
[000-15a]
坐人指之曰天帝也拜之常起帝召常與錢二百文曰
此爾及第人數再請之則曰過此天機不可泄也常後
應舉累不第嘉祐末間嵗科舉放登第者二百人常遂
中甲科時英宗在諒隂中木者廟諱也


  桞庭俊作官江西𬒳差檢放早以漕司喻意不敢以實
聞一日宿於髙明使者觀夢偉丈夫轉簿示之曰桞庭
俊放税不實使上澤不得流行杖一百驚悟汗浹體


  太宗朝武程乞放宫人三百人帝喻執政宫中無此數
[000-15b]
執政請以狂妄罪之帝釋而不問


  余在髙郵時友人張由儀彦則以王定國所記雜
事三編見借一曰甲申錄二曰聞見錄三曰隨手
錄彦則云頃因其父嘉父遣從定國檢方書定國
出敝篋付彦則銓擇乃得此三書皆定國手寫㸃
竄之者余因得藏焉靖康初翟公巽自北扉出牧
㑹稽過維揚見之盡攜去後訪此書竟不可得辛
亥嵗余寓呉郡胡茂老館復見前二書意恍然若
[000-16a]
舊識也時無筆力乃令翟仲永傳之明年秋余來
海鹽始從仲永取本以抄尚恨無隨手一錄也初
余得此書嘗以隨手錄副本寄子安又明年始遣
人取之於子安始復合三書因再抄之而以先冩
二書併歸子安以備復遺失也時寓天寧僧坊甲
寅五月十四日淮海張邦基子賢書


  從謹早罹中州之難不能保傳家圖籍之藏至於
先世文集所自著書亦皆散逸窮處江海極力訪
[000-16b]
求僅獲一二如清虚先生平生詩文及論語傳今
雖不存而蘇黄秦三公所為序照映方來猶可考
也隆興改元始得先生雜記三篇于向氏乃令二
子淹涵各錄一卷且手抄末篇合為一帙而藏之
書中所記元豐中為中書檢正與聞天章議官制
除目者則從之大父尚書公也四月甲戌四明西
溪三近堂從曽孫從謹識


  隨手雜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