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k0046 經濟類編-明-馮琦 (master)


[020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經濟類編卷二十
           明 馮琦馮瑗 撰
 臣類一
  臣道十則/
管仲七臣篇 飾臣克親貴以為名恬爵祿以為高好
名則無實為高則不御故記曰無實則無勢失轡則馬
焉制侵臣事小察以折法令好佼反而行私請故私道
[020-1b]
行則法度侵刑法繁則姦不禁主嚴誅則失民心亂臣
多造鍾鼓衆飾婦女以惛上故上惛則隟不計而司聲
直祿是以謟臣貴而法臣賤此之謂微孤愚臣深罪厚
罸以為行重賦歛多兑道以為上使身見憎而主受其
謗故記稱之曰愚忠讒賊此之謂也姦臣痛言人情以
驚主開罪黨以為讐除讐則罪不辜罪不辜則與讐居
故善言可惡以自信而主失親亂臣自為辭功祿明為
下請厚賞居為非毋動為善棟以非買名以是傷上而
[020-2a]
衆人不知之謂微攻
荀况臣道篇 巧敏佞説善取寵乎上是態臣者也朋
黨比周以環主圖私為務是簒臣者也民親之士信之
上忠下愛而不倦是功臣者也政令教化形下如影應
卒遇變齊給如響推類接譽以待無方曲成制象是聖
臣者也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謟逆
命而利君謂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謂之簒不恤君之榮
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茍容以持祿飬交而已耳謂之
[020-2b]
國賊君有過謀過事將危國家殞社稷之具也大臣父
子兄弟有能進言於君用則可不用則去謂之諌有能
進言於君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爭有能比知同力率
羣臣百吏而相彊曰君撟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觧
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於尊君安國謂之輔有能抗
君之命竊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國之危除君之辱功
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拂事聖君者有聽從無諌争
事中君者有諌争無謟䛕事暴君者有補削無撟拂詩
[020-3a]
曰國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此之謂也曉然以
至道而無不調和也而能化易時關内之是事暴君之
義也若馭撲馬若飬赤子若食餒人故因其懼也而改
其過因其憂也而辨其故因其喜也而入其道因其怒
也而除其怨曲得所謂焉爭然後善戾然後功夫是之
謂通忠之順奪然後義殺然後仁上下易位然後貞夫
是之謂權險之平
呂覧務本篇 嘗試觀上古記三王之佐其名無不榮
[020-3b]
者其實無不安者功大也詩云有渰淒淒興雨祁祁雨
我公田遂及我私三王之佐皆能以公及其私矣俗主
之佐其欲名實也與三王之佐同而其名無不辱者其
實無不危者無公故也皆患其身不貴於國也而不患
其主之不貴於天下也皆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
國之不大也此所以欲榮而愈辱欲安而益危安危榮
辱之本在於主主之本在於宗廟宗廟之本在於民民
之治亂在於有司易曰復自道何其咎吉以言本無異
[020-4a]
則動卒有喜今處官則荒亂臨財則貪得列近則持諌
將衆則罷怯以此厚望於主豈不難哉今有人於此修
身㑹計則可耻臨財物資盡則為已若此而富者非盜
則無所取故榮富非自至也縁功伐也今功伐甚薄而
所望厚誣也無伐功而求榮富詐也詐誣之道君子不
由人之議多曰上用我則國必無患用已者未必是也
而莫若其身自賢而已猶有患用已於國惡得無患乎
已所制也釋其所制而奪乎其所不制誖未得治國治
[020-4b]
官可也若夫内事親外交友必可得也茍事親未孝交
友未篤是所未得惡能善之矣故論人無以其所未得
而用其所已得可以知其所未得矣古之事君者必先
服能然後任必反情然後受主雖過與臣不徒取大雅
曰上帝臨汝無二爾心以言忠臣之行也觧在鄭君之
問被瞻之義也薄疑應衞嗣君以無重税此二士者皆
近知本矣
漢劉向臣術篇 人臣之術順從而復命無所敢專義
[020-5a]
不茍合位不茍尊必有益於國有補於君故其身尊而
子孫保之故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
邪則辱夫榮辱者禍福之門也何謂六正六邪六正者
一曰萌牙未動形兆未見昭然獨見存亡之機得失之
要預禁乎不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顯榮之處天下稱
孝焉如此者聖臣也二曰虛心白意進善通道勉主以
禮義諭主以長策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功成事立歸善
於君不敢獨伐其勞如此者良臣也三曰卑身賤體夙
[020-5b]
興夜寐進賢不觧數稱如徃古之德行事以厲主意庶
幾有益以安國家社稷宗廟如此者忠臣也四曰明察
幽見成敗早防而救之引而復之塞其間絶其源轉禍
以為福使君終以無憂如此者智臣也五曰守文奉法
任官職事辭祿讓賜不受贈遺衣服端齊飲食節儉如
此者貞臣也六曰國家昏亂所為不道然而敢犯主之
顏靣言主之過失不辭其誅身死國安不悔所行如此
者直臣也是為六正也六邪者一曰安官貪祿營於私
[020-6a]
家不務公事懐其智藏其能主饑於論渴於䇿猶不肯
盡節容容乎與世沉浮上下左右觀望如此者具臣也
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為皆曰可隠而求主之所好
即進之以快主耳目偷合茍容與主為樂不顧其後害
如此者䛕臣也三曰中實頗險外容貎小謹巧言令色
仄心嫉賢所欲進則明其美而隠其惡所欲退則明其
過而匿其美使主妄行過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如此
者姦臣也四曰智足以飾非辯足以行説反言易辭而
[020-6b]
成文章内離骨肉之親外妬亂朝廷如此者讒臣也五
曰專權擅勢持招國事以為輕重於私門成黨以富其
家又復增加威勢擅矯王命以自貴顯如此者賊臣也
六曰謟言以邪墜主不義朋黨比周以蔽主明入則辯
言好辭出則更復異其言語使白黒無别是非無間伺
候可推而因附然使主惡布於境内聞於四隣如此者
亡國之臣也是謂六邪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
術故上安而下治生則見樂死則見思此人臣之術也
[020-7a]
湯問伊尹曰三公九卿大夫列士其相去何如伊尹對
曰三公者知通於大道應變而不窮辯於萬物之情通
於天道者也其言足以調陰陽正四時節風雨如是者
舉以為三公故三公之事常在於道也九卿者不失四
時通於溝渠修隄防樹五谷通於地理者也能通不能
通能利不能利如此者舉以為九卿故九卿之事常在
於德也大夫者出入與民同衆取去與民同利通於人
事行猶舉䋲不傷於言言之於世不害於身通於關梁
[020-7b]
實於府庫如此者舉以為大夫故大夫之事常在於仁
也列士者知義而不大其心事功而不獨專其賞忠政
彊諌而無有姦詐去私立公而言有法度如是者舉以
為列士故列士之事常在於義也故道德仁義定而天
下正凡此四者明王臣而不臣湯曰何謂臣而不臣伊
尹對曰君之所不名臣者四諸父臣而不名諸兄臣而
不名先王之臣臣而不名盛德之士臣而不名是謂大
順也
[020-8a]
湯問伊尹曰古者所以立三公九卿大夫列士者何也
伊尹對曰三公者所以參五事也九卿者所以參三公
也大夫者所以參九卿也列士者所以參大夫也故參
而有參是謂事宗事宗不失外内若一
賈誼輔佐篇 大相上承大義而啟治道總百官之要
以調天之宜正身行廣教化修禮樂以美風俗兼領而
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國家不治則大相之任
也上執政職大拂秉義立誠以翼上志直議正辭以持
[020-8b]
上行批天下之患匡諸侯之過令或鬱而不通臣或盭
而不義大拂之任也中執政職大輔聞善則以獻知善
則以獻明號令正法則領度量論賢良次官職以時廵
循使百吏敬率其業故經義不衷賢不肖失序大輔之
任也下執事職道行典知變化以為規是非明利害掌
僕及輿馬之度羽旄旌旗之制歩驟徐疾之節春夏秋
冬馬之倫色居車之容登降之禮見規宜諭見過則譋
故職不率義則道行之任也調訊典愽聞以掌駟乘領
[020-9a]
時從比賢能天子出則為重右坐立則為位承聖帝之
德畜民之道禮義之正應事之理則職以箴刑獄之衷
賞罰之誠已諾之信百官之經䘮祭之共戎事之誡身
行之彊則職以諗遇大臣之敬遇小臣之惠坐立之端
言黙之序音聲之適揖讓之容俯仰之節立事之色則
職以証出入不從禮衣服不從制御器不以度迎送非
其章忿説忘其義取予失其節安易而樂湛則職以諌
故善不徹過不聞侍從不諌則調訊之任也典方典容
[020-9b]
儀以掌諸侯遠方之君譔之班爵列位執任之約朝覲
宗遇㑹同享聘貢職之數辨其民人之衆寡政之治亂
率意道順僻淫犯禁之差第天子廵狩則先循於其方
故或有功德而弗舉或有淫僻犯禁而不知典方之任
也奉常典天以掌宗廟社稷之祭祀天神地祗人鬼凡
山川四望國之諸祭吉凶妖祥占相之事序禮樂䘮紀
國之禮儀畢居其宜以識宗室觀民風俗審詩商命禁
邪言息淫聲於四時之交有事於南郊以報祁天明故
[020-10a]
厯天時不得事鬼神不序經禮儀人倫不正奉常之任
也祧師典春以掌國之衆庻四民之序以禮義倫理教
訓人民方春三月緩施生遂動作百物是時有事於皇
考祖考有脱文/
晉劉頌受詔疏 臣又聞國有任臣則安有重臣則亂
而王制人君立子以適不以長立適以長不以賢此事
情之不可易者也而賢明至少不肖至衆此固天理之
常也物理相求感應而至又自然也是以闇君在位則
[020-10b]
重臣亂朝明后臨政則任臣列職夫任臣之與重臣俱
執國統而立斷者也然成敗相反邪正相背其故何也
重臣假所資以樹私任臣因所藉以盡公盡公者政之
本也樹私者亂之源也推斯言之則泰日少亂日多政
教漸頹欲國之無危不可得也又非徒唯然而欲借令
愚劣之嗣蒙先哲之遺緒得中賢之佐而樹國本根不
深無幹輔之固則所謂任臣者化而為重臣矣何則國
有可傾之勢則執權者見疑衆疑難以屏信而甘受死
[020-11a]
亡者非人情故也若乃建基既厚藩屏彊禦雖置㓜君
赤子而天下不懼曩之所謂重臣者今悉反忠而為任
臣矣何則理無危勢懐不自猜存誠得著不惕於邪故

宋石介責臣策 大過上六君子矢心在救時至於㓕
頂凶而無悔且當棟橈之世居無位之地而過渉以扶
衰拯溺可謂君子矣今國家有西北邊之憂聖君夙夜
勤勞日旰不食重擇大臣付以專征大官以寵之富祿
[020-11b]
以厚之節旄以榮之宜竭智力以幹乃任盡謀策以濟
厥事智力竭矣謀策盡矣然後以死繼之可也乃偃蹇
君命優㳺私家謂聞金鼓之震天下不若聞絲竹之淫
耳謂見羽旄之翳目不若見趙衞之侍前謂若被甲胄
不若服輕紈謂若冐矢石不若御重裘不竭智力不盡
謀策乃稱才不稱任飲食加多筋力完壯乃謂病不任
事上以罔於君下以欺於人以圖其身之安噫國家治
安無事乃將乃相爾公爾侯貪榮取寵不知休止取財
[020-12a]
積貨不知紀極飽而嬉醉而眠間則陳功勞敘閥閲矜
材能薦智略恨爵位之不高任使之不先曾不曰才不
稱任病不任事國家一日有邊鄙之憂聖君倚之以安
則曰臣病臣不才至於兩銓三班院除人徃西北邊去
多不肯行嗚呼食人之祿死人之事况聖君英威睿武
仁行如春義行如秋敢兹不肅是臣得以慢君君不能
以使臣也天子之命豈不行乎傳曰四郊多壘卿大夫
之辱也又曰主憂臣辱大官以被其身富祿以厚其家
[020-12b]
四郊多壘則曰非我之辱也主憂則曰非我之事也有官
責而不勤其官矧在於無位之地乎吾是以責斯人而
賢上六也鳴呼頼聖君洪覆如天不以置諸法若有如
孔子者出則當以春秋亂臣同誅矣
蘇轍重臣䇿 臣聞天下有權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
近而難明天下之人知惡夫權臣之專而世之重臣亦
遂不容於其間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
者天下不可一日而無也天下徒見其外而不察其中
[020-13a]
見其皆侵天子之權而不察其所為之不類是以舉皆
嫉之而無所喜此亦已太過也今夫權臣之所為者重
臣之所切齒而重臣之所取者權臣之所不顧也將為
權臣耶必將内悦其君之心委曲聽順而無所違戾外
竊其生殺予奪之柄黜陟天下以見已之權而沒其君
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歡愛悦懌無所不順而安為之上
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庻吏無所不歸命而爭為之
腹心上愛下順合而為一然後權臣之勢遂成而不可
[020-13b]
㧞至於重臣則不然君有所為不可以必爭爭之不能
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聽則專行而不顧待其成敗之迹
著則上之心將釋然而自觧其在朝廷之中天子為之
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於其側爵祿慶
賞已得以議其可否而不求以為已之私惠刀鋸斧鉞
已得以參其輕重而不求以為已之私勢要以使天子
有所不可必為而羣下有所震懼而已不與其利何者
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歸已而為權臣者亦無所事天
[020-14a]
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觀其意之所在則
天下誰可欺者臣故曰為天下安可一日無重臣
也且今使天下而無重臣則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
為而無所可否雖天子有納諌之明而百官畏懼
戰慄無平昔尊重之勢誰肯觸忌諱冐罪戾而為
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際乃敢上章讙譁而
無所憚至於國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係則將卷
舌而去誰敢發而受其禍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
[020-14b]
夫後世之君徒見天下之權臣出入唯唯以為有
禮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潰其國徒見天下之重臣
剛毅果敢喜逆其意則以為不遜而不知其有社
稷之慮二者淆亂於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䘮
亂相仍而不悟何足傷也昔者衞太子聚兵以誅
江充武帝震怒發兵而攻之京師至使丞相太子
相與交戰不勝而走又使天下極其所往而翦滅
其迹當此之時茍有重臣出身而當之擁䕶太子以
[020-15a]
待上意之少觧徐發其所蔽而開其所怒則其父
子之際尚可得而全也惟無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
不敢言臣愚以為凡為天下宜有以飬其重臣之
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緩急之間能有所堅
忍持重而不可奪者竊觀方今四海無變非常之
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慮之則可以無異
日之患不然者誰能知其果無有也而不為之計
哉抑臣聞之今世之弊在於法禁太宻一舉足不
[020-15b]
如律令法吏且以為言而不問其意之所屬是以
雖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為於法律之外以安
天下之大事故為天子之計莫若少寛其法使大
臣得有所守而不為法之所奪昔申屠嘉為丞
相至召天子之倖臣鄧通立之堂下而詰責其過是
時通幾至於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為怪而申
屠嘉亦卒非漢之權臣由此觀之重臣何損於天
下哉
[020-16a]
  相臣五十則/
漢文帝既益明習國家事朝而問右丞相周勃曰天下
一歲決獄幾何勃謝不知又問一歲錢榖入幾何勃又
謝不知惶愧汗出沾背帝問左丞相陳平平曰有主者
文帝曰主者謂誰平曰陛下既問決獄責廷尉問錢榖
責治粟内史文帝曰茍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
平謝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駑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
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
[020-16b]
侯内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文帝乃稱善
右丞相大慙出而讓陳平曰君獨不素教我對陳平笑
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問長安中盜賊數
君欲彊對邪於是絳侯自知其不能如陳平遠矣
仲長統法誡篇 周禮六典冢宰貳王而理天下春秋
之時諸侯明德者皆一卿為政爰及戰國亦皆然也秦
兼天下則置丞相而貳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於孝
成因而不改多終其身漢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
[020-17a]
則政專任數人則相倚政専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
則太平之所興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光武皇帝愠
數世之失權忿彊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
三公事歸臺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偹員而已然政有
不理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戚之豎親其
黨類用其私人内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選
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
亂離斯瘼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
[020-17b]
螟食稼水旱為災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䇿讓
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為呌呼蒼天號咷泣血者也又中
世之選三公也務於清慤謹慎循常習故者是婦女之
檢押鄉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埶既如彼選又
如此而欲望三公勲立於國家績加於生民不亦遠乎
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夫見
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豎請
托不行意氣不滿立能䧟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
[020-18a]
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昔
賈誼感絳矦之困辱因陳大臣廉耻之分開引自裁之
端自此以來遂以成俗繼世之主生而見之習其所常
曾莫之悟嗚呼可悲夫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
愚者猶知難之况明哲君子哉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
而加甚不假后黨以權數世而不行葢親疎之埶異也
母后之黨左右之人有至親之埶故貴任萬世常然之
敗無世而無之莫之斯鑒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總
[020-18b]
之若委三公則宜分任責成夫使為政者不當與之婚
姻婚姻者不當使之為政也如此在位病人舉用失賢
百姓不安爭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
此罪矣或曰政在一人權甚重也曰人實難得何重之
嫌昔者霍禹竇憲鄧隲梁冀之徒藉外戚之權管國家
之柄及其伏誅以一言之詔詰朝而决何重之畏乎今
夫國家漏神明於媟近輸權重於婦黨筭十世而為之
者八九焉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詭邪
[020-19a]
楊顒諌諸葛亮書 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請為明
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婢典炊爨鷄主司
晨犬主吠盜牛喘重載馬渉遠路私業無曠所求皆足
雍容高枕飲食而已忽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復付
任勞其體力為此碎務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
不如奴婢鷄狗哉失為家主之法也是故古人稱坐而
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故邴吉不問横
道死人而憂牛喘陳平不肯知錢榖之數云自有主者
[020-19b]
彼誠逹於位分之體也今明公為治乃躬自校簿書流
汗竟日不亦勞乎
唐𤣥宗命百官閲天下歲貢物於尚書省既而悉以車
載賜李林甫家𤣥宗或時不視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門
臺省為空陳希烈雖坐府無一人入謁者林甫子岫為
將作監頗以滿盈為懼嘗從林甫遊後園指役夫言於
林甫曰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禍至欲為此
得乎林甫不樂曰勢已如此將若之何先是宰相皆以
[020-20a]
德度自處不事威勢騶從不過數人士民或不之避林
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歩騎百餘人左右翼金
吾靜街前驅在數百歩外公卿走避居則重關復壁以
石甃地墻中置板如防大敵一夕屢徙牀雖家人莫知
其處宰相騶從之盛自林甫始
王縉之為相也代宗日賜以内厨御饌可食十人遂為
故事常衮與朱泚上言餐錢已多乞停賜饌許之衮又
欲辭堂封同列不可而止時人譏衮以為朝廷厚祿所
[020-20b]
以飬賢不能當辭位不當辭祿
李泌自陳衰老獨任宰相精力耗竭既未聽其去乞更
除一相德宗曰朕深知卿勞苦但未得其人耳德宗從
容與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姦
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杞姦邪而陛下獨不覺其
姦邪此乃杞之所以為姦邪也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
之亂乎杞以私隙殺楊炎擠顔真卿於死地激李懐光
使叛頼陛下聖明竄逐之人心頓喜天亦悔禍不然亂
[020-21a]
何由弭德宗曰建中之亂術士豫請城奉天此蓋天
命非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
不可言蓋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則禮樂政刑皆無
所用矣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德宗
曰朕好與人較量禮體崔祐甫性褊躁朕難之則應對
失次朕常知其短而䕶之楊炎論事亦有可采而氣色
麤傲難之輒勃然怒無復君臣之禮所以每見令人忿
發餘人則不敢復言盧杞小心朕所言無不從又無學
[020-21b]
不能與朕徃復故朕所懐常不盡也泌曰杞言無不從
豈忠臣乎夫言而莫予違此孔子所謂一言䘮邦者也
德宗曰惟卿則異彼三人者朕言當卿常有喜色不當
常有憂色雖時有逆耳之言如曏來紂及䘮邦之類朕
細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則理安如彼則危亂言雖
深切而氣色和順無楊炎之陵傲朕問難徃復卿辭理
不屈又無好勝之志直使朕中懐已盡而屈服不能不
從此朕所以私喜於得卿也泌曰陛下所用相尚多今
[020-22a]
皆不論何也德宗曰彼皆非所謂相也凡相者必委以
政事如𤣥宗時牛仙客陳希烈可以謂之相乎如肅宗
代宗之任卿雖不授其名乃真相耳必以官至平章事
為相則王武俊之徒皆相也
德宗謂李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
賞刑法委渾泌曰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
之職天下之事咸共平章不可分也若各有所主是乃
有司非宰相矣上咲曰朕適失辭卿言是也李泌屢乞
[020-22b]
更命相德宗欲用户部侍郎班宏泌言宏雖清彊而性
多凝滯乃薦竇參通敏可兼度支鹽鐡董晉方正可處
門下德宗皆以為不可泌疾甚復薦二人遂以董晉竇
參竝同平章事以班宏為尚書依前度支轉運副使參
為人剛果峭刻無學術多權數每奏事諸相出參獨居
後以奏度支事為辭實専大政多引親黨置要地使為
耳目董晉充位而已然晉為人重慎所言於上前者未
嘗泄於人子弟或問之晉曰欲知宰相能否視天下安
[020-23a]
危所謀議於上前者不足道也三月甲辰李泌薨泌有
謀略而好談神仙詭誕故為世所輕
賈耽陸贄趙憬盧邁為相百官白事更讓不言遂奏請
依至德故事宰相迭秉筆以處政事旬日一易詔從之
其後日一易之
蕭復奉使自江淮還與李勉盧翰劉從一俱見上勉等
退復獨留言於德宗曰陳少逰任兼將相首敗臣節韋
臯幕府下寮獨建忠義請以臯代少逰鎮淮南使善惡
[020-23b]
著明上然之尋遣中使馬欽緒揖劉從一附耳語而去
諸相還閣從一詣復曰欽緒宣㫖令從一與公議朝來
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盧知敢問何事也復曰唐虞
黜陟岳牧僉諧爵人於朝與士共之使李盧不堪為相
則罷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與之同議而獨隠
此一事乎此最當今之大弊不惜與公奏行之但恐寖
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語從一從一奏之上愈不
悦復乃辭位
[020-24a]
德宗自陸贄貶官尤不任宰相自御史刺史縣令以上
皆自選用中書行文書而已然深居禁中所取信者裴
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及渠牟皆權傾宰相趨
附盈門紹謹宻無損益實狡險掊克執誼以文章與德
宗唱和年二十餘自右拾遺召入翰林渠牟形神恌躁
尤為德宗所親狎德宗每對執政漏不過三刻渠牟奏
事率至六刻語笑欵狎徃徃聞外所薦引咸不次遷擢
率皆庸鄙之士
[020-24b]
憲宗雖以李吉甫故罷裴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
復擢為相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决之由是
裴延齡輩得用事憲宗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
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𤣥宗之明猶藉輔
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
佐上問為理之要垍曰先正其心
憲宗御延英殿李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為樂李
絳曰漢文帝時兵木無刃家給人足賈誼猶以為厝火
[020-25a]
積薪之下不可謂安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
餘州羌夷部落近接涇隴烽火屢驚加之水旱時作倉
廪空虚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時豈得謂之太平遽為
樂哉憲宗欣然曰卿言正合朕意退謂左右曰吉甫專
為悦媚如李絳真宰相也憲宗嘗問宰相貞元中政事
不理何乃至此李吉甫對曰德宗自任聖智不信宰相
而信它人是使姦臣得乘間弄威福政事不理職此故
也憲宗曰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過朕㓜在德宗左右
[020-25b]
見事有得失當時宰相亦未有再三執奏者皆懐祿偷
安今日豈得專歸咎於德宗邪卿輩宜用此為戒事有
非是當力陳不已勿畏朕譴怒而遽止也李吉甫嘗言
人臣不當强諫使君悦臣安不亦美乎李絳曰人臣當
犯顔苦口指陳得失若䧟君於惡豈得為忠憲宗曰綘
言是也吉甫至中書卧不視事長吁而已李綘或乆不
諫憲宗輒詰之曰豈朕不能容受邪將無事可諫也李
吉甫又嘗言於憲宗曰賞罰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廢陛
[020-26a]
下踐祚以來惠澤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願加嚴
以振之憲宗顧李綘曰何如對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
刑豈可捨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憲宗曰然後
旬餘于頔入對亦勸憲宗峻刑又數日憲宗謂宰相曰
于頔大是姦臣勸朕峻刑卿知其意乎皆對曰不知也
憲宗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
笑竟日
憲宗常與宰相論治道於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
[020-26b]
宰相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與處者獨宮人宦官
耳故樂與卿等且共談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憲宗問
宰相𤣥宗之政先理而後亂何也崔羣對曰𤣥宗用姚
崇宋璟盧懐慎蘇頲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
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繫非輕人皆以天寶十
四年安祿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
張九齡相専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願陛下以開
元初為法以天寶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鎛深
[020-27a]
恨之
淮西既平憲宗寖驕侈皇甫鎛程异曉其意數進羡餘
以供其費由是有寵鎛又以厚賂結吐突承璀鎛以本
官异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制下朝野駭愕至於市
道負販者亦嗤之裴度崔羣極陳其不可憲宗不聽度
耻與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許度復上疏以為鎛异皆
錢榖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寘之相位中外無不駭笑
況鎛在度支専以豐取刻與為務凡中外仰給度支之
[020-27b]
人無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損淮西糧料軍士怨怒㑹臣
至行營曉諭慰勉僅無潰亂今舊將舊兵悉向淄青聞
鎛入相必盡驚憂知無可訴之地矣程异雖人品庸下
然心事和平可處繁劇不宜為相至如鎛資性狡詐天
下共知唯能上惑聖聰足見姦邪之極臣若不退天下
謂臣不知廉耻臣若不言天下謂臣有負恩寵今退既
不許言又不聽臣如烈火燒心衆鏑叢體所可惜者淮
西盪定河北底寜承宗斂手削地韓𢎞輿疾討賊豈朝
[020-28a]
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
建昇平之業十已八九何忍還自墮壞使四方觧體乎
憲宗以度為朋黨不之省鎛自知不為衆所與益為巧
謟以自固奏减内外官俸以助國用給事中崔植封還
勅書極論之乃止植祐甫之弟子也時内出積年繒帛
付度支令賣鎛悉以高價買之以給邊軍其繒帛朽敗
隨手破裂邊軍聚而焚之度因奏事言之鎛於上前引
其足曰此靴亦内庫所出臣以錢二千買之堅完可久
[020-28b]
服度言不可信憲宗以為然由是鎛益無所憚程异亦
自知不合衆心能廉謹謙避為相月餘不敢知印秉筆
故終免於禍馮琦曰天下之事至於天下皆知不可而/人主為之必其濃郁可惑之事而其人必
奸謟極能/惑人之人
牛元翼鎮襄陽數賂王庭凑以請其家庭凑不與聞元
翼薨盡殺之穆宗聞之嘆宰相非才使㐫賊縱暴翰林
學士韋處厚言裴度勲高中夏聲播外夷若置之岩廊
委其參决河北山東必禀廟筭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
[020-29a]
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嘆息恨無蕭曹今有
一裴度尚不能留此馮唐所以謂漢文得廉頗李牧不
能用也夫御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於事不效於
國無勞則置之黜之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厲將進者
不敢茍求臣與逢吉素相識竊嘗為裴度無辜貶官今
之所陳上荅聖明下逹輿情耳上見度奏狀無同平章
事以問處厚處厚具言逢吉排沮之狀李程亦勸上加
禮於度上乃加度同平章事
[020-29b]
路隋言於文宗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榖𤨏碎之務如
楊國忠元載皇甫鎛皆姦臣所為不足法也文宗以為
然於是裴度辭度支文宗許之
文宗稱判度支杜悰之才楊嗣復李珏因請除悰户部
尚書陳夷行曰恩㫖當由上出自古失其國者未始不
由權在臣下也珏曰陛下甞語臣云人主當擇宰相不
當疑宰相又文宗與宰相論政事陳夷行復言不宜使
威權在下李珏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弄陛下威權者
[020-30a]
耳臣屢求退茍得王𫝊臣之幸也鄭覃曰陛下開成元
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漸不如前楊嗣復曰元年
二年鄭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與李珏同之罪皆在
臣因叩頭曰臣不敢更入中書遂趨出文宗遣中使召
還勞之曰鄭覃失言卿何遽爾覃起謝曰臣愚拙意亦
不屬嗣復而遽如是乃嗣復不容臣耳嗣復曰覃言政
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獨臣應得罪亦上累聖德退三上
表辭位上遣中使召出之始入朝鄭覃罷為右僕射陳
[020-30b]
夷行罷為吏部侍郎覃性清儉夷行亦耿介故嗣復等
深疾之
武宗聞揚州倡女善為酒令敕淮南監軍選十七人獻
之監軍請節度使杜悰同選且欲更擇良家美女教而
獻之悰曰監軍自受敕悰不敢預聞監軍再三請之不
從監軍怒其表其狀武宗覽表黙然左右請并敕節度
使同選武宗曰敕藩方選倡女入宮豈聖天子所為杜
悰不徇監軍意得大臣體真宰相才也朕甚愧之遽敕
[020-31a]
監軍勿復選以悰同平章事兼度支鹽鐡轉運使及悰
申謝武宗勞之曰卿不從監軍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
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徵矣
宣宗時周墀為義成節度使辟韋澳為判官及為相謂
澳曰力少任重何以相助澳曰願相公無權墀愕然不
知所謂澳曰官賞刑罰與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已之愛
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權之有墀深然之河東節度
使王宰入朝以貨結貴倖求以使相領宣武刑部尚書
[020-31b]
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論之宰遂還鎮駙馬都尉韋讓求
為京兆尹墀言京兆尹非才大不能為讓議竟寢墀又
諫上開邊由是忤㫖夏五月罷墀為東川節度使後翰
林學士鄭顥言於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罷
相上深感悟墀入謝加檢校右僕射
杜悰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一日兩樞宻使詣中書宣
徽使楊公慶繼至獨揖悰受宣三相起避之西軒公慶
出斜封文書以授悰發之乃宣宗大漸時宦官請鄆王
[020-32a]
監國奏也且曰當時宰相無名者當以反法處之悰反
復讀良久曰聖主登極萬方欣戴今日此文書非臣下
所宜窺復封以授公慶曰主上欲罪宰相當以延英靣
示聖㫖明行誅譴公慶去悰復與兩樞宻坐謂曰内外
之臣事猶一體宰相樞宻共參國政今主上新踐祚未
熟萬機資内外裨補固當以仁愛為先刑殺為後豈得
遽賛成殺宰相事若主上習以性成則中尉樞宻權重
禁闈豈得不自憂乎悰受恩六朝所望致君堯舜不欲
[020-32b]
朝廷以愛憎行法兩樞宻相顧黙然徐曰當具以公言
白至尊非公重德無人及此慚悚而退三相復來見悰
㣲請宣意悰無言三相惶怖乞存家族悰曰勿為它慮
既而寂然無復宣命及延英開懿宗甚悦
李德裕近代良相論 客謂余曰揚子法言有重黎顔
騫二篇品藻漢之將相敢問近代將相可得聞乎余曰
唯唯夫股肱與君同體四海之所具瞻恩義至重實
先於愛敬非社稷大計不可以強諫亦猶父有諍子不
[020-33a]
獲已而諍豈可以為常也唯宜將明獻替致其主於三
代之隆孝經曰天子有諍臣七人非宰相之職也必求
端士正人以當言責導其謇諤救其患難而已雖聖人
之言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此亦將明獻
替之謂也使其君昭明令德不致於顛危也漢之良相
十數人矣公孫𢎞開陳其端而不肯庭辨固未可也蕭
望之剛不䕶闕王嘉訐而犯上致元哀二后有信讒邪
之患戮忠直之名此其失者也魏相薛廣德持重守正
[020-33b]
弼諧盡忠可謂得宰相體矣近世貞以制動思在無邪
松柏所以後彫藜藿由其不採貴不患失言必匪躬似
薛廣德者鄭丞相陳丞相有之矣麟之為瑞也仁而不
觸玉之為寶也廉而不劌恕以及物善不近名高朗令
終天下無怨似丙博陽者王丞相鄭丞相有之矣好古
洽聞應變睿敏幾可以成務而智足以取捨仁愛樂道
勤瘁奉公逢時得君不失其政似倪寛者韋丞相李丞
相有之矣用於臲卼以盡天涯雖劔光不沉而鸞翮長
[020-34a]
鎩靈均之九死無悔柳惠之三黜非辜既歿不瞑號於
上帝似蕭望之者所謂李丞相矣余亦同病莫保其生
知我者以為忠亦已鮮矣庻乎數世之後朋黨稍息以
俟知音耳
賔客論 古人稱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歸心惟周公
則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於天下無
嫌矣故唯周公則可禀上聖之資邪不得入是以好士
不為累也漢武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賔客多以異
[020-34b]
端進者始皆欲招賢人而天下賢人少小人多賢人難
進小人易合難進者鴻㝠易合者膠固矣何以知之劉
濞有枚乘鄒陽不用其言而應高田祿伯為其羽翼劉
武有鄒陽韓安國不用其謀而羊勝公孫詭為其腹心
劉安行陰德好文詞雖愛神仙黄白未害為善終以左
吳伍被而敗以是而知雖骨肉之親非周公聖德皆不
可也班固稱四豪者六國之罪人也今不復論矣呂不
韋習戰國之遺風陳豨值漢網之踈闊逮乎魏其武安
[020-35a]
終以權勢相傾自武安之後天子切齒衛霍改節則賔
客之為害固可知矣公孫𢎞起客舘開東閣以延賢人
與叅謀議非也然謂之賢人必非黨附朝宰交亂將相
者矣其時武帝躬親萬機嚴明御下人自守法不敢為
非宰相唯有平津政出一室自然無傾奪之勢其食客
故人不居顯位似未足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
地肥饒阻河蒙恬築城以逐匈奴足以制勝公孫𢎞以
為不可朱買臣發十難𢎞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挾
[020-35b]
弓弩吾丘壽王以為不便上以難丞相丞相詘服則知
平津之賔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雖有賔客何益於
謀議哉况近世秉大政者常不下三四人而輕薄逰相
門與柳槐齊列所謀以傾奪為首所議以勢利為先是
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禍敗劉班殷鐡之客不相徃來
人役奸智獻其計者導其邪徑茍合匪人世道險巇無
不由此昔漢武謂田蚡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哀
帝責鄭崇曰君門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皆賔客之害
[020-36a]
也余謂丞相閉關謝絶賔客則朝廷静矣
柳宗元梓人傳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欵其
門願傭隟宇而處焉所軄尋引規矩䋲墨家不居礱斵
之噐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高深圓方短長
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
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
其室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
無能而貪祿嗜貨者其後京兆尹將飾官署余徃過焉
[020-36b]
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嚮之梓人
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
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趍
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
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畫宮於堵盈尺
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構大厦無進退焉既成書於
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與字也凡執用之
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嘆
[020-37a]
曰彼將捨其手藝専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
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
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
乎此也彼為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為徒𨽻為鄉師
里胥其上為下士又其上為中士為上士又其上為大
夫為卿為公離而為六職判而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
伯連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
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役以食力也
[020-37b]
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而
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䋲墨以
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
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遠邇細大可手據
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宮於堵而績於成也能者進而
由之使無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
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
經猶梓人之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
[020-38a]
萬國理矣相道既得萬國既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
之功也彼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
之理者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勤勞而不得紀焉猶梓
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
謂相而已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為公以簿書
為尊衒能矜名親小勞侵衆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听
听於府庭而遺其大者遠者焉所謂不通是道者也猶
梓人而不知䋲墨之曲直規矩之方圓尋引之短長姑
[020-38b]
奪衆工之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其工以至敗
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或曰彼主為室者倘或發
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雖不能
成功豈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䋲墨誠陳
規矩誠設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狹者不可張而廣也由
我則固不由我則圯彼將樂去固而就圮也則卷其術
黙其智悠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人耳其或嗜其
貨利忍而不能捨也䘮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撓屋
[020-39a]
壊則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謂梓人之道類於
相故書而藏之梓人蓋古之審曲靣勢者今謂之都料
匠云余所遇者楊氏潜其名
李華政事堂記 政事堂者自武德以來已常於門下
省議事即以議事之所謂之政事堂故長孫無忌起復
授司空房𤣥齡起復授左僕射魏徴授太子太師皆知
門下省事至高祖光宅元年裴炎自侍中除中書令執
宰相筆乃遷政事堂於中書省記曰政事堂者君不可
[020-39b]
以枉道於天反道於地覆道於社稷無道於黎元此堂
得以議之臣不可悖道於君逆道於人黷道於貨亂道
於刑尅一方之命變王者之制此堂得以易之兵不可
以擅興權不可以擅與貨不可以擅蓄王澤不可以擅
奪君恩不可以擅間私讎不可以擅報公爵不可以擅
私此堂得以誅之事不可以輕入重罪不可以生入死
法不可以剥害於人財不可以擅加於賦情不可以委
之於倖亂不可以啟之於萌伐紊不賞爵紊不封聞荒
[020-40a]
不救見饉不驚逆諫自賢違道傷古此堂得以殺之故
曰廟堂之上樽爼之前有兵有刑有挺有刃有斧鉞有
酖毒有夷族有破家登此堂者得以行之故伊尹放太
甲之不嗣周公逐管蔡之不義霍光去昌邑之亂梁公
正廬陵之位自君弱臣彊之後宰相主生殺之柄天子
掩九重之耳燮理化為權衡論道變為機紐道變傾身
禍敗不可勝數列國有傳青史有名可以為終身之誡
無罪記者
[020-40b]
後唐安重誨以孔循少侍宮禁謂其諳練故事知朝士
行能多聽其言豆盧革韋説既得罪朝廷議置相循意
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薦鄭珏又薦崔協任圜李琪鄭珏
素惡琪故循力沮之謂重誨曰李琪非無文學但不廉
耳宰相但得端重有噐度者足以儀刑多士矣它日議
於上前明宗問誰可相者重誨以協對圜曰重誨未悉
朝中人物為人所賣協雖名家識字甚少臣既以不學
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協為天下笑乎明宗曰宰相重任
[020-41a]
卿輩更審議之吾在河東時見馮書記多才博學與物
無競此可相矣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徑去曰天下事一
則任圜二則任圜圜何者使崔協暴死則已不死㑹須
相之因稱疾不朝者數日明宗使重誨諭之方入重誨
私謂圜曰今方乏人協且僃員可乎圜曰明公捨李琪
而相崔協是猶棄蘇合之丸取蛣蜣之轉也循與重誨
共事日短琪而譽恊竟以端明殿學士馮道及崔恊竝
同平章事
[020-41b]
潞王深以時事為憂甞從容讓盧文紀等以無所規賛
文紀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與兩班旅見暫獲對揚
侍衞滿前雖有愚慮不敢敷陳竊見前朝自上元以來
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論天子欲有咨度皆非時召
對旁無侍衛故人得盡言望復此故事惟聽機要之臣
侍側詔以舊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獨升若常事
自可敷奏或事應嚴宻不以其日或異日聽於閤門奏
牓子當盡屏侍臣於便殿相待何必襲延英之名也
[020-42a]
梁太祖以來軍國大政天子多與崇政樞宻使議之宰
相受成命行制敕講典故治文事而已高祖懲唐明宗
之世安重誨專横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維翰兼樞宻使
及劉處讓為樞宻使奏對多不稱㫖㑹處讓遭母䘮遂
廢樞宻院以印付中書院事皆委宰相分判
周太祖以王峻為左僕射范質戸部侍郎判三司李榖
為中書侍郎竝同平章事復以范質參知樞宻院事初
太祖討河中已為人望所屬李榖時為轉運使太祖數
[020-42b]
以㣲言諷之榖但以人臣盡節為對太祖以是賢之即
位首用為相時國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盡心知
無不為軍旅之謀多所裨益范質明敏强記謹守法度
李榖沈毅有噐略在帝前論議辭氣慷慨善譬諭以開
主意
宋竇儼上䟽以為政之本莫大擇人擇人之重莫先宰
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噐始為輔弼即兼三公僕射之
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為心既得之也則以容黙
[020-43a]
為事但思觧宻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
族乞令即日宰相於南宮三品兩省給舍以上各舉所
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
權知政事朞歲之間察其職業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
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
罷其政事責其舉者帝覧而善之
范質加侍中王溥司空魏仁浦右僕射俱平章事如故
吳廷祚以父名璋避平章特加同二品仍為樞宻使舊
[020-43b]
制宰臣上殿命坐而議大政其進擬差除但入熟狀畫
可降出奉行而已質等自以周朝舊臣稍存形迹且憚
宋主英睿乃請用劄子靣取㫖退各疏其事同列書字
以誌宋主從之坐論之禮遂廢
趙普既相以天下為己任宋主倚任之事無大小悉咨
决焉宋主數㣲行過功臣家普每退朝不敢去衣冠一
日大雪向夜普意宋主不出久之聞叩門聲普亟出宋
主立風雪中普皇恐迎拜宋主曰已約光義矣已而光
[020-44a]
義至設重裀地坐堂中熾炭燒肉普妻行酒宋主以嫂
呼之因與普計下太原普曰太原當西北二靣太原既
下則我獨當之不如姑俟削平諸國則彈丸黒子之地
將安逃乎宋主曰吾意正如此特試卿耳宋主又嘗以
幽燕地圖示普問進取之策普曰圖必出曹翰宋主曰
然因曰翰可取否普曰翰可取孰可守宋主曰以翰守
之普曰翰死孰可代宋主黙然良乆曰卿可謂深慮矣
普嘗薦某人為某官宋主不許明日復奏亦不許明日
[020-44b]
又奏宋主大怒裂碎奏牘擲地普顔色不變跪而拾之
以歸他日補掇舊牘復奏如初宋主乃悟卒用其人又
有羣臣當遷官宋主素惡其人不與普堅以為請宋主
怒曰朕固不與遷卿若之何普曰刑賞天下之刑賞陛
下豈得以喜怒專之宋主怒甚起普亦隨之宋主入宮
普立宮門久之不去竟得俞允其剛毅果斷類如此然
多忌刻屢以㣲時所不足者為言宋主曰若塵埃中可
識天子宰相則人皆物色之矣自是不復敢言
[020-45a]
趙普罷為武勝軍節度使帝作詩餞之賜宴長春殿普
奉詩泣曰陛下賜臣詩當刻石與臣朽骨同𦵏泉下帝
為之動容翌日帝謂宰相曰普有功國家朕昔與遊今
齒髪衰矣不欲煩以樞務擇善地處之因詩以導意普
感激泣下朕亦為之墮淚宋琪對曰昨普至中書執御
詩涕泣謂臣曰此生餘年無階上答庻希來世得效犬
馬力臣昨聞普言今復聞宣諭君臣始終可謂兩全
王禹偁待漏院記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歲功成者何
[020-45b]
謂也四時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氣矣聖人不言而百姓
親而萬邦寜者何謂也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張其教矣
是知君逸於上臣勞於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
自咎䕫至房魏可數也是不獨有其德亦皆務於勤耳
况夙興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猶然况宰相乎朝廷自
國初因舊制設宰相臣待漏院於丹鳳門之右示勤政
也至若北闕向曙東方未明相君啓行煌煌火城相君
至止噦噦鸞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撤蓋下車於焉以
[020-46a]
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
四夷未附思所來之兵革未息何以彌之田疇多蕪何
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立朝我將斥之六氣
不和災眚荐至願避位以&KR1241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
修德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啓四聰甚邇
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於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冨
庻若然則摠百官食萬錢非幸也宜也其或私讐未復
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
[020-46b]
馬噐玩何以取之奸人附勢我將陟之直事抗言我將
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搆巧詞以悦之羣吏弄法君
聞怨言進謟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
重瞳屢囘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於是乎隳哉帝位
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遠方非不幸也亦宜也
是知一國之政萬人之命懸於宰相可不慎歟復有無
毀無譽旅進旅退竊位而茍祿僃員而全身者亦無所
取焉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執政者
[020-47a]
呂䝉正嘗因召對論及征伐太宗曰朕比年征伐蓋為
民除暴茍好㓛黷武則天下之人熸亡盡矣䝉正對曰
治國之要在内修政事則遠人來歸自致安静帝然之
易簡在翰林八年帝待之若賔友舊制欲授台輔必使
天下稔其名望而後正位易簡以親老急於進用因亟
言時政得失遂入政府自是帝不復有欵接意但正色
責吏事而已易簡悔之時西北用兵樞機之任專主謀
議敏中明辨有才略遇事敏速凡二邊道路斥堠走集
[020-47b]
之所莫不周知帝噐之
李昉初與盧多遜善多遜屢譛昉人或以告昉曰盧與
我厚不當爾帝嘗語及多遜事昉頗為解釋帝曰多遜
居常毁卿不直一錢昉始悟帝由此益重之遂與琪竝
相帝又謂䝉正曰古所謂君臣道合者情無間耳凡士
未逹見當世之務戾於理者則怏怏於心及列於位得
以獻可替否當盡其所藴言或未中亦當僉議而更之
俾協於道朕固不以崇高自恃使人不敢言也
[020-48a]
太宗欲相呂端或曰端為人糊塗帝曰端小事糊塗大
事不糊塗决意用之端持重識大體慮與冦凖同列而
已先正台揆恐凖不平乃請參知政事與宰相同升政
事堂時同列奏對多異議惟端罕所建明一日内札戒
諭自今中書事必經呂端參酌乃得聞奏端愈謙讓不
居張洎博渉經史善持論為翰林學士帝常謂近臣曰
張洎富有文藝至今尚苦學江東士人之冠也甚見寵
遇洎初為冦凖官屬甚恭謹每為凖規畫凖心服以兄
[020-48b]
事之極薦其才遂與凖同列奉之愈謹政事一决於凖
無所參預惟専修政記甘言善柔而已
真宗久欲相王欽若王旦曰欽若遭逢陛下恩禮已隆
且乞留之樞宻兩府亦均臣見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
國者雖古稱立賢無方然須賢士乃可臣為宰相不敢
沮抑人此亦公議也乃止及旦罷欽若遂相欽若語人
曰為王子明遲我十年作宰相
仁宗嘗問置相於王素素對曰惟宦官宮妾不知姓名
[020-49a]
者可充其選帝曰如是則富弼爾至是文彦博與弼同
召至郊詔百官迎之范鎮言曰隆之以虚禮不若推之
以至誠及宣制士大夫相慶於朝帝遣小黄門覘知之
語翰林學士歐陽修曰古之命相或得諸夣卜今朕用
一相人情如此豈不賢於夣卜哉修頓首賀㑹契丹使
者耶律防至王德用與射於玉津園防曰天子以公與
樞宻而用富公為相將相皆得人矣
文彦博請繼上奏封細陳事理 臣讀唐史見白居易
[020-49b]
為翰林學士因事進諫諫語甚切直憲宗不悦謂宰相
李綘曰白居易小子是朕㧞擢致名位而無禮於朕朕
極難李綘對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誅事無大小而
必言者蓋酬陛下㧞擢耳陛下欲開諫諍之路不宜阻
居易之言憲宗曰卿言是也由是言多聽納臣以居易
被憲宗㧞擢纔為學士能盡忠極諫以報遇恩而况臣
非才寒進孤立無黨獨䝉陛下誤聽特力㧞擢位至宰
相犬馬之誠堅於報主然自待罪兩府已逾二年略無
[020-50a]
謀猷上裨神聖雖則日奉天顔常親黼座所奉覆者率
多冗細事務常程文書徒煩睿聽無益治體以此為宰
相職業真所謂素飱尸祿齪齪小謹而已豈陳平所謂
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外鎮撫四夷使卿大
夫各得任其職之義乎房喬杜如晦唐之賢相太宗猶
常責之曰公為宰相當須開耳目求訪賢哲有武藝謀
略才堪撫衆者任其邊事有經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
以侍臣有明幹清慤處事公平者任以劇務有學通今
[020-50b]
古識逹政術者任以治人此乃宰相之禆益也比聞聽
受詞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哉斯言之責誠為至
當臣每侍丹扆累聞德音常以求賢致治為切務推誠
納諫為至德臣愚不能上副聖意而陛下至仁未忍以
大義責臣而臣獨不内媿於心乎臣復自念性本朴忠
言多蹇拙幸得進對咫尺天威凡所敷陳或未詳盡臣
甞觀唐宰相趙憬奏章欲上疏論事其略曰稽顙丹陛
仰對宸嚴蹇納易窮遽數難辯理詳則塵凟頗甚言略
[020-51a]
則利害不分竊聞貞觀開元之際宰輔論事或多上書
所兾獲盡情理時德宗嘉納之今臣之愚猶憬之志此
後有靣陳口奏頃刻之間或蹇訥有所未盡事理有所
未周即欲繼上奏對細陳理道上裨睿聖訪納之勤下
盡㣲臣區區之藴固不敢妄陳偏見亦不乞留中不出
惟冀聖慈特賜詳擇
韓琦為首相法令典故問曽公亮文學之事問歐陽修
三人同心輔政百官奉法循理朝廷稱治修以兵民官
[020-51b]
吏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為總目遇事取視之不
復求諸有司
陳升之既相神宗問司馬光曰近相升之外議云何對
曰閩人狡險楚人輕易今二相皆閩人二參政皆楚人
必將援引鄉黨之士充塞朝廷風俗何以更得淳厚帝
曰升之有才智曉民政光曰但不能臨大節不可奪耳
凡才智之士必得忠直之人從旁制之此明主用人之
法也帝又曰王安石何如對曰人言安石姦邪則毁之
[020-52a]
太過但不曉事又執抝耳
司馬光已得疾而青苗免役將官之法猶在西戎之議
未决光歎曰四害未除吾死不瞑目矣折簡與呂公著
曰光以身付醫以家事付愚子惟國事未有所托今以
屬公既而詔免朝覲許乘肩輿三日一入省光不敢當
曰不見君不可以視事詔令子康扶入對遼人聞之敕
其邊吏曰中國相司馬矣毋輕生事開邊隙
王珪以文學見推流輩然自執政至宰相凡十六年無
[020-52b]
所建明率道䛕將順當時目為三㫖相公以其上殿進
呈云取聖㫖上可否訖曰領聖㫖退諭禀事者云已得
聖㫖也
宰相省閲所進文書於待漏院同列不得聞唐介謂曽
公亮曰身在政府而事不預知上或有所問何辭以對
乃與同視後遂為常
謝泌論宰執不許接客 伏覩聞詔宰執樞宻使不許
接見賔客是疑大臣以私也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
[020-53a]
張説謂姚元崇外則疎而接物内則謹以事君此真得
大臣之體今天下至廣萬幾至繁陛下以聰明寄於輔
臣自非接見羣官何以悉知外事若令都堂候見則羣
官請見咨事無時是大臣常須候百執事於政事堂畧
無解衣之暇古人有曰疑則勿用用則勿疑若政在大
夫祿去公室國祚衰季强臣擅權當此之時乃可為慮
今陛下鞭撻宇宙總攬豪傑朝廷無巧言之士方靣無
姑息之人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
[020-53b]
蕩今日之謂也奈何疑執政為衰世之事乎昔孔光不
言温室中樹顧雍封侯三日家人不知謝安石對客圍
碁捷書至而客不覺大臣當宻慎如此雖妻子猶不得
聞况他人乎使非其人當斥去之既得其人任之以政
又何疑也設若杜公堂謁見之禮豈無私室乎塞相府
請託之漸豈無他徑乎此非陛下推赤心以待大臣展
四體以報下之道也王禹偁昧於大體妄有陳述上累
聖德䝉蔽聰明狂躁之言不可聽用
[020-54a]
蘇洵任相論 古之善觀人之國者觀其相何如人而
已議者常曰將與相均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
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
相賢耶則羣有司皆賢而將亦賢矣將賢耶相雖不賢
將不可易也故曰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
道與任將不同為將者大槩多才而或頑鈍無耻非皆
節廉好禮不可犯者也故不必優以禮貎而其有不覊
不法之事則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則豪縱不趨約束者
[020-54b]
亦將之常態也武帝視大將軍往往踞厠而李廣利破
大宛侵殺士卒之罪則寢而不問此任將之道也若夫
相必節廉好禮者為也又非豪縱不趨約束者為也故
接之以禮而重責之古者相見於天子天子為之離席
起立在道為之下輿有病親問不幸而死親吊待之如
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變天下大過而相
以不起聞矣相不勝任策書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
他失而棧車牝馬歸以思過矣夫接之以禮然後可以
[020-55a]
重其責而使無怨言責之重然後接之以禮而不為過
禮薄而責重彼將曰主上遇我以何禮而重我以此責
也甚矣責輕而禮重彼將遂弛然不肯自飭故禮以維
其心而重責以勉其怠而後為相者莫不盡忠於朝廷
而不䘏其私吾觀賈誼書至所謂長太息者常反覆讀
不能已以為誼生文帝時文帝遇將相大臣不為無禮
獨周勃一下獄誼遂發此使誼生於近世見其所以遇
宰相者則當復何如也夫湯武之德三尺竪子皆知其
[020-55b]
為聖人而猶有伊尹太公者為師友焉伊尹太公非賢
於湯武也而二聖人者特不顧以師友之以明有尊也
噫近世之君姑勿責於此天子御坐見宰相而起者有
之乎無矣在輿而下者有之乎亦無矣天子坐殿上宰
相與百官趨走於下掌儀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
吏耳雖臣子為此亦不過然尊尊貴貴之道不若是䙝
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禮則其罪之也吾法將亦不能用
何者不果於用禮而果於用刑則其心不服故法曰有
[020-56a]
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
加焉不過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鎮此其弊皆始於不
為之禮賈誼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誅
而安忍棄其身此必有大愧於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
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為武帝嘗以不冠見平津侯故
當天下多事朝廷憂懼之際使石慶得容於其間而無
恠焉然則必其待之如禮而後可以責之如法也且吾
聞之待以禮而彼不自效以報其上重其責而彼不自
[020-56b]
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者天下無有也彼人
主傲然於上不禮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
以報其上之為禮宰相利其君之不責而豐其私者孰
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之為福吾又未
見去利而就害遠福而求禍者也
馬廷鸞扼於賈似道力辭相位乃授觀文殿大學士知
饒州入辭度宗惻怛乆之曰丞相勉為朕留廷鸞對曰
臣死亡無日恐不得再見君父然國事方殷疆圉孔棘
[020-57a]
天下安危人主不知國家利害羣臣不知軍前勝負列
閫不知陛下與元老大臣惟懐永圖臣死且瞑目泣拜
而出
理宗時董槐自以為人主所振㧞茍可以利安國家者
無不為嘗言於帝有害吏者三一戚里不奉法二執法
大吏乆於其官而擅威福三皇城内不檢士將率不檢
下故士卒横士卒横則變生於無時執法威福擅故賢
不肖混淆賢不肖混淆則姦壬肆賢人伏而不出親戚
[020-57b]
不奉法故法令輕法令輕故朝廷卑三者不去政且廢
願自上除之於是嫉之者滋甚時帝年寖高操柄獨斷
羣臣無當意者漸喜狎佞人丁大全方謟事内嬖獨侍
御史竊弄威權帝弗覺悟大全嘗遣客私於槐槐曰吾
聞人臣無私交吾惟事上不敢私結納幸為謝丁君大
全度槐終不容已乃日夜刻求槐短槐入對極言大全
衺侫不可近帝曰大全未嘗短卿卿勿疑槐曰臣與大
全何怨顧陛下㧞臣至此臣知大全姦衺而噤不言是負
[020-58a]
陛下也且陛下謂大全忠而臣以為姦不可與俱事陛
下矣上書乞骸骨不報大全益怨之乃上章劾槐章未
下大全夜半以臺檄調隅兵百餘人露刅圍槐第驅迫
之出紿令與槐至大理寺欲以此脅之須㬰出北關棄
&KR1127呼而散槐徐歩入接待寺罷相之制始下物論殊
駭三學生屢上書言之乃詔槐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
洞霄宮大全既逐槐益恣横用事道路以目太學生陳
宜中黄鏞林則祖曾唯劉黻陳宗六人上書攻之大全
[020-58b]
怒使御史吳衍劾之削其籍編𬋩遠州立碑三學戒諸
生勿得妄議國政士論潝然稱宜中等號為六君子
䝉古耶律楚材奏諸路州縣長吏專理民事萬戸府專
總軍政課税所專掌錢榖各不相統攝著為令又舉札
哈鈕祜禄與之同事權貴不得志燕京路長官舒穆嚕軒
達布激怒皇叔烏珍使奏楚材用南朝舊人恐有異志不
宜重用因誣構百端必欲寘於死地札哈鈕祜禄重山等
懼讓楚材曰何為强更張必有今日事楚材曰立朝廷
[020-59a]
以來每事皆我自為諸公何預焉若果獲罪我自當之
䝉古主察烏珍之誣逐其使者已而軒達布為人所訴
帝命楚材鞫治楚材奏曰此人倨傲故易招謗今方有
事南方他日治之未晚也䝉古主私謂近侍曰楚材不
校私讐真寛厚長者汝曹當效之䝉古主至雲中諸路
所貢課額銀幣及倉廪物斛文簿具陳於前悉符楚材
元奏之數笑曰卿何使錢幣流入如此即日授以中書
省印俾領其事事無巨細一以委之
[020-59b]
元額森奏事畢帝問曰卿等日所行者何事對曰奉行
詔㫖而已帝曰卿等何嘗奉行朕㫖雖祖宗遺訓朝廷
法令皆不遵守夫法者所以辨上下定民志自古未有
法不立而天下治者使人君制法宰相能守法則民知
畏避免於刑戮若法弛民慢怨言並興求治難矣額森
因言故事丞相必用䝉古勲臣額森西域人不厭人望
因懇辭遂以宣徽使博迪咱為右丞相額森任左丞相
 經濟類編卷二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