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k0046 經濟類編-明-馮琦 (master)


[00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經濟類編卷四
           明 馮琦馮瑗 撰
 帝王類四
  錫命四則/
王莽奏起明堂辟雍靈臺為學者築舍萬區作市常滿
倉制度甚盛立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徵天下通一
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毛詩周官爾雅天
[004-1b]
文圖䜟鍾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
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後千數皆令記說廷中
將令正乖謬一異說云羣臣奏言昔周公奉繼體之嗣
據上公之尊然猶七年制度乃定夫明堂辟雍墮廢千
載莫能興今安漢公起于第家輔翼陛下四年于茲功
德爛然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奉使朝用書臨賦營築
越若翊辛丑諸生庶民大和㑹十萬衆竝集平作二旬
大功畢成唐虞發舉成周造業誠亡以加宰衡位宜在
[004-2a]
諸侯王上賜以束帛加璧大國乘車安車各一驪馬二
駟詔曰可其議九錫之法冬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
且盡五年正月祫祭明堂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
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徵助祭禮畢封孝宣曾孫信等
三十六人為列侯餘皆益户賜爵金帛之賞各有數是
時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七
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見者皆叩頭
言宜亟加賞于安漢公于是莽上書曰臣以外屬越次
[004-2b]
備位未能奉稱伏念聖德純茂承天當古制禮以治民
作樂以移風四海奔走百蠻竝轃辭去之日莫不隕涕
非有欵誠豈可虛致自諸侯王已下至于吏民咸知臣
莽上與陛下有葭莩之故又得典職每歸功列德者輒
以臣莽為餘言臣見諸侯面言事于前者未嘗不流汗
而慚愧也雖性愚鄙至誠自知德薄位尊力少任大夙
夜悼慄常恐汙辱聖朝今天下治平風俗齊同百蠻率
服皆陛下聖德所自躬親太師光太保舜等輔政佐治
[004-3a]
羣卿大夫莫不忠良故能以五年之間至致此焉臣莽
實無奇策異謀奉承太后聖詔宣之于下不能得什一
受羣賢之籌畫而上以聞不能得什伍當被無益之辜
所以敢且保首領須㬰者誠上休陛下餘光而下依羣
公之故也陛下不忍衆言輒下其章于議者臣莽前欲
立奏止恐其遂不肯止今大禮已行助祭者畢辭不勝
至願願諸章下議者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
作樂事事成以傳示天下與海内平之即有所間非則
[004-3b]
臣莽當被詿上誤朝廷之罪如無他譴得全命賜骸骨
歸家避賢者路是臣之私願也惟陛下哀憐財幸甄邯
等白太后詔曰可唯公功德光于天下是以諸侯王公
列侯宗室諸生吏民翕然同辭連守闕庭故下其章諸
侯宗室辭去之日復見前重陳雖曉喻罷遣猶不肯去
告以孟夏將行厥賞莫不驩恱稱萬歳而退今公每見
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即加不敢當位方制作未定
事須公而決故且聴公制作畢成羣公以聞究于前議
[004-4a]
其九錫禮儀亟奏於是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列侯富平
侯張純等九百二人皆曰聖帝明王招賢勸能德盛者
位髙功大者賞厚故宗臣有九命上公之尊則有九錫
登等之寵今九族親睦百姓既章萬國和協黎民時雍聖
瑞畢湊太平已洽帝者之盛莫隆于唐虞而陛下任之
忠臣茂功莫著于伊周而宰衡配之所謂異時而興如
合符者也謹以六藝通義經文所見周官禮記宜于今
者為九命之錫奏可
[004-4b]
陳崇時為大司徒司直與張敞孫竦相善竦者博通士
為崇草奏稱莽功德崇奏之曰竊見安漢公自初束脩
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宫厚骨肉之寵被諸父赫赫
之光財饒埶足亡所牾意然而折節行仁克心履禮拂
世矯俗確然特立惡衣惡食陋車駑馬妃匹無二閨門
之内孝友之德衆莫不聞清靜樂道温良下士惠于故
舊篤于師友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公之謂矣
及為侍中故定陵侯淳于長有大逆罪公不敢私建白
[004-5a]
誅討周公誅管蔡季子鴆叔牙公之謂矣是以孝成皇
帝命公大司馬委以國統孝哀即位髙昌侯董宏希指
求美造作二統公手劾之以定大綱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
乘輿幄坐以明國體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
寡不畏强圉公之謂矣深執謙退推誠讓位定陶太后
欲立僭號憚彼面刺幄坐之義佞惑之雄朱博之疇懲
此長宏手劾之事上下壹心讒賊交亂詭辟制度遂成
簒號斥逐仁賢誅殘戚屬而公被胥原之訴逺去就國
[004-5b]
朝政崩壞綱紀廢弛危亡之禍不墜如髪詩云人之云
亡邦國殄顇公之謂矣當此之時宫亡儲主董賢據重
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結讎中山則必
同憂斷金相翼藉假遺詔頻用賞誅先除所憚急引所
附遂誣往寃更徵逺屬事埶張見其不難矣賴公立入
即時退賢及其黨親當此之時公運獨見之明奮亡前
之威盱衡厲色振揚武怒乘其未堅厭其未發震起機
動敵人摧折雖有賁育不及持刺雖有樗里不及回知
[004-6a]
雖有鬼谷不及造次是故董賢喪其魂魄遂自絞殺人
不還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為寧朝非陛下莫引立
公非公莫克此禍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亮彼武王
孔子曰敏則有功公之謂矣於是公乃白内故泗水相
豐斄令邯與大司徒光車騎將軍舜建定社稷奉節東
迎皆以功德受封益土為國名臣書曰知人則哲公之
謂也公卿咸歎公德同盛公勲皆以周公為比宜賜號
安漢公益封二縣公皆不受傳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
[004-6b]
報晏平仲不受輔齊之封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
有公之謂也將為皇帝定立妃后有司上名公女為首
公深辭讓迫不得已然後受詔父子之親天性自然欲
其榮貴甚於為身皇后之尊侔於天子當時之㑹千載
希有然而公惟國家之統揖大福之恩事事謙退動而
固辭書曰舜讓于德不嗣公之謂矣自公受策以至于
金斖斖翼翼日新其德增修雅素以命下國俊儉隆約
以矯世俗割財損家以帥羣下彌躬執平以逮公卿教
[004-7a]
子尊學以隆國化僮奴衣布馬不秣榖食飲之用不過
凡庶詩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孔子曰食無求飽居無
求安公之謂矣克身自約糴食逮給物物卬市日闋亡
儲又上書歸孝哀皇帝所益封邑入金錢獻田殫盡舊
業為衆倡始於是小大鄉和承風從化外則王公列侯
内則帷幄侍御翕然同時各竭所有或入金錢或獻田
畝以振貧窮收贍不足者昔令尹子文朝不及夕魯公
儀子不茹園葵公之謂矣開門延士下及白屋婁省朝
[004-7b]
政綜管衆治親見牧守以下考迹雅素審知白黑詩云
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易曰終日乾乾夕惕若厲公之謂
矣比三世為三公再奉送大行秉冡宰職填安國家四
海輻湊靡不得所書曰納于大麓烈風雷雨不迷公之
謂矣此皆上世之所鮮禹稷之所難而公包其終始一
以貫之可謂備矣是以三年之間化行如神嘉瑞疊累
豈非陛下知人之效得賢之致哉故非獨君之受命也
臣之生亦不虛矣是以伯禹錫𤣥圭周公受郊祀葢以
[004-8a]
達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揆公德行為天下紀觀公
功勲為萬世基基成而賞不配紀立而褎不副誠非所
以厚國家順天心也髙皇帝褎賞元功相國蕭何邑户
既倍又蒙殊禮奏事不名入殿不趨封其親屬十有餘
人樂善無厭班賞亡遴茍有一策即必爵之是故公孫
戎位在充郎選繇旄頭壹明樊噲封二千户孝文皇帝
褎賞絳侯益封萬户賜黄金五千斤孝武皇帝䘏録軍
功裂三萬户以封衞青青子三人或在繦褓皆為通侯
[004-8b]
孝宣皇帝顯著霍光增户命疇封者三人延及兄孫夫
絳侯即因漢藩之固杕朱虛之鯁依諸將之遞據相扶
之埶其事雖醜要不能遂霍光即席常任之重乗大勝
之威未嘗遭時不行䧟假離朝朝之執事亡非同類割
斷歴久統政曠世雖曰有功所因亦易然猶有計策不
審過徵之累及至青戎摽末之功一言之勞然猶皆蒙
丘山之賞課功絳霍造之與因也比於青戎地之與天
也而公又有宰治之効乃當上與伯禹周公等盛齊隆
[004-9a]
兼其褎賞豈特與若云者同日而論哉然曾不得蒙青
等之厚臣誠惑之臣聞功亡原者賞不限德亡首者褎
不檢是故成王之於周公也度百里之限越九錫之檢
開七百里之宇兼商奄之民賜以附庸殷民六族大路
大旂封父之繁弱夏后之璜祝宗卜史備物典䇿官司
彛器白牡之牲郊望之禮王曰叔父建爾元子子父俱
延拜而受之可謂不檢亡原者矣非特止此六子皆封
詩曰亡言不讐亡德不報報當如之不如非報也近觀
[004-9b]
行事髙祖之約非劉氏不王然而畨君得王長沙下詔
稱忠定著於令明有大信不拘於制也春秋晉悼公用
魏絳之策諸夏服從鄭伯獻樂悼公於是以半賜之絳
深辭讓晉矦曰微子寡人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不可
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有金石之樂春秋善之取其
臣竭忠以辭功君知臣以遂賞也今陛下既知公有周
公功德不行成王之褎賞遂聴公之固辭不顧春秋之
明義則民臣何稱萬世何述誠非所以為國也臣愚以
[004-10a]
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
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即羣下較然輸忠黎庶
昭然感德臣誠輸忠民誠感德則於王事何有唯陛下
深惟祖宗之重敬畏上天之戒儀刑虞周之盛敇盡伯
禽之賜無遴周公之報令天法有設後世有祖天下幸

魏公九錫文 朕以不德少遭閔凶越在西土遷于唐
衞當此之時若綴旒然宗廟乏祀社稷無位羣凶覬覦
[004-10b]
連帶城邑一人尺土朕無獲焉即我髙祖之命將墜於
地朕用夙興假寐震悼于厥心曰惟祖惟父股肱先正
其孰恤朕躬乃誘天衷誕育丞相保乂我皇家𢎞濟于
艱難朕實賴之今將授君典禮其敬聴朕命昔者董卓
初興國難羣后釋位以謀王室君則攝進首啟戎行此
君之忠于本朝也後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于
平民君又討之翦除其跡以寧東夏此又君之功也韓
暹楊奉専用威命又賴君勲尅黜其難遂建許都造其
[004-11a]
京畿設官兆祀不失舊物天地鬼神於是獲乂此又君
之功也袁術潛逆肆於淮南懾憚君靈用丕顯謀蘄陽
之役橋𬎼授首稜威南厲術以殞潰此又君之功也迴
戈東指吕布就戮乘軒將返張揚沮斃眭固伏罪張繡
稽伏此又君之功也袁紹逆常謀危社稷慿恃其衆稱
兵内侮當此之時王師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執
大節精貫白日奮其武怒運諸神策致屆官渡大殱醜
類俾我國家拯於危墜此又君之功也濟師洪河拓定
[004-11b]
四州袁譚髙幹咸梟其首海盜奔迸黑山順軌此又君
之功也烏丸三種崇亂二世袁尚因之逼據塞北束馬
懸車一征而滅此又君之功也劉表背誕不供貢職王
師首路威風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
馬超成宜同惡相濟濵據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獻
馘萬計遂定邊城撫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鮮卑丁令
重譯而至單于白屋請吏帥職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
下之功重以明德班敘海内宣美風俗旁施勤教恤慎
[004-12a]
刑獄吏無苛政民不回慝敦崇帝族援繼絶世舊德前
功罔不咸秩雖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於四海方之蔑
如也朕聞先王竝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寵
章備其禮物所以蕃衞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
蔡不靖懲難念功乃使邵康公錫齊太公履東至于海
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五侯九伯實得征
之世祚太師以表東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職
又命晉文登為侯伯錫以二輅虎賁鈇鉞秬鬯弓矢大
[004-12b]
啟南陽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壞繄二國是賴今君稱
丕顯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導揚𢎞烈綏爰九域罔不
率俾功髙乎伊周而賞卑乎齊晉朕甚恧焉朕以𦕈身
託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艱若涉淵水非君攸濟朕無任
焉今以冀州之河東河内魏郡趙國中山鉅鹿常山安
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為魏公使使持節御史大夫
慮授君印綬册書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
第十錫君𤣥土苴以白茅爰契爾龜用建冡社昔在周
[004-13a]
室畢公毛公入為卿佐周邵師保出為二伯外内之任
君實宜之其以丞相領冀州牧如故今更下傳璽肅將
朕命以允華夏其上故傳武平侯印綬今又加君九錫
其敬聽後命以君經緯禮律為民軌儀使安職業無或
遷志是用錫君大輅戎輅各一𤣥牡二駟君勸分務本
嗇民昏作粟帛滯積大業惟興是用錫君衮冕之服赤
舄副焉君敦尚謙讓俾民興行少長有禮上下咸和是
用錫君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君翼宣風化爰發四方逺
[004-13b]
人回面華夏充實是用錫君朱户以居君研其明哲思
帝所難官人任賢羣善必舉是用錫君納陛以登君秉
國之鈞正色處中纎毫之惡靡不抑退是用錫君虎賁
之士三百人君糾䖍天刑章厥有罪犯關干紀莫不誅
殛是用錫君鈇鉞各一君龍驤虎視旁眺八維掩討逆節
折衝四海是用錫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君
以温恭為基孝友為德明允篤誠感乎朕思是用錫君
秬鬯一卣珪瓚副焉魏國置丞相以下羣卿百僚皆如
[004-14a]
漢初諸王之制君往欽哉敬服朕命簡恤爾衆時亮庶
功用終爾顯德對揚我髙祖之休命
晉公九錫文 朕以寡德獲承天序嗣我祖宗之洪烈
遭家多難不明于訓曩者奸逆屢興方㓂内侮大懼淪
喪四海以墮三祖之𢎞業惟公經德履哲明允廣深廸
宣武文世作保傳以輔乂皇家櫛風沐雨周旋征伐劬
勞王室二十有餘載毗翼前人仍㫁大政克厭不端維
安社稷暨儉欽之亂公綏援有衆分命興師統紀有分
[004-14b]
用緝寧淮浦其後巴蜀屢侵西土不靖公奇畫指授制
勝千里是以段谷之戰乘釁大捷斬將搴旗效首萬計
孫峻猾夏致冦徐方戎車首路威靈先邁黃鉞未啟鯨
鯤竄迹孫壹搆隙自相疑阻幽鑒逺照奇策洞微逺人
歸命作藩南夏爰授銳卒畢力戎行暨諸葛誕滔天作
逆稱兵揚楚欽咨逋罪同惡相濟帥其蝥賊以入壽春
憑阻淮山敢距王命公躬擐甲胄龔行天罰𤣥謀廟算
遵養時晦奇兵震擊而朱異摧破神變應機而全琮稽
[004-15a]
服取亂攻昧而髙墉不守兼九伐之𢎞略究五
兵之正度用能戰不窮武而大敵殱潰旗不再
麾而元憝授首収勍呉之雋臣係亡命之逋虜
交臂屈膝委命下吏俘馘十萬積尸成京雪宗
廟之滯恥拯兆庶之艱難掃平區域信威呉㑹
遂戢干戈靖我疆土天地鬼神㒺不獲乂乃者
王室之難變起蕭墻頼公之靈𢎞濟艱險宗廟
危而獲安社稷墜而復寧忠格皇天功濟六合
[004-15b]
是用疇咨古訓稽諸典籍命公崇位相國加于
羣后啟土参墟封以晉域所以方軌齊魯翰屏
帝室而公逺蹈謙損深履冲讓固辭䇿命至于
八九朕重違讓徳抑體虧制以彰公志于今四
載上闕在昔建侯之典下違兆庶具瞻之望惟
公嚴䖍王度闡濟大猷敦尚純朴省繇節用務
穯勸農九野康乂耆叟荷崇飬之徳鰥寡蒙矜
䘏之施仁風興于中夏流澤布于遐荒是以東
[004-16a]
寄西譯南象北鞮狂狡貪悍世為㓂仇者皆感
義懐惠欵塞内附或委命納貢或求置官司九
服之外絶域之氓曠世所希至者咸浮海來享
鼓舞王徳前後至者八百七十餘萬口海隅幽
裔無思不服雖西旅逺貢越裳九譯義無以踰
維翼朕躬下匡萬國思靖殊方寧濟八極以庸
蜀未賔蠻荆作猾潛謀獨㫁整軍經武簡練将
帥授以成䇿始踐賊境應時摧陷狂猝奔北首
[004-16b]
尾震潰禽其戎帥屠其城邑巴漢震壘江源雲
徹地平天成誠在斯舉公有濟六合之勲加以
茂徳實總百揆允釐庶政敦五品以崇仁恢六
典以敷訓而靖恭夙夜勞謙昧旦雖尚父之左
右文武周公之勤勞王家㒺以加焉昔先王選
建眀徳光啟諸侯體國經野方制五等所以藩
翼王畿垂祚百世也故齊魯之封于周為𢎞山
川土田邦畿七百官司典䇿制殊羣后惠襄之
[004-17a]
難桓文以翼戴之勞猶受錫命之禮咸用光疇
大徳作範于後惟公功邁于前烈而賞闕于舊
式百辟於邑人神同恨焉豈可以公謙沖而久
淹𢎞典哉今以并州之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
興鴈門司州之河東平陽𢎞農雍州之馮翊
凡十郡南至于華北至于陘東至于壺口西
踰于河提封之數方七百里皆晉之故壤唐叔
受之世作盟主實紀綱諸夏用率舊職爰胙兹
[004-17b]
土封公為晉公命使持節兼司徒司𨽻校尉陔
即授印綬䇿書金獸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
一至第十錫兹𤣥土苴以白茅建爾國家以永
藩魏室昔在周召並以公侯入作保傅其在近
代鄼侯蕭何實以相國光尹漢朝随時之制禮
亦冝之今進公位為相國加緑綟綬又加公九
錫其敬聴後命以公思𢎞大猷崇正典禮儀刑
作範旁訓四方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𤣥牡
[004-18a]
二駟公道和隂陽敬授人時嗇夫反本農殖維
豊是用錫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光敷顯徳
惠下以和敬信思順庶尹允諧是用錫公軒懸
之樂六佾之舞公鎮靖宇宙翼播聲教海外懐
服荒裔欵附殊方馳義諸夏順軌是用錫公朱
户以居公簡賢料材營求俊逸爰升多士寘彼
周行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嚴恭寅畏底平四
國式遏㓂虐苛厲不作是用錫公武賁之士三
[004-18b]
百人公眀慎用刑簡恤大中章厥天威以紏不
䖍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爰整六軍典司征伐
犯命凌正乃維誅殛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
玈弓十玈矢千公饗祀蒸蒸孝思維則篤誠之至通于
神眀是用錫公秬鬯一卣珪瓉副焉晉國置官
司以下率由舊式往欽哉祇服朕命𢎞敷訓
典光澤庶方永終爾眀徳丕顯余一人之休

[004-19a]
  亡國十三則/
韓非亡徵篇 凡人主之國小而家大權輕而臣重者可
亡也簡法禁而務謀慮荒封内而恃交援者可亡也羣臣
為學門子好辯商賈外積小民内困者可亡也好宫室臺
榭陂池事車服器玩好罷露百姓煎靡貨財者可亡也用
時日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不以衆言叅驗
用一人為門户者可亡也官職可以重求爵禄可以貨得
者可亡也緩心而無成柔茹而寡斷好惡無訣而無所定立
[004-19b]
者可亡也饕貪而無饜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喜淫刑而
不周於法好辯說而不求其用濫於文麗而不顧其功者
可亡也淺薄而易見漏泄而無藏不能周密而通羣臣之
語者可亡也狠剛而不和愎諫而好勝不顧社稷而輕為
自信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簡近隣怙强大之救而侮所迫
之國者可亡也覊旅僑士重帑在外上間謀計下與民事者
可亡也民信其相下不能其上主愛信之而弗能廢者可亡
也境内之傑不事而求封外之士不以功伐課試而好以名
[004-20a]
問舉錯覊旅起貴以陵故常者可亡也輕其適正庶子稱
衡太子未定而主即世者可亡也大心而無悔國亂而政
多不料境内之資而易其隣敵者可亡也國小而不處卑
力少而不畏强無禮而侮大隣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太
子已置而娶於强敵以為后妻則太子危如是則羣臣易
慮羣臣易慮者可亡也怯懾而弱守蚤見而心柔懦知有
可㫁而弗敢行者可亡也出君在外而國更置質太子未
反而君易子如是則國攜國攜者可亡也挫辱大臣而狎其
[004-20b]
身刑戮小民而逆其使懐怒思恥而専習則賊生賊生者
可亡也大臣兩重父兄衆强内黨外援以爭事勢者可亡
也婢妾之言聴愛玩之智用外内悲惋而數行不法者可
亡也簡侮大臣無禮父兄勞苦百姓殺戮不辜者可亡也
好以智矯法時以私雜公法禁變易號令數下者可亡也無
地固城郭惡無畜積財物寡無守戰之備而輕攻伐者可亡
也種類不壽主數即世嬰兒為君大臣専制樹覊旅以為黨
數割地以待交者可亡也太子尊顯徒屬衆强多大國之交
[004-21a]
而威勢蚤具者可亡也攣褊而心急輕疾而易動發心悁忿
而不訾前後者可亡也主多怒而好用兵簡本教而輕戰
攻者可亡也貴人相妬大臣隆盛外藉敵國内困百姓以
攻怨讐而人主弗誅者可亡也君不肖而側室賢太子輕而
庶子伉官吏弱而人民傑如此則國躁國躁者可亡也藏怒
而弗發懸罪而弗誅使羣臣陰憎而愈憂懼而久未可知者
可亡也出軍命將太重邊地任守太尊専制擅命徑為而無所
請者可亡也后妻淫亂主母畜穢外内混通男女無别是謂
[004-21b]
兩主兩主者可亡也后妻賤而婢妾貴太子卑而庶子尊相
室輕而典謁重如此則内外乖内外乖者可亡也大臣甚貴
偏黨衆强壅塞主斷而重擅國者可亡也私門之官用馬府
之世絀鄉曲之善舉官職之勞廢貴私行而賤公功者可亡也
公家虛而大臣實正户貧而寄寓富耕戰之士困末作之民利
者可亡也見大利而不趨聞禍端而不備淺薄於爭守之事
而務以仁義自飾者可亡也不為人主之孝而慕匹夫之孝
不顧社稷之利而聴主母之令女子用國刑餘用事者可亡
[004-22a]
也辭辯而不法心智而無術主多能而不以法度從事者可
亡也親臣進而故人退不肖用事而賢良伏無功貴而勞苦
賤如是則下怨下怨可亡也父兄大臣禄秩過功章服侵等宫
室供養大侈而人主弗禁則臣心無窮臣心無窮者可亡也
公壻公孫與民同門暴慠其隣者可亡也亡徵者非曰必亡
也言其可亡也夫兩堯不能相王兩桀不能相亡亡王之機
必其治亂其强弱相踦者也木之折也必通蠧牆之壊也必
通隙然木雖蠧無疾風不折牆雖隙無大雨不壞萬乘之主
[004-22b]
有能服術行法以為亡徵之君風雨者其兼天下不難矣
桀作瑤臺罷民力殫民財為酒池糟隄縱靡靡之樂一皷而
牛飲者三千人羣臣相持歌曰江水沛沛兮舟楫敗兮我王
廢兮趣歸薄兮薄亦大兮又曰樂兮樂兮四牡蹻兮六轡沃
兮去不善而從善何不樂兮伊尹知天命之至舉觴而告桀曰
君王不聴臣之言亡無日矣桀拍然而作啞然而笑曰子何妖
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也日有亡乎日亡吾亦亡矣於是接履
而趣遂適湯湯立為相故伊尹去官入殷殷王而夏亡
[004-23a]
吕覽過理篇 亡國之主一貫天時雖異其事雖殊所以亡
同者樂不適也樂不適則不可以存糟丘酒池肉圃為格雕
柱而梏諸侯不適也刑鬼侯之女而取其瓌截涉者脛而視其
髓殺梅伯而遺文王其醢不適也文王貌受以告諸侯作為
琁室築為頃宫剖孕婦而觀其化殺比干而視其心不適也
孔子聞之曰其竅通則比干不死矣夏商之所以亡也晉靈
公無道從臺上彈人而觀其避丸也使宰人臑熊&KR2799不熟殺
之令婦人載而過朝以示威不適也趙盾驟諫而不聴公惡
[004-23b]
之乃使沮麛沮麛見之不忍賊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
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一於此不若死乃觸廷槐而死齊
湣王亡居衞謂公王丹曰我何如主也王丹對曰王賢主也
臣聞古人有辭天下而無恨色者臣聞其聲於王而見其實
王名稱東帝實辨天下去國居衞容貌充滿顔色發揚無重
國之意王曰甚善丹知寡人寡人自去國居衞也帶益三副
矣宋王築為蘖帝鴟夷血髙懸之射著甲胄從下血墜流
地左右皆賀曰王之賢過湯武矣湯武勝人今王勝天賢
[004-24a]
不可以加矣宋王大恱飲酒室中有呼萬歳者堂上盡應堂
上巳應堂下盡應門外庭中聞之莫敢不應不適也
齊閔王亡居衞晝日步走謂公王丹曰我已亡矣而不知其故
吾所以亡者其何哉公王丹對曰臣以王為已知矣王故尚
未之知邪王之所以亡者以賢也以天下之主皆不肖而惡
王之賢也因相與合兵而攻王此王之所以亡也閔文慨然太
息曰賢固若是其苦邪遂以自賢驕盈不止亡走衞衞君避宫
舍之稱臣而供具閔王不遜衛人侵之去走鄒魯有驕色鄒魯
[004-24b]
不納遂走莒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相閔王淖齒擢閔王之筋
而懸之廟梁宿昔而殺之與燕共分齊地悲夫閔公臨大齊
之國地方數千里然而兵敗於諸侯地奪於燕昭宗廟䘮亡
社稷不祀宫室空虚身亡逃竄甚於徒𨽻尚不知所以亡甚
可痛也猶自以為賢豈不哀哉公王丹徒𨽻之中而道之謟
佞甚矣閔王不覺追而善之以辱為榮以憂為樂其亡晩
矣而卒見殺先是靖郭君殘賊其百姓害傷其羣臣國人將
背叛共逐之其御知之豫裝齎食及亂作靖郭君出亡至
[004-25a]
于野而饑其御出所裝食進之靖郭君曰何以知之而
齎食對曰君之暴虐其臣下之謀久矣靖郭君怒不食
曰以吾賢至聞也何謂暴虐其御懼曰臣言過也君實
賢唯羣臣不肖共害賢然後靖郭君恱然後食故齊閔
王靖郭君雖至死亡終身不諭者也悲夫
魏文侯問李克曰呉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對曰數戰
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其所以亡何也李克
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治疲民此其所以
[004-25b]
亡也是故好戰窮兵未有不亡者也
趙襄子問於王子維曰呉之所以亡者何也對曰呉君
吝而不忍襄子曰宜哉呉之亡也吝則不能賞賢不忍
則不能罰姦賢者不賞有罪不能罰不亡何待
魯哀侯棄國而走齊齊侯曰君何年之少而棄國之蚤
魯哀侯曰臣始為太子之時人多諫臣臣受而不用也
人多愛臣臣愛而不近也是則内無聞而外無輔也是
猶秋蓬惡于根本而美于枝葉秋風一起根且拔矣
[004-26a]
宋昭王出亡至于鄙喟然嘆曰吾知所以亡矣吾朝臣
千人發政舉吏無不曰吾君聖者侍御數百人被服以
立無不曰吾君麗者内外不聞吾過是以至此由宋君
觀之人主之所以離國家失社稷者謟䛕者衆也故宋
昭亡而能悟葢得反國云
石讎曰春秋有忽然而足以亡者國君不可以不慎也
妃妾不一足以亡公族不親足以亡大臣不任足以亡
國爵不用足以亡親佞近讒足以亡舉百事不時足以
[004-26b]
亡使民不節足以亡刑罰不中足以亡内失衆心足以
亡外嫚大國足以亡
趙髙既立二世導之誅殺秦之諸公子大臣天下大亂
盜賊羣起二世乃讓髙以盜賊事髙懼乃陰與其壻閻
樂其弟趙成謀曰上不聽諫今事急欲歸禍于吾宗吾
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嬰乃詐為有大賊遣樂將吏卒千
餘人至望夷宫殿門縳衞令僕射曰賊入此何不止衞
令曰周廬設卒甚謹安得賊敢入宫樂遂斬衞令直將
[004-27a]
吏入行射郎宦者大驚或走或格格者輒死死者數十
人趙成與樂俱入射上幄坐幃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
惶擾不鬭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謂曰公
何不蚤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
蚤言皆已誅安得至今閻樂前即二世數曰足下驕恣
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為計二世曰丞相
可得見否樂曰不可二世曰吾願得一郡為王弗許又
曰願為萬戸侯弗許曰願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閻
[004-27b]
樂曰臣受命于丞相為天下誅足下足下雖多言臣不
敢報麾其兵進二世自殺趙髙遂立公子嬰為秦王令
子嬰齋當廟見受玉璽齋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
丞相髙殺二世望夷宫恐羣臣誅之乃佯以義立我我
聞趙髙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王關中今使我齋見廟
此欲因廟中殺我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
髙果自往子嬰遂刺殺髙于齋宫族其家 秦二世胡
亥之為公子也昆弟數人詔置酒饗羣臣召諸子諸子
[004-28a]
賜食先罷胡亥下堦視羣臣陳履狀善者因行踐敗而
去諸子聞見之者莫不太息及二世即位皆知天下必
棄之也
宋欽宗時上皇聞張邦昌僣位曰邦昌若以節死則社
稷增重今既尸君之位則吾事決矣因泣下霑襟至是
斡里雅布遂脅上皇太后與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妃嬪及
康王母韋賢妃康王夫人邢氏等由滑州去尼瑪哈以
帝后太子妃嬪宗室及何㮚孫傳張叔夜陳過庭司馬
[004-28b]
朴秦檜等由鄭州去而歸馮澥曹輔孫覿汪藻郭仲荀
等于張邦昌邦昌率百官遥辭二帝于南薫門衆慟哭
有仆絶者凡法駕鹵簿皇后以下車輅鹵簿冠服禮器
法物大樂教方樂器祭器八寳九鼎圭璧渾天儀銅人
刻漏古器景靈宫供器太清樓秘閣三館書天下府州
圖及官吏内人内侍伎藝工匠倡優府庫畜積為之一
空初金人将還議留兵以衞邦昌吕好問曰南北異宜
恐北兵不習風土必不相安金人曰留一貝勒統之可
[004-29a]
也好問曰貝勒貴人有如觸發致疾則負罪益深金人
乃不留兵而去宗澤在衞聞二帝北行即提軍趨滑走
黎陽至大名欲徑渡河據金人歸路邀還二帝而勤王
之兵卒無至者遂不果 上皇離青城金人以牛車數
百乘載諸王後宫皆胡人牽駕不通華言至邢趙間斡
里雅布遣郭藥師迎謝上皇曰天時如此非公之罪藥師
慚而退斡里雅布又請王婉容位帝姬與尼瑪哈次子作
婦許之至燕山館于延壽寺帝自離青城頂青氊笠乘
[004-29b]
馬後有監軍隨之自鄭門而北每過一城輒掩面號泣
至代工部員外郎滕茂實號泣迎謁茂實葢當副路允
迪出使者尼瑪哈逼茂實胡服茂實力拒之見者墮淚
茂實請侍舊主俱行尼瑪哈不許帝遂從代渡大和嶺
至雲中 史臣曰初斡里雅布之北還也以尼瑪哈在太
原其勢未合恐勤王之師有以乘之既退之後為宋計
者宜為逺謀而乃忽李綱种師道之言上下相慶以為
無虞曾不數月再致金師太原真定咽喉以塞而猶議
[004-30a]
三鎮棄守之利害故金人嘗語宋使曰待汝家議論定
時我已渡河矣葢當是時廟堂之相方鎮之將皆出於
童蔡王梁之門無可以繫天下之望唯以割地請和為
言未聞有能出一計與之抗者是以金人之來如破竹
然及圍城逾月外援不至竟以妖術取敗吁可怪哉
蒙古兵以正旦㑹飲歌吹之聲四望相接城中饑窘嘆
息而已孟珙見黒氣壓城上日無光降者言城中絶糧
已三月鞍靴敗鼓皆麋煮且聽以老弱互食諸軍日以
[004-30b]
人畜骨和芹泥食之又往往斬敗軍全隊攫其肉以食
故欲降者衆珙乃下令諸軍銜枚分運雲梯布城下以
攻之金自被圍以來戰沒將帥甚衆至是禁近以及舍
人牌印省部掾屬亦皆供役分守四城蒙古兵鑿西城
為五門整軍以入督軍鏖戰及暮乃退聲言來日復集
是夕金主集百官傳位于東面元帥承麟承麟者世祖
和勒博之後巴薩之弟也拜泣不敢受金主曰朕所以
付卿者豈得已哉以朕肌體肥重不便鞍馬馳突卿平
[004-31a]
日趫捷有將略萬一得免祚𦙍不絶此朕志也承麟起
受璽明日承麟即位時孟珙之師向南門至金字樓列
雲梯令諸軍聞鼔則進馬義先登趙榮繼之萬衆競進
大戰城上烏庫哩鎬及其將帥二百人皆降金百官稱
賀禮畢亟出捍敵而南城之陴已立宋旗幟矣俄頃四
面鼔譟夾攻聲震天地南面守門者棄門走門四開孟
珙招江海塔齊爾之師以入呼沙呼帥精兵一千巷戰
不能禦金主守緒知事急即取寳玉寘于幽蘭軒環之
[004-31b]
以草命近侍曰死便火我遂自經死呼沙呼聞之謂將
士曰吾君已崩吾何以戰為吾不能死于亂兵之手吾
赴汝水從吾君矣諸君其善為計言訖赴水死將士皆
曰相公能死吾輩獨不能邪於是參政富珠哩小羅索
烏凌阿呼圖克總帥元志元帥裕善爾赫舍哩柏夀烏庫
哩桓端及軍士五百餘人皆從死焉承麟退保子城聞
守緒死帥羣臣入哭因謂衆曰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寛
仁圖復舊業有志未就可哀也已宜謚曰哀奠未畢城
[004-32a]
已陷諸將禁近共舉火焚之奉御絳山收其骨將瘞之
汝水上江海入宫執參政張天綱孟珙問金主所在天
綱曰城危時自經矣珙乃與塔齊爾分金主骨及寶玉
法物是日承麟亦為亂兵所殺金亡金自宣宗之世為
宰相樞密者往往臨事推讓低言緩語以為養相體每
有四方兵革災異輒以聖主心困或俟再議因循苟且
以度時日及出兵則以近侍監戰臨事多所牽制故師
出無功國亂不聞以底于亡 史臣曰金之初興天下
[004-32b]
莫强焉太祖太宗威制中國大槩欲效遼初故事立楚
立齊委而去之宋人不競遂失故物熙宗海陵濟以虐
政中原觖望金事㡬去世宗以仁易暴休息斯民故金
祚百有餘年由大定之政有以固結人心爾章宗志存
潤色誅求無藝至於衞紹紀綱大壞宣宗南渡棄厥本
根連兵宋夏内致困憊哀宗之世無足為者區區生聚
圖存於亡力盡乃斃可哀也矣雖然國君死社稷哀宗
無愧焉
[004-33a]
帝㬎時陳宜中當國遭時多難不能措一策惟事蒙蔽
將士離心郡邑降破方且理㑹科舉明堂等事及士大
夫陳乞差遣士人覬覦恩例至是遣柳岳奉書如元軍
前稱㢘尚書之死乃盜殺之非朝廷意乞班師脩好岳
見巴延于無錫泣請曰嗣君幼沖在衰絰中自古禮不
伐喪凡今日事至此者皆奸臣賈似道失信誤國爾巴
延曰汝國執戮我行人故我興師錢氏納土李氏出降
皆汝國之法也汝國得天下於小兒亦失於小兒其道
[004-33b]
如此尚何多言遂令囊嘉特偕岳還而别遣人奏上都
都統張達夜襲元軍敗還元張𢎞範乃四分其軍自將
一軍相去里許令諸將曰宋舟西艤厓山潮至必東遁
急攻之聞吾樂作乃戰違令者斬時黑氣出山西李恒
乘早潮退攻其北世傑以淮兵殊死戰至午潮上元軍
樂作世傑以為且懈不設備𢎞範以舟攻其南世傑南
北受敵兵士皆疲不能復戰俄有一舟檣旗仆諸舟之
檣旗皆仆世傑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軍諸軍大潰翟
[004-34a]
國秀凌震等皆解甲降元元軍薄中軍㑹日暮風雨昬
霧四塞咫尺不相辨世傑乃與蘇劉義㫁維以十六舟
奪港而去陸秀夫走帝昺舟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
出走乃先驅其妻子入海謂帝曰國事至此陛下當為
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即負帝同溺後
宫諸臣從死者甚衆餘舟尚八百盡為𢎞範所得越七
日屍浮海上者十餘萬人因得帝屍及詔書之寳世傑
行收兵遇楊太妃欲奉以求趙氏後楊太后始聞帝崩
[004-34b]
撫膺大慟曰我忍死艱關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耳
今無望矣遂赴海死世傑葬之海濵世傑將趨占城土
豪彊之還廣東乃回舟艤南恩之海陵山散潰稍集謀
入廣颶風大作將士勸世傑登岸世傑曰無以為也登
柂樓露香祝曰我為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一君
今又亡我未死者庶㡬敵兵退别立趙氏以存祀耳今
若此豈天意邪風濤愈甚世傑墮水溺死諸將函其骨
葬潮居里蘇劉義出海洋為其下所殺
[004-35a]
  禪代八則/
宋王劉裕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言
曰桓𤣥簒位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帝室南征北
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崇極如
此物忌盛滿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羣臣
惟盛稱功德莫喻其意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還外乃
悟而宫門已閉亮叩扉請見宋王即開門見之亮入但
曰臣暫宜還都宋王解其意無復他言亮出已夜見長
[004-35b]
星竟天拊髀歎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亮至建康
徵宋王入輔宋王留子義康鎮壽陽宋王至建康傅亮
諷晉恭帝禪位於宋具詔草呈帝使書之恭帝欣然操
筆謂左右曰桓𤣥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
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詔遜于琅
邪第宋王為壇於南郊即皇帝位禮畢自石頭備法駕
入建康宫徐廣大悲感流涕侍中謝晦謂之曰徐公得
無小過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歡之事
[004-36a]
固不可同恭帝臨太極殿大赦改元其犯鄉論清議一
皆蕩滌與之更始
順帝進齊公蕭道成爵為王增封十郡下詔禪位于齊
順帝當臨軒不肯出逃于佛葢之下王敬則勒兵殿庭
以板輿入迎順帝順帝收淚謂敬則曰欲見殺乎敬則
曰出居别宫耳官先取司馬家亦如此順帝泣而彈指
曰願後身世世勿復生帝王家宫中皆哭帝拍敬則手
曰必無過慮當餉輔國十萬錢是日百僚陪位侍中謝
[004-36b]
朏在直當解璽綬陽為不知引枕卧乃以王儉為侍中
解璽綬禮畢順帝乘畫輪車出就東邸問今日何不奏
鼔吹左右莫有應者右光禄大夫王琨至是攀車獺尾
慟哭曰人以壽為歡老臣以壽為戚既不能先驅螻蟻
乃復頻見此事嗚咽不自勝褚淵等奉璽綬帥百官詣
齊宫勸進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奉宋順帝為
汝陰王優崇之禮皆倣宋初築宫丹陽置兵守衞之以
褚淵為司徒賔客賀者滿座褚炤歎曰彦回少立名行
[004-37a]
何意披猖至此門戸不幸乃復有今日之拜使彥回作
中書郎而死不當為一名士邪名德不昌乃復有期頤
之壽淵固辭不拜奉朝請
大司馬蕭衍内有受禪之志沈約微扣其端大司馬不
應它日又進曰今與古異不可以淳風期物士大夫攀
龍附鳯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今童兒牧豎皆知齊祚已
終明公當承其運天文䜟記又復炳然天心不可違人
情不可失茍歴數所在雖欲謙光亦不可得已大司馬
[004-37b]
曰吾方思之約曰公初建牙樊沔此時應思今王業已
成何所復思若不早定大業脫有一人立異即損威德
且人非金玉時事難保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子孫若
天子還都公卿在位則君臣分定無復異心君明於上
臣忠於下豈復有人方更同公作賊大司馬然之約出
大司馬召范雲告之雲對略同約㫖大司馬命草具其
事約乃出懷中詔書并諸選置大司馬曰我起兵於今
三年矣功臣諸將實有其勞然成帝業者卿二人也於
[004-38a]
是詔進大司馬位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為梁公
備九錫之禮置梁百司去録尚書之號
東魏爾朱榮雖居外藩遙制朝政樹置親黨布列敬宗
左右伺察動靜大小必知敬宗雖受制於榮然性勤政
事朝夕不倦數親覽辭訟理寃獄榮聞之不恱敬宗與
吏部尚書季神雋議清治選部榮嘗關補曲陽縣令
神雋以階懸不奏别更擬人榮大怒即遣所部者往奪
其任神儁懼而辭位榮使尚書左僕射爾朱世隆攝選
[004-38b]
榮啟北人為河南諸州敬宗未之許太宰天穆入見面
論敬宗猶不許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為國宰相若請
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違之如何啟數人為州遽
不用也敬宗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
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之理榮聞之大恚恨曰天子
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爾朱皇后性妬忌屢致忿恚
帝遣爾朱世隆語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
如此敬宗既外逼於榮内迫皇后恒怏怏不以萬乘為
[004-39a]
樂榮見四方無事奏稱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
言已斥遣令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朝廷敬宗實
不欲與之因稱歎其忠
靜帝美容儀膂力過人能挾石師子踰宫牆射無不中
好文學從容沈雅時人以為有孝文風烈大將軍髙澄
深忌之使中書黄門郎崔季舒察靜帝動靜小大皆令
季舒知之澄與季舒書曰癡人比復何似癡勢小差未
宜用心檢校澄嘗侍飲酒舉大觴屬靜帝曰臣澄勸陛
[004-39b]
下酒靜帝不勝忿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生
為澄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毆靜帝三拳奮衣而
出明日澄使季舒入勞靜帝靜帝亦謝焉靜帝不堪憂
辱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
人忠義動君子侍講荀濟知帝意乃與元瑾等謀誅澄
澄勒兵入宫見靜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
功存社稷何負陛下邪此必左右妃嬪輩所為欲殺胡
夫人及李嬪靜帝正色曰自古唯聞臣反君不聞君反
[004-40a]
臣王自欲反何乃責我我殺王則社稷安不殺
則滅亡無日我身且不暇惜况於妃嬪必欲弑
逆緩速在王澄乃下牀叩頭大啼謝罪於是酣
飲夜久乃出居三日幽静帝於含章臺
齊王髙洋位相國總百揆備九錫侍中張亮等
求入啟事東魏孝静帝在昭陽殿見之亮曰五
行遞運有始有終齊王聖徳欽明萬方歸仰願
陛下遠法堯舜静帝歛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謹
[004-40b]
當遜避乃下御座歩就東廊詠范蔚宗後漢書
贊曰獻生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賔
所司請發静帝曰古人念遺簮弊履朕欲與六
宫别可乎髙隆之曰今日天下猶陛下之天下
況在六宫静帝歩入與妃嬪已下别舉宫皆哭
趙國李嬪誦陳思王詩云其愛玉體俱享黄髮
期静帝出雲龍門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璽綬
禪位於齊齊王即皇帝位於南郊
[004-41a]
朱全忠急於傳禪密使蔣𤣥暉等謀之𤣥暉與
栁璨等議以魏晉以來皆先封大國加九錫殊
禮然後受禪當次第行之乃先除全忠諸道元
帥以示有漸仍以刑部尚書裴迪為送官告使
全忠大怒宣徽副使王殷趙殷衡疾𤣥暉權寵
欲得其處因譛之於全忠曰𤣥暉璨等欲延唐
祚故逗遛其事以須變𤣥暉聞之懼自至夀春
具言其狀全忠曰汝曹巧述閑事以沮我借使
[004-41b]
我不受九錫豈不能作天子邪𤣥暉曰唐祚已
盡天命歸王愚智皆知之𤣥暉與栁璨等非敢
有背徳但以今茲晉燕岐蜀皆吾勍敵王遽受
禪彼心未服不可不曲盡義禮然後取之欲為
王創萬代之業耳全忠叱曰奴果反矣𤣥暉惶
遽辭歸與璨議行九錫時天子將郊祀百官旣
習儀裴迪自大梁還言全忠怒曰柳璨蔣𤣥暉
等欲延唐祚乃郊天也璨等懼敇改用來年正
[004-42a]
月上辛
河東節度使北面總管石敬瑭旣還鎮隂為自
全之計潞王好咨訪外事常命端明殿學士李
専美翰林學士李崧知制告吕琦薛文遇翰林
天文趙延乂等更直於中興殿庭與語或至夜
分敬瑭賂太后左右令伺潞王之密謀事無巨
細皆知之敬瑭多於賔客前自稱羸瘠不堪為
帥冀朝廷不之忌時契丹屢㓂北邉禁軍多在
[004-42b]
幽并敬瑭與趙徳鈞求益兵運糧朝夕相繼詔借河東
人有蓄積者菽粟詔鎮州輸絹五萬匹於總管府糴軍
糧率鎮冀人車千五百乗運糧於代州又詔魏博市糴
時水旱民饑敬瑭遣使督趣嚴急山東之民流㪚亂始
兆矣敬瑭將大軍屯忻州朝廷遣使賜軍士夏衣傳詔
撫諭軍士呼萬嵗數四敬瑭懼幕僚河内段希堯請誅
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牙劉知遠斬挾馬都将李暉等
三十六人以徇潞王聞之益疑敬瑭
[004-43a]
  復國十則/
晉郤缺言於趙宣子曰日衞不睦故取其地今已睦矣
可以歸之叛而不討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非
威非懷何以示德無德何以主盟子為正卿以主諸侯
而不務德將若之何夏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
以九歌勿使壞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六府三
事謂之九功水火金木土穀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
謂之三事義而行之謂之德禮無禮不樂所由叛也若吾子
[004-43b]
之德莫可歌也其誰來之盍使睦者歌吾子乎宣子説之
晉侯有疾曹伯之豎侯獳貨筮史使曰以曹為解齊桓公
為㑹而封異姓今君為㑹而滅同姓曹叔振鐸文之昭也
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諸侯而滅兄弟非禮也與衞偕
命而不與偕復非信也同罪異罰非刑也禮以行義信以
守禮刑以正邪舍此三者君將若之何公說復曹伯
曹人請于晉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國人曰若之何憂猶
未弭而又討我寡君以亡曹國社稷之鎮公子是大泯曹也
[004-44a]
先君無乃有罪乎若有罪則君列諸㑹矣君唯不遺德刑以伯諸
侯豈獨遺諸敝邑敢私布之 曹人復請于晉晉侯謂子臧反
吾歸而君子臧反曹伯歸子臧盡致其邑與卿而不出
晉獻公卒里克將殺奚齊先吿荀息曰三公子之徒將殺孺
子子將如何荀息曰死吾君而殺其孤吾有死而已吾蔑從
之矣里克曰子死孺子立死不亦可乎子死孺子廢焉何死
哉荀息曰昔君問臣事君於我我對以忠貞君曰何謂也我
對曰可以利公室力有所能無不為忠也葬死者養生者死
[004-44b]
人復生不悔生人不愧貞也吾言既往矣豈能欲行吾言而
又愛吾身乎雖死焉辟之里克告丕鄭曰三公子之徒將殺
孺子子將何如丕鄭曰荀息謂何對曰荀息曰死之丕鄭曰
子勉之夫二國士之所圖無不遂也我為子行之子帥七輿
大夫以待我我使翟以動之援秦以搖之立其薄者可以得
重賂厚者可使無入國誰之國也里克曰不可克聞之夫義
者利之足也貪者怨之本也廢義則利不立厚貪則怨生夫
孺子豈獲罪於民將以驪姬之惑蠱君而誣國人讒羣公子
[004-45a]
而奪之利使君迷亂信而亡之殺無罪以為諸侯笑使百
姓莫不得藏惡於其心中恐其如壅大川潰而不可救是
故將殺奚齊而立公子之在外者以定民弭憂於諸侯且
為援庶㡬曰諸侯義而撫之百姓欣而奉之國可以固今
殺君而賴其富貪且反義貪則民怨反義則富不為頼頼
富而民怨亂國而身殆懼為諸侯載不可常也丕鄭許諾
於是殺奚齊卓子及驪姬而請君于秦既殺奚齊荀息將
死之人曰不如立其弟而輔之荀息立卓子里克又殺卓
[004-45b]
子荀息死之君子曰不食其言矣既殺奚齊卓子里克及
丕鄭使屠岸夷告公子重耳於翟曰國亂民擾得國在亂
治民在擾子盍入乎吾請為子鉥重耳告舅犯曰里克欲
納我舅犯曰不可夫堅樹在始始不固本終必槁落夫長
國者唯知哀樂喜怒之節是以導民不哀喪而求國難因
亂以入殆以喪得國則必樂喪樂喪必哀生因亂以入則
必喜亂喜亂必怠德是哀樂喜怒之節易也何以導民民
不我導誰長重耳曰非喪誰代非亂誰納我舅犯曰偃也
[004-46a]
聞之喪亂有小大大喪大亂之剡也不可犯也父母死
為大喪讒在兄弟為大亂今適當之是故難公子重耳
出見使者曰子惠顧亡人重耳父生不得供備洒掃之
臣死又不敢涖喪以重其罪且辱大夫敢辭夫固國者在
親衆而善鄰在因民而順之苟衆所利鄰國之所立大
夫其從之重耳不敢違吕甥及郤稱亦使蒲城午告公
子夷吾于梁曰子厚賂秦人以求入吾主子夷吾告冀
芮曰吕甥欲納我冀芮曰子勉之國亂民擾大夫無常
[004-46b]
不可失也非亂何入非危何安幸茍君之子唯其索之
方亂以擾孰適禦我大夫無常茍衆所置孰能勿從子
盍盡國以賂外内無愛虛以求入既入而後圖聚公子
夷吾出見使者再拜稽首許諾吕甥出告大夫曰君死
自立則不敢久則恐諸侯之謀徑召君於外也則民各
有心恐厚亂盍請君于秦乎大夫許諾乃使梁由靡告
于秦穆公曰天降禍于晉國讒言繁興延及寡君使寡
君之紹續昆裔隱悼播越託在草莽未有所依又重之
[004-47a]
以寡君之不禄喪亂並臻以君之靈鬼神降衷罪人克
伏其辜羣臣莫敢寧處將待君命君若惠顧社稷不忘
先君之好辱收其逋遷裔胄而建立之以主其祭祀且
填撫其國家及其民人雖四隣諸侯之聞之也其誰不
儆懼於君之威而欣喜於君之德終君之重愛受君之
重況而羣臣受其大德晉國其誰非君之羣𨽻臣也秦
穆公許諾反使者乃招大夫子明及公孫枝曰夫晉國
之亂吾誰使先若夫二公子而立之以為朝夕之急大
[004-47b]
夫子明曰君使縶也縶敏且知禮敬以知微敏能竄謀
知禮可使敬不隊命微知可不君其使之乃使公子縶
弔公子重耳于翟曰寡君使縶弔公子之憂又重之以
喪寡人聞之得國常於喪失國常於喪時不可失喪不
可久公子其圖之重耳告舅犯舅犯曰不可亡人無親
信仁以為親是故置之者不殆父死在堂而求利人孰
仁我人實有之我以徼幸人孰信我不仁不信將何以
長利公子重耳出見使者曰君惠弔亡臣又重有命重
[004-48a]
耳身亡父死不得與於哭泣之位又何敢有他志以辱
君義再拜不稽首起而哭退而不私公子縶退弔公子
夷吾于梁如弔公子重耳之命夷吾告冀芮曰秦人勤
我矣冀芮曰公子勉之亡人無狷潔狷潔不行重賂配
德公子盡之無愛財人實有之我以徼幸不亦可乎公
子夷吾出見使者再拜稽首起而不哭退而私於公子
縶曰中大夫里克與我矣吾命之以汾陽之田百萬嬖
大夫丕鄭與我矣吾命之以負葵之田七十萬君茍輔
[004-48b]
我蔑天命矣吾必遂矣亡人茍入掃除宗廟定社稷亡
人何國之與有君實有郡縣且入河外列城五豈謂君
無有亦為君之東游津梁之上無有難急也亡人之所
懷挾嬰瓖以望君之塵垢者黄金四十鎰白玉之珩六
雙不敢當公子請納之左右公子縶反致命穆公穆公
曰吾與公子重耳重耳仁再拜不稽首不没為後也起
而哭愛其父也退而不私不没於利也公子縶曰君之
言過矣君若求置晉君而載之置仁不亦可乎君若求
[004-49a]
置晉君以成名於天下則不如置不仁以滑其中且可
以進退臣聞之仁有置武有置仁置德武置服是故先
置公子夷吾是為惠公
秦穆公問冀芮曰公子誰恃於晉對曰臣聞之亡人無
黨有黨必有讐夷吾之少也不好弄戲不過所復怒不
及色及其長也弗改是故出亡無惡於國而衆安之不
然夷吾不佞其誰能恃乎君子曰善以微勸
公子重耳之及于難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欲戰重耳不
[004-49b]
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於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
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
空季子狄人伐廧咎如獲其二女叔隗季隗納諸公子
公子取季隗生伯鯈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將適齊
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後嫁對曰我二十五
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處狄十二年而行
過衞衞文公不禮焉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
塊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賜也稽首受而載之及齊
[004-50a]
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公子安之從者以為不可將
行謀於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
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
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謀醉而
遣之醒以戈逐子犯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祼
浴薄而觀之僖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
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
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
[004-50b]
盤飱寘璧焉公子受飱反璧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
十乘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叔詹諫曰臣聞天之所啓
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
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晉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離
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啓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
人而從之三也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將禮焉況天之
所啓乎弗聽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
報不榖對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
[004-51a]
焉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曰雖然何以
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
其辟君三舍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
旋子玉請殺之楚子曰晉公子廣而儉文而有禮其從
者肅而寛忠而能力晉侯無親外内惡之吾聞姬姓唐
叔之後其後衰者也其將由晉公子乎天將興之誰能
廢之違天必有大咎乃送諸秦秦伯納女五人懷嬴與
焉奉匜沃盥既而揮之怒曰秦晉匹也何以卑我公子
[004-51b]
懼降服而囚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請
使衰從公子賦河水公賦六月趙衰曰重耳拜賜公子
降拜稽首公降一級而辭焉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者
命重耳重耳敢不拜
重耳出亡及柏谷卜適齊楚狐偃曰無卜焉夫齊楚道
逺而望大不可以困往道逺難通望大難走困往多悔
困且多悔不可以走望若以偃之慮其翟乎夫翟近晉
而不通愚陋而多怨走之易達不通可以竄惡多怨可
[004-52a]
以共憂今若休憂於翟以觀晉國且以監諸侯之為其
無不成乃遂之翟處一年公子夷吾亦出奔曰盍從吾
兄竄於翟乎冀芮曰不可後出同走不免於罪且夫偕
出偕入難聚居異情惡不若走梁梁近於秦秦親吾君
吾君老矣子往驪姬懼必援於秦以吾存也且必告悔
告悔是吾免也乃遂之梁居二年驪姬使奄楚以環釋
言四年復為君
晉陽之圍張談曰先主為重器也為國家之難盍姑無
[004-52b]
愛寳於諸侯乎襄子曰吾無使也張談曰地也可襄子
曰吾不幸有疾不夷於先子不德而賄夫地也求飲我
欲是養吾疾而干吾禄也吾不與皆斃襄子出曰吾何
走乎從者曰長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罷民力以完之
又斃以守之其誰與我從者曰邯鄲之倉庫實襄子曰
浚民之膏澤以實之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其晉陽乎
先主之所屬也尹鐸之所寛也民必龢矣乃走晉陽晉
師圍而灌之沈竈産鼃民無畔意
[004-53a]
孫談之子周適周事單襄公立無跛視無還聽無聳言
無逺言敬必及天言忠必及意言信必及身言仁必及
人言意必及利言知必及事言勇必及制言教必及辯
言孝必及神言惠必及龢言讓必及敵晉國有憂未嘗
不戚有慶未嘗不怡襄公有疾召頃公而告之曰必善
晉周將得晉國其行也文能文則得天地天地所祚少
而後國夫敬文之恭也忠文之實也信文之孚也仁文
之愛也義文之制也知文之輿也勇文之帥也教文之
[004-53b]
施也孝文之本也惠文之慈也讓文之材也象天能敬
帥意能忠思身能信愛人能仁利制能義事建能知帥
義能勇施辯能教昭神能孝慈和能惠推敵能讓此十
一者夫子皆有焉天六地五數之常也經之以天緯之
以地經緯不爽文之象也文王質文故天祚之以天下
夫子被之矣其昭穆又近可以得國且夫立無跛正也
視無還端也聽無聳成也言無逺慎也夫正德之道也
端德之信也成德之終也慎德之守也守終純固道正
[004-54a]
事信明令徳矣慎成端正徳之相也為晉休戚不背本也
被文相徳非國何取成公之歸也吾聞晉之筮之也遇乾
之否曰配而不終君三出焉一既往矣後之不知其次必此
且吾聞之晉成公之生也其母夢神規其臀以墨曰使有
晉國三而畀驩之孫故名之曰黒臀於今再矣襄公曰
驩此其孫也而令徳孝㳟非此其誰且其夢曰必驩之孫
實有晉國其卦曰必三取君於周其徳又可以君國三襲
焉吾聞之大誓故曰朕夢協于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
[004-54b]
以三襲也晉仍無道而鮮胄其將失之矣必蚤善晉子其
當之也頃公許諾及厲公之亂召周子而立之是為悼公
子干歸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
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
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
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徳五也子干在晉十三年矣
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
而動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徵可謂無徳王
[004-55a]
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難以弑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
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盗賊伏隠私欲不違民
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芉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
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徳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
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
以神所命則又逺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
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姬之
子也有寵於僖鮑叔牙賔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以
[004-55b]
為外主有國髙以為内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
從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
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
大夫子餘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犫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
以為外主有欒卻狐先以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
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
以代文此二君者異於子干共有寵子國有奥主無施
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
[004-56a]
  存亡國三則/
鄭伯將伐許五月甲辰授兵於大宫公孫閼與潁考叔
爭車潁考叔挾輈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逵弗及
子都怒秋七月公㑹齊侯鄭伯伐許庚辰傳于許潁考
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顛瑕叔盈
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壬午遂入
許許莊公奔衞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
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乃與
[004-56b]
鄭人鄭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天禍
許國鬼神實不逞于許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
一二父兄不能共億其敢以許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
能和協而使餬其口於四方其況能久有許乎吾子其
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也佐吾子若寡人得
沒于地天其以禮悔禍于許無寧兹許公復奉其社稷
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媾其能降以相從也無
滋他族實偪處此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吾子孫其覆亡
[004-57a]
之不暇而況能禋祀許乎寡人之使吾子處此不唯許國之為
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
寘於許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於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
子孫日失其序夫許太岳之𦙍也天而既厭周徳矣吾其能與
許争乎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
利後嗣者也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
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
楚莊王伐鄭克之鄭伯肉袒左執旄旌右執鸞刀以迎莊王曰
[004-57b]
寡人無良邉陲之臣以干天之祸是以使君王昧焉辱到弊邑
君如憐此䘮人錫之不毛之地惟君王之命莊王曰君之不令
臣交易為言是以使寡人得見君之玉面也而微至乎此莊王
親自手旌左右麾軍還舍七里將軍子重進諫曰夫南郢之與
鄭相去數千里諸大夫死者數人斯役死者數百人今尅而不
有無乃失民力乎莊王曰吾聞之古者㿻不穿皮不蠧不出四
方以是見君子重禮而賤利也要其人不要其土人告從而不
赦不祥也吾以不祥立乎天下菑之及吾身何日之有矣既而
[004-58a]
晋人之救鄭者至請戰莊王許之将軍子重進諫曰晋强國也
道近力新楚師疲勞君請勿許荘王曰不可强者我避之弱者
我威之是寡人無以立乎天下也遂還師以逆晉㓂荘王援枹
而皷之晉師大敗晉人來渡河而南及敗犇走欲渡而北卒争
舟而以刃擊引舟中之指可掬也荘王曰嘻吾兩君之不相能
也百姓何罪乃退師以軼晉㓂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
鰥寡不畏强禦荘王之謂也
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謂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
[004-58b]
夏徴舒轘諸栗門因縣陳陳侯在晉申叔時使於齊反復命而退
王使讓之曰夏徴舒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諸侯縣
公皆慶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王曰可哉曰夏徵舒
弑其君討而戮之君之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
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從也曰討有罪也今縣
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
未之聞也反之可乎對曰可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懷而與
之也乃復封陳鄉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
[004-59a]
  繼絶世二則/
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
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
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戸亡秦必楚也今陳勝
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埶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蠭起
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後也
於是項梁然其言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
以為楚懷王從民所望也
[004-59b]
梅福以成帝久無繼嗣宜建三統封孔子之世以為殷
後復上書 臣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政者職也位卑
而言髙者罪也越職觸罪危言世患雖伏質横分臣之
願也守職不言没齒身全死之日尸未腐而名滅雖有
景公之位伏歴千駟臣不貪也故願一登文石之陛涉
赤墀之塗當户牗之法坐盡平生之愚慮亡益於時有
遺於世此臣寢所以不安食所以忘味也願陛下深省
臣言臣聞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惡之
[004-60a]
報各如其事昔者秦滅二周夷六國隱士不顯佚民不
舉絶三統滅天道是以身危子殺厥孫不嗣所謂壅人
以自塞者也故武王克殷未下車存五帝之後封殷於
宋紹夏於杞明著三統示不獨有也是以姬姓半天下
遷廟之主流出於户所謂存人以自立者也今成湯不
祀殷人亡後陛下繼嗣久微殆為此也春秋經曰宋殺
其大夫穀梁傳曰其不稱名姓以其在祖位尊之也此
言孔子故殷後也雖不正統封其子孫以為殷後禮亦
[004-60b]
宜之何者諸侯奪宗聖庶奪適傳曰賢者子孫宜有土
而况聖人又殷之後哉昔成王以諸侯禮葬周公而皇
天動威雷風著災今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孔氏子孫不
免編户以聖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
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則國家必獲其福又
陛下之名與天亡極何者追聖人素功封其子孫未有
法也後聖必以為則不滅之名可不勉哉
 經濟類編卷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