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23-1a] 
呂氏春秋第二十三卷 髙氏訓解
雲間 宋邦乂 范廷啓 張邦瑩 何玉畏校
貴直論第三
貴直
一曰賢主所貴莫如士所以貴士為其直言也言直
則枉者見矣黑也故枉者見矣/覩玉之白别漆之人主之患欲聞枉而
惡直言是障其源而欲其水也也/障塞水奚自至也自/奚何
也/從是賤其所欲而貴其所惡也所欲奚自來聞己枉/所欲欲
塞其耳而欲聞五音掩其目而欲詧青黄不可得也/也貴其所惡惡聞直言則已枉何從來至淮南子曰
謂也/此之能意見齊宣王宣王曰寡人聞子好直有之乎
[023-1b]
也宣王威王之子也/能姓也意名也齊士對曰意惡能直意聞好直之士
家不處亂國身不見汚君身今得見王而家宅乎齊
意惡能直惡安也/宅居也宣王怒曰野士也之士/鄙野將罪之能
意曰臣少而好事長而行之王胡不能與野士乎將
以彰其所好耶直臣王胡為不能用意之好直也/與猶用也彰明也上有明君下乃有
王乃舍之誅也/舍不能意者使謹乎論於主之側亦必不
阿主也/阿曲不阿主之所得豈少哉此賢主之所求而
不肖主之所惡也也/惡疾狐援説齊湣王曰殷之鼎陳
於周之廷殷紂滅亡鼎遷於周故陳其庭也/狐援齊臣也湣王齊宣王之子也其社蓋
於周之屏屋其上屏之以為戒也/屏障也言周存殷社而其干戚之音在人
[023-2a]
之遊執以舞也遊樂也/干楯戚斧舞者所亡國之音不得至於廟亡國
之社不得見於天亡國之器陳於廷所以為戒滅亡/戒懼
王必勉之其無使齊之大呂陳之廷律也陳列也/大呂齊之鐘無
使太公之社氏為齊侯田氏宗之號為太公/太公田常之孫田和也始代呂蓋之屏
無使齊音充人之游齊王不受狐援狐援之言/湣王不受出而
哭國三日哭也/狐援其辭曰先出也也/出去衣絺紵後出也
滿囹圄吾今見民之洋洋然東走而不知所處齊王
問吏曰哭國之法若何吏曰斮斬/斮王曰行法吏陳斧
質於東閭不欲殺之而欲去之狐援聞而蹶往過之
也過猶見也/蹶顛蹶走往吏曰哭國之法斮先生之老歟昬歟亂/昬
[023-2b]
也狐援曰曷為昏哉於是乃言曰有人自南方來鮒
入而鯢居小魚而鯢居人國喻為人害/鮒小魚鯢大魚魚之賊也啖食使人之朝
為草而國為墟墟也/墟丘殷有比干吳有子胥齊有狐援
已不用若言直言也/若言猶又斮之東閭每斮者以吾參夫
二子者乎而三之也故曰以參夫二子者/每猶當也斮狐援者比比干子胥狐援非
樂斮也國已亂矣上已悖矣哀社稷與民人故出若
言出若言非平論也將以救敗也固嫌於危嫌猶近/固必也
也此觸子之所以去之也達子之所以死之也為燕/樂毅
欲齊軍敗觸子乗車而去故曰所以去之達子代觸/昭王將伐齊齊使觸子應之齊湣王不禮觸子觸子
達子之所以死也/子將又為燕敗故曰趙簡子攻衞附郭自將兵及戰
[023-3a]
且遠立於矢石所不及也/附郭近郭也逺立立又居於
蔽屏櫓之下
鼓之而士不起簡子投桴而歎曰也/投棄嗚呼士之遫
弊一若此乎之變化弊惡皆如此乎/遫猶化也一猶皆也言士行人燭過免
胃横戈而進曰亦有君不能耳何弊之有簡子艴然
作色曰寡人之無使汝身自將是衆也子親謂寡人
之無能有説則可無説則死對曰昔吾先君獻公即
位五年兼國十九用此士也惠公即位二年淫色暴
慢身好玉女女也/玉女美秦人襲我遜去絳七十用此士
也秦所獲也/隕於韓為文公即位二年底之以勇故三年而士
盡果敢城濮之戰五敗荆人圍衞取曹拔石社定天
[023-3b]
子之位鄭文公納之故曰定天子之位也/天子周襄王也避子帯之亂出居于成尊名
於天下侯之名也/尊名霸諸用此士也亦有君不能取士何弊
之有簡子乃去犀蔽屏櫓而立於矢石之所及石砮/矢箭
至也/也及一鼓而士畢乗之乗後也/畢盡也簡子曰與吾得革車
千乗也不如聞行人燭過之一言行人燭過可謂能
諫其君矣戰鬪之上枹鼓方用賞不加厚罰不加重
一言而士皆樂爲其上死簡子能行/燭過之諫
直諫
二曰言極則怒之盡言者少故怒之/極盡也人能受逆耳怒則說者危非
賢者孰肯犯危而非賢者也將以要利矣也/要求要利
[023-4a]
之人犯危何益故不肖主無賢者無賢則不聞極言
不聞極言則姦人比周百邪悉起也/起興若此則無以
存矣凡國之存也主之安也必有以也也必有以也/詩云何其久
謂也/此之不知所以雖存必亡雖安必危危此之謂也/書曰於安思所
以不可不論也知也/論猶齊桓公管仲鮑叔
戚相與飲
酒酣也/酣樂桓公謂鮑叔曰何不起為夀鮑叔奉杯而
進曰使公毋忘出奔在於莒也襄公之亂也出奔莒/桓公遭公孫無知殺
其在上不驕也/毋忘之者欲令使管仲毋忘束縛而在於魯也公子/不死
人束縛之以歸於齊/紏之難出犇於魯魯使戚毋忘其飯牛而居於車
下郊迎客戚於其車下飯牛疾商歌桓公知其賢/戚衛人也為商旅宿於齊郭門之外桓公夜出
[023-4b]
大夫也/舉以為桓公避席再拜曰寡人與大夫能皆毋忘夫
子之言則齊國之社稷幸於不殆矣也殆危也/避席下席當此
時也桓公可與言極言矣可與言極言故可與為霸
荆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子矰弋射短矢/文王荆武王之以畋
於雲夢在南郡華容也/畋獵也雲夢楚澤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朞
年不聽朝朝正也/淫惑也葆申曰先王卜以臣為葆吉今王
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畋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朞
年不聽朝也申名也/葆太葆官王之罪當笞王曰不穀免衣繦
緥而齒於諸侯兒補也齒列也/繦樓格繩緥小願請變更而無笞葆
申曰臣承先王之令不敢廢也王不受笞是廢先王
[023-5a]
之令也臣寧抵罪於王毋抵罪於先王王曰敬諾引
席王伏葆申束細荆五十跪而加之于背如此者再
謂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致之/遂痛申曰臣
聞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不變痛之何益葆申趣
出自流於淵請死罪文王曰此不穀之過也葆申何
罪王乃變更召葆申殺茹黄之狗析宛路之矰放丹
之姬後荆國兼國三十九令荆國廣大至於此者葆
申之力也極言之功也
知化
三曰夫以勇事人者以死也未死而言死不論已死/詐言
[023-5b]
人論説/不可為以雖知之與勿知同身傳曰生好物也死惡/詩云既明且哲以保其
人是為樂可哀也故與勿知同勿無也/物也好物樂也惡物哀也雖知以死事凡智之貴也
貴知化也人主之惑者則不然知化也/不然不化未至則不
知化已至雖知之與勿知一貫也事有可以過者有
不可以過者而身死國亡則胡可以過此賢主之所
重惑主之所輕也所輕國惡得不危身惡得不困危
困之道身死國亡在於不先知化也吳王夫差是也
差不知勝越而為越所滅也/夫差吳王闔廬光之子也夫子胥非不先知化也諫
而不聽故吳為丘墟禍及闔廬社稷故為丘墟也宗/越王句踐報吳滅其
故曰禍及闔廬也/廟破滅不得血食吳王夫差將伐齊子胥曰不可夫
[023-6a]
齊之與吳也習俗不同言語不通我得其地不能處
也/處居得其民不得使也/使役夫吳之與越也接土鄰境
壤交通屬也/屬連習俗同言語通我得其地能處之得
其民能使之越於我亦然夫吳越之勢不兩立越之
於吳也譬若心腹之疾也雖無作其傷深而在内也
夫齊之於吳也疥癬之病也不苦其已也且其無傷
也今釋越而伐齊譬之猶懼虎而刺猏曰猏也/獸三嵗雖勝
之其後患未央未能央/虎之患太宰噽曰不可君王之令所
以不行於上國者齊晉也君王若伐齊而勝之徙其
兵以臨晉晉必聽命矣是君王一舉而服兩國也君
[023-6b]
王之令必行於上國國也/上國中夫差以為然不聽子胥
之言而用太宰噽之謀子胥曰天將亡吳矣則使君
王戰而勝天將不亡吳矣則使君王戰而不勝夫差
不聽子胥兩祛髙蹶而出於廷也傳曰魯人之高使/兩手舉衣而行蹶蹈
貌此之謂也/我髙蹈瞋怒曰嗟乎吳朝必生荆棘矣胥謂太宰噽/嗟嘆辭也子
亡故朝生荆棘也/勸王伐齊國必破夫差興師伐齊戰於艾陵地也/艾陵齊
大敗齊師反而誅子胥子胥將死曰與吾安得一目
以視越人之入吳也乃自殺夫差乃取其身而流之
江之鴟夷投之江故曰流/傳曰子胥自殺吳王盛抉其目著之東門曰女胡
視越人之入我也居數年越報吳殘其國絶其世滅
[023-7a]
其社稷夷其宗廟也/夷平夫差身爲擒擒也/爲越所夫差將
死曰死者如有知也吾何面以見子胥於地下乃爲
幎以冐面死見於子胥也/冐覆面也慙夫患未至則不可告也患
既至雖知之無及矣故夫差之知慙於子胥也不若
勿知
過理
四曰亡國之主一貫道同同於不仁且不知足矣/一道也貫同也其所以亡之天
時雖異其事雖殊所以亡同者樂不適也樂不適則
不可以存糟丘酒池肉圃爲格下以人置上人爛墮/格以銅爲之布火其
故謂之樂不適也/火而死笑之以爲樂雕柱而桔諸侯不適也柱施桔/雕畫髙
[023-7b]
上下之故曰不適/槔於其端舉諸侯而刑鬼侯之女而取其環之譛殺/聽妲己
取其所服之環也/鬼侯之女以為脯而截涉者脛而視其髓能寒也故/以其涉水
與人有異不也/視其髓欲知其殺梅伯而遺文王其醢不適也紂之/梅伯
故殺梅伯以為醢醢肉醬也以遺文王故曰不適也/諸侯也説鬼侯之女美好紂受妲己之譛以為不好
文王貌受以告諸侯故曰告諸侯也/貌受心不受也作為琁室築為
頃宮作宮墻滿一頃田中言博大也/琁室以旋玉文飾其室也頃宮築剖孕婦而觀
其化其胞裏/化育也視殺比干而視其心不適也諸父也數/比干紂之
心欲知其何以不契人同也/諫紂之非紂不能聽故視其孔子聞之曰其竅通則
比干不死矣為惡殺比干故孔子言其一竅通則比/聖人心達性通紂性不仁心不通安於
殺也/干不見夏商之所以亡也曰此夏商之所以亡也/桀殺闗龍逢紂殺比干故
[023-8a]
晉靈公無道從上彈人而觀其避丸也子文公之孫/靈公襄公之
走而避丸以爲樂也/也從髙臺上引彈觀其使宰人臑熊
不熟殺之令
婦人載而過朝以示威不適也趙盾驟諫而不聽公
惡之乃使沮麛子宣子也/盾趙襄子之沮麛見之不忍賊也/賊殺
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曰民之主也/大夫稱主因
棄君之命不信不信/違命一於此不若死之必有其一也/不忠不信若行
乃觸廷槐而死也/觸畜齊湣王亡居衞王之子/湣王宣謂公王
丹曰我何如主也王臣也/公王丹湣王丹對曰王賢主也臣
聞古人有辭天下而無恨色者臣聞其聲也/聲名於王
而見其實之實/所行王名稱東帝實辨天下也/辨治去國居
[023-8b]
衞容貌充滿顔色發揚也/光明無重國之意之也/言輕王曰
甚善丹知寡人寡人自去國居衞也帶益三副矣或/副
王丹巧佞之言因云丹知寡人也帯益三倍茍活者/作倍度湣王之亡國宜也但湎涎無憂耻辱喜於公
大耳/肥令腹宋王築為蘖帝鴟夷血髙懸之射著甲胄從
下血墜流地䡾其音同帝與臺字相似因作蘖帝耳/宋王康王也蘖當作䡾帝當作臺蘖與
者為鴟夷臺血於臺上髙懸之以象天著甲胄自下/詩云庶妾䡾䡾髙長類也言康王築為臺革囊之大
言中天神下其血也/射之血流墮地與之名左右皆賀曰王之賢過湯武
矣湯武勝人今王勝天賢不可以加矣也/加上宋王大
説飲酒室中有呼萬嵗者堂上盡應堂上已應堂下
盡應門外庭中聞之莫敢不應不適也中禮義之謂/不僣不濫動
[023-9a]
不應耳故曰不適也/適今此畏無道不敢
壅塞
五曰亡國之王不可以直言不可以直言則過無道
聞成以無道逺聞人皆聞之/不可以直言諫正也則其過而善無自至矣無自
至則壅亦蔑由至矣故曰壅/自從也傳曰言進善善秦繆公時戎彊大秦
繆公遺之女樂二八與良宰焉戎王大喜以其故數
飲食日夜不休左右有言秦冦之至者因扞弓而射
之扞引也/冦兵也秦冦果至戎王醉而卧於樽下卒生縛而
擒之未擒則不可知見擒也/不知將已擒則又不知知也一/醉不自
則無及矣/本作既擒雖善説者猶若此何哉如之何/言説無齊攻宋湣/齊
[023-9b]
[023-9b]
何其兄曰如報其情有且先夫死者死先夫亡者亡
於是報於王曰殊不知齊寇之所在國人甚安王大
喜左右皆曰鄉之死者宜矣王多賜之金寇至王自
投車上馳而走此人得以富於他國夫登山而視牛
若羊視羊若豚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體也/性猶
如也/若猶所自視之勢過也而因怒於牛羊之小也此狂
夫之大者狂而以行賞罰此戴氏之所以絶也子罕/戴氏
宋國衰子罕後子孫亦衰賞罰失中故曰此戴氏之/戴公子孫也别爲樂氏傳曰宋之樂其與宋升降乎
戴氏作叔世/所以絶也一本齊王欲以淳于髠傅太子髠辭曰臣
不肖不足以當此大任也王不若擇國之長者而使
[023-10a]
之齊王曰子無辭也寡人豈責子之令太子必如寡
人也哉寡人固生而有之也子為寡人令太子如堯
乎其如舜也凡説之行也道不智聽智從自非受是
也今自以賢過逺/一作於堯舜彼且胡可以聞説哉説
必不入不聞存君亡故曰不聞存君也/不納忠言之説鮮不危齊宣王好
射也/好喜説人之謂已能則彊弓也力也/示有其嘗所用不
過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試引之中闗而止弓弦正/闗謂闗
止也/半而皆曰此不下九石非王其孰能用是弓獨王用/言九石之
耳/之宣王之情也/情實所用不過三石而終身自以為用
九石豈不悲哉不知其實/傷其自輕而非直士其孰能不阿主
[023-10b]
世之直士其寡不勝衆數也數也/數道故亂國之主患存
乎用三石爲九石也功徳其治理皆亦如之也/力不足而自以爲有餘也其
原亂
六曰亂必有第也/第次大亂五小亂三䚯亂三謂晉國/大亂五
黨也䚯亂三謂於朝欒盈以兵盡入于絳也/廢長立少立而復殺之也小亂三謂殺里克之故詩
曰毋過亂門所以逺之也也/逸詩慮福未及慮禍之所
以皃之也武王以武得之以文持之倒戈㢮弓示天
下不用兵所以守之也晉獻公立驪姬以爲夫人以
奚齊爲太子里克率國人以攻殺之齊也/殺奚荀息立其
弟公子卓巳葬里克又率國人攻殺之子卓也/復殺公於是
[023-11a]
晉無君公子夷吾重賂秦以地而求入五求入為晉/地河外之城
也/君秦繆公率師以納之晉人立以為君是為惠公惠
公既定於晉背秦徳而不予地賂此之謂也/傳曰入而背秦秦繆
公率師攻晉晉惠公逆之與秦人戰於韓原晉師大
敗秦獲惠公以歸囚之於靈臺十月乃與晉成也/成平
歸惠公而質太子圉太子圉逃歸也惠公死圉立為
君是為懐公秦繆公怒其逃歸也起奉公子重耳以
攻懐公殺之於髙梁晉地/髙梁而立重耳是為文公文公
施舍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歛宥罪戾
也/宥寛節器用用民以時敗荆人于城濮成王/荆人定襄王
[023-11b]
于鄭文公納之故曰定也/周襄王辟子帯之難出居釋宋出糓戍使申公叔侯/楚子圍宋又
衛與晉俱成解宋之圍召糓戍而去之也/守齊之糓邑晉文伐曹衛將平之楚愛曹外内皆服
皆服文公之徳也/外諸侯内卿大夫也而後晉亂止故獻公聽驪姬近
梁五優施殺太子申生而大難隨之者五三君死一
君虜虜惠公為秦所執囚之靈臺也/三君死申生奚齊公子卓也一君大臣卿士之
死者以百數離咎二十年自上世以來亂未嘗一而
亂人之患也皆曰一而已此事慮不同情也事慮不
同情者心異也故凡作亂之人禍希不及身也/希鮮
呂氏春秋卷第二十三終
[023-12a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