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5-1a] 
吕氏春秋第十五卷 高氏訓解
雲間 宋邦乂 范廷啓 張邦瑩 何玉畏校
慎大覽第三
慎大
一曰賢主愈大愈懼愈疆愈恐益/愈凡大者小鄰國也
疆者勝其敵也者疆以克弱故能勝其敵也/夫大者侵削鄰國使小也疆勝其敵
則多怨小鄰國則多患多患多怨國雖疆大惡得不
懼惡得不恐也/惡安故賢主於安思危忘危/安不於達思窮
忘約/顯不於得思䘮有失故思之/䘮亡也有得周書曰若臨深淵若履
薄
以言慎事也隕墜也如履薄恐陷没也故曰/周書周文公所作也若臨深淵恐
[015-1b]
慎事/以言桀為無道暴戾頑貪頑求無厭足為貪/心不則徳義之經為天下
顫恐而患之患憂也/顫驚也言者不同紛紛分分其情難得
恨也其情難得知也/紛紛殽亂也分分恐干辛任威凌轢諸侯以及兆民
無道之威以致滅亡/干辛桀之䛕臣也專桀賢良鬱怨殺彼龍逢以服群
㐫衆庶泯泯皆有逺志泯泯然亂有逺志離散也/龍逢忠而桀殺之故衆庶莫
敢直言其生若驚民不敢保其生也/驚或作夢驚亂貌大臣同患弗周
而畔也不周於義而將背畔也/患憂也心懼盡見誅故同憂桀愈自賢矜給/一作
過善非而反善也/其所行者非主道重塞國人大崩散/崩壞湯乃
惕懼憂天下之不寧欲令伊尹徃視曠夏恐其不信
湯由親自射伊尹射伊尹示伊尹有罪而亡令夏信/恐夏不信伊尹故由揚言而親自
[015-2a]
也/之伊尹奔夏三年反報于亳都/亳湯曰桀迷惑於末嬉
好彼琬琰人或作婉琰美玉也/琬當作婉婉順阿意之不恤其衆衆志不
堪上下相疾民心積怨皆曰上天弗恤夏命其卒卒/卒
也/盡湯謂伊尹曰若告我曠夏盡如詩也/詩志湯與伊尹
盟以示必㓕夏伊尹又復徃視曠夏聽於末嬉末嬉
言曰今昔天子夢西方有日東方有日兩日相與闘
西方日勝東方日不勝伊尹以告湯商涸旱也/涸枯湯
猶發師以信伊尹之盟故令師從東方出於國西以
進未接刃而桀走逐之至大沙身體離散為天下戮
不可正諌雖後悔之將可柰何湯立為天子夏民大
[015-2b]
説如得慈親朝不易位農不去疇也/疇畆商不變肆其/安
也/所親郼如夏曰衣言桀民親殷如夏氏也/郼讀如衣今兖州人謂殷氏皆此之謂
至公此之謂至安此之謂至信盡行伊尹之盟不避
旱殃祖伊尹世世享商享商享之盡啇世也/祖用伊尹之賢世世武王勝
殷入殷未下
命封黄帝之後於鑄名/鑄國封帝堯之
後於黎封帝舜之後於陳下命封夏后之後於𣏌
立成湯之後於宋以奉桑林禱也故使奉之/桑山之林湯所武王乃
恐懼太息流涕命周公旦進殷之遺老而問殷之亡
故又問衆之所説民之所欲殷之遺老對曰欲復盤
庚之政之中興王也故欲復行其政也/盤庚太甲後十七世祖丁之子殷武王於是
[015-3a]
復盤庚之政民欲/不違發巨橋之粟倉名/巨橋紂賦鹿臺之錢
以示民無私布也私愛也/鹿臺紂錢府賦出拘救罪分財棄責以
振窮困救也矜寡孤獨曰窮無衣食曰困/分財分有與無也責已不責彼也振封比干
之墓封崇其墓以章賢也/以其忠諫而見殺故靖箕子之宫佯狂而犇故/以箕子避亂
以異之也/清凈其宫表啇容之閭師也故表異其閭里/啇容殷之賢人老子士過者
趨車過者下趨車載者下也/過啇容之里者三日之内與謀之士封
爲諸侯士封以爲諸侯也/與謀委質於武王之諸大夫賞以書社與謀/大夫
二十五家爲社也/爲國以書社賞之庻士施政去賦去其繇賦也/施之於政事然後
旋濟河西歸報於廟於文王廟傳曰振旅凱入飲至/還濟孟津河西歸于豐鎬報功
之謂也/策勲此乃税馬於華山税牛於桃林華隂南西嶽也/税釋也華山在
[015-3b]
在華陰西長城是也/桃林秦晉之塞也蓋馬弗復乗牛弗服釁皷旗甲兵
械也熊虎為旗甲鎧兵戈㦸箭矢也/殺牲祭以血塗之曰釁鼓以進衆旗軍藏之府庫終
身不復用此武王之徳也故周明堂外戸不閉示天
下不藏也唯不藏也可以守至藏之藏/至徳武王勝殷得
二虜而問焉曰若國有妖乎妖恠/若汝一虜對曰吾國有
妖晝見星而天雨血此吾國之妖也一虜對曰此則
妖也雖然非其大者也吾國之妖甚大者子不聽父
弟不聽兄君令不行此妖之大者也武王避席再拜
之此非貴虜也貴其言也故易曰愬字讀如
/愬一作逆愬履
虎尾終吉如履虎尾終必吉也喻二虜見於武王有/愬愬懼也居之以禮行之以恭恐懼戒愼
[015-4a]
武王拜之是終吉也/履虎尾之危以言所知趙襄子攻翟勝老人中人使
使者來謁之翟勝之下老人中人城使使者來謁襄/襄子趙簡子之子無恤也使辛穆子伐
中有老人中人城也/子謁告也今盧奴西山襄子方食搏飯有憂色左右
曰一朝而兩城下此人之所以喜也今君有憂色何
襄子曰江河之大也長/大不過三日消也/三日則飄風焱風/一作
暴雨日中不須臾曰日中不須臾/易曰日中則反故今趙氏之徳行
無所於積徳積行/言無積一朝而兩城下亡其及我乎知懼/傳曰
不亡矣/如此斯孔子聞之曰趙氏其昌乎也/昌盛夫憂所以為
昌也而喜所以為亡也勝非其難者也持之其難者
也守/持猶賢主以此持勝故其福及後世齊荆吴越皆
[015-4b]
嘗勝矣而卒取亡卒終也/一作卒敗不達乎持勝也唯有道
之主能持勝孔子之勁舉國門之闗而不肯以力聞
而舉之不肯以有力聞於天下/勁疆也孔子以一手捉城門闗顯墨子為守攻公輸
般服而不肯以兵加攻宋之具墨子聞而徃説之楚/公輸般在楚楚王使設雲梯為
不得墨子曰使公輸般攻宋之城臣請為宋守之備/王曰公輸般天下之巧工也寡人使攻宋之城何為
九下之不肯以善用兵見知於天下也墨子名翟魯/公輸般九攻之墨子九却之又令公輸般守備墨子
篇以墨道聞之/人也著書七十善持勝者以術疆弱者不以疆弱言/一本作善持勝
其弱也/能以術疆
權勲
二曰利不可兩忠不可兼也/兼並不去小利則大利不
[015-5a]
得不去小忠則大忠不至成也/至猶故小利大利之殘也
也/殘害小忠大忠之賊也聖人去小取大昔荆龔王與
晉厲公戰於鄢陵荆師敗龔王傷王中其目故曰傷/晉大夫吕錡射龔
臨戰司馬子反渴而求飲竪陽榖操黍酒而進之器/酒
曰黍/受三升子反叱曰訾退酒也竪陽榖對曰非酒也子
反曰亟退却也竪陽糓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
子反之為人也嗜酒甘而不能絶於口以醉也/絶止戰
既罷龔王欲復戰而謀使召司馬子反子反辭以心
疾龔王駕而徃視之入幄中也/幄帳聞酒臭而還曰今
日之戰不糓親傷所恃者司馬也而司馬又若此是
[015-5b]
忘荆國之社稷而不恤吾衆也不糓無與復戰矣於
是罷師去之斬司馬子反以為戮故竪陽糓之進酒
也非以醉子反也其心以忠也也/忠愛而適足以殺之
故曰小忠大忠之賊也昔者晉獻公使荀息假道於
虞以伐虢荀息曰請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乗以賂
虞公而求假道焉必可得也以為名也屈産之乗屈/垂棘美璧所出之地因
東北屈駿馬者是也/邑所生四馬曰乗今河獻公曰夫垂棘之璧吾先君
之寶也屈産之乗寡人之駿也若受吾幣而不吾假
道將柰何荀息曰不然彼若不吾假道必不吾敢/一作
受也若受我而假我道是猶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
[015-6a]
也猶取之内皁而著之外皁也也/皁櫪君奚患焉難也/患猶
獻公許之乃使荀息以屈産之乗為庭實中之實/為虞庭而
加以垂棘之璧以假道於虞而伐虢虞公濫於寶與
馬而欲許之貪/濫宫之奇諌曰不可許也虞之與虢也
若車之有輔也車依輔輔亦依車虞虢之勢是也牙/車
依憑得以近喻也/也輔頰也車輔相先人有言曰唇竭而齒寒也/竭亡夫
虢之不亡也恃虞虞之不亡也亦恃虢也若假之道
則虢朝亡而虞夕從之矣柰何其假之道也虞公弗
聽而假之道荀息伐虢克之還反伐虞又克之荀息
操璧牽馬而報也/報白獻公喜曰璧則猶是也馬齒亦
[015-6b]
薄長矣故曰小利大利之殘也也/殘害中山之國有夙
繇者智伯欲攻之而無道也作仇首智伯晉大夫智/夙繇國之近晉者也或
瑤也/襄子為鑄大鐘方車二軌以遺之夙繇之君將斬岸
堙谿以迎鐘赤章蔓枝諫曰詩云唯則定國我胡則
以得是於智伯繇之臣也/赤章蔓枝夙夫智伯之為人也貪而
無信必欲攻我而無道也故為大鐘方車二軌以遺
君君因斬岸堙谿以迎鐘師必隨之弗聽有頃諌之
君曰大國為懽而子逆之不祥子釋之置/釋赤章蔓枝
曰為人臣不忠貞罪也忠貞不用逺身可也斷轂而
行車轂而行去/山中道狹故斷至衛七日而夙繇亡㓕之/智伯欲鐘之
[015-7a]
心勝也欲鐘之心勝則安夙繇之説塞矣行也/塞不凡聽
説所勝不可不審也故太上先勝上也/先猶昌國君將五
國之兵以攻齊伐齊五國謂燕秦韓魏趙也/昌國君樂毅也爲燕昭王將齊使觸
子將以迎天下之兵於濟上名/濟水齊王欲戰使人赴
觸子耻而訾之曰不戰必剗若類掘若壟汝也壟冡/剗滅也若
滅汝種類平掘汝先人之冡也/也言不堪敵而戰克破燕軍必剗觸子苦之病/苦欲齊
軍之敗於是以天下兵戰戰合擊金而却退/一作之卒
北也/北走天下兵乗之勝也/乗猶觸子因以一乗去莫知其
所不聞其聲問/一作達子又帥其餘卒也帥將也/達子齊人以軍
於秦周無以賞使人請金於齊王門名也請金將以/軍屯也秦周齊城
[015-7b]
功也/賞有齊王怒曰若殘竪子之類謂達子也/殘餘也竪子惡能給
若金給與也/惡安也與燕人戰大敗逹子死齊王走莒也莒/走奔
也/邑燕人逐北入國相與爭金於美唐甚多藏所在/美唐金此
貪於小利以失大利者也王貪金不紿逹子以失國/小利金也大利國也言湣
者也/乃大惑
下賢
三曰有道之士固驕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驕有道
之士日以相驕奚時相得若儒墨之議與齊荆之服
矣賢主則不然士雖驕之而已愈禮之士安得不歸
之士所歸天下從之帝帝也者天下之適也也/適主王
[015-8a]
也者天下之徃也得道之人貴為天子而不驕倨傲/倨
也富有天下而不聘夸自大也/夸詫而卑為布衣而不瘁攝
猶屈也/瘁病也攝貧無衣食而不憂懾也/懾懼狠乎其誠自有
也有道/自有覺乎其不疑有以也也必有以也/詩云何其久桀乎其必
不渝移也也移易也/桀持也渝變循乎其與隂陽化也怱怱乎
其心之堅固也明貌/怱怱空空乎其不為巧故也也巧故/空空慤
詐/偽迷乎其志氣之逺也海之上/志在江昬乎其深而不測盡/測
不可盡/也言深確乎其節之不庳也就就乎由與之與/就就讀如其不
肯自是鵠乎其羞用智慮也天之浩大也/鵠讀如浩浩昊假乎其
輕俗誹譽也之人也/皆謂體道以天為法以徳為行以道為
[015-8b]
宗也/宗以與物變化而無所終窮也/窮極精充天地而不
竭竭盡/充實神覆宇宙而無望地也徃古來今曰宙言其/四方上下曰宇以屋喻天
望無界畔也/神而包覆之無莫知其始莫知其終莫知其門莫知
其端莫知其源得知也/道不可其大無外其小無内此之謂
至貴能小故無復有内道所貴之也/道在大能大故無復有外在小士有若此者五
帝弗得而友三王弗得而師去其帝王之色則近可
於/一作得之矣滿之色則近得師友矣/去猶除也除其尊寵盈堯不以帝見善
綣北面而問焉敢以自尊北面而問焉/善綣有道之士也堯不堯天子也善
綣布衣也何故禮之若此其甚也善綣得道之士也
得道之人不可驕也重也/人輕道堯論其徳行達智而弗
[015-9a]
若也/若如故北面而問焉此之謂至公非至公其孰能
禮賢也/孰誰周公旦文王之子也武王之弟也成王之
叔父也所朝於窮巷之中甕牖之下者七十人以破/甕牖
貧陋也/甕蔽牖言文王造之而未遂遂成也/造始也武王遂之而未
成周公旦抱少主而成之奉/抱故曰成王不唯以身下
士邪齊桓公見小臣稷一日三至弗得見之也/稷不見從
者曰萬乗之主見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弗得見亦
可以止矣也/止休桓公曰不然士驁祿爵者固輕其主
輕也/驁亦其主驁覇王者亦輕其士縱夫子驁祿爵吾庸
敢驁覇王乎也/庸用遂見之不可止世多舉桓公之内
[015-9b]
行内行雖不脩覇亦可矣滅内行之闕也/覇功大亦可以誠行之此
論而内行修王猶少也/猶尚子産相鄭子公孫喬也/鄭大夫子國之
徃見壺丘子林與其弟子坐必以年是倚其相於門
也尊位而上之倚置其相之寵於壺丘之門外不以/年齒也子産壺丘子弟子坐以齒長少相亞不以
倚其相於門也/加於坐也故曰夫相萬乗之國而能遺之鄭國北迫/遺猶全也
乗耳而云萬乗復妄言也/晉南近楚爵則伯也賦千謀志論行而以心與人相
索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推其志/索盡也孔子曰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
情實一曰索法與人為法則/行以忠心與人相極盡知其其唯子産乎也/唯獨故相
鄭十八年刑三人殺二人桃李之垂於行者莫之援
也也/援攀錐刀之遺於道者莫之舉也取也/舉猶魏文侯見
[015-10a]
叚干木立倦而不敢息也/倦罷反見翟黄踞於堂而與
之言所還也/反從干木翟黄不説木而慢已也/以文侯敬干文侯曰叚干
木官之則不肯祿之則不受今女欲官則相位欲祿
則上卿既受吾實祿也/實猶爵文責吾禮無乃難乎故賢
主之畜人也不肯受實者其禮之也/禮敬禮卑/一作士莫
髙乎節欲欲節則令行矣文侯可謂好禮士矣好禮
士故南勝荆於連隄東勝齊於長城虜齊侯獻諸天
子天子賞文侯以上卿魏桓子之孫始立為侯文謚/文侯畢公髙之後與周同姓
也
報更
[015-10b]
四曰國雖小其食足以食天下之賢者其車足以乗
天下之賢者其財足以禮天下之賢者與天下之賢
者為徒也/徒黨此文王之所以王也王以寧此之謂也/詩云濟濟多士文
今雖未能王其以為安也不亦易乎其國差小故曰/立王功大保安
易/不亦此趙宣孟之所以免也仁義束脯以食翳桑之/宣孟晉卿趙盾也履行
公伏甲之難/餓人以免靈周昭文君之所以顯也立東周君也賔/文君周後所分
秦秦尊奉之故曰所以顯也/禮張儀欲與分國張儀勝之於孟嘗君之所以却荆
兵也客三千人行仁義而疆故荆兵却偃不敢攻之/孟嘗君齊公子田嬰之子田文也下士禮賢養
也古之大立功名與安國免身者其道無他其必此
之由也殃者皆以此仁義之道也/古立功名安國免身無咎堪士不可以驕恣
[015-11a]
屈有/一作也之虚已故不可以驕恣屈而有之也/堪樂也樂士當以禮卑謙若魏公子昔趙
宣孟將上之絳見骫桑之下有餓人卧不能起者宣
孟止車為之下食蠲而餔之再咽而後能視宣孟問
之曰女何為而餓若是對曰臣宦於絳歸而糧絶羞
行乞而憎自取故至於此憎至此也/羞於行乞自宣孟與脯一
朐拜受而弗敢食也問其故對曰臣有老母將以遺
之宣孟曰斯食之吾更與女盡也/斯猶乃復賜之脯二束
與錢百而遂去之處二年晉靈公欲殺宣孟伏士於
房中以待之因發酒於宣孟致也/發猶宣孟知之中飲而
出靈公令房中之士疾追而殺之一人追疾先及宣
[015-11b]
孟之面曰嘻君轝孟使就車也/轝車也教宣吾請為君反死也/反還
宣孟曰而名為誰也/而汝反走對曰何以名為臣骫桑
下之餓人也還闘而死宣孟遂活此書之所謂徳㡬
無小者也宣孟徳一士猶活其身而况徳萬人乎故
詩曰﨣﨣武夫公侯干城也言其賢可為公侯扞難/此周南之風兎罝之首章
下之扞趙盾之難也/其城藩也以喻骫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士而趙盾/文王以多
人去患也/以桑下之人主胡可以不務哀士也/哀愛士其難知唯
愽之為可也/愽廣愽則無所遁矣也/遁失張儀魏氏餘子
也餘受氏為長/大夫庶子為將西遊於秦過東周客有語之於昭
文君者曰魏氏人張儀材士也將西逰於秦願君之
[015-12a]
禮貌之也昭文君見而謂之曰聞客之秦寡人之國
小不足以留客雖㳺然豈必遇哉客或猶歎也/一作訾訾不
遇請爲寡人而一歸也國雖小請與客共之張儀還
走北面再拜之言也/拜昭文君張儀行也/行去昭文君送而資
之至於秦留有間惠王説而相之稱王也説張儀而/惠王孝公之子始
之/相張儀所徳於天下者無若昭文君恩也/徳猶周千乗也
重過萬乗也重之/張儀令秦惠王師之文君/師昭逢澤之㑹魏
王嘗爲御韓王爲右昭文君御韓王為之右也/秦㑹諸侯於逢澤魏王爲名號
至今不忘此張儀之力也孟嘗君前在於薛荆人攻
之淳于髠爲齊使於荆還反過於薛孟嘗君令人禮
[015-12b]
貌而親郊送之謂淳于髠曰荆人攻薛夫子弗為憂
文無以復待矣待待見也/文孟嘗名也淳于髠曰敬聞命矣至
於齊畢報畢也/反命王曰何見於荆對曰荆甚固侵兼人/固䕶以
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謂也對曰薛不量其力而
為先王立清廟荆固而攻薛薛清廟必危故曰薛不
量其力而荆亦甚固齊王知顔色之子知猶發也/齊王宣王也威王
曰嘻先君之廟在焉疾舉兵救之由是薛遂全顛蹷
之請坐拜之謁雖薄則薄矣少也/薄輕故善説者陳其勢
言其方見人之急也若自在危厄之中豈用疆力哉
疆力則鄙矣説之不聽也任不獨在所説亦在説者
[015-13a]
順説
五曰善説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爲力因其來而
與來因其徃而與徃助也/與猶不設形象與生與長而言
之與響與盛與衰以之所歸也/歸終力雖多材雖勁彊/勁
也以制其命順風而呼聲不加疾也也/加益際髙而望
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惠盎見宋康成公而謂足聲
速疾言曰寡人之所説者勇有力而無爲仁義者盎/惠
立十一年僣號稱王四十五年大爲不道故曰宋子/者宋人惠施族也康王宋昭公曽孫辟公之子名侵
齊湣王伐滅之/不足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教寡人惠盎對曰臣有道
於此有力者也/有道於此勇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之
[015-13b]
弗中大王獨無意耶大王獨無意欲之耶/不可入不可中如此者王曰善
此寡人所欲聞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此
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不
敢擊大王獨無意耶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知也惠
盎曰夫不敢刺不敢擊非無其志也臣有道於此使
人本無其志也刺之志也/本無有擊大王獨無意邪王曰善此
寡人之所願也惠盎曰夫無其志也未有愛利之心
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愛
利之此其賢於勇有力也愛利之也故賢於勇有力/言以仁義之德使民皆欲
居四累之上大王獨無意邪四等也君處四分之上/四累謂卿大夫士及民
[015-14a]
則下愛利之矣大王意獨無欲之邪/故曰四累之上喻尊髙也臨下以德王曰此寡人之
所欲得愛利也/欲得人惠盎對曰孔墨是也翟之德則得所/言當為孔丘墨
當法則之也/欲也故曰是也孔丘墨翟無地為君見尊/以德無官為長
見敬/以道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頸/延
願其尊髙安而利也/引領也舉踵企望之也今大王萬乗之主也誠有其
志之志/有孔墨則四境之内皆得其利其賢於孔墨也逺
矣墨逺猶多也/得賢名過於孔宋王無以應也/應荅惠盎趨而出宋
王謂左右曰辨矣客之以說服寡人也宋王俗主也
而心猶可服因矣便也/因猶因則貧賤可以勝富貴矣小
弱可以制疆大矣是也/惠盎田賛衣補衣而見荆王齊人/田賛
[015-14b]
敝衣也/也補衣荆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惡也田賛對曰衣又
有惡於此者也荆王曰可得而聞乎對曰甲惡於此
惡衣也/甲鎧也此王曰何謂也對曰冬日則寒夏日則暑衣
無惡乎甲者賛也貧故衣惡也今大王萬乘之主也
富貴無敵而好衣民以甲臣弗得也取也/得猶意者為其
義耶甲之事兵之事也刈人之頸刳人之腹隳人之
城郭刑人之父子也刑殺也/隳壞也其名又甚不榮以逆名/兵殺人
為榮/不得意者為其實邪苟慮害人人亦必慮害之財實/不得
傳曰晉侯誣人人亦誣之其此之謂也/也為財利廣出茍謀害人人亦必謀害之茍慮危人
人亦必慮危之其實人久/一作則甚不安之此甚不得/其爲事如
[015-15a]
也/安二者臣為大王無取焉王計無取此二者也/二者害與危臣為大荆王
無以應說雖未大行田賛可謂能立其方矣也/方道若
夫偃息之義則未之識也辯說以服荆此之偃息故/叚干木偃息以安魏田賛
賢之也/曰未知誰管子得於魯魯束縛而檻之使役人載而
送之齊其謳歌而引其車以送之也/役人皆謳歌而輓管子恐魯之
止而殺已也欲速至齊因謂役人曰我為汝唱汝為
我和其所唱適宜走役人不倦而取道甚速管子可
謂能因矣為唱歌歡之令走也/因役人用勢欲走而役人得其所欲已亦
得其所欲以此術也術道也/以用此是用萬乗之國其霸猶
少桓公則難與徃也與致於王也/徃王也言其難
[015-15b]
不廣
六曰智者之舉事必因時時不可必成必得也/必成猶其人
事則不廣也/廣愽成亦可不成亦可以其所能託其所
不能若舟之與車故曰以其所能託其所不能也/舟不能陸車不能浮然更相載北
方有獸名曰蹶䑕前而兎後趨則跲走則顛常為蛩
蛩距虚取甘草以與之蹶有患害也蛩蛩距虚必負
而走此以其所能託其所不能也/託寄鮑叔管仲召忽
三人相善欲相與定齊國以公子紏為必立召忽曰
吾三人者於齊國也譬之若鼎之有足去一焉則不
成且小白則必不立矣桓公名/小自齊不若三人佐公子紏
[015-16a]
也管仲曰不可夫國人惡公子紏之母以及公子紏
公子小白無母而國人憐之事未可知不若令一人
事公子小白夫有齊國必此二公子也公之子襄公/二公子齊僖
也/之弟故令鮑叔傅公子小白管子召忽居公子紏所
公子紏外物則固難必必得主故曰固難必/物事也紏在外不可謂雖然
管子之慮近之矣也/慮謀若是而猶不全也其天邪人
事則盡之矣齊攻廪丘趙使孔青將死士而救之與
齊人戰大敗之齊將死得車二千得尸三萬以為二
京以為京觀故孔青欲以齊尸為二京也/古者軍伐克敗於其所獲尸合土葬之寗越謂孔
青曰惜矣不如歸尸以内攻之言不如歸尸於齊齊/寗越趙之中牟人也
[015-16b]
其財是所以内攻之也/人必怨其將使葬送以盡越聞之古善戰者莎隨賁
服却賁置也服退也/莎隨猶相守不進不却舎延尸舍却舍以緩其尸/軍行三十里爲一
得尸而財費之/使齊人得收之彼車甲盡於戰府庫盡於葬此之謂
内攻之以盡之令其貧窮且相怨此所謂内攻之術/齊人戰敗盡其車甲府庫財所藏也葬死者
也孔青曰敵齊不尸則如何其尸爲京則如何/言與齊爲敵不收寗越
曰戰而不勝其罪一與人出而不與人入其罪二與
之尸而弗取其罪三民以此三者怨罪/一作上上無以
使下下無以事上是之謂重攻之寗越可謂知用文
武矣用武則以力勝用文則以徳勝文武盡勝何敵
之不服服之/能盡晉文公欲合諸候咎犯曰不可天下未
[015-17a]
[015-18a]
出亡十七年反國四年而霸其聽皆如咎犯者耶管
子鮑叔佐齊桓公舉事用也/舉猶齊之東鄙人有常致苦
者管子死竪刁易牙用國之人常致不苦不知致苦
卒為齊國良工澤及子孫知大禮知大禮雖不知國
可也而道生故曰不知國可也/禮國之本君子務本本立
貴因
七曰三代所寶莫如因因則無敵禹通三江五湖决
伊闕溝廻陸注之東海因水之力也也/廻通舜一徙成
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國四縣為都都方二十二里也/周禮四井為邑邑方二里也
過百雉國之害也成國成千乗之國也/邑有封都有成然則邑小都大傳曰都城而堯授之
[015-18b]
禪位因人之心也皆喜之故也因人之心也/授之禪位與之天下也人湯武以
千乗制夏商因民之欲也湯武是也衆曹所惡鮮其/傳曰衆曹所好鮮其不濟
曰因民之欲也/不敗桀紂是也故如秦者立而至有車也車行陸而/立猶行也
也/至適越者坐而至有舟也也/適之秦越逺塗也竫立安
坐而至者因其械也械器也/竫正也武王使人候殷也/候視反
報岐周曰殷其亂矣武王曰其亂焉至對曰讒慝勝
良忠良黜逺之故曰勝良也/讒邪也慝惡也而皆進用之武王曰尚未也又復
徃反報曰其亂加矣武王曰焉至對曰賢者出走矣
奔朝鮮/謂箕子武王曰尚未也又徃反報曰其亂甚矣武王
曰焉至對曰百姓不敢誹怨矣戮之誅皆閉口無誹/言百姓畏紂無道刑
[015-19a]
言/怨之武王曰嘻遽告太公疾/遽太公對曰讒慝勝良命
曰戮也/戮暴賢者出走命曰崩也/崩壞百姓不敢誹怨命
曰刑勝而殺之乃不敢言而道路以目刑辟勝也/傳曰厲王虐國人謗王王使衛巫監謗者得
其亂至矣不可以駕矣矣/駕加故選車三百虎賁三千
朝要甲子之期而紂為禽要期甲子之日也/朝早朝也與諸侯則武王
固知其無與為敵也因其所用何敵之有矣武王至
鮪水殷使膠鬲候周師武王見之膠鬲曰西伯將何
之無欺我也武王曰不子欺將之殷也膠鬲曰朅至
日來至殷也/朅何也言以何武王曰將以甲子至殷郊子以是報
矣白/報也膠鬲行天雨日夜不休雨天地和同也武王/行猶還也不休止降
[015-19b]
紂也/所以克武王疾行不輟也/輟止軍師皆諌曰卒病請休
之也/休息武王曰吾已令膠鬲以甲子之期報其主矣
今甲子不至是令膠鬲不信也膠鬲不信也其主必
殺之吾疾行以救膠鬲之死也武王果以甲子至殷
郊殷已先陳矣至殷因戰大克之此武王之義也人
為人之所欲已為人之所惡先陳何益人之所欲天/人謂武王也
天必壞之所壞不可支故曰先陳何益/必從之順天誅也已謂紂也人之所惡適令武王不
耕而穫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之謂也/不耕而穫不戰而克也故孫子曰不戰武王
入殷聞殷有長者武王徃見之而問殷之所以亡殷
長者對曰王欲知之則請以日中為期武王與周公
[015-20a]
旦明日早要期則弗得也武王恠之周公曰吾已知
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有以其惡告王不忍為
也若夫期而不當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
此告王矣夫審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時因也字下有/一本此
萬事因也十一字/動作因日光而治推曆者視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
之祼國祼入衣出衣出否/一本作入因也墨子見荆王錦衣
吹笙因也服也而為之因荆王之所欲也/墨子好儉非樂錦與笙非其所孔子道作/一
遵彌子瑕見釐夫人因也孔子因之欲見靈公夫人/彌子瑕衛靈公之幸臣也
不者天厭之天厭之是也此釐夫人未之聞或云爲/南子論語云子見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
蒯瞶于野野人歌之曰旣定爾婁猪盍歸我艾/推/謚謚法小心畏忌曰釐若南子淫佚與宋朝通太子
[015-20b]
謚爲釐明矣/此言之不得湯武遭亂世臨苦民揚其義成其功因
也故因則功專則拙專則敗故曰拙/因則成故曰功因者無敵之欲/因民
敵者湯武是也/遵以義故無與之國雖大民雖衆何益能使之不亡/民雖衆多不
桀紂是也/故曰何益
察今
八曰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賢也為其不可得而
法也/胡何先王之法經乎上世而來者也人或益之人
或損之胡可得而法雖人弗損益猶若不可得而法
東夏之命古今之法言世/一作異而典殊也命令也/東夏東方故
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同/一作乎
[015-21a]
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於此其所爲欲同其所爲
欲異口惽之命不愉若舟車衣冠滋味聲色之不同
人以自是反以相誹天下之學者多辯言利辭倒不
求其實務以相毁以勝爲故事/故先王之法胡可得而
法雖可得猶若不可法凡先王之法有要於時也時
不與法俱至法雖今而至猶若不可法故擇釋/一作先
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爲法先王之所以爲法者何
也先王之所以爲法者人也而巳亦人也故察巳則
可以知人察今則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與我同耳
有道之士貴以近知逺以今知古以益所見知所不
[015-21b]
見故審堂下之陰
也/陰以夕而知日月之行隂陽之變
見先/一作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魚鼈之藏也嘗一
脬肉而知一鑊之味一鼎之調也/調和荆人欲襲宋使
人先表澭灌/一作水澭水暴益益長/暴卒荆人弗知循表而
夜涉溺死者千有餘人軍驚而壞都舍嚮其先表之
時可導也表時水可涉也/導涉也嚮其施今水已變而益多矣荆人
尚猶循表而導之此其所以敗也今世之主法先王
之法也有似於此不知其長益也/似此表澭水而其時已與先王之
法虧矣也/虧毁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而法之以為治豈
不悲哉故治國無法則亂守法而弗變則悖悖亂不
[015-22a]
可以持國世易時移變法宜矣譬之若良醫病萬變
藥亦萬變病變而藥不變嚮之夀民今為殤子矣曩/嚮
折曰殤子也/也未成人夭故凡舉學/一作事必循法以動一作循/動作也循
變法者因時而化若此論則無過務矣事也/務猶夫不敢
議法者衆庶也以死守者有司也因時變法者賢主
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聖其法皆不同非務相反也
時勢異也故曰良劒期乎斷不期乎鏌鎁也取其能/鏌鎁良劒
曰不期乎鏌鎁/斷無取於名也故良馬期乎千里不期乎驥驁里馬/驁千
驁因曰驥驁也/名也王者乗之遊夫成功名者此先王之千里也楚
人有涉江者也/涉渡其劒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刻/一作其
[015-22b]
舟曰是吾劒之所從墜於此下墜劎者也/遽疾也疾刻舟識之舟止從
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劎不行求劎若此
不亦惑乎以此故法為其國與此同舟求劎者同也/為治也與此契
時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為治豈不難哉有過於江
上者見人方引嬰兒而欲投之江中嬰兒啼人問其
故曰此其父善㳺其父雖善㳺其子豈遽善游哉此
任物亦必悖矣也/任用荆國之為政有似於此悖也/似此
吕氏春秋第十五卷終
[015-23a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