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o0014 通鑑答問-宋-王應麟 (master)


[00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通鑑答問卷三
            宋 王應麟 撰
 漢髙帝
  樊噲諌急還霸上無留宫中
或問樊噲之諌此興亡之大機也沛公待張良之言而
後聴何歟曰噲非謀臣也是以沛公忽而不聴㣲良之
言幾於失天下矣湯始征葛四海之内皆曰非冨天下
[003-1b]
也為匹夫匹婦復讎也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雨吳入郢
而處楚之宫鬭辛聞之曰焉能定楚與民同欲則興從
已之欲則敗沛公始入闗見宫室帷帳重寶婦女遽有
留居之意此所謂懐與安實敗名者也未有以收秦民
之心而先有冨天下之意此心一縱與吳處楚宫何以
異哉不惟項羽攻之諸侯誰不仰闗而爭者紛華盛麗
以樂慆憂志驕氣惰心醉智昏其能戰且守乎孟子曰
是動天下之兵也沛公從諫如流還軍霸上三章之約
[003-2a]
除苛解嬈秦民獻享辭而不受若時雨降民大恱人心
之歸天命之集也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范増知其
志不在小盖定天下者存乎志豢於安樂則其志滿酖
於貨色則其志荒其滿其荒以志之小也志大則公乎
天下不私乎一身為百世之謀不為一時之謀范増善
於覘敵闕/樊噲武夫也見沛公之失而進諌辭嚴義正
凛凛爭臣之風乃與子房不約而合其識慮逺矣項羽
有一范増羽燒秦宫室收寶貨婦女而范増也黙無一
[003-2b]
言以諌視武夫之噲猶不逮况可以抗子房哉漢有大
而興楚無人而亡於斯已決矣雖然人心惟危至可懼
也髙帝能納諌於咸陽不能不縱欲彭城置酒髙㑹不
備不虞大棄其師身危僅免噫㒺遊於逸罔滛于樂不
役耳目百度惟正此帝王正心之學也惜漢之羣臣無
能格君心者
  三老董公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
或問胡文定公曰漢初興張子房為韓滅秦以明春秋
[003-3a]
復讎之義三老董公請漢為義帝發䘮以暴項羽弑君
之惡下逮武帝之世時君信重其書學士大夫誦説用
以斷決獄事雖萬目未張而大綱克正然則漢王縞素
之師假義而行其合於春秋歟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
春秋書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代鄭示誅亂臣討賊子先
治其黨羽之法也書衞人殺州吁於濮以討賊許衆人
以失賊罪鄰國也故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舉一事可
見矣陳恒弑君夫子沐浴而朝請討之弑逆人倫之大
[003-3b]
變人人得以致討鄰國不討則為佚賊魯之君臣能從
夫子之言以正天地之經周道可復興矣而莫之從也
魏安陵君曰吾先君陳侯守此地以受大府之憲其上
篇曰臣弑君有常不赦戰國時春秋之法猶未泯天叙
有典豈以世變改易哉項羽弑義帝負覆載不容之惡
鹿走中原相與角逐未有聲罪而將天討者董公正春
秋之義明羽之為賊師出有名而人心感動師直為壯
而士氣奮勵羽雖暴强懔乎司馬九伐之誅而黨賊之
[003-4a]
徒心寒膽落羽欲不亡得乎董公之言不但滅羽而已
王莽之簒絳衣大冠復髙祖之業祀漢配天下失舊物
曹丕之簒左將軍信大義於天下武侯出師曰漢賊不
兩立昭昭若揭日月此大綱正人倫明之效也春秋天
子之事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豈不信夫
  轅生 酈生
或曰轅生出武闗之計酈生取敖倉之策皆所以困楚
而使之力分食盡也良平之智不及此何歟曰天下有
[003-4b]
無窮之才人才有無窮之智惟不自用而能用人者乃
能合羣才以為才兼衆智以為智趙奢解閼與之圍而
先㨿北山之謀乃出於軍士之許歴條侯㑹滎陽之兵
而右走藍田之謀乃出於道旁之趙涉信乎才智之無
窮古之人所以稽於衆謀及庶人詢於芻蕘也方楚漢
雌雄未決競逐於滎陽成皐間迭為謀臣謀臣如雲猛
士如雨未知制椘之策也出宛葉掩不備以分其力其
謀發於轅生取敖倉絶糧餉以飢其師其謀發於酈生
[003-5a]
於是堅壁不戰養銳以待其敝東馳西騖使之疲於奔
命則轅生之為也鴻溝之分太公吕后之歸因其食盡
遂收垓下之功則酈生之為也二生之納說非難髙帝
之能聴為難楚兵困而漢業成始於是矣天下固多竒
士哉然而酈生馮軾下齊不免臨淄之鼎工於謀國而
拙於自謀固無憾也若轅生說行而身隠鴻飛魚潛脱
屣圭組逺希魯連近慕董公亦古之逸民歟髙於酈生
逺矣賢者一言濟時救民而爵祿不纓其心不可與辨
[003-5b]
士説客並論也嘗觀集古錄後漢袁良碑叙其世系云
當秦之亂殷居河洛髙祖破項實從其策天下既定還
宅扶樂盖轅生陳人濤塗之後良之逺祖也史失其名
碑亦闕焉併書以補班史之遺
  羽與漢約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
或曰鴻溝之約已定良平復説漢擊羽約可背歟曰此
張子房之謀陳平助之而已秦滅韓楚殺橫陽皆子房
必報之讎也君臣天經地義之所在子房為漢謀所以
[003-6a]
為韓也秦將距嶢闗既㗖以利而欲連和矣子房曰因
其懈怠擊之非失信於秦也為韓報秦不可不擊也羽
約分鴻溝已解兵東歸矣子房曰今釋弗撃是自遺患
非失信於楚也為韓報楚不可不擊也子房義與秦楚
不共戴天必殄滅之以伸其志大義為重小信為輕矧
羽也智勇俱困兵食俱竭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縱之
不攻則子房不能雪橫陽之恥漢王亦不能攄義帝之
憤矣故合信越之兵於固陵多助之至恭行天罸決勝
[003-6b]
垓下獲醜東城漢王縞素出師之舉子房間行歸漢之
心凡以為此耳昔者孔子至蒲㑹公叔氏以蒲叛衞止
孔子曰茍無適衞吾則出子孔子許之盟而出遂適衞
子貢曰盟可負乎子曰要我以盟非義也夫蒲人之盟
猶可負則嶢闗説而復擊鴻溝約而再攻為君復讎也
奚議焉
  叔孫通起朝儀
或曰叔孫通所制儀漢史謂之儀法謂之儀品今可攷
[003-7a]
歟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所謂天秩有禮也春秋時晉
不知殽烝魯不知尚羔去籍于戰國火于秦而禮大壊
矣叔孫通之朝儀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是儀也非
禮也通豈能知古禮哉太史公謂秦采擇六國禮儀其
尊君抑臣朝廷濟濟然則野外所習長樂宫所行皆秦
法也在易上天下澤履君臣之尊卑有常然而乾下坤
上為泰上下交而志同尊卑未嘗闊絶也至秦尊君抑
臣以商鞅之法廢周公之典若體貎大臣而厲其節尊
[003-7b]
徳樂道臣其所受教鹿鳴之賔其臣伐木之友其賢此
意不復見僕𨽻之臣諾諾唯唯頓首而請昧死而言為
火水之未濟而三陽失位為天地不交之否而天下無
邦秦祚弗延職此之由漢可以監矣而械繫及於相國
獄吏貴於功臣賈生有堂無陛之歎此叔孫通襲秦之
罪也雖然通俗儒也焉知禮自西晉之亂典籍泯絶而
班固所上漢儀十二篇湮滅不傳沈文阿所云奠贄不
珪致享無帛公王同璧鴻臚奏賀今亦不可考三禮疏
[003-8a]
引通所作漢禮器制度唐初尚存今學者不知其名物
也矧三代之禮乎六經樂已亡而禮無全經雖漢禮與
律令同録者猶不得見之有志古學者所為發憤太息

  陳平六出竒計
或問陳平六出竒計其事可悉數歟曰古之謀人本於
正而竒生焉後之謀人出於竒而詐生焉正而為竒猶
不失其正也竒而為詐一時之利悠久之害也夫子以
[003-8b]
正譎論齊柦晉文若陳平之竒亦晉文之譎歟以平傳
攷之所謂竒計者大略可睹其間楚亞父也敵國相傾
之術李斯尉繚之故智不足以為竒也其夜出女子滎
陽東門也使無紀信捐軀誑楚平之計亦不得施矣君
臣以義相投以信相孚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所以保
乂王家也偽游雲夢以禽韓信是教髙帝以詐也君疑
其臣臣貳于君叛者並起髙帝傷于黥王之矢偽游之
計實啓之至於平城秘計特救急之下策耳匈奴見羸
[003-9a]
弱而伏竒兵以平之多智曽不如一婁敬既無料敵之
謀又無制勝之術至於危地而後為不得已之計作史
者諱而不言以為世莫得聞其秘也乃所以為恥也舉
四事而觀它可知矣竒不失正其唯子房乎平終身竒
譎謀兵則有餘謀國則不足廷争不若王陵之正誅吕
不若絳侯之果其以功名終幸也
  陸賈前説稱詩書
或曰詩書火於秦天下無誦之者漢興陸賈始以雜説
[003-9b]
賈其為儒者歟曰學之為王者事久矣髙祖不知學也
當時言詩有齊浮丘伯髙祖過魯其弟子申公從師入
見于魯南宫而髙祖不能用也言書有濟南伏生教于
齊魯之間至孝文時乃詔掌故往受之而髙祖未嘗問
也浮丘隠而不見伏生耄而後有聞此髙祖不學之過
也古者立教造士莫先乎詩書陸賈辯士也耳剽口誦
而稱述之若二南之正始二雅之言正典謨訓誥之軌
範帝王所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賈何足以知之
[003-10a]
其言湯武以為逆取順守此戰國駁雜卑陋之説其著
新語不過秦漢之失得不以堯舜之道告其君不以孔
孟之訓格其君賈焉得為儒者哉挾書之律未除遊學
之路未廣大風之歌曰安得猛士而已求賢之詔曰賢
士大夫肯從我遊而已通經學古之士不在列也次律
令申軍法定章程制禮儀孔氏六藝之傳不得與也孝
文好刑名黄老而詩書以異端廢孝武有表章之名而
詩書以空言廢孝宣有講論之名而詩書以法律廢是
[003-10b]
詩書之道未得一試所存者章句訓故爾漢終於雜霸
道而士以經術為禄利之資程子曰道不行百世無善
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亦可歎夫
  置酒沛宫擊筑自歌
或問文中子曰大風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何以為
霸心也曰髙帝以猛士取天下而思得猛士以守之其
心則霸者之心也昔者成湯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
旁求俊彦啟迪後人武王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周公曰
[003-11a]
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王者守天下之道如
此若猛士可與除亂不可與守成秦有王翦䝉恬非無
猛士也其效可睹矣吕后之悍戾太子盈之柔弱帝屬
意於趙王如意之類已適庶之分未定變故邇在閨闥
不在四方萬里之逺求天下之真賢實徳以輔翼太子
嚴内外之辨以抑母后與政之萌事無大於此者夫子
緩顓㬰而急蕭墻帝豈未之思乎且漢所謂猛士莫若
越布敖功髙猜貳相繼夷滅韓信陳豨襲跡而動故人
[003-11b]
之綰亦不自保猛士其可恃以守天下乎疆如周昌不
能㽞趙王之行智如子房僅能致商山之老帝何以為
嵗暮之託乎帝之詔有曰王者莫髙於周文伯者莫髙
於齊桓皆待賢人而成名夫周文之事非帝所敢望齊
桓身後之&KR2778帝亦念及此乎是以知王道悠久而無弊
霸功淺近而易毁此霸心所以為髙帝累也君子臨大
節而不可奪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非武猛者
所能也在易師之上六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一於用猛
[003-12a]
士而不慮其必亂邦此唐太宗誤於託李勣也漢之大
臣知事君之義者一王陵爾而不能止諸吕之不王他
日平勃之謀幸而成否則漢其殆哉
  過魯祠孔子
或問髙帝不修文學何以祠孔子曰聖人之道萬古如
日月戰國自紛爭秦自阬焚不能晦其明也易剥之上
九曰碩果不食在天地未嘗一日無陽在人未嘗一日
無天理剥盡於上復生於下道不可終泯也太史公曰
[003-12b]
髙帝誅項籍舉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
之音不絶豈非聖人之道化好禮樂之國哉然則帝之
過魯而祠孔子亦有感於斯乎帝雖不説儒學然約法
三章代虐以寛此三代得天下之仁三軍縞素為義帝
東伐此三代取天下之義其天資暗合於儒儻有真儒
若孟子者引之當道使之經綸大經建立大本正家以
法遇臣以禮興起先王之遺文措之事業則孔子之道
可以復行漢其三代矣惜也帝之所用如叔孫通陸賈
[003-13a]
之徒陋儒俗學不能以道致君而尊崇前聖之美意不
得見於為治之實用蓋非漢廷諸臣論卑識淺不足以
佐下風歟張宣公有言髙帝資質最與儒學相合而最
不喜學武帝元帝最號為喜儒而最與儒學相背兩者
常相違而恨魯二生不為髙帝一出也其知言哉吁上
不聞道之要下不被至治之罪漢無真儒故也
  欲易太子
或問髙帝從諫如順流至欲易太子何諌者之不入歟
[003-13b]
曰帝王正心之學不明久矣仲虺誥成湯曰以義制事
以禮制心垂裕後昆所謂制心者明天理以遏人欲使
心有所制而不敢肆也髙帝誅秦蹙項功軼千古而困
於一女子之娛欲以孽代適大功易立而本心難保人
欲易流而天理難持一念之敬肆天下安危存亡之大
幾也張良叔孫通從容啓沃不務格非心於未萌攻邪
心於未縱而力爭於已然難矣然而髙帝之心不盡蔽
也張良招四老人帝幡然而改創業垂統之初幸而無
[003-14a]
失雖不能正其心而本心之明猶在也光武中興之君
而以私愛易儲嗣唐太宗之英武而廢立之際幾不能
自決是又在髙帝下矣
 恵帝
  舉民孝弟力田者復其身省法令妨民者除挾書
   律
或曰此三者皆為政急務蕭何為相未之行也曹參而
後行之然則曹參不但守蕭何之法歟曰秦項既平叛
[003-14b]
亂繼起蕭何知秦之敝而未暇革也曹參相恵帝則天
下略定矣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㕘之所行亦
蕭何之舊規也自商鞅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為
禁而民不知有孝弟秦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
頭㑹箕斂財匱力盡而民不知有由田於是始舉孝弟
力田者復其身自時厥後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
髙后之元年也置三老孝弟力田常貟文帝之十二年
也復孝敬則武帝元朔元年之詔賜孝弟力田帛則元
[003-15a]
符元年之詔皆自是啓之海内殷富興於禮義繇此而
致也自鞅斯趙髙任殘賊之吏行督責之術漢興秩茶
凝脂之慘未盡洗也於是始省法令妨吏民者自時厥
後除妖言令髙后之元年也除收帑相坐令除誹謗律
文帝之元年二年也除錢律除田租税律戍卒令又見
於文帝之五年十三年風流篤厚禁罔疏闊繇此而致
也秦律敢有挾書者族髙帝不好詩書尚仍秦舊伏生
之書藏而未出浮丘之詩私相傳習髙堂之禮竇公制
[003-15b]
氏之桑皆湮欎未發自秦焚書至是二十三年自漢滅
秦至是十有六年藏書之禁始除然守文之君當塗之
士鮮以收拾遺經為意河間獻王始得古文先秦舊書
周官尚書禮記之屬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武帝始
建藏書之策置冩書之官成帝始陳發秘藏校理舊文
鄉使入闗之初收博士官所職之書三章之約併除挾
書之律則口授不至缺謬壁藏不至斷爛二三載籍之
傳周孔制作之文不若是之泯也雖然曹參能行此三
[003-16a]
者亦可以為賢相矣
  張辟彊謂陳平曰請拜吕台吕産為將居南北軍
   諸吕權由此起
或問李徳裕謂授兵産祿幾危劉氏皆因辟彊啓之其
然歟曰辟彊孺子焉知國家大體為吕氏謀不為劉氏
謀也陳平畏死患失而從之不幾於一言而䘮邦乎平
當危疑之際倘能以社稷存亡為已休戚何至遽以兵
柄屬后戚哉平巧於謀身而慮不及國一聞辟彊之言
[003-16b]
喜於脱禍而國事不暇恤焉得智劉寒如灰吕沸如湯
平之罪大矣所謂大臣者從正而不從邪為義而不為
利平無所不從又具臣所不為也吕氏之權陳平實起
之王氏之權張禹實起之武氏之權裴炎實起之三臣
之罪一也鄙夫可與事君哉漢以南北軍相制衞宫之
兵在城内者為南軍若唐之諸衞也衞城之兵在城外
者為北軍若唐之左右羽林也昔者成王之顧命召公
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齊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
[003-17a]
子釗于南門之外發命者冡宰傳命者二臣承命者師
尚父之子也兵事之嚴防危慮患之宻若此今也恵帝
殂而名他人之子宫中已有非劉氏而帝者大臣媮合
茍容惟吕氏之聴悉舉中外兵權以授之髙帝之業且
墜於地誰執其咎以四皓調護太子之功議者猶謂軍
中不左袒則四皓之安劉乃所以滅劉也況陳平之從
辟彊謀身不謀國為吕不為劉其能免於首禍之名乎
異時誅吕之功不足以贖黨吕之罪董子曰為人臣者
[003-17b]
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
其權雖然平不足道也王陵周勃於此時領南北軍以
刺諸吕喻中外以髙帝之威徳孰不雲合響應漢宗不
至於幾亡矣惜陵勃之失此機也
 髙后
  議欲立諸吕為王
或問王諸吕之議王陵既爭陳平周勃又爭之其事可
以已乎曰非劉氏而帝者諸臣奉而君之無異辭非劉
[003-18a]
氏而王者或從或否不係漢之存亡也其失在於以兵
柄授吕氏太阿在手孰敢嬰其鋒曰帝而帝曰王而王
拱而聴之爾春秋魯國之賊皆先得兵權而後動於惡
公子翬再為主將専㑹諸侯不出隠公之命公子慶父
主兵伐邑於莊公即位之二年仲遂摠兵兩世入杞伐
邾㑹師救鄭始於擅兵終於無君春秋書之為萬世戒
吕氏將南北軍其為翬慶父遂之帥師也大矣隂凝氷
堅異姓偃然為帝何有乎白馬之盟王陵爭之於末何
[003-18b]
益哉外戚握兵未或不危亡王莽之為大司馬竇憲梁
冀何進之為大將軍不防於㣲不辨於早威權既奪而
國從之自吕氏始也吕后稱制八年再易主若委裘殱
諸王若刈草幸其自斃産祿皆庸人平勃得以收其功
不可以為人臣之法
  勃入軍門令曰為吕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中皆
   左袒
或問為吕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袒有左右何也曰儀禮
[003-19a]
鄉射疏云凡事無問吉㓙皆袒左是以大射及士䘮禮
皆袒左唯有受刑者袒右故覲禮云右肉袒注云刑宜
施於右是也以此攷之太尉勃誅吕氏之計已定為吕
氏者有刑故以右袒令之軍中於是皆左袒而為劉氏
效義者有賞背義者有刑太尉之令嚴矣非以覘人心
之從違也髙帝之餘澤在人者未逺吕氏之餘威强脅
而莫從北軍已屬太尉城外之兵皆為漢用矣南軍雖
猶屬吕産而無外兵之援産至殿門弗得入則宫中宿
[003-19b]
衞皆漢之兵矣齊王襄倡義于東滎陽之將待變於外
諸吕已為几上肉故太尉先入北軍猶張柬之用羽林
以復唐也將相同心慮無遺策或以左袒之令為非盖
未攷古禮爾
  代王即位入未央宫夜拜宋昌為衞將鎮撫南北
   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
或曰文帝入未央宫用自代來者摠兵柄不如唐裴度
之入蔡也曰自世變之不古而人君不得不操天下之
[003-20a]
大權夏書曰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師夫子錄
之為萬世訓兵者國之神器君之大柄福威惟辟征伐
自天子出罔不在初詰爾戎兵張皇六師雖成康之隆
儆戒不忘況大變之甫定乎漢南北軍在京師郎中令
掌禁衛始也權移於吕氏今又權歸於大臣平勃雖忠
然處變與處常異常時則君臣之分定權在上而不在
下有變則大臣擅立君之威不亟收之則君弱臣强之
漸將不可制文帝夜拜宋昌以收兩君之權張武行殿
[003-20b]
中以收禁衛之權乾坤開闔風雷迅厲一夕而軍國之
紀綱以正君臣之堂陛以嚴雖有示人不廣之迹其意
則天下之至公也帝之此舉若私於用親臣實所以全
大臣故平勃皆以功名自終若宣帝之待霍氏光為大
將軍子為中郎將兄孫領胡越兵壻為東西宫衛尉假
其權以養其惡優之乃以害之然則文帝其可輕議哉
 文帝
  有司請蚤建太子
[003-21a]
或問文帝元年有司何以即冇建太子之請曰太子天
下之本本正而天下定髙帝初為漢王二年立子盈為
太子此漢之家法也以髙帝之豫定猶牽於如意之爱
恵帝繼嗣不明遂有易姓之變稱制之僣厥監不逺有
司所以固請也吕獻可諫行議建儲貳之賞謂漢史載
豫建太子但云有司不著其人訖景帝世不聞賞建言
者言之是公於天下賞之者私於已也盖漢俗近古上
無私恩下無貪功與後世異矣然文帝知豫建而不知
[003-21b]
豫教周勃灌嬰知為竇氏擇師傅而不知為太子擇師
傅也用智囊之術所習者刑名逞博局之忿所尚者刻
薄賈誼選端士正人之言聴之藐藐也帝王之學不傳
而垂裕詒謀詩書所稱有愧焉文帝天資粹美豈大臣
無以格其心歟自漢而下人君以建儲為諱若唐之宣
宗後唐之明宗其終也宦寺擅制君之權宫闈起稱兵
之禍是皆不學之過也古者不諱危亡賈誼謂生為明
帝没為明神朝委裘而天下不亂又曰萬年之後傳之
[003-22a]
老母弱子將使不寧文帝不以為諱彼諱言建儲者其
能長有天下乎文帝可謂知為君之道矣
  還千里馬令四方毌求來獻
或問文帝却千里馬而不受四方之獻其後人給家足
衆庶街巷有馬然則一馬之還可以致天下之富歟曰
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西旅貢&KR0729召公
訓于武王曰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於國
文帝之詔與聖王之事古大臣之訓若合符節昔者穆
[003-22b]
以八駿荒晉以小駟敗楚以兩肅爽幾亡冀之北土馬
之所生平公恃之以棄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
不是過也夫受一馬之獻若未為民害而一心之㣲衆
欲攻之四方聞風爭以珍竒中其欲怠荒驕逸由是而
生愁怨離畔由是而起此屈産所以亡虞也武帝因大
宛之馬窮征逺討發卒十八萬及其軍還入玉門者纔
萬餘人得善馬數十匹而已所重者畜馬所輕者民命
人君可不謹所好哉吁文之殷當武之虚耗可以鑒矣
[003-23a]
昭徳塞違以臨照百官文帝有焉此帝所以為仁也光
武以千里馬駕鼓車其克紹祖烈者歟
  問一歳決獄錢榖
或曰決獄錢榖勃曰不知平曰有主者然則平為知體
體歟曰為治之體有司治其詳大臣治其要忽其事而
不知者非也諉其責而不預者亦非也周公作立政曰
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言刑之重也周官大宰
以九式均節財用言財之重也惟刑與財各冇攸司而
[003-23b]
周公實治其要司冦蘇公式敬由獄以長王國周公特
告太史以為後法重民命以培邦本也無逸之戒以萬
民惟正之供常貢正賦之外無横斂也一刑或誤民生
必傷一費不莭民生必困周公豈徒曰論道經邦爕理
陰陽而念不到此哉夫一歳決獄可以見法之繁簡俗
之厚薄一歳錢榖可以見國計之盈虚黎元之息耗此
真宰相之事勃之少文固不知其職平乃責之廷尉治
粟内史是亦未知其職也獄寃而放紛財聚而愁怨其
[003-24a]
可理陰陽順四時乎明刑協中非臯陶懋遷粒民非禹
稷而曰卿大夫各得任職可乎當是時秦之餘俗未改
公私之積可痛平為大臣莫之省憂也知治體者漢相
唯魏相而已四方異聞逆賊災變輒奏言之且言風俗
尤薄殺父兄及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不曰責在廷尉
也奏發倉廪振乏餒所以周急繼困故事詔書凡二十
三事量入制用以備㓙災不曰責在治粟也若陳平之
言其流弊將為王衍房琯之清談矣王制曰大司冦以
[003-24b]
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㕘聴之又曰冡宰制國用必
於歳之杪王制者文帝時博士諸生所作也是為宰相
之職愚謂文帝之問為切問陳平之對為空言
  上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召以為廷尉
或曰吳公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事焉史謂孝文好刑
名之言吳公之召豈以刑名之餘習歟吳公薦賈誼而
史謂誼明申商亦有所合歟曰按公卿表孝文元年吳
公為廷尉三年張釋之為廷尉攷之本紀三年除收帑
[003-25a]
相坐律令二年除誹謗䚶言之罪皆吳公為廷尉時也
秦之苛法宻網至是盪滌豈有刑名之習哉循吏傳稱
吳公謹身帥先居以亷平不至於嚴而民從化豈可以
學事李斯而議其疵哉吳公之後繼以張釋之盖孝文
天姿寛厚欲平獄緩刑曷嘗以刑名為治哉漢朝之儒
唯賈生其言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不能不雜於申商
吳公稱其通諸家之書非以明申商薦之也吳公雖無
傳而亷平不嚴為循吏之首其在廷尉如陽春之解隂
[003-25b]
凌斯民生意既剥而復善政無赫赫之名所以為賢歟
茍卿之徒有李斯李斯之徒有吳公賢不肖在人不在
師傅也
  賈山上書
或曰賈山借秦為諭漢興以來上書者始見於此潁隂
侯灌嬰武夫也而騎從者有斯人焉文帝不能用何歟
曰賈山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盖家庭之講習文
獻之漸濡嘗聞先生長者之緒言矣謂秦亡養老之義
[003-26a]
亡輔弼之臣亡進諌之士言秦之失者未有切於此也
定明堂造太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自
孟子之後斯言絶響一旦聞韶箾之音鳯皇之鳴焉謂
士修於家而壤於天子之庭其言偉然可以起衰俗而
激頹波非豪傑之士能之乎雖有唯陛下所幸之語開
人君自恣之端然片言未醇不足以累大體也其後除
鑄錢令在五年之夏山復上書諌而帝終不用史但云
終不加罸以廣諌爭之路而已山之才亞於賈誼其學
[003-26b]
粹於&KR1007錯帝以日食之災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諌
者而嘉言讜論如山者乃不見錄又何賢良直言之求
乎噫賈山為騎於灌嬰與馬周之客於常何一也常何
能言馬周而灌嬰蔽賢不能舉不足論也文帝受言而
遺賢不能若唐太宗之用馬周豈君臣遇合之難歟山
之稱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儒者鬱於戰國戹於暴
秦至漢猶未獲伸穆生白生申公韋孟在楚轅固胡母
生在齊帝能招延而咨訪焉則多士以寧之效庶幾周
[003-27a]
之盛矣惜帝之不能為文王也士生於文王之後者其
不遇可勝數哉
  賜民田租之半
或問古者什一而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
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小貉文帝賜民田租之半不
幾於貉道乎曰秦簡公七年初租禾田之有租始見於
此董仲舒謂秦除井田田租二十倍於古漢髙帝輕田
租十五而税一則儉於周矣漢初接秦之敝民多背本
[003-27b]
趨末賈誼説文帝使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縁南畆於是
開籍田以率耕又賜今年半租二年之詔也眺錯言地
有遺利民有餘力欲民務農在於貴粟使人入粟於邊
以受爵免罪邊食足支五歳郡縣足支一賜於是賜農
民今年租税之半此十二年之詔也明年除田之租税
以積粟之多也文帝兩詔賜今年半租未以為常法也
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則以為常法矣
然而都鄙廪餘皆滿太倉之粟充積露積腐不可食君
[003-28a]
民兼足亦曰節儉而已故為國以利為本未有不利於
國也以利為利未有不利於國也有子曰百姓足君孰
與不足於文景見之世祖中興之初師旅未解用度不
足乃行什一之税建武六年軍士屯田糧儲積給詔三
十税一如舊制盖自孝景之後遂為定制也若年榖不
登則毌出田租郡國被災什四以上則毌收田租大旱
則勿收田租史不絶書此文中子所以稱漢制盡美於
䘏人歟
[003-28b]
  虎圈嗇夫口辯
或曰嗇夫代上林尉對亦盡職之吏也而張釋之言其
利口捷給則尉之黙黙可取歟曰變風俗者必尋其原
商俗之敝在於尚言也伊尹以辯言亂政戒其君盤庚
以度乃口告其民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康王
所以命畢公也周公作立政曰勿以憸人成王作周官
曰無以利口亂厥官所以反商之敝也自戰國縱横之
士掉三寸舌以簧鼓諸侯秦廢詩書崇法律君子長者
[003-29a]
之道㣲俗吏刀筆之習勝巧言鮮仁者衆木訥近仁者
寡利口覆邦家若蒯通之流飈馳波漫雖絳灌以功臣
為相少文多質而其舊染未易革也進一嗇夫則險膚
刻覈之士攘臂而起何以成忠厚豈弟之化釋之一言
是為漢四百年永命之本告訐易而禮義興其機在此
萬石君不言而躬行李廣恂恂如鄙人口不能出辭風
俗之篤厚人才之淳實如此武帝以後氣象大異汲長
孺不能用而用多詐之公孫𢎞舞知之張湯長者之言
[003-29b]
不復聞而漢道衰矣噫言顧行者為君子才勝徳者為
小人不惟人君用人之法亦學者取友之戒
  張蒼為丞相
或問張蒼好書博聞以文吏為相非絳灌比也而不聞
興起儒者之學何歟曰儒者不用於世久矣劉向别錄
云虞卿以春秋授荀卿荀卿授張蒼然則蒼所學者春
秋所師者荀卿也漢初左氏傳出蒼家則蒼之學不止
律厯也明春秋之義以佐其君正綱常辨名分決大事
[003-30a]
斷大疑經綸天下之大經嘉以春秋為本徳則漢可以
為帝王之治攷之於傳不過推漢為水徳推律調音以
定法令程品而已而未嘗以春秋之學施之政事淮南
王長之罪蒼嘗議之而輒論如法之奏不能全兄弟之
恩也肉刑之除蒼又議之而外有輕刑之名内實殺人
不能廣欽恤之仁也蒼自秦時為柱下御史止於明習
圖書計籍賈生所謂大臣特以簿書期㑹為大故者安
能以聖人之遺經措之相業哉其後公孫𢎞以春秋之
[003-30b]
義治臣下取漢相是以聖經為司空城旦書也夫子制
春秋以俟後聖其終不行矣夫
  周勃下廷尉
或曰絳侯有誅吕安劉氏之功文帝下之廷尉不以議
功少恕㣲薄太后之言亦曰殆哉或謂帝之繫絳侯所
以全之其然歟曰遇大臣以禮待功臣以恩未聞係緤
而困辱之也漢襲秦法君臣之際不以禮義相接韓彭
誅夷之慘鄼侯械繫之暴髙帝不能改於秦也至文帝
[003-31a]
習以為常帝之疑絳侯始於非社稷臣之對繼以率列
侯之國之詔君臣之義已暌上下相疑而被甲持兵之
事起雖張釋之為廷尉而獄吏之貴自若此路温舒所
謂秦有十失其一尚存者也帝因賈誼之言養臣下有
節然古者師友其臣漢直以徒𨽻視之景之於周亞夫
武之於竇嬰元之於蕭望之成之於王商哀之於王嘉
摧折捽抑至東都而益甚豈非髙文詒謀之失歟或曰
張釋之於犯蹕盜環則爭之絳侯之繋不聞其抗奏也
[003-31b]
爭於小而不爭於大豈亦視以為常歟曰太史公謂積
威約之勢自商鞅李斯以是為常法漢之君臣恬不知
怪張蒼為相未嘗救文帝之失明絳侯之忠況廷尉乎
故曰漢襲秦之罪大
  除盜鑄錢令
或曰除盜鑄之令以不能禁吳鄧不若不禁也曰吳王
濞即山鑄錢尾大難制謂之不能禁可也鄧通一幸臣
賜以銅山使之自鑄是與人主分富貴之柄也周官予
[003-32a]
以馭其幸此豈所當予歟他日申屠嘉為相檄召困折
之如待奴𨽻何不可禁之有盖文帝仁厚欲省刑罰滌
煩苛故除其禁非為吳鄧也自湯鑄幣周立圜法有
泉布之名有輕重之權民不得専其利也秦恵王二年
初行錢始皇三十七年復行錢漢興以秦錢重難用更
令民鑄莢錢文帝為錢益多而輕更鑄四銖盖以錢輕
而多偽非嚴刑峻法所能止莫若更其制而得輕重之
中弛其禁而省刑辟之繁鼂錯謂鑄錢者除為寛大令
[003-32b]
人其知之矣武帝更以鹿皮白金更以三銖赤仄不但
吏民犯禁之多而太常不收赤仄者為城旦汝南太守
不用赤仄為賦者為鬼薪則法令之宻可見矣自造白
金五銖後五歳而赦吏民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
以是觀之文帝除盜鑄之禁以紓天下之民豈不仁哉
  賈誼上疏
或問賈誼言可為痛哭者一謂諸强大也也新書分為
七篇何歟曰朱文公謂新書乃其藁草也又問可為流
[003-33a]
涕者二其一謂匈奴有可制之策而不用也其闕/不載
於傳何歟曰新書論足食勸農者是流涕之闕/而班史
載之食貨志論制匈奴凡二篇實一事也闕/ 食勸農
為二又問顔師古曰可為長太息者六闕/ 而止盖史
取其策要者吕成公曰見於傳者有闕/ 風俗也教太
子也體貎大臣也其三可得聞歟曰新書言庶人上僣
班史取為太息之一秦俗經制二篇不以為太息而班
史取為太息之二言教太子是為太息之三言體貎大
[003-33b]
臣是為太息之四等齊篇論名分不正銅布篇論收銅
鑄錢此二者皆太息之説班史削等齊不取而以銅布
載於食貨志總而言之太息者六燦然可見矣昭帝通
傅傳今在大戴禮盖以新書傳職保傅胎教教容經四
篇合為一朱文公謂當時以列於論語孝經尚書而進
於君盖識其言之要者今攷是篇有學禮有明堂之位
有青史氏之記載於傳者其略也嘗觀誼之疏於禮義
亷恥反復言之曰商君遺禮義曰不知反亷恥之節仁
[003-34a]
義之厚曰棄禮義損亷恥日甚此言薄俗之未變也曰
亷恥節禮以治君子曰頑頓亡恥&KR0034詬亡節亷恥不立
且不自好曰俱亡恥俱茍妄曰上設亷恥禮義以遇其
臣曰此厲亷恥行禮誼之所致此言遇臣之有節也筦
仲霸者之佐誼誦法孔子者也而以筦氏四維告其君
盖風俗根本實係乎此然禮義所該者廣亷恥所指者
切未有不顧亷恥而能修禮義者也論語曰行已有恥
可謂士矣儒行曰砥厲亷隅此士之所以異乎凡民也
[003-34b]
戴天履地而為人誦詩讀書而為士而棄禮義捐亷恥
無以異乎秦之民亦可愧哉誼有經世之才所言皆漢
之治體唯此四字可為學者之藥石而亷恥又立身之
大節人之所以為人士之所以為士舍是則違禽獸不
逺矣賁其趾舍車而徒君子喻於義也舍爾靈龜觀我
朶頥小人喻於利也賈生有審取舍之説學者亦必審
於斯
  除秘祝
[003-35a]
或問袐祝移過於下其秦所以亡乎曰湯誥曰萬方有
罪在予一人泰誓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無逸曰小人
怨汝詈汝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此以民之過為己
之過也湯改過不吝説命曰無恥過作非惟恐過之不
知知而不改也楚昭王赤雲之災不移於股肱孔子以
為知大道宋景公熒惑之變不移於相與民子韋以為
有君人之言過其可移乎秦禁誹謗誅䚶言民怨而弗
恤惡稔而弗聞李斯分過而秦之罪不分於李斯也祝
[003-35b]
官移過而秦之禍不移於羣臣也禹湯罪已其興也勃
焉獲罪於天無所禱也秦之愚不亦甚乎文帝之詔曰
禍自怨起福由徳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古帝王之盛
心也詩云自求多福又云求福不回文帝有焉祠官致
敬無有所祈謂歸福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之可謂正
辭而無愧矣其顧命曰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徳惟
年之久長懼于不終可為敬徳而惟一矣武宣之後黷
於祭祀何足以進於文帝之盛徳哉
[003-36a]
  撃匈奴逐出塞即還
或曰文武遣將擊匈奴逐出塞而還不壹大治之何歟
曰六月之雅薄伐玁狁至於太原言盡境而還敺之而
已常武之雅徐方不回王曰還歸言振振而歸武不可
黷也帝即位之初將軍陳武等議及士民樂用征討以
一封疆帝曰堅邉設候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
且無議軍二十三年之間治外規摹不易於此匈奴入
㓂遣灌嬰擊走之不窮追也單于遺書報以無負約不
[003-36b]
逆詐也募民徙邉而備禦固積粟塞下而兵食豐先為
自治之謀隠然安疆之勢張相如之長者欒布之烈士
並為將軍非生事要功者也逐之出塞亟命還師六月
常武不専美矣然帝未嘗一日忘武事也馳射上林勞
軍細栁戎兵之事不敢怠弛也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
於馮唐封疆之臣不敢遐遺也嚴尤謂周宣得中策若
文武之待匈奴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同符周宣尤不
稱文帝何哉
[003-37a]
  &KR1007錯對策髙第
或問文帝二年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諌制舉自此始
然未有應是詔者十五年再舉始得一&KR1007錯何其才難
歟曰書云敷納以言言非文辭之謂也或以徳進或以
事舉或以言揚不顓乎言也以文取士自文帝始帝
親策三道之要問四者之闕將以廣箴諌之途求經濟
之實也錯乃對以親事法宫之邪説大功數十之䛕辭
豈虗心待賢之意哉武帝以後若公孫𢎞又在錯下文
[003-37b]
中子稱洋洋&KR1007董公孫之對蘇氏謂西漢以文設科而
文始衰&KR1007董公孫之流皆有科舉之累言有浮於其意
而意有不盡於其言愚謂董子非&KR1007公孫之儔也尚論
者當有區别賢良方正正大讜直在漢一董仲舒在唐
一劉蕡而止耳其他則科舉之空言場屋之小藝不足
觀已
  新垣平言汾陰有金寶氣意鼎出乎治廟汾陰欲
   祠出鼎
[003-38a]
或問新垣平言汾陰出鼎至武帝時鼎果出於汾隂平
乃以詐誅何歟曰平既誅而方士之誕復用於武帝之
時汾隂得鼎安知非方士之飾詐欲以神新垣平之術
乎司馬公作原命曰天道精㣲非聖人莫能知眭孟知
有王者興於㣲賤而不知孝宣乃欲求公孫氏禪以天
下翼奉知漢有中衰阨㑹之象而不知王莽乃云洪水
為災西門君恵知劉秀當為天子而不知光武乃謀立
國師公劉秀亦更名以應之皆無益於事以是觀之
[003-38b]
數術之言驗於後者猶若此況新垣平玉杯之詐己見
其誅宜矣是以怪神聖人所不語竒衺之術君子逺之
  申屠嘉責鄧通
或問申屠嘉為相之威風折辱幸臣而幾殺之亦文帝
有以重其權歟曰古者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出入起居
罔有不欽奄寺嬪御之政宫中之次舍王宫之士庶子
皆領於冡宰之言此周公輔𨗳成王之法修身齊家清
明純粹以為平天下之本大臣格心之學莫先於此至
[003-39a]
秦而大臣不得議近臣丞相受制於中車府令外内之
踈昵不侔矣漢髙帝近一宦者而大臣不得見樊噲是
以有排闥之諫文帝能使幸臣畏宰相而朝廷肅然有
泰山喬嶽之重申屠嘉可謂有古大臣之節文帝不學
周官暗與之合英主之所行也逮景帝時内史錯貴宰
而嘉自絀丞相之權始輕周亞夫議徐盧等謂丞相議
議不可用而丞相遂無權逮武帝重中朝而輕外朝嚴
助等與大臣辨論而公孫𢎞素詘石慶請治近臣所忠
[003-39b]
乃受其過贖罪而丞相充位矣又其甚者王嘉奏董賢
而不免於禍東都三公之權移於臺閣楊秉劾奏中常
侍尚書召掾屬問以公府外職而奏劾近官經典漢制
有故事乎秉對以申屠嘉詰責鄧通文帝從而請之漢
世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於是尚書不能詰然而若
秉之舉其職者鮮矣諸葛武侯謂宫中府中俱為一體
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此出師一表所以與伊訓説命
相表裏歟抑嘗謂文帝之明能斥鄧通而去之則通亦
[003-40a]
不至餓死惜帝不能逺佞人也
  遺詔短䘮
或問胡氏云短䘮之詔謂吏民也景帝自短三年之制
是薄於君父自景帝始其論正矣漢之羣臣於其親不
行三年之服豈亦文帝為之歟曰翟方進後母終既𦵏
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為身備漢相不敢踰國家之
制薛宣為丞相其弟脩持母服宣謂三年服少能行兄
弟相駮是漢相不行三年之制也安帝詔大臣得行三
[003-40b]
年䘮建光中尚書奏孝文定約禮之制光武絶告寧之
典宜復建武故事陳忠上疏謂髙祖受命蕭何創制大
臣有寧告之科合放致憂之義建武帝大臣不得告寧
羣司營祿念私循循三年之䘮以報顧復之恩宦豎不
便忠奏遂寝是大臣之服正於髙祖變於文帝建武又
絶之安帝復行而又廢也安帝紀元初三年初聴大臣
二千石刺史行三年䘮建光元年復斷大臣二千石以
上服三年䘮桓帝永興二年初聴刺史二千石行三年
[003-41a]
服永夀二年初聴中官得行三年服是刺史二千石下
及中官皆不行三年之制也因文帝之顧命廢天下之
通䘮此非景帝之過歟或曰應劭注文帝紀謂三十六
日釋服此以口易月也顔師古曰文帝自率己意創而
為之非有取於周禮何為以日易月乎三年之䘮其實
二十七月豈有三十六月之文禫又無七月也應氏失
之其說孰是曰劉貢父以翟方進傳三十六日為證則
應氏不悮矣又攷唐常衮傳禮為君斬衰三年漢文帝
[003-41b]
權制三十六日我太宗遺詔亦三十六日群臣不忍既
葬而除畧盡四月髙宗如漢故事𤣥宗始變天子䘮為
二十七日然則三十六日之制始於漢文帝二十七日
之制始於唐𤣥宗可以證應氏之說辨顔氏之誤王元
感著論三年之䘮三十有六月譏詆諸儒張柬之破其
說而元感論遂廢漢以三十六日易月亦有是說矣若
人君之禮諸儒之議茲不偏舉
  以徳化民
[003-42a]
或問文帝以徳化民有迹可言歟曰蘇氏謂紀無可書
之事然非無可書也叙傳所述曰太宗穆穆允恭𤣥黙
化民以功帥下以徳又曰我徳如風民應如草帝之躬
行本於寛仁恭儉𤣥黙清淨風行俗成庶幾於勝殘去
殺以帝之天資能興三代之禮樂復三代之制度則教
化浹洽而王道成矣惜其有富庶之效未知聖王所以
教民者也農不供貢辠不收孥宫不新館陵不崇墓四
者皆帝之盛徳其大者不輕於用兵也太史公律書載
[003-42b]
其無議軍之詔繼以百姓無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畝
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鷄吠狗煙火萬里可謂和樂
者乎又曰天下新去湯火人民樂業因其欲然能不擾
亂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餘亦未嘗至市井游敖嬉
戯如小兒狀孔子所稱有徳君子者耶通鑑雖不書而
以徳化民之實於此可矣刑以不殺為能兵以不用
為功財以不聚為冨人以不作聰明為賢此蘇氏稱宋
之仁也愚於文帝亦云
[003-43a]
 
 
 
 
 
 
 
 
[003-43b]
 
 
 
 
 
 
 
 通鑑答問卷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