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o0011 宋大事記講義-宋-呂中 (master)


[02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宋大事記講義卷二十三
             宋 吕中 撰
 欽宗皇帝
  靖康一年/
   即帝位
宣和七年十二月即皇帝位
   求直言
[023-1b]
靖康元年正月詔求直言自金人犯邊屢下求言之詔
事稍終則隂沮抑之當時有城門開言路閉之說
 天下無事則公卿之言輕於鴻毛天下有事則匹夫
 之言重如泰山緩急之勢異也國家自熙豐紹聖言
 路之不通久矣然終不能禁絶人言也葢天下知我
 朝無誅戮言者之事也自黨籍之禁鉗乎其前御筆
 之約東乎其後人知言之未必有益而有禍風俗寖
 成瘖然而往往不能言矣通金人之始即降御筆天
[023-2a]
 下師臣監司不許干預違者謂之違御筆至王黼堅
 意取燕又以違御筆之法不足以禁天下有降㫖妄
 議此事者必罰無赦惟宋昭一人開陳禍福遂至重
 竄興師之日猶有必罰無赦之文未足以杜人言也
 於是詔以議者斬而無一人敢言此事者矣今女直
 深入危亡旦夕茍有建一議獻一智者當重之如泰
 山而奸臣猶視之不啻如鴻毛之輕積習成矣故雖
 日日下求言之詔終不足以囘數十年沮抑䝉蔽之
[023-2b]
 習也
   學校公議
靖康元年竄逐王黼朱勔李彦皆賜死初太學生陳東
等伏闕請誅六賊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隂賊於内李
彦結怨於西北朱勔結怨於東南黼貫又結怨於金時
天下皆知奸臣誤國而用事者多受其薦引莫肯為上
明言竄逐蔡京父子及童貫
 六賊之論不發於在廷之公卿而發於太學之諸生
[023-3a]
 此忠義之所激也金人之始退師必非諸生伏闕力
 也而奸臣賣於金且欲誅諸生之伏闕者可謂安其
 危而利其菑者矣然自古奸人之誤國未必不身受
 其禍丁謂章惇曾布邢恕蔡卞蔡確之徒無不罹竄
 逐之禍况京黼之大奸者乎葢小人之不利於國必
 不利於家不利於人必不利於己此亦可以為小人
 誤國者之戒
   遷幸
[023-3b]
靖康元年定守城䇿以李綱為新征行營使初白時中
請上出狩吳敏曰京城百萬生靈奈何棄之綱曰六軍
之情已變彼父母妻子在都城豈肯舍去萬一中道歸
散陛下孰與為衛且敵騎已廹彼以㨗馬疾追何以禦

金再入冦唐恪請避敵孫覿請遷幸
 當金人之入冦也人共謂車駕不當守京城使其從
 行幸之計可以無䝉塵之禍乎曰靖康之禍在於無
[023-4a]
 偹而不在於守與避也為靖康計者固當避敵而亦
 非倉卒之可避也使其早從幸閩中之謀乗敵未至
 則車駕行幸猶可以達否則早從上皇治兵兩京之
 訓集天下勤王之師京城或可以守金兵既迫而始
 謀避敵乗輿一出禁衛聞之而四潰矣此李綱所以
 不主議也
   大臣輕重
靖康元年白時中罷李邦彦太宰張邦昌少宰都人呼
[023-4b]
邦彦為浪子宰相二月李邦彦罷以張邦昌為太宰唐
恪為中書侍郎時朝廷詔徐處仁代唐恪人皆賀獨給事
中謝克家曰州郡失一良守朝廷得一憸人其後附㑹
耿南仲乖謬有不可述者靖康之初首為宰相而因循
失措置者吳敏與處仁巧奸自營廢國家隄防者恪與
聶昌也處仁吳敏罷以唐恪為少宰耿南仲專主和議
請罷兩相復左右僕射唐恪罷何㮚為右僕射
 靖康之際使元祐諸賢尚存舉手揮之而散免胄示
[023-5a]
 之而卻矣以四海之大無一人可以係天下之望而
 大臣多出蔡京父子童貫梁師成王黼之門其素行
 已不足以信天下徐處仁唐恪聶昌何[桌-日+ㄇ@人/人]孫博亦靖
 康之善人徒以平日進退未嘗有以自表於流俗積
 為衆人之所輕金既得以無人侮中國天下亦以無人輕
 朝廷自太學諸生以至於軍民百姓無有不輕蔑宰
 相之心此靖康所以敗也李綱一人獨為衆所歸附
 者亦豈綱之才畧盡賢於靖康之臣亦以綱平時論
[023-5b]
 事不茍合得罪奸臣其名稍重故爾是以為中國必
 有重臣國無重臣則無國矣金人雖不知禮義然其
 入冦中國也敬韓琦之廟禮司馬光之裔重蘇軾之
 文如此數公負天下重望既没數十年猶足以起敵
 之敬况吾國實有人乎
   中國無人
靖康元年遣使分督援兵癸酉斡里雅布犯京師治京城
數日粗畢遂抵城下初金人取小舟濟河凡五日騎
[023-6a]
兵方絶金人曰南朝若二千人守河我豈得渡哉尼雅滿
䧟隆徳府進兵攻太原分兵而南既踰南北闗仰而嘆
曰闗險如此而使我過之南朝無人矣
 人言都下無險可守不知隨地各有險也宣和之臣
 徒知取燕而不知取三關之險靖康之臣徒知守京
 城而不知守闗河之險此金所以起無人之嘆也
   朝廷用人不專人臣主謀不一
靖康元年李鄴鄭望之相繼使金求營和斡里雅布以攻
[023-6b]
城不克遣王汭偕來索犒師金銀歸燕雲之人在漢者
割中山河間太原之地且欲宰相親王為質時李綱言
金帛當量與之三鎭不可割遣使則言宰相當往親王
不當往彼以孤軍入重地勢不能久种師道及平仲以
涇原秦鳯路至曰女直不知兵豈有孤軍入人境而善其歸
乎請緩給金帛禁遊騎不得逺略候歸北而殱諸河執
政皆易其言元年二月平仲宵攻敵營為敵所敗師道
又言刼寨已誤然今再遣兵攻之亦一竒也李邦彦等
[023-7a]
畏懦不果用廢親征行營司罷李綱以謝金太學生陳
東及都人數萬人請用綱
 自女直叛盟以來朝廷乍和乍戰人才乍賢乍否何
 以洶洶多變之甚也冦至之初始謀避敵以李綱所
 言而更為城守之計既已堅守又以李邦彦一言為
 卑辭之請師道既至又以師道一言而為不和之謀
 師道方請堅守不戰以困敵未㡬以姚平仲一言而
 為急擊之舉姚平仲既敗又以李綱种師道為誤國
[023-7b]
 而罷之諸生赴闕又以李綱种師道為可用而復之
 及其後也又以臺諫之言而逐之李綱方議備邊師
 道亦請防敵我朝廷之議畧定曾未再閲月而吳敏
 耿南仲謝克家孫覿又以三邊為可割和議復行矣
 吳敏本主和議未幾復信敵使結遼舊人又以為金人
 藉口之資矣金兵已分道入冦朝廷尚集議者問
 以三鎭存棄之便不便金人將至則下清野之令未
 㡬𫝊言金人猶未至則又令清野不施行戰者不决
[023-8a]
 於戰和者不一於和至於城已破禍已至而議猶不
 一心猶不忠終始一歲之中多變若此大抵上下之
 心稍急則恐懼而無謀稍緩則遲而又變其謀靖康
 之禍其坐此也慶厯元祐專任小人而仇君子靖康
 之際君子小人兼用焉嗚呼可不戒哉
   朝廷無定議論
靖康元年金師退种師道請邀擊之李綱亦謂檄取誓
書復三鎭軍半渡而擊之並不從綱又謂用澶淵故事
[023-8b]
䕶送之李邦彦立大旗於河東北有擅出兵並依軍法
詔河北堅守命种師道援三鎭
 靖康君子皆主不棄三鎭之說而金人卒叛盟然則
 不棄三鎭之說非歟曰靖康未始不棄三鎭特有不
 棄之說耳使眞不棄金安能不為我患使早以三鎭
 與金金又能安盟約乎河東河北天下之心腹此斷
 不可棄也吾誠不棄固當外為棄之謀以不怒金人
 而隂為援之實以救三鎭此忠臣義士也今一人言
[023-9a]
 棄之便不復念軍民守國之忠一人言不棄便則下
 尺寸不可與人之詔而未嘗遣一人一騎為之援是
 其所謂不可尺寸與人者徒以激敵之勢而反以孤
 忠臣義士之心河東河北無一人負朝廷而朝廷之
 負其民多矣自古葢未嘗有數十萬不叛之民而不
 能守其國者河東河北之民死不忍忘君父自宣和
 迄於紹興殆十年寧不肯降敵祖宗淪肌浹髓至矣
 使其合十萬以為守誰能䧟之所以不能守者特以
[023-9b]
 權輕兵寡勢孤力分迄為金人所困耳朝廷坐視其
 困其為棄師棄民大矣猶可謂之不棄三鎮乎尼雅滿
 已據太原斡里雅布已䧟真定兩河咽喉已塞矣而朝
 廷至是猶集議存棄三闗地孰便臣下尚相持棄不
 棄之說甚矣其痛也金人嘗謂吾使曰待汝議論定
 時我已渡河矣大抵國家之患在於多虛文而少實
 效多議論而少成功安得不為敵所侮乎
   金師退朝廷不為豫備之計而治不急之務
[023-10a]
靖康元年除元祐黨籍禁追封范仲淹司馬光張商英
官以楊時兼國子祭酒置詳議司以徐處仁吳敏李綱
三人領其事又擇檢討分六房期以半年去一切之政
群臣以為與熙寧條例司崇寧講議司相似處仁謂條
例司欲變祖宗法欲制禮作樂以文太平欲令破觚斵
雕以濟艱難尋又罷詳議司詔吏部考覈濫賞凡由楊
戩李彦之公田王黼朱勔之應奉童貫潭稹等西北之
師孟昌齡父子河防之役與䕫蜀湖南之開疆闗陜河
[023-10b]
東之改幣吳越山東茶鹽陂田之利宫觀池苑營膳之
功後苑書藝局文字庫等費一裭奪之尋詔罷左正言
程瑀争之不聽楊時請罷安石享配孔子
六年下戒厲詔先是諫議馮澥言有公論有中道公論
天下所同而中道萬世不易祖宗之法與元豐之法擇
其可者行之諸經古注與安石新議擇其善者而從之
何必此之是彼之非詔榜朝堂御史李光駁之不聽又
正言崔鶠奏馮澥乃熙豐人才之一也自紹述一道徳
[023-11a]
而天下一於謟佞矣紹述同風俗而天下同於欺罔矣
紹述理財而公私竭矣紹述造士而人才乏矣紹述開
邊而胡塵犯闕矣此用熙豐人之才也於是降詔
七月除元符上書邪等人禁
 自二月金人退師至十一月金人復入冦凡十閱月
 宜上下協力以救旦夕危亡之急而朝方争結立黨
 與諫臺方追論前事士大夫争法之新舊稱黨之邪
 正鼓為烈熖張洪波而已夫敵之退師非吾徳以感
[023-11b]
 之特以孤軍深入未必勝恐為勤王之師所乗耳故
 退以誤我使吾志怠而師散然後彼可以得志而一
 退之後吾之上下相與稱慶迎上皇於東南散西師
 於闗陜勤王之師盡歸諸道宰執臺諫之論其號則
 不棄三鎭其實則不救三鎭也其辭則以為内修政
 事自可却敵人而其實則徒藉口以治不急之務也
 國家待敵大抵急則謀之緩則忘之豈獨靖康哉
   大臣文天變
[023-12a]
靖康元年彗出東北拂帝座掃文昌大臣謂此乃夷狄
將衰
 國之將興必有休祥將傾必有妖孽所謂休祥非天
 地之善端也人謀合乎天心順乎四時其為祥莫大
 焉所謂妖孽者非必災異之㳫至也人謀反乎常理
 其為妖莫甚焉彗出東北未定為妖大臣謂此乃夷
 狄將衰此正妖之大者也
   小人以和誤國
[023-12b]
靖康元年耿南仲唐恪主和可以决成乃詔宣撫司不
得輕進兵徐處仁吳敏罷時耿南仲專主和議請逐兩
相詔止援兵時張叔夜錢葢各統兵赴闕唐恪耿南仲
專欲議和止兩道
 宣和之時奸臣以為得燕拓北書功進爵乃其身一
 時之大利女直叛盟在於異日尚可偷其身之不及
 見也當其欲生事也固知民之必禍國之必危以為
 茍勝而有功固不計他日之害不任他日之責也此
[023-13a]
 生事者偷其身之不及見也奸人之求為無事則可
 以偷旦夕之安而屈社稷辱國家垂醜千古者亦為
 之豈不知盟之必敗國之必困吾茍幸安無事則他
 日之用兵他日圖之他人之憂固吾不必憂其憂也
 此又主和者偷其身之不及見也故誤宣和者小人
 之魁誤靖康者小人之積習也戎敵已入中國小人
 不復有功之可邀而惟幸和之可成故其謀則有和
 而已敗國則有降而已遇敗則有走而已前日之開
[023-13b]
 邊釁者則今求和之人而今日之求和者則他日之
 降敵賣國者也此小人以和誤國尤甚於女直之以
 和誤宋也
   南䧟太原
靖康元年尼雅滿䧟太原凡二百六十日固守不下至是
始破
 國初削平僭偽河東獨後亡葢亦太原前後闗扼其
 勢然也靖康河東之䧟靖康之未能守也以靖康之
[023-14a]
 外無備内無人當金人之冦疆小入則小䧟大入則
 大䧟而太原以至危之孤城無蚍蜉蟻子之援羸兵饑
 民尚二百五十餘日而後䧟非河東險固可守之謂
 乎金人之始至代州慮其難取嚴備器甲以為必有
 數戰童貫既去而冦至太原並無一人一騎為禦者
 此河東之始䧟非金人之能克也尼雅滿雖善戰至於
 圍太原則以瑣城困之春夏之後復往避暑而姚古
 擁重兵於河東初不知尼雅滿之已歸此太原之圍非
[023-14b]
 金之能克也种師道一敗榆次姚古復潰盤陀解潛
 又敗於南闗張顥繼敗於天水四敗之餘太原垂急
 此太原之䧟非金之能克也河北之䧟人以為河北
 無兵以守之也若以河東言之援兵非不多良將非
 不用而竟不能救太原者何哉朝廷威令不嚴將帥
 紀律不一大臣之議論不和此靖康之三敗也
   金人犯京師
靖康元年十一月乙酉斡里雅布犯京師時有砲五百餘
[023-15a]
座皆為賊用兵部則曰屬樞宻院樞宻院則曰屬軍器
監或謂駕部當收駕部則曰庫部當收張叔夜帥師入
衛諸道兵無一至者尼雅滿犯京師丙辰京城失守先是
有卒郭京者能用六甲法盡令守禦人下城初何[桌-日+ㄇ@人/人]率
都民欲巷戰聞者争奮敵曰是歛兵不下遂偽倡和議
則割地而已金人自攻䧟太原以來即以講和割地為
言李邦彦吳敏耿南仲唐恪遂墮其計何[桌-日+ㄇ@人/人]孫傳以為
地不可割金人志不在割地朝廷由是任之城破乃反
[023-15b]
傾意講和夫不信於造謀之始乃反信於破城之後幸
天下之安致乗輿播遷由惑於講好而戰守不固也金
帥請上皇相見上曰朕自當往上至自青城括金銀遣
使如兩河割地二年正月上如青城二月太上帝后如
青城范瓊逼上皇出宫時漢圖籍印板敵却安石經義
印板曰此宋氏亡國之書也敵廹上易服李若水死之
金人曰大遼死義者十數南朝惟李侍郎一人劉韐死
於金營初欲用為尚書僕射韐手書片紙于其子曰忠
[023-16a]
臣不事二君此予之所以必死也三月金立張邦昌邦
昌僭號楚丁巳太上皇北狩四月庚申上北狩
癸亥元祐皇后復居延福宫
庚午垂簾聽政邦昌僭位至是三十三日
 靖康之禍視石晉亦無以異然契丹之入中國而三
 敗契丹極力以攻之而晉人亦極力以禦之晉之力
 雖疲而契丹亦斃矣觀潭州之戰虜乗風縱火以廹
 之而晉軍饑渴之餘乃大呼而求戰倘使於靖康時
[023-16b]
 則望之而走矣若非杜威之降虜晉未亡也契丹之
 敗晉以百戰之力而靖康之取兩河再渡河再廹京
 師未聞有一戰之勞皆小人之庸妄始終實悮之也
 其始開釁以招禍其後也又必欲速和以免禍靖康
 之賣國降敵即靖康主和之人也靖康之主和即宣
 和開釁之人也宣和開釁即熙寧紹聖用兵之遺孽
 也履霜堅氷至其來有漸矣
 宋大事記講義卷二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