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k0043 江西通志-清-謝旻 (master)


[125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江西通志卷一百二十三


  藝文記二


  宋


  雲莊記           曾致堯


  吾仲弟士堯淳化中擢進士第釋褐番禺戸掾歴滁州
清流令母老上章乞解官就養優詔從之宜興縣太君
周氏夫人致堯母士堯世母也亦年將八十士堯事之
[125-1b]
如母焉癸夘年余自尚書版曹員外郎解海陵郡事歸
鄉里明年春士堯告余曰兄往年漕運吳越時數示家
法俾諸兒姪帶經而耕因授墾田種樹之法兒姪軰不
獲師焉而鄉里師之旴江南北地方千里田如綺繡樹
如烟雲原隰高下稍渉腴美鮮有曠土皆兄教人謀生
之術也今土膏脉起農人始耕欲俟兄命駕觀焉時巴
江進士黄琮麻仙進士賁輔之何元齡金嶂山王漿源
進士瞿仲康皆詞塲之秀因不逺而至弟宗堯載堯子
[125-2a]
易從易知易占泊士堯皆從行厨人驅羊僕夫載酒花
坡栁村時復駐馬長郊逺野亦或命酌境土田畝人家
園林罔不周覧焉夫前引賔客後擁兒姪中載酒餚而
吾與羣弟緩轡從容其間亦太平時幸事耳自仲春二
月十有二日發軍山季春三月四日至雲莊莊亦吾家
之别墅在麻姑山南旴江之北翼日置酒其間酒䦨客
醉因即席志之時景徳元年太嵗甲辰三月五日


  南康軍建昌縣義居洪氏雷塘書院記


[125-2b]
  楊 億


  三代以還鄉黨皆有庠塾两漢而下公卿多自教授及
五兵猾夏一馬渡江揚粤之區衣冠舉集士風文物雄
視中原盖劍客竒材昔稱荆楚之士寛柔以教今見南
方之強用是出相不下於山東明經僅多於鄒魯街談
俚語必及詩書總角弁髦即遊學校由學而禮讓著由
讓而孝義敦斑白相推於道塗耆艾靡由於市井耕者
異畔賈不求豐亦猶夫洙泗之濵齗齗如也南康洪氏
[125-3a]
傑出其間以耕鑿之勤厚致資産以孝悌之徳大庇族
人奕世聚居期功踰於百口至行内激風聲樹於一方
州閭之内人無間言閨門之中衣無常主漸漬元降陶
甄至和彬彬然有孝謹之風熈熈然躋仁壽之域且於
所居之側崇飾學舍一日必葺賔至如歸厨禀益豐絃
誦不輟襃衣博帶豈減闕里之徒竹簡韋編將敵秘書
之副子弟之秀者咸肄業於兹田蘇與遊曽晳同志列
第侔於稷下鼓篋比於虞庠韋賢之一經相傳劉氏之
[125-3b]
七業俱盛豈止游談之矜式羈旅之疇依設驛於西郊
來賔於千里而已至道中天子遣美俗使者按行郡國
且以御書百軸下賜其家家主文撫以隱居求志肥遯
不仕即遣其弟文舉入謝天闕特賜清閒之宴召對赤
墀之下勞問數四歎息久之解褐授官以示光寵天子
又自署一幅曰義居人以賜之閲閎増氣閭巷改觀雖
古之里稱通徳族號高陽家有賜書門標六闕者曽未
足擬也矧處士君耕於巖穴名動京師身在江湖心懸
[125-4a]
象魏每嵗遣其子弟陳土貢於宰旅上必蕃錫以答其
意野芹之意盖以薦誠園葵之心特䝉委照自渥恩下
及精廬彌肅寶玉在笥芝蘭盈庭去年處士之兄子待
用舉進士得乙科同時儕流登是選者以十數初覆一
簣盖由椎輪後來之人貫魚而進以錫善流光之慶加
討論傳習之資珪組相輝將珥貂於七葉生徒益盛必
著録者萬人然後臻夫極也學館之南有雷塘焉因以
為名且志其地先是尋陽陳氏有東佳學堂豫章胡氏
[125-4b]
有華林書院皆聚墳索以延俊髦咸有名流為之紀述
講道論義况力敵以勢均好事樂賢復爭馳而並騖宜
乎與二家者鼎峙於江東矣今年助教來齎處士書謁
余願志其事且嘉其服道淳固樹善深篤謹守家法勤
接士類高門積徳已容駟馬之車上帝藏書更同羣玉
之府景慕不足牢譲非宜僶俛成文聊以塞請而已


  豫章東湖涵虚閣記


  涵虚閣者致政李公考槃之所也李公挺生民之秀負
[125-5a]
王佐之才决科廣庭文雅第一從政劇邑吏人不欺以
太夫人在喜懼之年有羸老之疾拜書北闕求養南陔
天子嘉之恩禮尤異既蘭臺之進秩仍水衡而分俸用
致官政歸侍庭闈始卜居歴陽載離寒暑㑹公之令子
今西臺御史以尚書郎通守洪井叔孫必葺豈復懐安
元方將車因以東上今年御史秩滿歸闕公且致書於
余曰叟東西南北之人也前年來江西登臨山水覽觀
風物戀戀而不能去且欲占籍為是邦之民買田一廛
[125-5b]
築室百堵編民戸版輸税公上陶陶然與漢隂丈人擕
手於羲皇之世矣兹郡之勝實惟東湖今之所居介於
湖上却視闤闠前瞻𣺌瀰棟宇轇轕而世喧自分魚鳥
飛潛而物態咸見澄波萬頃韜映雲天崇朝八逹絡繹
冠盖此亦古人大隱之跡不出朝市儒者一畝之宫僅
庇風雨者也且念嘉賔至止必宴豆以申歡諸生來思
乃函丈而請益捧觴拜慶既以奉北堂而縱心岸幘燕
居亦欲倚南窗而寄傲載擇爽塏累土増崇俯瞰漣漪
[125-6a]
靣勢素定市山木以樸斵命梓匠而經營作為堂皇成
之不日形勝盡萃軒檐若飛春之晨雜芳被隄緑波如
染可以臨清流而賦詩夏之晝凉颸拂衽炎雲成峰可
以登高明而逃暑潦収水清羣木摇落可以詠秋氣於
楚詞嵗暮天寒密雪飛舞可以歌南山於周雅固足以
檻心猿而習靜狎海鷗以㤀機晏坐觀空入毗耶之不
二谷神反聽味𤣥元之五千豈徒晨昏調膳之餘雍容
肆體而已東臺舍人董公昔典是邦或退食之餘必命
[125-6b]
駕以至留連觴酌從容笑語憑軒曠望目送飛鴻秉燭
徘徊門留駟馬賞心不足好樂無荒實由斯閣之成能
廻長者之轍若夫天宇岑寂湖光皎鑑俯見雲鳥毫末
靡遯其形旁連邑居囂譁不接於耳遊氛宿霧寥廓洞
開逺水長空混茫為一髣髴其梗槩目之曰涵虚優哉
游哉聊以卒嵗願志其事式為美談余與公有同郡之
情有㤀年之契親比耆徳欽聞緒言是用景行高山講
求方策若虚白之室莊周得之逍遥通徳之門司農推
[125-7a]
之鴻博集文選於南荆者層樓尚在草太元於西蜀者
高臺未傾呉興有韻海之堂秣陵有烏衣之舍載之圖
牒芬若椒蘭今李公地望門風仙姿道骨清白義方之
訓子文儒經術之傳家疏廣之揮金老萊之曵綵藴是
全徳無忝先民而在家必聞作事可法巋然兹宇揭於
通都聲實飛騰游居企慕締構得地風烈在人余固知
夫異日與滕閣孺亭鼎峙於鍾陵為不朽矣承命之辱
叙事靡周聊述所聞以塞來請云爾


[125-7b]
  洪州廟學記         余 靖


  三代之制天子之學曰辟廱諸侯曰頖宫黨遂所居必
有庠序釋菜之奠其來舊矣盖孔子之道萬世師表故
唐代尊之以王爵奉之以時祀而禮用祭菜夫祭菜之
義本於太學存廟而廢學者禮之失也大江之西處都
㑹而山水佳者洪為率郡之造秀以文獲仕嵗有人焉
固宜興學校以寵其俗景祐改元之明年天水趙槩叔
平以祠曹副郎兼東壁圖書之職來守是邦翦弊摘蠧
[125-8a]
樹立羣善和氣被境庭無宿奸乃思本朝一祖二宗承
八十年垂白耉老不識攻守之器今上復好文以守成
業而學校之風未甚流布殆於守臣之闕請遂露奏豫
章介在江左為支郡凖的援南西二都暨上始封之國
為比即其祠宫願建黌舍詔從之繇是葺舊模新補敗
增卑廣其壖垣峻其亷陛或易椽而朽或築基而營起
橈為隆變蔀為豐寢殿弈弈儼然南靣龍衮珠旒備乎
王章自高第弟子至漢魏大儒坐而侍壁而立於堂於
[125-8b]
廡列像有次考室百楹以處生徒凡大夫士庻人之子
為俊士者皆許游焉仍乞上庠鏤版書以副其時習給
閒田五百畝以充其日禀選文行之士觀察推官陳肅
總其衆而謹其號令事由中覆咸得請焉又俾設色之
工以夏商周車服珪璧梡俎彛斚之器見於經禮者繪
之講論之堂使朝夕觀焉孟子所謂樂得英才而教育
之者其是之謂乎鳩工於三月庚子告成於八月庚申
役用卒徒不勞於民賦以羡財不歛於衆而克成焉噫
[125-9a]
漢襲秦令以太守領郡而泮宫之制闕焉其或著理効
稱循吏大抵謹繩墨挾鈎距尚威刑以束縳人耳能知
學校為教民之本者唯文翁唱之於蜀故司馬相如王
褒之徒用文章揄揚漢美與三代相照耀於先後者文
翁之力也後人復聲而和者亡幾焉盖學校之益人也
緩威刑之取名也速故為政者有所趨焉今叔平以文
學舉進士而升鼎科以器識居宦途而歴顯仕復能敦
大教之本儲詩書而萃英髦以尊聖育賢為事夫其逺
[125-9b]
大安可量哉與夫儌福於神盛祠廟者異矣又豈知洪
人戴之不若文翁之於蜀耶某以上書忤㫖貶筠州道
出大府目是懿績故為之記云


  章貢臺記          趙 抃


  江右遐陬南康古郡水分二𣲖來數百里貢源出新樂
章源出大庾合流城郭於文為贑竒峰怪巖環視萬狀
余嘉祐六年夏四月以言出守仲冬始至視事屬嵗穣
盗息渝劇成簡英僚佳賔間為觀遊望闕鬱孤軒豁於
[125-10a]
前皁盖白雀瞰臨左右然是四者於郡佳山水所得似
或未備披圖訪古治西北隅有野景亭舊址隳圮於是
斸榛翦蔓復屋其上前所謂二水為贑離合氣象左右
擁抱一舉目無毫髪遺焉既而命儔舉觴援筆為記以
新其名為章貢臺云盖不失實也


  贑縣重建文廟記       孫 復


  我孔子之道被乎萬世非假腐筆懦辭稱述之然後為
大也志者直以廟之興廢繫之嵗月爾按圖經舊有孔
[125-10b]
子廟在縣西南切近於紫極宫大中祥符三年詔廣紫
極為大中祥符宫因徙孔子之像而取其地焉時令非
其人不能别相爽塏以肯構之其廟遂廢每嵗春秋既
無釋奠之所乃留其牲牢戊日合祭於社稷壇其非禮
也甚矣迨兹四十年未有議修復者祭器殘缺委於縣
門之上胥吏輩往往取其俎以為坐莫有禁止吁可怪
也大理寺丞王君希到官訪之病其然也且曰舊制孔
子廟天下郡縣通祀之而贑獨不祀此豈朝廷尊儒重
[125-11a]
道意耶乃於舊址東南數百歩度地胥宇以營之又懼
其擾於民也撤浮屠之無名者取其材贑人聞之惕然
皆曰今吾令至止首作孔子廟以布朝廷尊儒重道意
是將敺吾逺人納之於善也彼浮屠老屋庳且朽矣烏
勝其用乃相與願以良木堅甓易之王君因民之樂而
多親視役故材甚壯工競勸廟不再季而成凡厥器用
亦一新之仍於两廡為舍十數楹以處學者於是春秋
釋奠有所贑人知其所嚮孔子之祀絶而續焉王君是
[125-11b]
舉可書也已故筆之於石以示來者嗣而葺之則無負
於孔子之門


  義門記           胡 旦


  按陳氏家譜陳宜都王叔明之後五世孫兼唐元宗時
舉進士為右補闕生京進士及第官給事秘書少監集
賢院學士無子以從子裒為嗣官至鹽官令生瓘為高
安縣丞其孫伯宣隱居廬山註司馬遷史記行於世詔
徴不起就拜著作佐郎孫旺徙居徳安縣太平郷常樂
[125-12a]
里自是而家益昌族益盛矣仲子崇以治家之道必從
孝道始乃撰家法垂示將來至衮為江州叅軍太平興
國七年張齊賢為江州轉運奏言陳氏積世義門全家
孝行在李煜時尚䝉蠲免今歸聖朝豈合徴収宜免本
戸沿徴雜配庻彰徳化詔可淳化初殿中丞康戩理江
州事又奏陳氏一宗千口近年乏食饑貧難濟請毎年
春首貸米二千斛以贍之俟豐年還官從之至道中陳
氏上家法一篇送史館繕寫開寳之末計口七百四十
[125-12b]
咸平二年增至千四百七十八口青顯祖也伉二世長
也崇三世長也讓四世長也衮五次長也昉六次長也
鴻七次長也達八次長也競九次長也肱十次長也龍
十一次長也旭十二次長也春秋傳曰五世其昌並於
正卿八世之後莫與之京自旺至青五世矣衮八世矣
衮昉皆兄弟共為一世衮立義門昉主家事三十五年
最盛由鴻以下又昆弟也若崇為長史勛為蒲圻令政
為徳安令禮為吉王府司馬衮為司事叅軍昉試奉禮
[125-13a]
郎恭為洪州掌書院記密知舞陽縣事賞為渭州軍士
推官皆衣冠之榮文學之英者也斯乃五世而昌八世
而大非獨田完之在齊比矣大兵之討江州也陳氏昆
弟七人在圍中及城破軍民殺傷殆盡七人異處同歸
一無所傷義感也至道以來仍嵗饑旱陳氏舉宗啜粥
雜以藻菜怡然相存義之至也余以尚書兵部郎掌制
誥坐命詞不當連貶嶺表㑹赦東歸辛丑春過潯陽登
廬阜因訪名家得詣陳氏覽世譜閲家法詢事實具知
[125-13b]
其狀因為傳之四方留示來葉


  袁州學記          李 覯


 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詔州縣立學惟時守令有哲有愚
有屈力殫慮祗順徳意有假官借師茍具文書或連數
城亡誦絃聲倡而不和教尼不行三十有二年范陽祖
君無擇知袁州始至進諸生知學官闕狀大懼人材放
失儒效濶疏亡以稱上㫖通判潁川陳君侁聞而是之
議以克合相舊夫子廟狹隘不足改為廼營治之東北
[125-14a]
隅厥土燥剛厥位靣陽厥材孔良瓦甓黝堊丹漆舉以
法故殿堂室房廡門各得其度百爾器備並手偕作工
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舍菜且有日旴江李覯諗
於衆曰惟四代之學攷諸經可見已秦以山西鏖六國
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而闗門不守武夫健將賣降恐後
何耶詩書之道廢人惟見利而不聞義焉耳孝武乘豐
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學術俗化之厚延於靈獻草茅
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聞命而釋兵羣雄相
[125-14b]
視不敢去臣位尚數十年教道之結人心如此今代遭
聖神爾袁得賢君俾爾由庠序踐古人之迹天下治則
談禮樂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猶當仗大節為臣死忠為
子死孝使人有所法且有所賴是惟朝家政學之意若
其弄筆以儌利達而已豈徒二三子之羞抑亦為國者
之憂此年實至和甲午夏某月甲子記


  建昌軍集賔亭記


  康定二年夏六月太守愼公作新亭於軍門之南越孟
[125-15a]
秋工告成事郡人李覯請為記曰惟兹軍築於閏唐額
於吾宋同之列郡數十年矣然規模儉固未始斥拓雖
視事有㕔罷休有堂而僚屬之所㑹賔客之所交以宴
以游舉無其地公臨郡數月政既已成事既已省因謀
别館以為賔榮詢諸耆老則僉以郡署之前昔甞有亭
號三善者毁撤雖久基兆可指公乃相其地而築之且
取籍没之材以足其用不賦一錢不役一丁而厥功以
成飛飛其櫩角角其楹達以重闗周以階櫺姑山右顧
[125-15b]
積翠在掌旴水前來鑑裏萬象乃位賔主乃列尊俎有
緌有紳以笑以語心澄欲仙意逺還古噫誠太平君子
好事之一端也然民隠之不恤主恩之不宣而汲汲於
厨傳則何以為政屋漏之不補庭草之不翦而區區於
簿領則何以為禮合是二者盖鮮能焉今公之所治多
務大體明而不苛斷而不酷得政之和公之所居罔不
加葺作而不費飾而不奢得禮之至兹亭之興率是道
也慄慄其威如風之凄民之服之千里弗違煦煦其仁
[125-16a]
在物為春民之戴之千載如新召伯聽訟勿伐其棠矧
兹攸宇其誰敢㤀君命弗駕匪夙則夜敢圖兹石以告
來者


  䖍州柏林温氏書樓記


  南州自豫章右上其大州曰吉又其大曰䖍二州之賦
貢與其治訟世以為劇則其民甿衆夥可識已雖然吉
多君子執瑞玉登降帝所者接跡䖍無有也疑其偩南
越襲瘴蠱餘氣去京師愈逺風化之及者愈疏乘其豐
[125-16b]
富以放於逸欲宜矣故人許某家石城䖍屬邑也比年
夏踵余門道其鄉進士温革之為人曰温君少時求禄
而莫之得慨然自謂不得諸外盍求諸内不在吾身宜
在吾子孫乃圖山泉美好處奠居柏林因作講學堂房
數十楹攻位之日獲五銖錢五萬於地士友珍之或以
青錢名其館凡書在國子監者皆市取且為樓以藏之
性寛靜用地利自足不與俗人爭訟買直孳孳以教子
弟禮賔客為已任琴歌酒賦夜以繼日許君不妄人也
[125-17a]
今其所稱與嚮之疑者不類是䖍之福歟自古聖人之
德業舉在於書聖人者非其智造而巧為之也天之常
道地之常理萬物之常情也天地萬物之常而聖人順
之發乎言見乎行事君得之以為君臣得之以為臣父
得之以為父子得之以為子兄得之以為兄弟得之以
為弟夫得之以為夫婦得之以為婦長得之以為長幼
得之以為幼反是則爭奪相殺未有能已者也今温君
聚書勤勤是有意於聖人有意於聖人則豈一家而已
[125-17b]
鄰里鄉黨庻乎偃伏之矣然則䖍人之成大名至大官
盖未易知尚何吉之媿哉栁子厚於楚越間山水如小
丘小石潭袁家渴石渠石澗猶有記以啟好遊者今有
人為藏書之樓非特山水之勝記之以啟好書者不亦
可乎余欲一至欄邉四顧天外江山進前文史相對清
風兮我扇白雲兮我盖召屈原於湘魚之口呼李白於
海鯨之背潄寶玉於餘潤拭明珠使去纇酒酣興盡交
揖而退其樂可言耶而未之得也皇祐五年秋七月庚
[125-18a]
子記


  麻姑山重修三清殿記


  覯幼時讀顔魯公麻姑仙壇記觀其稱道壌地之殊絶
人物之瓌怪目想其處謂如鈞天帝庭非下土所彷彿
也及長游山縱觀所有則歌吟雲煙饜飫水石而已其
餘古屋數百楹或腐或濕無足可居惟仙若神何以顧
享噫物有愈衰而後復理之常也則所謂三清殿者今
為復之先乎按是殿之作背山嚮陽得地之正由五代
[125-18b]
迄兹載祀逺矣雖其營繕頗甚盛壯而木窮於蠧瓦困
於雨日壊月隳幾將壓焉潁川陳公某鄉之耆徳勇於
為善一見其事惻然於中乃發家財以葺之工之巧者
必至材之良者必備或改以新或完其舊昔撓以隆昔
卑以崇赭焉而霞烘堊焉而雲溶真儀之位得以如禮
山英水靈若喜若慰雖大道之要本乎澹泊安在土木
之華而後張顯然名山之景列在圖籍非有游覽之盛
不足稱述故言神仙者必曰崑崙之墟海中洲島宫闕
[125-19a]
之侈視珠玉不啻如土芥世俗相承以為美談若麻姑
山著稱久矣元和辭人白樂天軰咸有咏歌燦於屋壁
自爾以來言者溢口書者滿牘天下靈境兹不復焉茍
非崇飾棟宇嚴事上靈其何足觀之則潁川公之意豈
徒然哉覯之視公大父行也見命為記謹書其略


  麻姑山仙都觀御書閣記


  皇祐三年以御書明堂及明堂之門篆飛白二體藏諸
名山麻姑仙都與焉夏六月道士黄太和為覯言今者
[125-19b]
聖人肆筆而山藪得之其奚翅金簡玉字盖猶嵎夷昧
谷天象所出入撮土勺水罔不光華非復與塵俗等幸
哉願有志焉以示後何如覯伏思念王者制作史書樂
歌幽則鬼物逺則夷貉耳者必聞口者必誦安在愚儒
識之况禮不斥尊其可以犯已而又念江南卑薄與上
國人不日接異時故老既没傳聞將失實史官記注秘
莫得見則吾君之行禮彼山之受賜曷從而知之先正
盛公亦嘗為御書閣記所以述太宗之事殆可繼也矧
[125-20a]
兹嚴父配天古之大事漢収秦燼失其根萌冉冉至唐
名在實去五代魚肉誠所不假祖武宗文志亦未集佑
啟我王及此希濶如廢斯起如斷斯續合符天鬼匪自
羣議禮明樂備又申之以翰墨河圖大訓永以華國周
公宗祀而文字無傳宣王蒐岐陽而石鼓非手書未有
華實相符若是之彬彬者也昔漢武帝封泰山太史公
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曰命也夫廼者季秋大饗而知
其説者有不在焉則謂之何尚從仙宇見是寳書即天
[125-20b]
幸也故就叙其語俾刻之云


  承天院羅漢閣記


  曩為承天院記已二年丘文遂來言院之羅漢閣身所
為也願復得一辭刻之始吾童子時與今佐著作陳微
之讀書湖上丘君乃其鄰以久㳺貫人事日與笑語無
忤及此見之髪色則異而顔靣益壯詢之年實七十矣
少為賈人上下百越走两川而歸克有貨財治田土築
室教子終之淑愼以從士大夫游又能精信於釋損其
[125-21a]
贏以補之果若釋之云則雖老而死死且復生其得意
何有窮耶噫漢代初傳佛道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
其神漢人皆不出家魏亦循漢制石季龍僭位以其出
自邉戎應從本俗百姓有樂事佛者特聽之當是時謂
之何哉外國之神而已及東晉宋氏其法乃大盖慧逺
居廬山名雖為釋實挾儒術故宗少文就之考尋文義
周續之通五經五緯而事之雷次宗亦從而明三禮毛
詩儒者甞為弟子其人得不尊乎諸部佛經華藻爛爛
[125-21b]
豈西域之文宜有所助焉者也今之釋樂乞言於文士
者亦將借助矣乎文士不必有古人之才足以埤釋就
令有之而民耳目日異矣庸可行哉丘君以舊故勉而
為之言


  修梓山寺殿記


  天下名山水域為佛墜者什有八九其次一泉一石含
清吐寒粗逺塵俗處靡不為桑門所蹈藉盖佛之威靈
赫赫於世僧之辯慧有以得之故國不愛其土民不愛
[125-22a]
其財以割以裂奉事之弗暇建昌軍江表之上游也地
靈源長筆不可譜由治城東走十餘里峰者如引岡者
如頓渟者影毛髮噴者化雲霧其間據形勝起塔廟者
往往而有梓山院乃其一焉道阻而僻游從之士罕至
目不覩紛華耳不聞勢利惟松君竹侯鼓舞風韻猿悲
鳥哀將迎嵗月宅於是者茍有以存諸心其安稳何如
哉然殿宇之作其來積久築者以圮盖者以坼莊嚴不
稱瞻禮無地軍教練使吳臻家故饒財心且喜事由景
[125-22b]
祐中謀營建凡立屋四楹塑像九軀所以奉經教福祖
考也噫佛以大智慧獨見情性之本將敺羣迷納之正
覺其道深至固非悠悠者可了若夫有為之法曰因與
果謂可變苦與樂自人而天誠孝子慈孫所不能免也
則斯殿之成與吳氏之用心亦可嘉已見屬為記其何
以辭


  韓文公廟記         祖無擇


  元和十五年昌黎韓文公甞為袁州刺史後二百三十
[125-23a]
四年無擇實莅此州築宫而祠之公諱愈字退之幼孤
見鞠於兄嫂氏嫂卒服期喪以報徳進士及第應董晉
張建封辟為汴徐二府從事入為國子博士監察御史
闗中大旱民死盈路公請寛征復租貶連州陽山縣令
在陽山有善政既去人懐其惠生子悉以韓名繇江陵
府法曹叅軍再為博士分司東都遷尚書都官員外郎
判祠部僧之無良者一切寘於理用是復力穡者衆改
河南縣令將發魏鄆幽鎮留邸亡卒民恐禁示歴職方
[125-23b]
及比部考功郎中史館修撰知制誥初議討吳元濟朝
廷文武大臣無敢言者公以為宰相被殺中丞傷僅免
若是兵可息乎及裴度出征公以太子右庻子為行軍
司馬先馳至汴說韓都統韓輿疾以從蔡州平公謂度
曰王承宗可取乃授書柏耆以往承宗即獻徳棣二州
轉刑部侍郎佛骨至自鳯翔百姓火肌膚為奉傾京師
公上疏極言其不可因得辠貶潮州刺史近境有鱷魚
食人公以文逐之魚輒逺去人用無患移剌袁州袁州
[125-24a]
之民男女為人隸者踰約則没不得出公皆計傭而出
之尋奏著於令拜國子祭酒接學官儒生必以禮除兵
部侍郎鎮州亂殺其帥署王廷湊為節度詔公宣撫既
行穆宗遽止之公已入矣衆皆危公公辭氣慷慨如蹈
無人之境與士卒論順逆存亡之理莫不聽命解深州
圍歸牛元翼以吏部侍郎典選聽令史出入令史之勢
遂輕任京兆尹六軍將士咸畏憚怗怗不敢犯曰是欲
燒佛骨者其為人信服也如此公自鎮州還穆宗即欲
[125-24b]
相之㑹京兆尹以不治聞乃擢公兼御史大夫有敇無
臺叅中丞李紳繇是不協復為吏部侍郎卒贈禮部尚
書嗚呼公之器業可謂宏深魁偉施於行事細大夷險
無所不宜其文章博辨卓詭與商盤周誥相上下惜也
孔子沒無聖人者為之章顯以信後世而見絀於史臣
之筆其亦不幸也歟無擇何人哉道不知修學不加益
夙夜懋勉庻幾前烈謹詳書其實以著於記云時皇祐
三年冬十一月一日也


[125-25a]
  袁州東湖記


  袁城之東有湖焉上有四亭興自近嵗厥後為州者耄
昬不事事湖亭用不治以荒初余至州目其處不及往
者三月既而吏曹務簡登城而觀水雖盈而甚汚屋雖
存而將傾遂議葺之官無羡財茍賦於民則余不為也
閲封内之浮屠氏多藏者籍其餘什之一募匠掄材一
皆新之别為堂亭臺閣五植以珍木嘉果間以竒卉幽
草紅蕖緑荷雜襲波上於是游者日往焉余樂州人之
[125-25b]
觀游是好遂署其中堂曰樂游其東堂曰廉循厓之南
其亭曰休因城之高其臺曰月抗水而榭曰采香閣為
庖厨二以供賔客舊亭四皆無名今亦名之在樂游之
西者曰遜堂堂北有射棚南有石高丈餘竒秀可愛實
自盧肇故宅徙焉背城而東向者曰采珠閣閣後有石
亦佳舊廉與遜采香采珠皆東西相値據城之隅者曰
銷暑亭與月臺相屬而差小者曰風亭其浮有航其絶
有梁其登有磴道其周有繚牆南北其門後溪前市山
[125-26a]
煙水風淵魚林鳥明滅虚徐浮沉下上眺聽之際可以
釋幽鬰可以導和粹余以公事不得數自放於其間月
或一至再至盖稀矣余猶以為數也越二年新太守在
道余行有日矣因置酒為㑹同僚舉觴屬余曰湖亭雖
舊而増廣之以至大備者非君而誰不可以不聞於後
盍文而刻諸石余曰池館之作耳目之娛非政之急何
足道哉然此州自江以西蕞然窮處故朝廷往往以有
罪者居之余即其人也或終年不逢王人出於其塗非
[125-26b]
數君子相與樂此余何以久處乎後之踵余武者其以
才選而來厥職是宜政成民和能無燕嬉之事歟若以
罪譴而來又宜有登覽之美庻幾㤀遷謫之累焉繇是
而言則兹境也當不廢矣奚取於余文如欲識其嵗時
請以斯言刻之至和二年冬十月一日記


  吉州新學記         歐陽修


  慶厯二年秋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問治天
下其道有可施於今者宜何先使坐而書以對八人者
[125-27a]
皆震恐失容俯伏頓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
欲為則天下幸甚由是詔書屢下勸農桑責吏課舉賢
才其明年三月遂詔天下皆立學置學官之員然後海
隅徼塞四方萬里之外莫不有學嗚呼盛矣學校王政
之本也古者治之盛衰視其學之興廢記曰國有學遂
有序黨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宋
興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學始克大立豈非盛美之
事須其久而後至於大備歟是以詔下之日臣民喜幸
[125-27b]
而奔走就事者以後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舊
有夫子廟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謀與
州人遷而大之以為學舍事方上請而詔已下學遂以
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
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三萬二千工而人不以為
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三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
為多學有堂講有筵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游息
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
[125-28a]
者常三百餘人余世家於吉而濫位於朝進不能贊揚
天子之盛美退不得與諸生揖譲乎其中然余聞教學
之法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其勉於人者勤而
入於人者漸故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久之功至於
禮讓興行而風俗純美然後為學之成今州縣之吏不
得久於職而躬親教化也故李侯之績及於學之立而
不及待其成惟後之人毋廢慢天子之詔而怠以中止
幸余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
[125-28b]
道徳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䘮飲食皆中禮
節入於其里而幼長相孝慈於其家行於其郊而少者
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道之成而
得時從先生耆老席於衆賔之後聽鄉樂之歌飲獻酬
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
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而立諸其廡
以俟


  筠州學記          曽 鞏


[125-29a]
 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漢六藝出於秦火之餘士學於百
家之後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遺世用語政理者務卑近
而非師古刑名兵家之術則狃於暴詐惟知經者為善
矣又爭為章句訓詁之學以其私見妄臆穿鑿為説故
先王之道不明而學者靡然溺於所習當是時能明先
王之道者揚雄而已而雄之書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
於其時者皆勇於自立無茍簡之心其取與進退去就
必度於禮義及其已衰而縉紳之徒抗志於強暴之間
[125-29b]
至於廢錮殺戮而其操愈厲者相望於先後故雖有不
軌之臣猶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簒奪自此至於魏晉以
來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於今士乃有特起
於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
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習其説者論道徳之㫖而知應
務之非近議政理之體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於百家
不蔽於傳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然能
尊而守之者則未必衆也故樂易惇朴之俗微而詭欺
[125-30a]
薄惡之習勝其於貧富貴賤之地則飬廉逺耻之意少
而偷合茍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於漢也夫
所聞或淺而其義甚高與所知有餘而其守不足者其
故何哉由漢之士察舉於鄉閭故不得不篤於自修至
於漸摩之久則果於義者非強而能也今之士選用於
文章故不得不篤於所學至於循習之深則得於心者
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觀之則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
豈非信歟令漢與今有教化開導之方有庠序飬成之
[125-30b]
法則士于學行豈有彼此之偏先後之過乎夫大學之
道將欲誠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於先
致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難至也以今之士
於人所難至者既幾矣則上之施化莫易於斯時顧所
以導之如何爾筠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當慶厯
之初詔天下立學而筠獨不能應詔州之士以為病至
治平三年盖二十有三年矣始告於知州事尚書都官
郎中董君儀董君乃與通判州事國子博士鄭君蒨相
[125-31a]
州之東南得亢爽之地築宫於其上齋祭之室誦講之
堂休息之廬至於庖湢庫廐各以序為經始於其春而
落成於八月之望既而來學者常數十百人二君乃以
書走京師請記於余余謂二君之於政可謂知所務矣
使筠之士相與升降乎其中講先王之遺文以致其知
其賢者超然自信而獨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
則是宫之作非獨使夫來者玩思於空言以干世取禄
而已故為之著余之所聞者以為記而使歸刻焉


[125-31b]
  宜黄縣學記


  古之人自家至於天子之國皆有學自幼至於長未甞
去於學之中學有詩書六藝絃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
之節以習其心體耳目手足之舉措又有祭祀鄉射飬
老之禮以習其恭譲進材論獄出兵受脤之法以習其
從事師友以解其惑勸懲以勉其進戒其不率其所以
為具如此而其大要則務使人人學其性不獨防其邪
僻放肆也雖有剛柔緩急之異皆可以進之於中而無
[125-32a]
過不及使其識之明氣之充於其心則用之於進退語
黙之際而無不得其宜臨之以禍福死生之故而無足
動其意者為天下之士而所以飬其身之備如此則又
使知天地事物之變古今治亂之理至於損益廢置先
後始終之要無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
業萬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則
隨所施為無不可者何則其素所學問然也盖凡人之
起居飲食動作之小事至於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體
[125-32b]
皆自學出而無斯須去於教也其動於視聽四肢者必
使其洽於内其謹於初者必使其要於終馴之以自然
而待之以積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則刑罰措其
材之成則三公百官得其士其為法之永則中材可以
守其入人之深則雖更衰世而不亂為教之極至此鼓
舞天下而人不知其從之豈用力也哉及三代衰聖人
之制作盡壊千餘年之間學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體
性之舉動唯其所自肆而臨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講士
[125-33a]
有聰明朴茂之質而無教飬之漸則其材之不成夫然
盖以不學未成之材而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後而
治不教之民嗚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賊刑罰之所以
積其不以此也歟宋興幾百年矣慶厯三年天子圖當
世之務而以學為先於是天下之學乃得立而方此之
時撫州之宜黄猶不能有學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於
州以羣聚講習其明年天下之學復廢士亦皆散去而
春秋釋奠之事以著於令則常以廟祀孔子廟廢不復
[125-33b]
理皇祐元年㑹令李君詳至始議立學而縣之士某某
與其徒皆自以謂得發憤於此莫不相勵而趣為之故
其材不賦而羡匠不發而多其成也積屋之區若干而
門序正位講藝之堂棲士之舍皆足積器之數若干而
祀飲寢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從祭之士皆備其
書經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無外求者其相基㑹作
之本末總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當四方學廢
之初有司之議固以謂學者人情之所不樂及觀此學
[125-34a]
之作在其廢學數年之後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
嚮應而圖之如恐不及則夫言人之情不樂於學者其
果然也歟宜黄之學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為令威行
愛立訟清事舉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時而順其慕
學發憤之俗作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圖書器用之需
莫不皆有以飬其良材之士雖古之去今逺矣然聖人
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與學而明之
禮樂節文之詳固有所不得為者若夫正心修身為國
[125-34b]
家天下之大務則在其進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
於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於鄉鄰族黨則一縣之風俗
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徳之歸非逺人也可不勉歟
縣之士來請曰願有記故記之


  墨池記


  臨川之城東有地隱然而高以臨於溪曰新城新城之
上有池窪然而方以長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臨
川記云也羲之甞慕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黒此為其
[125-35a]
故跡豈信然耶方羲之之不可強以仕而甞極東方出
滄海以娛其意於山水之間豈其徜徉肆恣而又甞自
休於此邪羲之之書晚乃善則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
致者非天成也然後世未有能及者豈其學不如彼邪
則學固豈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徳者邪墨池之上今
為州學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彰也書晉王右軍墨池
六字於楹間以揭之又告於鞏曰願有記推王君之心
豈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而因以及乎其跡邪其亦
[125-35b]
欲推其事以勉其學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後人尚
之如此况仁人莊士之遺風餘思被於來世者如何哉


  擬峴臺記


  尚書司門員外郎晉國裴君治撫之二年因城之東隅
作臺以遊而命之曰擬峴臺謂其山溪之形擬乎峴山
也數與其屬與州之寄客者遊而間獨求記於余初州
之東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溪其隅因客土以出溪上
其外連山高陵野林荒墟逺近高下壯大閎廓怪竒可
[125-36a]
喜之觀環撫之東南者可坐而見也然而雨隳潦毁盖
藏棄委於榛藂茀草之間未有即而愛之者也君得之
而喜増甓與土易其破缺去榛與草發其亢爽繚以横
檻覆以高甍因而為臺以脫埃氛絶煩囂出雲氣而臨
風雨然後溪之平沙漫流微風逺響與夫浪波洶湧破
山㧞木之奔放至於高桅勁艣沙禽水獸下上而浮沉
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蒼顔秀壁巔崖㧞出挾光景
而薄星辰至於平岡長陸虎豹踞而龍蛇走與夫荒蹊
[125-36b]
藂落樹隂晻曖遊人行旅隱見而繼續者皆出乎衽席
之内若夫雲煙開歛日光出没四時朝暮雨暘明晦變
化不同則雖覽之不厭而雖有智者亦不能窮其狀也
或飲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靚觀微歩旁皇徙倚則得於
耳目與得之於心者雖所寓之樂有殊而亦各適其適
也撫非通道故貴人富賈之遊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
螣之菑少其民樂於耕桑以自足故牛馬之牧於山谷
者不收五榖之積於郊野者不垣而宴然不知枹鼓之
[125-37a]
警發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簡靜故得以休
其暇日而寓其樂於此州人士女樂其安且治而又得
遊觀之美亦將同其樂也故余為之記其成之年月日
嘉祐二年之九月九日也


  徐孺子祠堂記


  漢自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
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壊然在位公
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直道正言分
[125-37b]
别是非白黒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織羅鈎黨之獄
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厲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
既没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
感慨憤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
百餘年間擅強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廵而不敢發漢
能以亡為存盖其力也孺子於時豫章太守陳蕃太尉
黄瓊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不
至盖㤀已以為人與獨善於𨼆約其操雖殊其志於仁
[125-38a]
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於亂世不以生死動其心異
於懷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於濟物故也孺
子甞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
遑寧處此其意亦非自足於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孔
子稱顔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孟子
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子
而易於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甞不惟其時
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
[125-38b]
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圖記章水
北逕南昌城西歴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歴南塘其
東為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臺吳嘉禾中
太守徐熈於孺子墓隧種松太守謝景於墓側立碑晉
永安中太守夏侯嵩於碑旁立思賢亭世世修治至拓
跋魏時謂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
甞為孺子宅又甞為臺也余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處
結茅為堂圖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賔屬拜焉漢至
[125-39a]
今且千嵗富貴湮滅者不可勝數孺子不出閭巷獨稱
思至今則世之欲以智力取勝者非惑歟孺子墓失其
地而臺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徳故并采
其出處之意為記焉


  洪州東門記


  南昌於禹貢為揚州之野於地志為吳分其部所領八
州其境屬於荆閩南粤方數千里其田宜秔稌其賦粟
輸於京師為天下最在江湖之間東南一都㑹也其城
[125-39b]
之西為大江大江之外為西山州治所因城之靣勢為
門東西出其西門既新而東門獨故敝熈寧九年余為
是州將易而新之明年㑹移福州又明年自福州被召
還京師過南昌視其東門則今守元侯既撤而易之元
侯以余為有舊於是州來請曰願有識余辭謝不能而
其請不懈盖天子諸侯之門制見於經者不明學禮者
以謂諸侯之制有臯應路門天子之門加庫雉然見於
春秋者魯有庫門有雉門見於孔子家語者衛有庫門
[125-40a]
或以謂褒周公康叔非諸侯常制其果然歟盖莫得而
考也在雅之綿古公亶父徙宅於岐作為宫室門墉得
宜應禮後世原大推功述而歌之其辭曰乃立臯門臯
門有伉釋者曰伉言其高也又曰乃立應門應門將將
釋者曰將將言其嚴正也則諸侯之門維高且嚴固詩
人之所善聖人定詩取而列之所以為後世法也今元
侯於其東門革陋興壊不違於禮是可書也將求余之
識㑹余未至京師易守明州元侯則使人於途於明州
[125-40b]
速余文不已按南昌之東門作於淳化五年識於其棟
間者曰皇第六子鎭南節度洪州管内觀察處置等使
徐國公元偓尚書户部郎中知洪州軍州事陳象輿以
籍考之徐國公後封密王太宗第六子受命保兹南土
實留京師則作門者盖象輿也至門之改作凡八十有
九年元侯之於是役其木取於地之不在民者其工取
於役卒之羡者其瓦甓金石髹彤黝堊之費取於庫錢
之常入者自七月戊子始事至十月壬子而畢既成而
[125-41a]
南北之廣十尋東西之深半之而高如其廣於以出政
令謹禁限時啟閉通往來稱其於東南為一都㑹而役
盖不及民也元侯名積中又明年實元豐二年


 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


  贈司徒魯郡顔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
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
烈也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
為之備禄山既舉兵公與常山太守杲卿扼其後賊之
[125-41b]
不能直窺潼闗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
言宰相不恱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搆輒斥李輔國
遷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輒斥代宗
時與元載爭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輒斥
楊炎盧杞既相徳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猶不滿意李
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慚其言後卒縊
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寶之際久不見兵禄
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
[125-42a]
方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當公之開
土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由此觀之茍
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歿垂三十年小人繼續
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盗繼起天子輒出避之唐之在
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
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
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
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仙浮
[125-42b]
圖之説不皆合於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盖天
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
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
歟維歴忤大奸顛跌撼頓至於七八而終始不以死生
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
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
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
者矣乃欲睠顧囘𨼆以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
[125-43a]
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
者歟今天子至和三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厚
載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慥相與慕公之烈
以公之甞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余之
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繋於
祠之有無而人之嚮往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志
也聞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而親炙之者歟今州縣
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
[125-43b]
而祠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


  菜園院佛殿記


  慶厯八年四月撫州菜園僧可棲得州之人高慶王明
饒傑相與率民錢為殿於其院成以佛之像置其中而
來乞余文以為記初菜園有籍於尚書有地於城南五
里而草木生之牛羊踐之求屋室居人焉無有也可棲
至則喜曰是天下之廢地也人不爭吾得之以老斯足
[125-44a]
矣遂以醫取資於人而即其處立寢廬講堂重門齋庖
之房棲客之舍而合其徒入而居之獨殿之役最大自
度其力不能為乃使慶明傑持簿乞民間有得輒記之
微細無不受浸漸積累期月而用以足役以就自可棲
之來居至於此盖十年矣吾觀佛之徒凡有所興作其
人皆用力也勤刻意也專不肯茍成不求速效故善以
小致大以難致易而其所為無一不如其志者豈獨其
説足以動人哉其中亦有智然也若可棲之披攘經營
[125-44b]
攟摭纎悉㤀十年之久以及其志之成其所以自致者
豈不近是哉噫佛之法固方重於天下而其學者又善
殖之如此至於世儒習聖人之道既自以為至矣及其
任天下之事則未甞有勤行之意堅持之操少長相與
語曰茍一時之利耳安能必世百年為教化之漸而待
遲久之功哉相薫以此再歴千餘載雖有賢者作未可
以得志於其間也由是觀之反不及佛之學者逺矣則
彼之所以盛不由此之所以自守者衰歟與之記不獨
[125-45a]
以著其能亦愧吾道之不行也已


  兜率院記


  古者為治有常道生民有常業若夫祝除髮毛禁棄冠
環帶裘不撫耞耒機盎至他器械水土之物其時節經
營皆不自踐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不為其所當然而
曰其法能為人禍福者質之於聖人無有也其始自漢
魏傳挾其言者浸滛四出抵今為尤盛百里之縣為其
徒者少幾千人多至萬以上宫廬累百十大抵穹墉奥
[125-45b]
屋文衣精食輿馬之華封君不如也古百里之國封君
一人然而力殆不輕得足也今地方百里過封君者累
百十飛竒鈎貨以病民民往往嚬呻而為途中瘠者以
此治教信譲奚而得行也而天下若是者盖幾宫幾人
乎有司常錮百貨之利細若蓬芒一無所漏失僕僕然
其勞也而至於浮屠人雖費如此皆置不問反傾府空
藏而棄與之豈不識其非古之制耶抑識不可然且固
存之耶愚不能釋也分寧縣郭内外名為宫者百八十
[125-46a]
餘所兜率院在治之西十里其徒尤相率悉力以侈之
者也其構興端原有邑人黄庠所為記其後院主僧某
又治其故而大之殿舍中嚴齋宫宿廬庖湢之房布列
两序廐園囷倉以固以密資所以奉飬之物無一而外
求疏其事而來請記者其徒省懐也噫子之法四方人
奔走附集者衎衎施施未有止也余無力以拒之者獨
介然於心而掇其尤切者為是説以與之其使子之徒
知己之享利也多而人䝉病已甚且以告有司而諗其
[125-46b]
終何如焉


  䖍州學記          王安石


  䖍於江南地最曠大山長谷荒翳險阻交廣閩越銅鹽
之販道所出入椎埋盜奪鼓鑄之姦視天下為多慶厯
中甞詔立學州縣䖍亦應詔而卑陋褊廹不足為美觀
州人欲合私財遷而大之久矣然吏甞力屈於聽獄而
不暇顧此凡二十一年而後改築於州所治之東南以
從州人之願盖經始於治平元年二月提㸃刑獄宋城
[125-47a]
蔡侯行州事之時而考之以十月者知州事錢塘元侯
也二侯皆天下所謂才吏故其就此不勞而齋祠講説
候望宿息以至庖湢莫不有所又斥餘財市田及書以
待學者内外完善矣於是州人相與樂二侯之適已而
來請文以記其成余聞之也先王所謂道徳者性命之
理而已其度數在乎俎豆鐘鼓管絃之間而常患乎難
知故為之官師為之學以聚天下之士期命辯説誦歌
絃舞使之深知其意夫士牧民者也牧知地之所在則
[125-47b]
彼不知者驅之爾然士學而不知知而不行行而不至
則奈何先王於是乎有政矣夫政非為勸沮而已也然
亦所以為勸沮故舉其學之成者以為卿大夫其次雖
未成而不害其能至者以為士此舜所謂庸之者也若
夫道隆而徳駿者又不止此雖天子北靣而問焉而與
之迭為賔主此舜所謂承之者也蔽陷畔逃不可與有
言則撻之以誨其過書之以識其惡待之以嵗月之久
而終不化則放棄殺戮之刑隨其後此舜所謂威之者
[125-48a]
也盖其教法徳則異之以智仁聖義中和行則同之以
孝友睦婣任䘏藝則盡之以禮樂射御書數淫言詖行
詭怪之術不足以輔世則無所容乎其時而諸侯之所
以教一皆聽於天子天子命之矣然後興學命之厯數
所以時其遲速命之權量所以節其豐殺命不在是則
上之人不以教而為學者不道也士之奔走揖譲酬酢
笑語升降出入乎此則無非教者高可以至於命其下
亦不失為人用其流及乎既衰矣尚可以鼓舞羣衆使
[125-48b]
有以異於後世之人故當是時婦人之所能言童子之
所可知有後世老師宿儒之所惑而不悟者也武夫之
所道鄙人之所守有後世豪傑名士之所憚而愧之者
也堯舜三代從容無為同四海於一堂之上而流風餘
俗詠歎之不息凡以此也周道㣲不幸而有秦君臣莫
知屈已以學而樂於自用其所建立悖矣而惡夫非之
者乃燒詩書殺學士埽除天下之庠序然後非之者愈
多而終於不勝何哉先王之道徳出於性命之理而性
[125-49a]
命之理出於人心詩書能循而達之非能奪其所有而
予之以其所無也經雖亡出於人心者猶在則亦安能
使人舍己之昭昭而從我於聾昬哉然是心非特秦也
當孔子時既有欲毁鄉校者矣盖上失其政人自為議
不務出至善以勝之而患乎有為之難則是心非特秦
也墨子區區不知失者在此而發尚同之論彼其為愚
亦獨何異於秦嗚呼道之不一久矣揚子曰如將復駕
其所説莫若使諸儒金口而木舌盖有意乎辟雍學校
[125-49b]
之事善乎其言雖孔子出必從之矣今天子以盛徳新
即位庻幾能及此乎今之守吏實古之諸侯其異於古
者不在乎施設之不專而在乎所受於朝廷未有先王
之法度不在乎無所於教而在乎所以教未有以成士
大夫仁義之材䖍雖地曠以逺得所以教則雖悍昬嚚
凶抵禁觸法而不悔者亦將有以聰明其耳目而善其
心又况乎學問之民故余為書二侯之績因道古今之
變及所望乎上者使歸而刻石焉


[125-50a]
  信州興造記


  晉陵張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三年也姦彊怗柔隱詘發
舒既政大行民以寧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於高
獄命百隸戒不共有常誅夜漏半水破城滅府寺苞民
廬居公趨譙門坐其下敕吏士以桴収其鰥孤老癃與
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從賔佐按行隠度符
縣調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錢户七百八十六収佛寺
之積材一千一百三十有二不足則前此公所命富民
[125-50b]
出粟以賙貧民者三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賙可以已
願輸粟直以佐材費七月甲午募人城水之所入垣羣
府之缺考監軍之室立司理之獄營州之西北亢爽之
墟以宅屯駐之師除其故營以時教士刺伐坐作之法
故所無也作驛曰饒陽作宅曰廻車築二亭於南門之
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於兩
亭之間以通車徒之道築一亭於州門之左曰宴月吉
所以屬賔也凡為梁一為城垣九千尺為屋八以楹數
[125-51a]
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九日卒九月七日為日五十
二為夫一萬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見城郭室屋
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見徒之合散而不見役使之及
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所無也廼今有之故其經費卒
不出縣官之給公所以捄災補敗之政如此其賢於世
吏逺矣今州縣之災相屬民未病災也且有治災之政
出焉弛舍之不適裒取之不中元姦宿豪舞手以乘民
而民始病病極矣吏乃始謷然自喜民相與誹且笑之
[125-51b]
而不知也吏而不知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余所以
哀民而閔吏之不學也由是而言則為公之民不幸而
遇害災其亦庻乎無憾矣


  撫州通判㕔見山閣記


  通判撫州太常博士施侯為閣於其舍之西偏既成與
客升以飲而為之名曰見山且言曰吾人脫於兵火洗
沐仁聖之膏澤以休其父子者餘百年於今天子恭儉
陂池苑囿臺榭之觀有堙毁而無改作其不欲有所騷
[125-52a]
動而思稱祖宗所以憫仁元元之意殊甚故人得私其
智力以逐於利而窮其欲焉雖蠻貊湖海山谷之聚大
農富工豪賈之家往往能廣其宫室高其樓觀以與通
邑大都之有力者爭無窮之侈夫民之富溢矣吏獨不
當因其有餘力者有以自娯樂稱上施耶又况撫之為
州山耕而水蒔牧牛馬用虎豹為地千里而民之男女
以萬數者五六十地大人衆如此而通判與之為父母
則其人奚可不賢雖賢豈能無勞於為治獨無觀游食
[125-52b]
饗之地以休其暇日殆非先王使小人以力飬君子之
意吾所以樂為之就此而㤀勞者非以為吾之不肖能
長有此顧不如是不足以待後之賢者爾且夫人之慕
於賢者為其所樂與天下之志同而不失然後能有餘
以與民而使皆得其所願而世之説者曰召公為政於
周方春舍於蔽芾之棠聽男女之訟焉而不敢自休息
於宫恐民之從我者勤而害其田作之時盖其隠約窮
苦而以自媚於民如此故其民愛思而詠歌之至於不
[125-53a]
忍伐其所舍之棠今甘棠之詩是也嗟乎此殆非召公
之實事詩人之本㫖特墨子之餘言贅行吝細褊廹者
之所好而吾之所不能為於是酒酣客皆歡相與從容
譽施侯所為而稱其言之善又美大其閣而嘉其所以
名之者曰閣之上流目而環之則邑屋草木川原阪隰
之無蔽障者皆見施侯獨有見於山而以為之名何也
豈以山之在吾左右前後若蟠若踞若伏若騖為獨能
適吾目之所觀邪其亦吾心有得於是而樂之也施侯
[125-53b]
以客為知言而以書抵余曰吾所以為閣而名之者如
此子其為我記之數辭不得止則又因吾叔父之命以
取焉遂為之記以示後之賢者使知夫施侯之所以為
閣而名之者其言如此


  李氏山房藏書記       蘇 軾


 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恱於人之耳目而不適於用金
石革木絲麻五榖六材有適於用而用之則敝取之則
竭恱於人之耳目而適於用用之而不敝取之而不竭
[125-54a]
賢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見各隨其分才分
不同而求無不獲者惟書乎自孔子聖人其學必始於
觀書當是時惟周之柱下史聃為多書韓宣子適魯然
後見易象與魯春秋季札聘於上國然後得聞詩之風
雅頌而楚獨有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士
之生於是時得見六經者盖無幾其學可謂難矣而皆
習於禮樂深於道徳非後世君子所及自秦漢以來作
者益衆紙與字畫日趨於簡便而書益多士莫不有然
[125-54b]
學者益以茍簡何哉余猶及見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時
欲求史記漢書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書日夜誦
讀惟恐不及近嵗市人轉相摹刻諸子百家之書日傳
萬紙學者之於書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詞學術當倍蓰
於昔人而後生科舉之士皆束書不觀遊談無根此又
何也余友李公擇少時讀書於廬山五老峰下白石菴
之僧舍公擇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為李氏
山房藏書凡九千餘卷公擇既已涉其流探其源採剥
[125-55a]
其華實而咀嚼其膏味以為己有發於文詞見於行事
以聞名於當世矣而書固自如也未甞少損將以遺來
者供其無窮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當得是以不藏
於家而藏於其所故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余既衰
且病無所用於世惟得數年之間盡讀其所未見之書
而廬山固所願遊而不得者盖將老焉盡發公擇之藏
拾其餘棄以自補庻有益乎公擇求余文以為記乃為
一言使來者知昔之君子見書之難而今之學者有書
[125-55b]
而不讀為可惜也


  石鐘山記


  水經云彭蠡之口有石鐘山焉酈元以為下臨深潭微
風鼓浪水石相搏聲如洪鐘是説也余甞疑之今以鐘
磬置水中雖大風浪不能鳴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
訪其遺踪得雙石於潭上扣而聆之南聲函胡北音清
越枹止響騰餘韻徐歇自以為得之矣然是説也余尤
疑之石之鏗然有聲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獨以鐘鳴何
[125-56a]
哉元豐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齊安舟行適臨汝而長子
邁將赴饒之徳興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觀所謂石鐘者
寺僧使小童持斧於亂石間擇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
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明獨與邁乘小舟至絶壁下
大石側立千仞如猛獸竒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鶻
聞人聲亦驚起磔磔雲霄間又有若老人欬且笑於山
谷中者或曰此鸛鶴也余方心動欲還而大聲發於水
上噌吰如鐘鼓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
[125-56b]
穴罅不知其淺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為此也舟廻
至兩山間將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
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有窽坎鏜鞳之聲與向之噌吰者
相應如樂作焉因笑謂邁曰汝識之乎噌吰者周景玉
之無射也窽坎鏜鞳者魏獻子之歌鐘也古之人不余
欺也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
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
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
[125-57a]
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撃而求之自以為得
其實余是以記之盖歎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


  南安軍學記


  古之為國者四井田也肉刑也封建也學校也今亡矣
獨學校僅存耳古之為學者四其大者則取士論政而
其小者則絃誦也今亡矣直誦而已舜之言曰庻頑䜛
說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
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格之言
[125-57b]
改也論語曰有恥且格承之言薦也春秋傳曰奉承齊
犧庻頑䜛說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惡莫若
進善故擇其可進者以射侯之禮舉之其不率教甚者
則撻之小則書其罪以記之非疾之也欲與之並生而
同憂樂也此士之有罪而未可終棄者故使樂工採其
謳謡諷議之言而颺之以觀其心其改過者則薦之且
用之其不悛者則威之屏之𤏡之寄之之類是也此舜
之學政也射之中否何與於善惡而曰侯以明之何也
[125-58a]
曰射所以致衆而論士也衆一而後論定孔子射於矍
相之圃盖觀者如堵使弟子揚觶而叙黜者三則僅有
存者由此觀之以射致衆衆集而後論士盖所從來逺
矣詩曰在泮獻囚又曰在泮獻馘禮曰受成於學鄭人
游鄉校以議執政或謂子産毁鄉校何如子産曰不可
善者吾行之不善者吾改之是吾師也孔子聞之謂子
産仁人古之取士論政者必於學有學而不取士不論
政猶無學也學莫盛於東漢士數萬人嘘枯吹生自三
[125-58b]
公九卿皆折節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其取士議政
可謂近古然卒為黨錮之禍何也曰此王政也王者不
作而士自以私意行之於下其禍敗固宜朝廷自慶厯
熈寧紹聖以來三致意於學矣雖荒服郡縣必有學况
南安西江之南境儒術之富與閩蜀等而太守朝奉郎
曹侯登以治郡顯所至必建學故南安之學甲於江西
侯仁人也而勇於義其建是學也以身任其責不擇劇
易期於必成士以此感奮不勸而力費於官者為錢九
[125-59a]
萬三千而助者不貲為屋百二十間禮殿講堂視夫邦
君之居凡學之用莫不嚴具又以其餘増置廪給食數
百人始於紹聖二年之冬而成於四年之春學成而侯
去今為潮州軾自海南還過南安見聞其事為詳士既
徳侯不已乃具列本末贏糧而從軾者三百餘里願紀
其實夫學王者事也故首以舜之學政告之然舜逺矣
不可以庻幾有賢太守猶可以為鄭子産也學者勉之
無愧於古人而已


[125-59b]
  順濟廟石砮記


  建中靖國元年四月甲午軾自儋耳北歸艤舟吳城山
順濟龍王祠下既進謁而還逍遥江上得古箭鏃槊鋒
而劍脊其廉劌可愛而其質則石也曰異哉此孔子所
謂楛矢石砮肅愼氏之物也何為而至此哉傳觀左右
失手墜於江中乃禱神願探得之當藏之廟中為往來
駭心動目詭異之觀既禱則使人没求之一探而獲謹
按禹貢荆州貢礪砥砮丹及箘簵楛梁州貢璆鐡銀鏤
[125-60a]
砮磬則楛矢石砮自禹而來貢之矣然至春秋時隼集
於陳庭楛矢貫之石砮長尺有咫時人莫能知而問於
孔子孔子不近取之荆梁而逺取之肅愼則荆梁之不
貢此久矣顔師古曰楛木堪為笴幽以北皆用之以此
考之用楛為矢至唐猶然而用石為砮則自春秋以來
莫識矣可不謂異物乎兊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陳於
路寢孔子履藏於武庫皆以古見寶此矢獨非寶乎順
濟王威靈南放於洞庭北被於淮泗乃特為出此寶軾
[125-60b]
不敢私有而留之廟中與好古博雅君子共之以昭示
王之神聖英烈不可不敬者如此


  上髙縣學記         蘇 轍


  古者以學為政擇其鄉閭之俊而納之膠庠示之以詩
書禮樂揉而熟之既成使歸更相告語以及其父子兄
弟故三代之間飬老饗賔聽訟受成獻馘無不由學習
其耳目而和其志氣是以其政不煩其刑不瀆而民之
化之也速然考其行事非獨於學然也郊社祖廟山川
[125-61a]
五祀凡禮樂之事皆所以為政而教民不犯者也故其
稱曰政者君之所以藏身盖古之君子正顔色動容貎
出辭氣從容禮樂之間未甞以力加其民民觀而化之
以不逆其上其所以藏身之固如此至於後世不然廢
禮而任法以鞭扑刀鋸力勝其下有一不順常以身較
之民於是始悍然而不服而上之人親受其病而古之
所以藏身之術亡矣子游為武城宰以絃歌為政曰吾
聞之夫子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夫使
[125-61b]
武城之人其君子愛人而不害其小人易使而不違則
子游之政豈不綽然有餘裕哉上高筠之小邑介於山
林之間民不知學而縣亦無學以詔民縣令李君懐道
始至思所以導民乃謀建學宫縣人知其令之將教之
也相帥出力以繕其事不逾年而學以具奠享有堂講
勸有位退習有齋膳浴有舍邑人執經而至者數十百
人於是李君之政不苛而民肅賦役獄訟不諉其務李
君喜學之成而樂民之不犯知其為學之力也求記其
[125-62a]
事告後以不廢余亦嘉李君之為邑有古之道其所以
得於民者非復世俗之吏也故為書其實且以志上高
有學之始元豐五年三月二十日


  廬山棲賢寺新修僧堂記


  元豐三年余得罪遷髙安夏六月過廬山知其勝而不
敢留留二日涉其山之陽入棲賢谷谷中多大石岌嶪
相倚水行石間其聲如雷霆如千乘車行者震掉不能
自持雖三峽之嶮不過也故其橋曰三峽渡橋而東依
[125-62b]
山循水水平如白練横觸巨石滙為大車輪流轉洶湧
窮水之變院據其上流右倚石壁左俯流水石壁之趾
僧堂在焉狂峰怪石翔舞於簷上杉松竹箭横生倒植
葱蒨相糾每大風雨至堂中之人疑將壓焉問之習廬
山者曰雖兹山之勝棲賢盖以一二數矣明年長老智
遷使其徒惠遷謁余於高安曰吾僧堂自始建至今六
十年矣瓦敗木朽無以待四方之客惠遷能以其勤力
新之宏壯䆳密克復其舊願為文以志之余聞之求道
[125-63a]
者非有飲食衣服居處之求然使其飲食得充衣服得
完居處得安於以求道而無外擾則其為道也輕此古
之達者所以必因山林築室廬蓄蔬米以待四方之遊
者而二遷之所以寘力而不懈也夫士居於塵垢之中
紛紜之變日遘於前而中心未始一日㤀道况乎深山
之崖野水之垠有堂以居有食以飽是非榮辱不接於
心耳而忽焉不省也哉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今夫
騁騖乎俗學而不聞大道雖勤勞没齒余知其無以死
[125-63b]
也茍一日聞道雖即死無餘事矣故余因二遷之意而
以告其來者夫豈無人乎哉


  東軒記


  余既以罪謫監筠州鹽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南
市登北岸敗刺史府門鹽酒税治舍俯江之漘水患尤
甚既至敝不可處乃告於郡假部使者府以居郡憐其
無歸也許之嵗十二月乃克支其敧斜補其圮缺闢聽
事堂之東為軒種杉二本竹百箇以為宴休之所然鹽
[125-64a]
酒稅舊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適皆罷去事委於
一晝則坐市區鬻鹽沽酒稅豚魚與市人爭尋尺以自
効莫歸筋力疲廢輒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則復
出營職終不能安於所謂東軒者毎旦莫出其旁顧之
未甞不啞然笑也余昔少年讀書竊甞怪顔子以簞食
瓢飲居於陋巷人不堪其憂顔子不改其樂私以為雖
不欲仕然抱闗撃柝尚可自飬而不害於學何至困辱
貧窶自苦如此及來筠州勤勞鹽米之間無一日之休
[125-64b]
雖欲棄塵垢解覊縶自放於道徳之塲而事每刧而留
之然後知顔子之所以甘心貧賤不肯求升斗之禄以
自給者良以其害於學故也嗟夫士方其未聞大道沉
酣勢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為樂矣及其循理以求
通落其華而収其實從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為大與
生死之為變而况其下者乎故其樂也足以易窮餓而
不怨雖南靣之王不能加之盖非有徳不能任也余方
區區欲磨洗濁汙睎聖賢之萬一自視缺然而欲庻幾
[125-65a]
顔氏之樂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甞為魯
司㓂下為乘田委吏惟其所遇無所不可彼盖達者之
事而非學者之所望也余既以譴來此雖知桎梏之害
而勢不得去獨幸嵗月之久世或哀而憐之使得歸休
田里治先人之敝廬為環堵之室而居之然後追求顔
氏之樂懐思東軒優游以㤀其老然而非所敢望也


  南康直節堂記


  南康太守㕔事之東有堂曰直節朝請大夫徐君望聖
[125-65b]
之所作也庭有八杉長短巨細若一直如引䋲高三尋
而後枝葉附之岌然如揭太常之旂如建承露之莖凛
然如公卿大夫髙冠長劍立於王庭有不可犯之色堂
始為軍六曹吏所居杉之隂府史之所蹲伏而簿書之
所填委莫知貴也君見而憐之作堂而以直節命焉夫
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也不幸而風雨撓之巖石軋之然
後委曲隨物不能自保雖竹箭之良松柏之堅皆不免
於此惟杉能遂其性不扶而直其生能傲冰雪而死能
[125-66a]
利棟宇者與竹柏同而以直過之求之於人盖所謂不
待文王而興者耶徐君温良汎愛所居以循吏稱不為
皦察之政而行不失於直觀其所説而其為人可得也
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堂成君以客飲於堂上客醉
而歌曰吾欲為曲為曲必屈曲可為乎吾欲為直為直
必折直可為乎有如此杉特立不倚散柯布葉安而不
危乎清風吹衣飛雪滿庭顔色不變君來燕喜乎封殖
灌溉翦伐不至杉不自知而人是依乎廬山之民升堂
[125-66b]
見杉懐思其人其無己乎


  洪州府治中門記       楊 傑


  今天子即位元年春三月己巳洪州初以州名表其門
何以書重正名也豫章之水源於䖍化㑹貢水而為贑
東北至於洪崖之陽漢置郡曰豫章因水名也隋易郡
曰洪州因山名也唐治軍建節曰鎭南制逺俗也偽唐
僭稱南都避中原而北遷也宋朝削平僭偽聲教被於
四海州名從隋仍舊貫也鎮名從唐存武畧也鎮名則
[125-67a]
有節度使以領之州名則有觀察團練刺史以鎮之是
二者之名不可闕其一也而鎮南之名固已表於府門
矣惟州名則闕然未之表也兵部施公出守是邦以徳
義鎮俗事為有本乃命以州名表於中門表之所以正
名也正名不可不書故書之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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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西通志卷一百二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