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g0037 嘉靖以來首輔傳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00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嘉靖以來首輔傳巻三  明 王世貞 撰
夏言字公謹廣信之貴溪人性警敏能屬文尤長於筆
札自其在公車則已奕奕有儁聲舉進士授行人司行
人擢兵科給事中奉詔覈斥錦衣冒濫官屬三千二百
出按皇莊侵占農地二萬餘頃糺中貴人趙彬建昌矦
張延齡前後七疏皆報可轉右給事中同考會試疏請
杜内臣傳乞救知府郭九皋等緹逮及請慎出入以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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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體及論邢福海等不當以傳奉陞皆諤諤為人所傳
誦丁母憂歸服除守故官尋轉禮科左遂進兵科都給
事中時山西劇盜陳卿糺衆據青羊山為亂朝廷大𤼵
諸鎮兵討平之而所遣將臣以下久爭功不決且有因
而為利者言𤼵其事遂命往覆勘次第功罪皆當還朝
考武舉試時兵部廷推左都御史王憲出行邊禦寇憲
有難色言即劾罷之而上實心器言會吏科缺都給事
中故事當以左序遷特㫖移言長吏科言以是益自負
[003-2a]
時上方貴輔臣張孚敬等相與推明宗祀禮樂之事言
謂農桑天下本今人主既親耕行籍田禮而后不親蠶
非所以昭隂教示婦職也因上皇后親蠶疏上大悅報
㫖稱美而南北郊之議起高皇帝初即位為圜丘於南
郊以祀天為方澤於北郊以祀地行之未幾而合之恒
以元正之後三日致祭因大享羣臣葢頗用漢唐故事
云上與輔臣孚敬密議之不以為善也孚敬㣲泄之言
乃上疏謂當以冬至祭天於南郊之圜丘以夏至祭地
[003-2b]
於北郊之方澤而引周禮及高皇帝初即位詔為據而
謂漢唐以為不足法上益大悦下禮官會羣臣議有謂
以高帝二百年之定制為不當輕易者有謂工鉅而財
詘不當輕舉者有謂夏至前而冬至後於天尊地卑不
稱者十之七八上乃詔言見便殿賜璽書褒奬與四品
服欲以風厲羣臣而卒莫之應詹事霍韜辨論益切至
貽書切責言指以為奸邪言恚繳其書上之因遂劾韜
五罪上怒甚械韜下之御史臺獄輔臣孚敬為力請不
[003-3a]
聽久之乃釋還職上不欲太宗與太祖並配天與孚敬
議以太祖配天而太宗祀大享殿如古明堂以配上帝
孚敬意難之下羣臣議亦莫之應而言復伸上指攷古
禮以請上益大悅以祀典成進翰林院侍讀學士仍兼
都給事中侍經筵日講賜金飾花犀帶視尚書言嘗薦
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如圭以右副都御史出賑濟陜
西於是僉都御史缺廷推言與右諭德彭澤上遲徊久
之而御史熊爵謂言出如圭以為己地言亦辭上乃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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慰言俾食四品俸澤以孚敬力復超為太常卿言楚士
也恨孚敬不已薦而右彭澤銜之切骨且覘上意雅不
欲大臣太專乃露章論孚敬與吏部尚書方獻夫有所
好惡彭澤奸邪不當驟遷上雖為兩解而孚敬與澤亦
遂惡言矣上以四時祀太廟奉太祖為始祖居中而太
宗以下皆東西相鄉至大祫則以太祖之四世祖德祖
居中而懿熙仁三世皆合而太祖屈居五至是欲舉禘
祭大雩秋報之禮下羣臣議言以為禘者禘也謂禘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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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自出之帝也德祖既為太祖之始祖豈可復為始祖
所自出之帝乎請虚其位而加隆稱焉仍以太祖配中
允廖道南則謂朱氏為顓頊裔宜禘顓頊輔臣孚敬會
羣僚議東閣倡言曰請虚位者失之無尊顓頊者失之
逺宜仍禘德祖便言復上書諍之上雖意未決而心是
言旋特進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學士言眉目疎朗
美鬚髯大音聲不操楚語上故己才言至進講愈目屬
之既顯與孚敬異孚敬恨乃因行人司正薛侃之疏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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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澤計而傾之卒不勝語見孚敬傳言出獄之月餘遂
進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院事未幾命禮部尚
書李時入閣而言代之與時並召對所以褒勉獨有加
時薦紳大夫尚與孚敬讐敵謂言能抗之而言既以開
敏結上知又折節下士時有御史喻希禮上疏謂祈天
求嗣不在祠醮而在行仁政因請宥大禮大獄得罪諸
臣御史石金亦言之且謂人才用舍政事張弛一切付
之廷論而陛下恭黙凝神提挈綱領使其真精内藴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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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固則螽斯之慶自集上疑其有所譏諷大怒下書數
百言苛責之命言參究毋得黨䕶言謂希禮金所奏内
稱宥罪可迓天休是但常情福利之説養心不貴勤察
則啟人君怠逸之漸論事迂疎罪實難逭第原其本意
似亦無它乞俯優容或加飭治上益怒下㫖謂此曹仇
君怨上意在報復姦巧欺誖罪不可逭因責言位列大
臣朕所簡拔專務徇私不圖報主先已戒其黨䕶奏上
參劾肆怠不恭責其具狀以對而逮希禮金於詔獄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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謫荒徼及言謝罪疏聞亦弗罪也以是言益得公卿間
聲御史馮恩嘗有疏品第三公九卿長佐多所不滿而
獨稱言救時宰相上既以制作禮樂自任於故典多所
更易其事在春官而言為之長所建白多當上意上亦
欲驟貴之其委寄與閣臣埓多出六卿上嘗賜銀記一
曰學博才優俾得密封言事未滿考以督南郊特加太
子太保尋進加少保加俸一級督建皇史宬加兼太子
太傅重書寳訓實錄成進少傅再以監建宗廟工成加
[003-6a]
兼太子太師前後錫賚御書繡蟒飛魚麒麟服色玉帶
兼金上尊珍饌時鮮之類無虚月為之釋其先軍伍有
所陳乞亡不立得而是時霍韜起家吏部左侍郎以舊
郄思中言莫能間也而會順天府尹劉淑相與言之狎
戚費完不相善坐姦人所中下獄疑言之庇其客而主
之因上書訐言罪上怒不聽言亦疑韜主之謂淑相與
韜謁陵歸縱飲九龍池為不敬而韜時已轉為南京禮
部尚書矣乃上書論言以朦朧為故少師費宏請諡得
[003-6b]
文憲且滅𦂳關情節當死言亦訐韜大罪十餘條幾於
訟師巷口上兩不之辨而鐫韜俸一秩以謝言韜至南
京復攻之上亦不深責而言氣稍稍驕郎中張元孝李
遂坐小忤即㕘謫之皇子生言入對上喜甚手簪花於
帽侑以白金文幣甚渥遂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内閣是
時李時為華葢殿大學士以年老朴誠居首輔而上所
以委寄之不能如言重一切禮文之事皆以屬言賞亦
稱是言氣益驕漸孺視八座嘗從上謁陵駐沙河言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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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火延武定侯勛及大學士時行帳燬而上別授言廷
臣六疏亦從燬言與二臣合辭請罪上俱弗問而獨責
言當特疏而今者不特疏為屬不敬言皇恐乞休上留
而勉勵之時獻皇帝已崇為皇考别廟矣通州同知豐
坊小人也上疏請復古禮建明堂加尊獻皇帝廟號稱
宗以配上帝下禮部議部臣嵩議以功則太宗親則獻
帝以配帝惟上裁而不敢任稱宗上不悅令再議户部
左侍郎唐胄爭之力辯之強上褫其官於是部臣嵩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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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如命獻帝遂稱睿宗入太廟言亦莫能持也尋以滿
六年考錄一子中書舍人兼支大學士俸俄李時卒言
居首尋以祇薦皇天上帝奉冊勞言加特進光禄大夫
上柱國少師餘如故上柱國於人臣未有加者加之自
言始其自擬也人頗以為異時顧鼎臣亦加少保太子
太傅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鼎臣蘇之崑山人舉進
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累遷至今官鼎臣於言為先達
長且十歲言躐而貴至師傅先大拜踰二歲而鼎臣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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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意不肯相下事有所可否言内不能善也尋上以章
聖皇太后祔葬承天之顯陵躬行謁視言與太師翊國
公勛俱扈從而鼎臣同留守其委寄特重因賜言勛鼎
臣蟒服玉帶白金綵幣郭勛者故武定侯也而喜張孚
敬孚敬左右之得幸上至貴重封上公數上書論劾大
臣無不立應與言爭寵而妬上至承天謁陵畢禮部臣
嵩請率羣臣賀表上問之言謂宜俟囘鑾至京而後舉
上乃報罷殊不悅嵩得其指乃固請賀上荅詔以賀非
[003-8b]
卿等誠言所謂方是第禮樂自上出賀亦可也言數與
所親厚大臣宴遊竟日上間有宣諭獨勛在賞賚稍厚
於言以是益驕恣數侵言言亦強應之言既小失上指
而會上幸大峪山閲視永陵工言進居守勑而遲上怒
責言自小官因孚敬議郊禮進乃每每怠肆不恭因悉
勒令上其前後所賜銀記璽書手札懼謝罪固請上銀
記璽書手札而上愈疑其有所毁損削其勛階少師等
官令以少保尚書大學士致仕言乃檢十年中璽書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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札四百餘通并銀記上之上怒解會言朝辭已𤼵而遣
中貴人止之隨諭吏部復少傅太子太傅仍故官言即
入朝具疏謝上報覽奏卿已赴閣宜益勵初忠盡心匡
輔秉公持正不惟副朕簡任亦免衆怨也卿其思之言
擬所云衆怨者郭勛輩也復疏謝謂自處不敢後於它
人唯一志孤立為衆所忌上不悅隨詰責之并乙其疏
中洗改字言乃皇恐引罪報聞而御史有論擿顧鼎臣
留守偏徇事上不聽或以為言實嗾之也亡何奉先殿
[003-9b]
雷震召言與閣臣往視震所不時至上復不悅命禮部
糺之言等復請罪上曰朕所以數寛言非為言為左右
誼重也言乃滋惰成性蔑不知警何以表率百僚鼎臣
亦相效尤耶念其知罪姑宥之尚書霍韜入掌詹事府
數面詰言而郭勛喜其得助益横時有訓導蕭時芳者
疏言三臣皆中興元佐同功一體而外議沸騰心跡未
白非國家福宜賜之坐以杯酒釋其心御史舒鵬翼亦
有言上俱不聽而訓導罷為民御史坐讁言又上疏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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骸骨謂位高則怨尤易集官久則過失自多咎積而不
悟則謗日聞身危而不避則過將大今臣年近六旬精
力衰謝宗支零落孑然一身不能朝夕自存凡世人所
利者臣復何心戀慕上勉以勿負朕心而已久之還言
所賜銀記及璽書手札會陜西三邊大捷推功言復勛
階及少師太子太師仍進吏部尚書華葢殿大學士江
淮寇平復推功言賜白金綵幣賜璽書褒奬閣臣之與
邊功正德中一再見而已明年以北邊謐再賜璽書褒
[003-10b]
奬時九廟災言方以疾在告乞休不允霍韜死而言與
郭勛為仇益甚言既數以病請急然實不病而以無子
故多擁諸姬妾為懽慈壽皇太后崩上傳示太子服制
議言報疏有譌筆上遂切責令陳狀言引罪因乞還鄉
治疾上怒盡削其勛階㪚官以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
士致仕言始聞上之怒之乃上備邊事宜兾以解上曰
若既藴忠謀何自愛而欲去朕耶姑不問是時上方治
齋醮其為青詞及它文獨言與尚書嚴嵩稱㫖内閣僅
[003-11a]
翟鑾在非上所急也而言且陛辭因詣西苑齋宫叩首
上聞而憐之特賜酒饌俾還私第調理以俟後命而郭
勛轉恣横其於督工治兵掊克盜歛以數十萬計上㣲
覺其事前是春時給事御史請勑勛與提督大臣會派
役卒勛弗便也内閣撰勑且數月而勛弗肯領尋與言
俱引疾在告京山侯崔元害勛寵久上以元薦景神殿
新得獨對從容問言勛皆吾股肱也而相妬者何也元
不敢對上復曰言疾欲歸果否歸當在何時元乃曰俟
[003-11b]
聖誕後始敢請耳又問勛何疾元曰勛實不病言歸即
出耳上首頷久之而給事御史伺上有留言而惡勛意
因劾勛故不領勅為作奸植黨以骩國法奏辯有臣奸
何事黨何人又有何必更勞賜勑等語多不遜上大怒
於是削同事者尚書王廷相官奪伯陳鏸俸而給事中
高時者言所厚也因盡列勛貪縱不法數十條上下之
詔獄移三法司覆讞論斬奪封爵誥券獄成而疏留中
不下尋復言少傅太子太師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
[003-12a]
俾疾愈而後之任言雖以疾在外然閣事多所取决而
於窮治勛獄指授批根無所不極上猶心念勛疑其中
言搆也久之言一品滿九年考上遣中使賜金幣寳鈔
肥羜上尊盡復其階勳官職賜勑褒諭錫宴禮部前是
言與少保禮部尚書嚴嵩同鄉稱晚進而言以議禮驟
貴不為之下而嵩事之甚謹言之入内閣嵩遂越顧鼎
臣而代長禮部言有力焉嵩奉行唯恐不當意言亦以
門客畜之會坐失上㫖當罷呼嵩與謀而嵩已造上所
[003-12b]
幸秉一真人第謀掎言而代其位言覺之嵩既數為給
事御史所攻乃益為恭謹以媚上上是時已心愛嵩甚
於言言乃日嗾所善給事御史益攻嵩上益憐之上居
西苑齋宫許入直諸貴人得乗馬言獨製小腰輿以乘
上聞之不善也人主故所御翼善冠上不御而御道士
冠因命尚方倣而雕沈水香為五冠以賜言及成國公
希忠京山侯元大學士鑾尚書嵩言獨密疏謂非人臣
法服不敢當上大怒時昭聖章聖太后故御慈慶慈寧
[003-13a]
會皆晏駕郭勛故請改其一宫為皇太子宫言與上意
合不許而至是上卒問皇太子宫當何建言偶忘之念
興作工役費重倉卒對曰今兩宫皆虚可改其一以居
皇太子上愈怒令五臣皆出直尋召成國公等入對罷
言不召尚書嵩乃故冠香冠而冒輕紗帽於上使上見
之上果悅因令成國公等三人出而留嵩慰諭甚至嵩
頓首雨泣訴言之見陵陷上使悉言罪乃得甚口少頃
上遂手勑都察院數言三罪又謂郭勛既以不領勑下
[003-13b]
獄矣猶復千羅百織不已與太監高闕/交關共謀朕不
早朝言亦不入閣軍國重事私家裁之王言要密視等
戲具且言官為朝廷耳目一犬不如專一聽受主使逆
君沽譽傾人取位以奉所悦戕人一家以代報復卿等
其布此諭俾中外知之上葢欲言官論劾言而尚疑言
之且復用相顧莫敢發亦不敢請罪者十六日而上忽
宣言入拜皇考諱忌仍直西苑候聖誕禮成言乃謝恩
因乞骸骨欲以嘗上疏上之八日而始奉御批令革職
[003-14a]
閒住時日有食之既上諭禮部以臣子欺逼君外陰侵
犯内陽之咎言以臣欺君上作威作福不下郭勛念與
卿等累年供事免死去之為失刑於是給事御史乃敢
合疏論言且請罪上益怒命部院盡覆覈之謫降十餘
人餘留者亦奪半歲俸而高時獨改讁邊逺葢以其嘗
論郭勛故也亡何勛病死刑部獄上以恚因它事奪尚
書吳山職餘鐫俸有差而還勛子孫侯爵葢實惜之云
言久貴用事家富厚高甍雕題廣囿曲池之勝媵侍便
[003-14b]
辟及音聲八部皆選服御膳羞如王公其始海内縉紳
意其且復用問遺踵接而最後漸不召則漸亦希簡而
監司守令間不能盡酬答言居恒邑邑不樂遇元正聖
壽必上表賀稱草土臣上亦報聞而已久而漸憐之復
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仍致仕是時代言首者翟鑾
得罪去代鑾者嵩最得上意而同事大臣許讚張璧以
老病或罷或徙嵩獨相上㣲聞其專特召言自家復任
既陛見盡復其階勲職秩時嚴嵩已為少傅兼太子太
[003-15a]
師矣則亦加少師以示並重而言愈驕直陵之出其上
凡有所擬㫖行意而已不復顧問嵩嵩亦黙黙不能吐
一語而心恨之甚故事閣臣日給酒饌當㑹食言與嵩
對案不食所給而自攜庖甚豐亦不以食嵩始嵩信其
子世蕃黷賄報復睚眦海内咸恨之謂言能奪嵩而制
其命深以為快未久言復恣御史陳九德論劾文選司
郎中高簡下詔獄而都給事中楊上林左給事中徐良
傅復劾之言有所不悦於簡及上林等擬杖簡於廷戍
[003-15b]
之而以上林為不早奏罷為民以尚書唐龍與嵩善亦
罷為民都御史孫繼魯何鰲王學益為言官所論糺即
遣緹騎捕逮之非居間不解繼魯至盆死獄中吏部尚
書聞淵老臣也不能淟涊事言會其部左侍郎缺當以
翰林臣補而禮部左右侍郎許成名崔桐皆欲得之吏
部初擬成名而桐有力遂推桐給事中言之語有連少
詹事黄佐王用賔遂悉勒致仕而奪淵俸半年下文選
郎中於獄抵罪淵自是氣奪不復抗矣給事中馬錫承
[003-16a]
言意劾户部尚書王杲受賄囑運司事上怒下杲獄而
都給事中厲汝進遂推劾嚴嵩子世蕃及太倉尚書王
暐皆有請囑言欲借以搖嵩嵩辯疏上上即為杖汝進
等幾死而逺謫之暐斥為民杲坐戍言亦不能救也御
史陳其學以鹽法事論京山侯崔元都督同知陸炳言
擬㫖令陳狀皆造言請死有所進槖炳至長跪而解以
是皆與嵩比而謀搆言言殊不自悟上左右小璫來謁
言者言奴視之其詣嵩嵩必執手延坐款款密持黄金
[003-16b]
置其袖以是爭好嵩而惡言上或使夜瞰言嵩寓直何
狀言時已酣就枕嵩知之故篝燈坐視青詞草言初以
是得幸老而倦思聽客具藁亦不復檢閲多舊所進者
上每擲之地而棄之左右無為報言言亦不復顧嵩聞
而益精專其事以是上益愛之而河套之議起始言繇
書生以片言合上意驟起鼎貴欲建立竒功名以自顯
固居恒謂高皇帝制文臣非出將入相不得封公侯非
謂文臣不得封公侯也文臣不得為丞相非謂不得為
[003-17a]
三公也以故於議撫大同討安南平汝寇皆自顯露其
筴不復托之代言而猶未慊其志曾銑者故亦功名士
也以御史平遼陽叛卒顯累官總督陜西三邊念河套
肥饒地久棄之邊與敵共之彼得乘間入巢窟其中畜
牧水草於犯秦隴甚易欲以十萬衆逐之因故地入城
增戍填其中其為全陜計甚備聞於言言見以為名美
大悦而有蘇夫人者繼妻也有才色言嬖而畏之其父
綱頗交通關節恣其奸利銑故綱同鄉雅善之亦有所
[003-17b]
結納綱亟為言稱銑才言益自信以為功必可成亟下
兵部會廷臣議銑所請大司農金錢以數十萬計調山
東河南良家子亦不下萬餘皆心知其難不敢决而言
意亦小沮會銑疏復請給誓劍得專僇節帥以下上心
惡之始下諭言等河套之患久矣今以征逐為名不知
師出果有名否兵果有餘力食果有餘積成功可必否
一銑何足言祇恐百姓受無辜之僇耳言懼不敢决請
上裁上乃以前諭下司禮監印𤼵兵部及預議諸臣嚴
[003-18a]
嵩既以窺上指乃上疏極稱敵之不易勝河套之必不
可復師既無名費復不淺而謂在廷之臣無不知其非
者第有所畏耳因引咎乞罷上始報嵩以言私薦曾銑
任事之忠不顧國安危民生死唯徇銑饞欲耳而不允
嵩辭言懼上疏謝罪且謂嵩於計議之際了無異詞而
今忽先臣具奏不過諉臣以自解耳上不悦責言之專
徇私情强君脅衆令吏禮二部都察院參看嵩遂具疏
力詆言之擅權謂機事大小毫髮不復關同言亦力辯
[003-18b]
而上怒不可囘矣兵部會議上遂罷河套之役而使緹
騎捕銑吏禮部都察院參劾言於是尚書淵等論言事
為任意跡涉强君上責其奉㫖議奏猶謂跡涉此非媚
即畏是何臣體姑不究因盡奪言餘官俾以尚書致仕
言出國門而難作矣始咸寧侯仇鸞鎮甘肅貪愎而桀
驁數違總督進止銑論糾其罪狀數千言擬㫖令官校
逮捕矣嚴嵩既得志與侯元都督炳謀欲深言罪乃代
鸞具草謂嘗闢曾銑復套議故銑恨而中之又敵入延
[003-19a]
安殺掠吏民數萬輕出定邊營損卒復數千懼而遣其
子曾淳以五千金賄蘇綱俾轉以二萬金賄言故為之
解而戒使復套以為功時曾淳以胄子在太學上遂捕
淳與蘇綱下詔獄都督炳極意煅煉而侯元行金於中
貴人實其事獄上論綱邊戍且追所受金遂籍而使緹
騎捕言言始覩鸞辯謂彼方就逮發疏時上下諭不兩
日何以知上語而敷演為文又何知嵩疏而附麗若此
葢嵩與崔元輩為之也其辭甚明晰而上方怒甚弗省
[003-19b]
也銑就逮以小緩期罪緹騎長奪其官法司當銑比守
邊將帥守備不設律斬上不許令更擬於是取嵩指以
交結近侍官員紊亂朝政律斬妻子流二千里銑性果
鋭有機略其死不當罪天下聞而寃之又十二日而言
亦至時於車中聞銑所坐驚堕車曰噫吾死矣復具疏
以辯其辭甚苦而刑部尚書喻茂堅都察院左都御史
屠僑大理卿朱廷立等據曾銑律以請而謂言實當八
議所謂議貴議能者上怒切責茂堅等阿附其語猶及
[003-20a]
言前不戴香冠事而言妻蘇氏𤼵廣西從子禮部主事
克承從孫尚寳司丞朝慶皆奪職為編氓言至秋竟坐
棄市年六十有七言雖以驕蹇得上惡然亦頗能持爭
上嘗諭之欲退處西内使太子監國言時年六十答諭
云臣全數已盡萬死不敢奉詔上為之止其後所深恨
言者挫郭勛與不肯戴道士冠而天下方怨勛之横與
嚴嵩之奸貪謂言能裁之以是多惜言者隆慶初其家
上書白寃狀復吏部尚書已再盡復其官賜諡文愍予
[003-20b]
祭葬言始有妾孕七月而蘇氏妬之嫁民間生一子後
言死而蘇氏知之迎置家其貌甚類言且得官矣而卒
病死言竟無後
翟鑾字仲鳴其先山東之諸城人永樂中籍為錦衣校
尉遂𨽻錦衣至鑾而始讀書以孤童善屬文成進士改
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預纂孝廟實録成當增秩而中
人瑾抑之與其儕俱外遷鑾得刑部四川司主事瑾誅
復舊官再同考會試滿九載進侍讀復主應天試世宗
[003-21a]
初以選侍經筵日講鑾長身玉立美音吐工進止上固
已目屬之預修武廟實錄成進官時侍讀學士董玘超
為詹事府詹事而鑾得學士雖以久資故而時相宏欲
拔以與新貴人璁萼埒甫十日而推南京吏部右侍郎
鑾以次復得之上忽心動曰是安可使之南因罷弗用
再主順天試遂擢禮部右侍郎仍日講上所以慰賜往
往同尚書而會閣臣缺命廷臣會推上意欲用新貴人
顧所推皆耆碩上弗悦也命再推而始及鑾上不得已
[003-21b]
用之俾以吏部左侍郎兼學士直内閣首臣楊一清頗
以鑾資淺疑上報曰用鑾於顧問差得益耳然未幾竟
用張璁為尚書大學士出鑾上久之賜鑾銀記二其文
曰清謹學士又曰繩愆弼違侑以勅諭俾密封言事時
一清位髙而輩前璁貴用事俱時有所陳啓鑾墨墨而
已上詰之則曰聖德無可獻替上以是心易鑾而鑾獨
謹身自守而已明倫大典成進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
士又久之始進兼武英殿大學士後至者輒踞鑾上洊
[003-22a]
加至保傅鑾前後六年故自如也上建無逸殿於西内
命鑾與輔臣李時坐講鑾講詩豳風七月之章賜宴賚
又賜縱遊苑中使中官簪紅藥於帽懸蜀扇於帶俾賦
詩稱謝上賜飛魚服人以為榮尋丁母憂服除而鑾家
故貧其在政府不以苞苴名既久不召至不能自給上
旋思之而時議南狩少師言當扈從少保鼎臣居守上
曰邊人且伺間而動奈何鼎臣請廷推重臣按行九邊
以兵威怵止患上不應已而曰吾得之矣翟鑾自内閣
[003-22b]
出足稱重臣也即家起充行邊使改兵部尚書兼都察
院右都御史以往賜璽書金帛一切得便宜行事總督
鎮廵皆聽約束鑾乃齎内帑金二十餘萬自宣府始西
巡至大同益西入偏頭關保德州渡黄河厯清水營入
于榆林仍自花馬池而西抵寧夏繇莊浪涼州越甘肅
盡西峪關而止還厯鄜延取内道出潼關以東撫保定
轉自遵化永平出山海關至廣寧還薊門喜峰燕河太
平馬闌諸鎮所至宣上威德散金錢以賚士練兵保隘
[003-23a]
其在宣大則與總督尚書毛伯温議築五堡堡成加太
子少保賜金幣在喜峪則與總督左都御史劉天和議
拓關關成予一子官中書舍人還復命仍以禮部尚書
武英殿大學士入内閣上所以褒諭有加再論諸邊斬
級功予世襲錦衣衞副千户鑾以相臣出行邊邊之文
武大吏咸櫜鞬出迎惴惴望顔色鑾一切以寛和待之
遂至監司而上皆盛供帳酣飲謔浪至連日夕葢始而
畏中而悦終而狎且易之歸槖皆益而清素之風衰矣
[003-23b]
尋以二品滿六載進太子太傅賜玉帶蟒服以陜西捷
加少保安南下賜金幣及俘奴夏言既以忤㫖歸鑾代
之首進少傅謹身殿大學士滿三載考授光禄大夫柱
國鑾頗以温厚回上意上嘗怒言官奏事不實鑾徐對
曰彼豈恃許風聞故耶為之解又嘗從容語邊將鑾曰
邊將驍勇者多所見無踰於周尚文小過嚴耳上曰卿
言之善嚴固當以寛劑也尚文果為名將嘗以所厚門
生張惟一屬吏部尚書許讃欲調之選曹為讃特奏上
[003-24a]
兩不問而為之斥選部郎以其誤許讃也鑾之在内閣
前後埀一紀居其上者若楊一清之巧張孚敬之强夏
言之倨俱貴重有勢力鑾皆以柔道承之故得久自安
而其居首輔則嚴嵩次之其材諝藻飾皆逺出鑾上又
能以勤敏結上知上所以謀揆錫賚嵩者時時越鑾而
致廑特以鑾用事久不忍棄也而鑾猶用故事持嵩亡
所遜避嵩漸不懌至鄉會試而以其子中書舍人汝儉
太學生汝孝連占高第物情洶洶嵩尤忌之給事中王
[003-24b]
交等因而劾鑾鑾奏辯上大怒謂鑾不候處分肆行擾
凟屢以直無逸為辭嚮同夏言禁苑坐輿罪止一人全
不知懼以朕不早朝並君行事二子縱有軾轍才豈宜
分明並用下吏部都察院參處疏上因盡奪鑾官秩併
二子削籍為編氓旋以困厄死年七十穆宗初其子疏
請昭雪詔復其官賜諡文懿予祭葬而二子卒不得牽
復一子汝儉為錦衣衞指揮僉事
 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