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g0004 魏鄭公諫錄-唐-王方慶 (master)


[00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魏鄭公諌録卷四    唐 王方慶 撰
  對所居殿隋文帝造
太宗謂房𤣥齡等曰朕所居殿隋文帝造已經四十餘
年損壞處少唯承乾殿是煬帝造工多覓新竒斗栱至
小年月雖近破壞已多今為政更欲别作意見亦恐似
此屋耳公對曰昔魏文侯時租賦歲倍有人致賀文侯
曰今户口不加租賦歲倍此由課歛多譬如皮熟之令
[004-1b]
大則薄令小則厚理人當亦如此由是魏國大化臣今
量之陛下為政百夷賓服天下已安但須守今日化道
亦歸之於厚此即是已足也
  對周齊末主優劣
太宗謂公曰昨進周齊史㸔末代之主為惡莫不相似
俱至滅亡然兩主若為優劣公對曰二主亡國雖同其
行即别齊主懦弱政出多門上下相䝉遂至亡國周主
立性凶强威福在已亡國之事皆在其身以此而論齊
[004-2a]
主為劣
  對平定四方
太宗謂侍臣曰計朕平定四方憂矜百姓雖不及前代
哲王比煬帝故應萬倍但君臣相須事同魚水然魚不
得水則不立水無魚則廢世有理亂移易風俗終自如
舊固知國家唯藉臣佐及百姓共相翊戴方得保其尊
榮公對曰昔楚王召詹何為相何曰唯解修身不解理
國王又遣使重請何曰未有身正而國不理者今逺方
[004-2b]
慕化竝由陛下克已自修所以夷狄咸知效命
  對刑法寛猛
太宗御太極殿大赦因謂侍臣曰為君極難法若急恐
濫及善人法若寛則不肅姦宄寛猛之間若為折衷公
對曰自古為政者因時設教若人情似急則濟之以寛
如有寛慢則紏之以猛時既不常所以法令無定
  對有天下者皆欲子孫萬代
太宗曰朕常思自古有天下者皆欲子孫萬代政化過
[004-3a]
於堯舜及其所行則與堯舜相反如秦始皇亦是英雄
之主平定六國已後纔免其身至子便失其國桀紂幽
厲亦皆喪亡朕為此不得不懼且天下百姓傾耳側目
唯看善惡朕豈得不自思之公對曰自古以來人君為
難秪為出言即成善惡若人君出言欲聞已過其國即
興若出言欲人從已其國即喪古人云一言可以興邦
一言可以喪邦正為如此但天下人皆自進於陛下以
榮其身若正人即欲以正道輔佐佞人即欲以邪道自
[004-3b]
媚工巧者則進竒服異器好鷹犬者即欲勸令畋遊所
欲自進者不覺為非皆言為是若陛下常守正道則姦
人不能自效如開其路則人人欲遂其心矣太宗曰然
  對隋大業起居注
太宗問侍臣隋大業起居注今有在者否公對曰在者
極少太宗曰起居注既無何因今得成史公對曰隋家
舊史遺落甚多比其撰録皆是採訪或是其子孫自通
家傳參校三人所傳者從二人為實又問隋代誰作起
[004-4a]
居舎人公對曰崔祖濬杜之松蔡允恭虞南等臣每見
虞南說祖濬作舎人時大欲記録但隋主意不在此每
須書手紙筆所司多不即供為此私將筆抄録非唯經
亂零落當時亦不悉具
  對帝王有盛衰
太宗謂侍臣曰觀古來帝王有盛有衰猶朝之有暮皆
為蔽其耳目忠正者不言邪諂者日進既不見其過以
至於滅亡朕在九重之中不能徧覽天下故布之卿等
[004-4b]
以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無事四海安寧便不存意公
對曰自古亡國之主皆為居安忘危處理忘亂所以不
能長乆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遂能留心政道常如
臨深履薄國家歴數自然靈長臣等濫當重任今又親
䝉誡勗唯知自勵敢不盡心
  對隋末百姓不自保
太宗曰隋時百姓假有財物豈能自保自我有天下以
來存心撫飬無所科差人人皆得營産業守其資財即
[004-5a]
我所賜向使我徵求無已雖數賞賜亦不如不得公對
曰堯舜在上百姓亦云耕田而食鑿井而飲含哺鼓腹
而云帝有何力於其間哉今陛下如此含飬百姓可謂
日用而不知矣又奏曰昔晉文公出畋逐獸碭入大澤
迷不知所出其中有漁者文公謂曰我若君也道安從
出我且厚賜汝漁者曰臣願有獻文公曰出澤而受之
於是送出澤文公命曰子之所欲教寡人者何也願受
之漁者曰鴻鵠保大海之中厭而數移徙之小澤則必
[004-5b]
有繒弋之憂竈鼉保淵厭而出之淺渚則必有網羅釣
射之憂今君逐獸碭入至此何行之大逺也文公曰善
謂從者記漁者名漁者曰君何以名為君其尊天事地
敬社稷固四國慈愛萬民薄賦斂輕租稅者臣亦與焉
君不尊天事地不敬社稷不固四國外失禮於諸侯内
逆人心一國流亡漁者雖有厚賜不得保也遂辭不受
太宗曰卿言是也
  對月令早晚有
[004-6a]
大宗謂侍臣曰月令蚤晚有公對曰今禮記所載月令
起自吕不韋太宗曰但為政專依月令善惡復皆如所
記否公對曰秦漢已來聖主依月令事多矣若一依者
亦未有善但古者設教勸人為善所行皆欲順時善惡
亦未必有此太宗曰月令既起秦時三皇五帝竝是聖
主因何不行月令公對曰計月令起於上古是以尚書
云敬授人時吕不韋止是修古月令未必始起秦代也
  對讀書善事
[004-6b]
太宗問曰朕比讀書所見善事竝即行之都無所疑至
於用人則善惡難别故知人極為不易朕比任使公等
數人何因政化猶不及文景公對曰陛下留心政道委
任臣等逾於古人正由臣等庸短不能副陛下所寄若
論四夷賓服天下無事古來未有似今日者至於文景
不足以方聖德公又曰自古人君初為政者皆欲比於
堯舜及天下既安即不能終其善事人臣初被委任亦
欲盡心竭力及得富貴即欲保全官爵若使君臣常不
[004-7a]
懈怠豈有天下不安之理太宗曰確論至理誠如公言
  對𢎞演内肝
太宗謂侍臣曰狄人殺衛懿公盡食其肉獨留其肝𢎞
演呼天大哭自出其肝而内懿公之肝今欲求其人不
可得也公對曰在君待之而已昔豫讓為智伯報仇欲
刺趙襄子襄子執而獲之謂讓曰子昔不事范中行乎
智伯盡滅之子乃委質智伯不為報仇今為智伯何也
讓荅曰臣昔事范中行中行以衆人遇我我以衆人報
[004-7b]
之智伯以國士遇我我以國士報之在君禮之而已何
患無人
  對懷州有上封事者
太宗謂侍臣曰朕昨徃懷州有上封事者云何為常差
山東衆丁於苑内營造即日徭役似不減隋時懷洛已
東彫殘人不堪命而畋獵尤數驕逸之主也今者復來
懷州遊畋是不得復至洛陽矣夫四時蒐狩既是帝主
常禮今幸懷州秋毫不干於百姓凡上書諫爭自有常
[004-8a]
准臣貴有辭主貴能改如斯詆毁有似咒詛公對曰國
家開正言之路所以上封者極多陛下親自披閱或冀
片言可取所以僥倖之士得肆醜詞臣諫其君甚難折
衷從容諷動使行之孔子曰凡諫有五吾從諷諫漢元
帝嘗酎祭宗廟出便門御樓船御史大夫薛廣徳當乗
輿前免冠頓首曰宜從橋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頸血
汙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元帝不恱光禄勲張猛進曰
臣聞王聖臣直乗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乗危廣德言不
[004-8b]
可不聽元帝曰曉人不當如是邪乃從橋以此而言張
猛可謂能諫其君者也
  對百姓安否
公拜埽還鄉太宗遣三衛二十人從仍借殿中馬三十
匹賜物七百叚拜給傳乗至是還奉見焉太宗勞之曰
今日卿至眞可謂喜也公再拜謝太宗乃問所經百姓
安否公對曰百姓咸䝉亭毒之恩竝得安居樂業太宗
曰朕存心愛飬不媿古人所未免百姓之言唯獵一事
[004-9a]
耳時桂陽主在座奏稱陛下出遊唯將近親左右及給
使等何闗百姓公曰譬如人之故舊有兒子無賴破其
産雖不關已然心必惡之又曰去冬暮從懷州還有人
言陛下復欲幸關南在外悉裝束訖而竟不行因何有
此消息太宗笑曰當時實有此心但畏卿嗔遂即不去
公再拜謝
  對守文創業
太宗謂侍臣曰帝王之業草創與守文孰難左僕射房
[004-9b]
𤣥齡奏稱天地草昧羣雄競逐攻破乃降戰敗乃服由
此言之草創為難公對曰帝王之起必由仁徳天下樂
推同心恊力為物除害天授人與翻為不難然既得之
後志趣驕逸人樂安静而行役不休人已彫殘而裒斂
不息有國之弊常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文則難太宗謂
房𤣥齡曰卿所對不如徴之切也
  對君臣治亂
太宗謂侍臣曰君亂於上臣理於下或臣亂於下君理
[004-10a]
於上二者茍違何者為甚公對曰君心向理則照見下
非若誅一勸百誰敢不畏若惛暴於上忠諫不從雖百
里奚伍子胥之在呉虞不救其禍太宗曰必如此也齊
文宣惛暴楊遵彦以正道扶之得理如何公對曰遵彦
彌縫暴主救理人物纔得免亂亦甚艱辛於聖主嚴明
臣下畏法不同日而語
  對山崩川竭
太宗謂侍臣曰山崩川竭自古以為災比來水旱不調
[004-10b]
抑亦由人事公謝曰山有朽壤而崩古人不以為患唯
政教有失乃以為災太宗曰然
  對隋主博物有才
太宗謂侍臣曰朕觀隋主文集博物有才亦知恱堯舜
之風醜桀紂之行然而行事即與言相違何也公對曰
自古稱人主之善在有君人之量能任使人智者為之
謀勇者為之戰雖聰明聖哲以黈纊冕旒垂耳目隋主
雖有俊才無人君之量恃才驕物所以至於滅亡太宗
[004-11a]
曰然昔漢武征役不息户口減半中塗能改還得傳祚
子孫向使隋主早寤亦不至滅亡也
  對徃歲馬料
太宗曰徃歲馬料甚厚今唯料麩三升數年來又放宫
人三五千人出准計所費與舊當減半何為徃日人多
料厚而常足今日人少料薄反以不供何也公對曰徃
歲所須皆於百姓取足今日所用皆於倉庫出供所用
雖多不擾百姓所以用雖少於徃時而供進時有所闕
[004-11b]
  對古今人同異
太宗問曰今人與古人同邪公對曰人多以古人淳朴
今人澆浮以臣量之勢亦相似太宗曰今之人固不及
古古之君臣為化唯以百姓心為心近代帝王唯損百
姓以適其欲朕今與公等雖不及古然須以百姓為心
不得有損於物而自奉也
  對慶善樂為文舞
慶善樂為文舞破陣樂為武舞詔公及虞南褚亮李百
[004-12a]
藥等為之詞太宗謂侍臣曰昔周公相成王制禮作樂
乆之乃成逮朕即位數年之間成此二樂五禮又復刋
定未知堪為後代法否朕觀前王有功於人者作事施
令有即為法所貴不忘其徳者也朕既平定天下安堵
海内若徳惠不倦有始善終自我作古何慮不法若遂
無徳於物後代何所遵承以此而言後法不法猶在朕
耳公對曰陛下撥亂反正功髙百王自開闢已來未有
如陛下者也更創新樂兼修大禮自我作古萬代取法
[004-12b]
豈止子孫而巳
  對太子師保古難其選
太宗謂侍臣曰太子師保古難其選成王幼小以周召
為保傅左右皆賢足以長仁致化稱為聖主及秦之胡
亥始皇所愛趙髙作傅教以刑法及其簒也誅功臣殺
親戚酷烈不已旋踵亦亡以此而言人之善惡誠由近
習朕弱冠交游唯柴紹竇誕然則誕等為人既非三益
及朕居寶位經理天下雖不及堯禹之明庶免乎孫皓
[004-13a]
髙緯之暴以此言之復不由染何也公對曰中人可與
為善亦可與為惡然上智之人自無所染陛下受命自
天平定寇亂救兆人之命旋致昇平豈紹誕之徒能累
聖徳但傳云放鄭聲逺佞人近習之間尤宜深愼太宗
稱善
  對漢代常以八月選子女
太宗謂侍臣曰漢代常以八月選洛陽中子女姿色端
麗者載還後宫此不可為法然即日宫内甚多配役之
[004-13b]
口使其誕乳諸王是非所宜㨿此論選補宫列理宜依
禮公對曰人多惑嬖色乃致敗亂周幽惑褒姒晉獻惑
驪姬耽於寵欲廢嫡立庶幽王因此身死遂喪西周獻
公身雖獲沒禍延數代嬪御之間所宜深愼
  對帝王之興有天命
太宗問侍臣曰帝王之興必有天命非幸而得之也房
𤣥齡對曰王者必有天命太宗曰此言是也朕觀古之
帝王有天命者其勢如神不行而至其無天命終至滅
[004-14a]
亡昔周文王漢髙祖啟洪祚初受命則赤雀來始發迹
則五星聚此竝上天垂示徴驗不虚非天所命理難妄
得朕若仕隋朝不過三衛亦自惰慢不為時須公對曰
易云潛龍勿用言聖徳潛藏之時自不為凡庶所識所
以漢祖仕秦不踰亭長
  對封禪
太宗謂房𤣥齡等曰封禪是帝王盛事比表請者不絶
公等以為何如公對曰帝王在徳不在封禪自喪亂已
[004-14b]
來近泰山州縣彫殘最甚若車駕既行不能全無使役
此便是因封禪而勞役百姓太宗曰封禪之事不自取
功績歸之於天譬如𤣥齡等功臣雖有益於國能自謙
讓歸之於朕豈似不言而欲自取今向泰山功歸於天
有似於此然朕意常以嵩髙既是中岳何謝泰山公等
評議
  對積徳累仁
太宗問公曰朕為人主實仰止古先帝王至於積徳累
[004-15a]
仁豐功厚利四者朕皆行之何等優劣公對曰徳仁功
利陛下兼行矣至於功利二善所益居多夫平海内之
亂除戎狄之害是陛下之功安堵黎元各復生業是陛
下之利
  對賢人出仕
太宗謂侍臣曰夫賢人出仕進則利物榮主退則官達
名成勤於此事聞之益少唯有見惡如崩淫酒是務此
皆不學而能是以善人常少惡人居多古人稱百里一
[004-15b]
賢謂之比户企佇竒才常不可得公對曰夫賢人居則
善其身達則兼濟其物是以明聖求之不有懈怠
  對帝王不能常理
太宗謂侍臣曰朕聞自古帝王亦不能常化假令内安
必有外擾當今逺夷率服百榖豐稔賊盜不作内外寧
靜朕喜得此事故共公等樂飲此非朕一人之力亦由
公等共相存輔然安不忘亡理不忘亂雖知今日無事
亦須思慮終始常得如此始是可貴公對曰自古以來
[004-16a]
元首股肱不能備具或時君聖臣即不賢或遇賢臣即
無聖主今陛下聖明所以致化臣等駑蹇不稱陛下所
任然臣等雖不堪任用陛下放黜即得若有賢臣但令
君不思化亦無所益今天下太平臣等以為喜此由陛
下居安思危孜孜不怠太宗曰萬㡬事重豈得不思公
可語起居郎常書笏上云居安思危朕若不思即向朕

  對加藺謩罪
[004-16b]
太宗與大將軍藺謩語謩不對太宗怒而繫之後知其
聾乃釋不問謂侍臣曰我昨發怒藺謩若遂加其罪豈
不枉濫公對曰古者帝王多因喜怒遂濫其賞罰今陛
下思怒蘭謩遂能却更思省若此心不移四海之福
  對凌敬乞貸責所舉
有司奏近臣所薦凌敬乞貸之狀太宗責公等濫進何
也公對曰臣等每䝉顧問常具言其長短有學識强諫
爭是其所長愛生産好經營是其所短今其為人作碑
[004-17a]
文教人讀漢書即附託官人廻易求利與臣等所說事
實未乖陛下未用其長唯見其短以為臣等欺罔實不
甘心
  對髙麗等三蕃僧求學
髙麗等三蕃僧求學至中國游萊州萊州以聞太宗曰
不須遣來此非為學問但覘國家虛實耳公對曰陛下
所為若善此等固當取則若不善雖拒蠻夷亦無益也
  對可愛非君
[004-17b]
太宗曰書云可愛非君可畏非人天子者有道則人推
而為之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公對曰古語
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以為可畏
誠如聖㫖
 
 
 
 魏鄭公諫録巻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