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1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埀光集 明 周璽 撰
論貢舉䟽
題為精貢舉以務得人事嘗謂為政在於得人得人由
於貢舉貢舉精則去取得宜而官使有要庶績咸熙貢
舉不精則用舍顛倒而賢否混淆萬化不立傅說告髙
宗曰治亂在庶官孔子告哀公曰為政在人以此恭惟
聖朝取士之法固非一途而進士之選尤為慎重合天
[001-1b]
下鄉試舉人而㑹試於春闈又合㑹試中式舉人而廷
試於丹陛臚傳宴賜恩寵加隆朝廷以此待士為正途
縉紳以此自待為榮幸百三十年來士人敦尚行實不
務虚名主司仰體聖心率由公道故揭曉之後羣心胥
服私議不聞野無遺賢而朝無倖位風淳俗美良由是
耳奈何近年以來法出弊生巧偽日滋士風日薄天下
舉人到京素有抱負者固蓄鋩養鋭以収一戰之功原
無學術者則昏夜乞哀以圖一時之幸方其未試之先
[001-2a]
訪求孰將輪為試官則臨渴掘井投托講題指名束修
肆行賄賂迨夫將試之日訪知孰為受巻等官倚托鄉
親轉求照顧傳逓文章代替改作或檢閲名文而割換
巻面或假稱㸔號而講解經書以致酣經醉史者卒老
塲屋而志不得伸揺尾乞憐者僥倖甲科而名不稱實
有等阿附權貴官員則又隂厚大臣子弟以圖納交似
此弊端不可枚舉𢎞治十二年㑹試奸弊中外切齒幸
而天道難容罪人黜伏此皆聖明洞鑒不敢再陳夫言
[001-2b]
事於未萌之先雖若過慮言事於既敗之後勢不可為
竊照今年㑹試舉人雲集京師若不申明禁約誠恐前
項弊端仍復滋蔓乞勅禮部岀榜曉諭嚴加禁革通行
錦衣衛幷東厰行事衙門各差校尉緝訪若有舉人私
謁應做試官之家仍前臨渴掘井投托講題假公濟私
餽送財物者即便指實挐問不許入塲容留官員坐以
賘罪該部奏請考官候命下之時即差本部辦事官吏
前到各家搬取鋪陳衣服催促各官當日宿部伺候次
[001-3a]
日早朝陛辭入院不得在家經宿自取物議該衛各選
差校尉看守防送進塲毋令家人及親友相接各官入
院之後所司供給飲食酌量彀用不許家人照常往來
搬取餘剰酒肉傳報消息貢院門首亦差官校防閑塲
中受巻對讀等項雖稱各有職掌俱係御史監臨仍都
察院不拘資次推選老成剛正者前去監試務要嚴加
防範不得因循怠忽其彌封對讀親自闗防試巻真草
不對字様不同即係奸弊查究貼出及官員人等私自
[001-3b]
下號餽送舉人飲食者即係作弊之人就便挐問叅究
仍將舉人扶出不許終塲凡在塲一應奸弊御史不即
紏舉狥情姑息同流合汚事發通行連坐再照大臣子
弟中式前代曾加覆試蓋以造士之選匪樹私恩此法
復行於今似無不可伏望皇上酌古凖今下之該部計
議停當斷然行之使天下士子皆知朝廷設科取士大
公至正而萬邦黎獻共為帝臣則弊端以革貢舉以精
官使皆賢才邦國昌盛矣臣待罪言路輒陳狂瞽惟聖
[001-4a]
明留神採納不勝欣幸𢎞治十五年正月初八日具題
論罷興作疏
題為罷興作以隆治道事竊惟為治之道莫大於得民心
得民心之道莫大於恤民力蓋民者國之本也雖畏威
易役實至愚如神然或重役以窮民力則其本傷矣本
既傷而欲國之治未之有也故春秋凡一宫室門觀之
作必謹而書之其重民力如此仰惟陛下即位之初勵
精圖治愛養斯民詔諭天下有司一夫不許擅役一錢
[001-4b]
不許擅科天下之人皆曰不圖今日復見堯舜之君夫
何近年以來成平日久怠心易生揆之厥初似畧有異
興作之事連年相繼府庫之財費出無經民困於科𣲖
而流亡過半軍苦於力役而逃竄恒多財耗力竭人不
堪命臣心知其非而緘黙畏死不惟負陛下委任諫官
之盛心抑且負祖宗設立諫官之本意也故敢昧死言
之昔唐堯奄有四海土階茅茨不害於變之風夏禹厯
數在躬卑宮陋室不損敏德之化漢文帝惜十家之産
[001-5a]
基址既成而一臺不築遂成富庶之休唐太宗鑒秦人
之弊財用既具而一殿不為遂成貞觀之治蓋樽節於
一身者甚小而功利之及於一世者甚大是皆載之史
冊昭然可考願陛下察之往者壽寧侯宅第之營數年
未得休息今歲毓秀亭之建此時正當勞費近日又差
官前去河間府濟縣地方修蓋房屋廟宇夫以是工一
興窮竭民力糜費財用陛下仁同天地明並日月安忍
作無益以害有益哉且京師腹心元氣也河間數府其
[001-5b]
肢體也若土木一興則數府動揺人心嗟怨肢體傷矣
肢體既傷而腹心元氣寧保其無恙乎方今外藩入貢
逺人慕義來王之時正當詰戎兵修政敎使知我朝隠
然有虎豹在山之勢以讋服邉陲窺伺之心可也今土
木之工興作無厭軍民之力疲敝不勝彼將覘我中國
之虛而萌覬覦之念矣况近日四方有災異之陳京師
有隂霾之變兼以鳳陽地方流賊作耗正陛下敬天勤
民恐懼修省之時也伏望皇上俯察微忱斷自宸衷憫
[001-6a]
斯民之苦罷不急之務仍於萬㡬之暇日御經筵留心
經史親近元老講求治道則聖心湛然百職惟熙而太
平至治之效可以並唐虞起三代陋漢唐於下風矣臣
叨居言路輒敢上凟言出而禍隨臣非不知也萬一微
言得入天意少囘罷止興作以省無益之費導迎善氣
以迓無疆之休臣雖碎首殞身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臣
不勝戰慄待罪之至
論釋無辜事
[001-6b]
題為開釋無辜以全聖德事臣竊見户科給事中華㫤
劾奏學士程敏政賣題緣由荷䝉皇上聖武昭布乾剛
獨斷着法司衙門拏在午門前鞫問其所賣舉人徐經
等一被鞫問即便輸服情見迹具理屈詞窮既而程敏
政恃其狡猾隂結權貴乃敢文過餙非重為欺罔原問
官不能執法茍事阿附以其變詐之詞上塵九重之聽
臣愚以為陛下大明無私容光必照必將程敏政明正
典刑以為貪濫無耻者之戒俯俟成命不敢輕凟至若
[001-7a]
科道官給事中魏玒等遵奉祖宗舊制同去門前問人
陛下以為擅干獄情着錦衣衛都拏送鎮撫司打着問
自𢎞治十二年四月十一日下獄今三十餘日未見發
落近日臣聞得御史等官王鼎等俱在獄中得患傷寒
霍亂等病憂愁鬱悒命在須㬰臣以菲才待罪言路寧
為過慮而議豈忍知而不言故不知避忌輒敢上凟且
魏玒等果是擅干獄情當送法司論罪若是遵行舊制
亦宜曲賜寛容今乃久被監禁憂悒成病若萬一一人
[001-7b]
不幸病死獄中知者以為病也不知者必謂陛下溺愛
程敏政故將言官拘囚困苦陷之死地以箝其口然言
官之死雖不足惜但於陛下神功聖德不無虧損何以
為法天下傳之後世而服外夷之心乎彼好生惡死人
心所同程敏政之奸貪顯然可見言官劾之尚被連坐
萬一不逞之徒包藏禍心隠而難知有臣所不忍言者
孰肯蹈湯火冐白刃復為陛下言之哉昔唐睿宗因諫
官言事不避權貴權貴多毁之乃曰鷹搏狡兎須急救
[001-8a]
之不然反為所噬程敏政狡兎也言官鷹也若非陛下
善救言官無計茍全矣况近日法司輕重罪囚俱以天
氣暄熱得䝉寛恤惟魏玒等無辜繫獄病且危急是萬
彚皆榮而一榦獨枯覆載生成之偏不宜如此伏望皇
上俯察微忱斷自宸衷以祖宗為法以好生為心以奸
貪負國為可惡以言路壅塞為可憂將魏玒等或送法
司論罪或量情發落疎放免致萬一死病一人以累聖
明好生之德則宗社幸甚天下幸甚𢎞治十二年五月
[001-8b]
十二日具題
論重名器疏
題為抑奔競以重名器事邇者清寧宫因災重建告厥
成功内官監以其趨事之人開坐上請欽䝉陞職有差
營繕司郎中李堂特陞京職二級命下之日物議沸騰
咸謂陛下爵賞過當名器太輕往歳傳奉止於冗職近
日内降漸及正途國事日非公道攸廢臣以菲才待罪
言路茍有所見義不容黙竊照郎中李堂猥以凡庸叨
[001-9a]
中甲科濫膺部屬服色俸級亦極寵榮固宜竭忠輸忱
盡心圖報若管理修造職分當然縱有催儧物料之功
亦皆尋常易為之事未聞建一竒策以省民節財而有
希世絶倫之功也今辦理未及一年輒陞京職二級名
噐之濫不宜如此彼工匠醫卜無階而入者官冗職濫
固不足言至若李堂出身正途資格有常榮幸素定却
乃夤緣陞職甘同工匠之流諂事權豪無異乞憐之狗
既失夫羞惡之心難容於堯舜之世陛下明併日月洞
[001-9b]
燭奸邪若不痛加裁抑臣恐本部尚書徐貫見伊部屬
尚亦超遷必將藉口夤縁希望殊典况本官奔競素著
曾經彈劾臣愚所以逆料而過慮之者為此故也噫在
朝之臣無正途無雜流無小大奔競成風恬不為怪興
言及此實切寒心昔賈誼曰上設㢘耻禮義以遇其臣
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非人𩔖也今欲禮義修明風
俗敦厚痛革當時之弊挽回隆古之風惟在陛下端本
澄源慎重名器一轉移之間耳臣聞先年修蓋太廟工
[001-10a]
完禮科等衙門給事中等官王綸等止䝉給賞未曾陞
職正與今日修蓋清寧宫事體相同伏望皇上斷自宸
衷収回成命將李堂照例給賞罷其陞職以杜憸邪奔
競之門以絶徐貫將來意外之望將見奸邪之膽自落
㢘耻之風日盛實宗社億萬年無疆之休也愚臣妄議
罪當萬死倘䝉陛下矜察則螻蟻微軀亦何足惜𢎞治
十年六月十五日具題
論欺罔疏
[001-10b]
題為懲欺罔以正國法事切見近日右副都御史洪鍾
題稱新開潮河川工程已完乞要賞賜有功官軍等因
奉聖㫖該部看了來説欽此欽遵議者皆謂洪鍾忍心
流毒已逃既外之誅無實冒功復望將來之賞輿情未
愜公道難容臣待罪言官義不容黙竊照洪鍾先於𢎞
治十二年冬奏要於潮河川鑿山改水築立重闗計料
程限可用千人之力不過半年之期如半年之外事不
能成成功之後差官閱實不為國家經久大利則治臣
[001-11a]
之罪臣雖萬死亦不敢辭續該兵部題奉欽依已行欽
遵修築去後即今工程已過二年未見成效况本官行
事乖戾天毒降災壓死無辜人命數多窮竭民力糜費
財用言官交章彈劾累次曾經該部奏要停止節奉聖
㫖潮河川已有前㫖了不必停止欽此欽遵臣仰窺節
次詔㫖無非軫念邊方惟懐永圖垂宗社億萬無疆之
休也有君如此何忍負之為洪鍾者一介凡庸叨䝉委
任正宜感恩圖報以死勤事上體皇上深謀逺慮之心
[001-11b]
下副自已經乆大利之計顧乃率意妄為肆行欺罔計
其今年四月差錦衣衛千戸牟斌前去踏勘得洪鍾儧
工甚急就使今夏鑿深可止容放小水誠恐日後沙石
草木淤塞廵按御史張桓亦奏稱工程尚多相隔等情
至今未及一月遽爾奏成乞要賞賜縱有㧞山蓋世之
雄亦安能倉卒成就如此之速觀其奏稱初意止欲分
泄分勢以免衝城及六七月大水猛發難料臨期於新
堤之傍分减水勢使二處分流水勢必緩庶無衝城决
[001-12a]
地之患等情又稱新開河道尚存第一崖岸未盡開鑿
除量留工價委付分守兵備等官候夏秋大水過後臨
期相度水勢分數再加修築寛廣用石包砌隄堰比之
原奏第二第三寨之間山凹川水衝聚散流入闗鑿而
通之則皆由此而入無復衝激闗口之患外髙内低約
餘二丈鑿為兩涯水行其間則沛然就下無復横流因
而疏之以達宻雲而至通州則有水之時十斛運船可
至其地水小時月小船亦可常行因之水運得免山東
[001-12b]
河南北直𨽻之民轉輸於崇山峻嶺之間其利不小等
語前後所奏轉換支吾自相矛盾又聞所修磚城亦將
衝倒若遇大水猛發旋築旋壊終無了期貽害匪輕大
利安在自𢎞治十二年二月興工至𢎞治十四年五月
已經兩度夏秋曾遇大水此時洪鍾何不相度水勢必
待分守兵備等官後來修築即其本心自知前功决不
可成欲免後患既不服罪輸情痛省已咎乃敢文過飾
非重為欺罔以無益微勞聳惑聖聽以難成大役退托
[001-13a]
他官雖稱乞賞官軍其實預為巳地欺罔之罪法所難
容况今奏稱雁尾山等處係伊撫屬地失火延燒周圍
七十餘里逼近禁山臣恐洪鍾先年壓死人命數多荷
䝉寛宥今又燒山裂石致傷和氣故皇天震怒火災逼
近驚動陵寢然地道尚静神體宜安今民怨天怒火逼
禁山我祖宗在天之靈豈能安耶是豈可獨歸罪於地
方官軍謂非洪鍾燒山裂石之所致歟伏望皇上以天
變為畏以人言為恤以祖宗陵寢為念通查洪鍾先年
[001-13b]
原奏事成之後差官閲實不為國家經乆大利治臣之
罪縁由仍選差科道公正官員前去從實體勘果有大
利如洪鍾先年所言具奏陞賞若是茍簡成功僥倖目
前圖免後患亦必拏送法司明正典刑以為欺罔之戒
以雪蒼生之怨仍乞勅該部計議遣官祭告陵寢以安
祖宗在天之靈如此則國法昭明神人胥慶而先年無
辜壓死之寃不致含憤幽壌矣𢎞治十四年五月二十
三日具題
[001-14a]
論運法疏
題為斟酌時宜以疏通運法事切見今年自夏淫雨渉
秋不止河水横流皆失故道運船渙散㒺知津涯雖各
處船隻陸續到於通州張家灣或因數日暫晴搬到倉
塲而隂雨遮蔽不得晒揚或因一時開霽顧車裝載而
中途阻雨寄宿村落或前船壅塞在河而後船挨帮難
動必待天晴晒揚照常收納則舟車輻輳脚價騰貴
倉塲囤基數少該晒糧米數多後來或晴或雨亦未
[001-14b]
易知即今秋季將半冬月已近一旦天時寒沍河水凍
結船既阻塞軍亦貧困身廹饑寒之苦人懐鄉土之思
未免無所顧藉轉而逃亡遺下運船之人撐駕明歲兊
支糧米何由儧運後來軍國儲蓄愈見羈遲竊照此時
在京官軍墻屋多為連隂損壞而暑雨怨咨嗷嗷待哺
者十常八九思難圖易宜若可為䘏患救災亦當隨便
伏望皇上軫念運軍艱難預思後來國計乞勅該部斟
酌議處將在倉未収各處糧米免其晒揚照依到倉先
[001-15a]
後次序通行在京各衛官軍不為常例預先兌支三個
月仍將該収耗米作正支放運軍既得早囘京軍亦得
接濟實為兩便陸續到灣來搬者若隂雨日久除該撥
通倉上納照常収受其該京倉上納之數仍照時價出
辦脚錢量加耗米寄納通倉放囘待後晴明之日時該
部委官設法督令車脚夫頭給價僱覔䭾載到於京倉
晒揚完納再照江南兑糧處所聞有潮潤等項名色銀
兩俱該運盤撥晒晾使用之數往往為不才運官指稱
[001-15b]
各處打㸃侵収尅落間有一二㢘幹官員却又通収在
官上糧之日不行盡給軍用留作附餘或將各船完糧
剰下餘米賣銀凑數呈報該管都司其把總等官設法
取去假公濟私奉承權勢欲了自巳首尾代償别衞錢
債以致運官阿附得計竊取虚名運軍借債完糧不得
實用乞行漕運衙門轉行各處衛所嚴加禁革不許將
前項銀兩侵収尅減糧完之日収貯餘銀務要存留本
衛以偹不虞或量給各軍修理船隻買辦什物把總等
[001-16a]
官不得生事巧取事發通行究治如此則弊端可革運
法可疏而救時通融之術不出乎此臣待罪諫垣輒陳
管見倘䝉聖明採擇下之該部見之施行而於運法國
計未必無補臣無任激切為國之至𢎞治十四年七月
十三日具題
論治化疏
題為謹初服以隆治化事臣聞召公告成王有曰若生
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蔡沈註云王之初服若生
[001-16b]
子無不在於初生習為善則善矣自貽其哲命為政之
道亦猶是也仰惟皇上以英妙之年嗣厯服之大睿智
夙成仁孝天性生民無疆之休宗社萬年之慶實本於
此天命一新之初正服行敎化之始始而不謹而能謹
其終者無之故伊尹告太甲曰慎終於始詩曰靡不有
初鮮克有終臣以菲材叨䝉先帝録用待罪諫垣今奉
勅清查勇士雖悲哀思慕痛切於心而遭際聖明繼統
不勝欣幸誓心圖報義不容黙謹條陳四事昧死上陳
[001-17a]
伏乞留神採擇宗社幸甚天下幸甚一曰昭儉徳臣竊
見中外臣僚士庻之家靡麗奢華彼此相尚而借貸
費用習以為常居室則一概雕畫首餙則濫用金寳娼
優下賤以綾縀為袴市井光棍以錦繡綾韈工匠技藝
之人任意制造殊不畏憚雖䝉朝廷禁止之詔屢下而
民間僭用之俗自如若不再加區處切慮糜費財用扇
長澆風競事浮華大損聖化臣愚以為朝廷四方之極
京師天下之本語曰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
[001-17b]
戲寔切治體方今内帑空虚公私匱乏樽節財用乃其
急務况當新服厥命之始係觀法奢儉之機伏望皇上
躬行節儉痛抑奢華法夏禹之菲惡體周文之卑服如
漢文帝之示朴為天下先日用常制之餘悉從省約天
下正貢之外不事誅求罷無名之賞賜停不急之工作
左右工匠之流敢作竒技淫巧希取恩寵者即係奸邪
蠧國之人重罪一二以警其餘大學所謂無諸已而后
非諸人則表正影直源潔流清不令而行不動而化仍
[001-18a]
乞勅法司衙門通行出榜曉諭嚴加禁約凡天下臣民
服舍噐用等項悉照諸司職掌所載安分遵守敢有
仍前違式者治以重罪追奪入官有司視為泛常不即
奉行者一體連坐其工匠任意造作問發充軍如此則
人人警懼而儉約可行財用可省矣二曰息邪説臣聞
宋臣朱熹曰邪説横流害人心術甚於洪水猛獸之災
惨於亂臣賊子之禍方今邪説僧道為甚髠首左袵黄
冠羽服架一偏空説以惑世誣民凡京城内外大小之
[001-18b]
家被其扇惑極力信崇彼此往來男女混雜近如仰山
寺僧人犯在法司貽羞勲宦乃其徵騐若夫禍福之説
無有而不足信者唐宋諸儒講議已明臣不敢再凟特
舉近日目擊者言之朝廷毎歳春秋之時舉行祈報之
典創造寺觀不惜財力修做齋醮不時賞賚所以然
者上以祝延聖壽下以濟利生民今一歲之間兩遭大
故灾異迭見將以求福也適以召禍將以求利也適以
取害烏用是緇黄者為哉况新服厥命之初實觀法邪
[001-19a]
正之機仰惟皇上德侔天地明並日月斷不為邪説動
揺愚臣猶以為言者蓋防微杜漸自不能已伏望陛下
獨奮乾剛布昭聖武乞勅該部通行查出近年京城内
外新建寺院宫觀悉令拆毁及近日法王領占竹一應
畨僧發遣逺去屏諸遐方凡無益齋醮一切停止使京
城内外天下大小之人觀感興起是則是效為善為福
為惡為禍不求諸𣺌茫㝠昧之間不信夫虚無妖誕之
説皆稱大聖人所為出於㝷常萬萬則人心日趨於
[001-19b]
正而邪説之患息矣三曰親正人臣聞宋臣程頤曰人
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宫妾之時少
可以涵養氣質而薰陶德性今陛下左右前後不無正
人君子而輔弼開導必資賢士大夫况當新服厥命之
初正治忽之所由係臣願自今萬機之暇日御經筵留
心經史親近儒臣講明正學凡内外章疏付之内外大
臣議論可否斟酌停當然後斷自宸衷播之中外事闗
軍國重務天下利害生民休戚進退人才等項乞遵先
[001-20a]
帝已行盛典召見各該衙門大臣虚已下詢清心訪問
仍令科道官各一人隨之嘉言善行得以紀載事干機
宻不許泄露如有乗間蠱惑聖聰者聽其即時紏劾四
曰謹大婚臣聞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詩
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貞淑不二其操然後
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節
該欽奉先帝遺詔有曰嗣君以繼承為重也已勅禮部
選婚可于今年舉行欽此兹當新服厥命之初係内外
[001-20b]
之所觀法臣願自今選婚責成該部并内臣素稱公正
衆所推服者令於内外各該地方旁求博訪妙選閨門
嚴肅姆教有素之家凡勲舊貴戚不許援引親識鄉鄰
夤縁鑚刺濫與其選希圖𤓰葛以為固寵之計竊恐世
禄之家鮮克由禮而驕惰之性素所養成萬一有此則
根深蒂固難以口舌争矣如䝉乞勅該部從公選擇不
避權貴敢有絲毫狥情許科道官指實劾奏一體連
坐此係宗社大計所以思患而預防者也𢎞治十八年
[001-21a]
五月二十九日具題
論興革疏
題為應詔陳言興革以謹天戒事近該禮部題稱南京
各處地震等項災異衆多等因奉聖㫖是朕初嗣大統
灾異頻仍天戒至嚴深切懼恐事當興革的着各該衙
門開具來説欽此又該本部題稱禮科都給事中周璽
題為修實德以消災異事内開乞行大小臣工許令直
言無隠等因奉聖㫖是欽此臣仰窺節次詔㫖有以見
[001-21b]
陛下遇災知懼見異修徳即堯之欽若昊天舜之戒勅
天命之心也又許開具興革直言無隠即堯之舍已從
人舜之明目逹聰之心也有君如此何忍負之竊惟應
天不以虚文而以實德為治不在多言而在力行故益
戒於禹曰惟德動天無逺弗届傅説告髙宗曰知之匪
艱行之惟艱若實徳不修徒求直言而欲天心昭格災
異消弭正孟子所謂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縁木而求
魚也謹條陳興革當務之急伏望皇上俯垂離照獨奮
[001-22a]
乾剛惟克果斷不沮撓於近習之言不拘泥於目前之
計務使事合其宜政得其理將易災為祥轉禍為福自
不期然而然矣一親大臣以圖治化竊惟孔子告哀公
曰敬大臣則不眩周公謂魯公曰不使大臣怨乎不以
所謂大臣者踐厯諳練之乆稽考我古人之德國之典
刑民之具瞻也追惟孝宗皇帝毎於視朝之暇時召内
閣及部院大臣或咨以銓衡政事或訪以兵食時務典
則貽謀萬代如見今皇上以英妙之年嗣厯服之大固
[001-22b]
宜不時召見圖謀化理可也况内閣大臣劉健等親受
先帝顧命以輔導陛下尤宜尊師重傅使之朝夕納誨
以輔聖德夫何臨御數月以來未聞接見親近章疏或
不與聞詔㫖多由内降以致興革利病是非顛倒致災
召變實係於此伏望皇上自今退朝之暇即御便殿講
求治道凡内外章疏悉付内閣議論停當然後頒布施
行至若事闗朝廷及軍國重務仍乞遵依先帝舊典召
見各衙門大臣如吏部尚書馬文升等少霽天威虛心
[001-23a]
下問使得開陳利害進言無隠若聖駕囘宫亦乞擯棄
左右羣小不許䙝慢親近近侍老臣相與出入如此則
聖徳聿修而治道益隆天意可囘矣一清弊政以固人
心臣竊惟利莫利於鹽法茍鹽法不通則無以給邊餉
而足國用害莫害於皇庒若皇庒不革則無以安人心
而永天命故我太祖皇帝之禁鹽法也考之國闕/
雲南鹽一萬餘闕/
[001-23b]
太祖曰此是侵奪民利阻壞鹽法坐闕/
到鹽引盡行没官欽此是我
太宗皇帝當時之通恵商人以利天下其深意固有在
矣查得洪武二十八等年月日不等節該聖㫖陜西河
南山東北平布政司等地面軍馬浩大本處芻糧供給
年年不得休息况兼地畆起科比照他處又重如今又
加新開田地再着差發百姓愈見生受恁戸部出榜曉
諭今後新開墾的田地不問多少永逺不用起科有氣
[001-24a]
力的儘他種有司官吏敢有驗畆起科擾害者許被害
人民奏來欽此是則我太祖皇帝當時安養畿民以固
根本其良法亦有在也以後列聖相承無不仰體我太
祖皇帝之心申明前約然治久則弊恩竭則慢鹽法阻
壊於兩淮庒田遍滿於畿甸利歸私室禍及窮民凌遲
至於近年其弊不可勝言然體太祖皇帝之心守太祖
皇帝之法行太祖皇帝之事以承列聖之丕緒者顧不
在於今日乎陛下誠不得辭其責矣臨御之初詔示天
[001-24b]
下海内之民莫不延頸企望如此兩條最為詳盡咸謂
太祖之治當復見於今日奈何遂自廢格人心嗟怨近
該臣抗論及該部執奏轉移之機固將有俟而發也夫
何方奉欽依鹽法阻滯你每還議處來説未㡬則又曰
譚景清等既准行了不必暫停又奉欽依這皇庒田土
已進奉西宫你毎再議了來説未幾又曰陜豫等處都
作仁壽宫皇庄方信而忽疑逐變而屢遷固非陛下堅
凝之志未定而牽於斷毋乃臣之諫諍失職無以仰悟
[001-25a]
聖心其罪大矣然今畿内之人心怨憤已極全陜之兵
荒顛連可憫比俱形於都御史王景楊一清之奏牘固
未為無據也若皇庄更不查革鹽法更不疏通陛下上
溺於所親下惑於所私臣恐土崩之變生於外肘腋之
變生於内外内交變雖有智者為陛下謀之不巳晚乎
伏望陛下上守祖宗之成法下念政理之惟艱今日寧
割愛於私親小利而留意於天下大計合無乞勅戸部
即日㑹同府部大臣㑹議鹽法乞追寢王景楊一清
[001-25b]
等准行之成命照依該部原議原價給主引目還官庒
田乞照依缺/ 係田缺/者還民没官者毎畝追銀三
分轉解而一切管庄人員盡行取回如此則弊政稍清
而天意可囘矣一省供應以甦民力臣竊聞古之人主
必昭儉徳以臨照百官必矜細行以基大業如旅獒之
獻稱於周書千里馬之郤著于漢史其後又如唐𤣥宗
之縱鵁鶄鸂鶒宋太宗之郤海東青放鷹犬其治功純
駁雖異要之皆不失為賢君視彼之寵鶴以軒求鴨以
[001-26a]
戲未㡬而禍敗隨之者其賢否固不同矣治亂得失本
於好尚書之前史班班可考陛下新政曾未有他聞而
今日則傳奉進到黄鷹若干連日支猪肉若干斤明日
則傳奉進新犬若干匹毎匹日給泥肉若干斤粟米若
干斤且如乾清内府深嚴之地陛下遊息之所而此物
將焉用之亦取肉米以進用是陛下齋莊於路朝縱肆
於晏私酒色遊觀便佞邪僻凡可以熒惑耳目變移志
慮者將何所不至哉固不止於鷹犬一事而已如光禄
[001-26b]
寺供應頻繁近來浮辦比之往年十已添其七八今雖
十分節省供應猶恐不堪陛下即位及今九個月查得
本寺除日逐裁減外尚傳添湯飯共七十八桌半毎桌
猪肉十二斤十五斤者或用鷄一隻二隻者肉一斤該
銀一分雞一隻該銀二分每日計用猪肉不下九百斤
該銀九兩雞不下七十隻用銀一兩四錢是一日則用
銀十兩四錢一月則用銀四百二十兩一歳則用銀五
千兩矣當此兵荒之際正財用空乏之日此等浮辦何
[001-27a]
從出哉秋毫皆生民膏血固非神輸而鬼運也孟子曰
庖有肥肉廐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
人也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
母也况陛下忍為之乎且先帝十九年間清心寡慾耳
目玩好絶未動念晚節益勵百度惟貞陛下新政舉動
且爾始而不保何以克終昔臧孫諫魯莊公有曰儉德
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先君有共徳而君背之毋乃不可
乎臣伏乞陛下逺觀前古近體先帝必敬以修身儉以
[001-27b]
養徳前項湯桌亦皆停免以後光禄寺供應只照祖宗
舊制分毫不得妄用如此則浮費可省民困自甦而天
意可囘矣一重詔㫖以敦大信伏讀明詔所載内一欵
各馬房倉庫及各門等處添設管事内官數多先帝巳
有成命該部通查具奏裁减其各處添設守偹等項内
官不係舊額者一體查奏取回欽此欽遵近該太監王
庸自稱腿膝酸痛不能供職辭解印信欽䝉聖㫖准
他王庸著取正陽門同陳良毎提督廵城典軍欽此前
[001-28a]
者又傳奉印綬監太監韋英著太嶽太和山燒香管事
兼分守湖廣行都司等處地方欽此臣竊謂官以任事
非病疾奸貪者所可任使王庸衰殘老病之人止可置
之閒散前去山陵司香用之提督廵城㸃軍則必瘝官
廢事况裁減各門内官係先帝成命太陵之土未乾遽
爾背違其於陛下聖孝不無少損韋英以貪財蠧國之
輩用之以分守前項地方必侵漁剝削軍民深為國家
厲階况係明詔所載不係舊額之數而復用之其於詔
[001-28b]
㫖自相牴牿遂使舉錯頻失乎人心號令不信乎天下
感召災異亦係於此伏望聖明無昵近倖不疑去邪將
二人罷黜取囘如此則聖孝益隆而地方安妥天意可
回矣一正貢賦以固邦本伏惟我太祖平定天下創立
法制任土作貢惟正是供自頃年以來工作日繁科𣲖
日増土地所産者前項追徵未完後項坐派又至土地
所産官不知價而濫徵民不知其名而驚異究其所以
則皆近倖好興土木藉此以役占民夫規取料價且謂
[001-29a]
有勞因以邀寵又求陞賞耳殊不思天下者太祖之天
下也法制者太祖之法制也今土地之廣不加於昔而
造作之費數倍於前欲民不怨而財不匱豈可得哉且
如湖廣四川見今採取杉楠大木長至七丈圍至一丈
五尺續該廵撫官奏稱前項大木各在萬山之中山岸
﨑嶇及至水次有五七百里者毎根非數百人不能舉
移且係夷猓雜處無從起倩由此觀之則所謂不敢言
而敢怒者有矣夫以急用採取猶為不可今乃無故採
[001-29b]
以備用殃民蠧國莫甚於此合乞勅廷臣㑹議將前採
取大木暫行停止以甦民困及今後不係土産物料不
許坐派其他工程果不得已仍行科道官㑹同工部堂
上官估計物料停當然後奏聞分派如此則災怨不生
邦本可固而天意可回矣一遵舊制以防詐偽臣查得
祖宗舊制凡用駕帖拘拏人犯惟行於京城内外近地
取其便捷若差人出外提人取物等項惟給精微批而
不用駕帖蓋精微批賫付所在官司比號相同然後行
[001-30a]
事則矯詐莫施非若駕帖無號可比真偽莫辨而不可
以行之於逺也𢎞治元年九月二十三日該刑部申明
舊制題稱今後差官出外必須給批以防詐偽節該奉
先帝聖㫖是欽此𢎞治十三年夏為星變事五月初四
日該部大臣陳言時政内一件防詐偽事題稱今後差
人員出外提人等項務令給批等因奉先帝欽依准行
夫該部之申明大臣之議論惓惓於防詐偽一事者蓋
防微杜漸為國家慮深且切也邇者皇親貴倖有所奏
[001-30b]
陳陛下據其一面之詞即行差人賫駕帖拏人於數百
里之外驚駭黎庻之心甚非新政美事臣亦嘗言之而
未䝉允納今後國家多事之時缺/ 猖獗於塞北盜賊
縱横於原野萬一無藉之徒偽造駕帖以濟其奸逆之
私而所在官司莫之敢問其害可勝言哉方今災異實
係於此伏望陛下逺鑒祖宗舊制近遵先帝成命自今
差人出外務令給批而不用駕帖以後永為遵守如此
則詐偽可防而奸弊不生天意可回矣一惜名器以勵
[001-31a]
庻官臣竊惟自古人君奔走天下之豪傑甚要愛惜天
下之名器名器重則得之者為榮而益思趨於善善人
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君師之責至是始盡而萬年之
治至是可保矣竊見近年以來名器日濫士風日靡且
如鴻臚寺掌寺事禮部尚書賈斌本以庸流濫叨上
卿光禄寺卿張駿等亦由雜進至階三品官爵冗濫
士論不平合無將各衙門堂上官員不由科目雜流進
用者如鴻臚寺等項官員止陞本衙門正卿以後年勞
[001-31b]
雖多止増俸級不得濫叨尚書侍郎官銜如内閣中書
不係進士舉人别項進用者陞職止於五品以後論續
或賞賜或加俸不許濫叨顯職且官爵所以賞功而尚
書官銜論道經邦者得帶之雜流供職者亦帶之章服
所以命徳而乗軒之榮倡牧阜民者得乘之執役書冩
者亦乘之致使正途縉紳一概廻避於事體有乖於體
統不順召致災變或係於此然揆度義理自宜區别必
如前項處置庻為得宜臣再查得近日傳陞乞陞官員
[001-32a]
俱奉詔㫖降調禮部精繕司郎中劉凖亦在乞陞數
内何幸漏網乞勅吏部將劉凖及臣所未知者逐一查
奏定奪照例降級調用授以應該衙門官職不得濫膺
部屬正印如此則名器稍重而臣工知勸天意可回矣
一汰不職以新治化臣竊聞傅説告髙宗曰惟治亂在
庻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㒺及惡徳惟其賢方今内
外官員盡職辦事者固多而曠職廢事者不少以内言
之如内官監太監李興生事營造歳月不停假公濟
[001-32b]
私錙銖盡取内外受其荼毒而怨聲載道軍民苦於力
役而忿氣冲天鎮守山西太監陳逵貪饕無厭鎮守遼
東太監朱秀剝削殃民此内臣之城狐社鼠所宜急退
而不可留者以外臣言之武職英國公張懋廢弛戎務
新寧伯譚祐衰老無為懐寧伯孫應爵貪聲大著以
此三人而㸃京營兵權宜乎軍威不振也南京協同守
備武靖伯趙承慶駙馬都尉楊偉把持行市遘怨京都
安鄉伯張恂捉賊貪財操江害衆魏國公徐浦聽信家
[001-33a]
人撥置謀占平民庄田以此四人而居根本重地宜其
物議難容也至若宣府左衛叅將李稽䘮師辱國永寧
恭將解端庸劣無為分守松潘副總兵官朱廷戰守無
策以此軰而任邉方是猶以蚊負山尚何望其奮揚威
武而震服敵人乎文職如戸部左侍郎王巖南京户部
右侍郎陳金清譽無聞多招物議工部左侍郎李璲奔
競無恥士論不平戸部右侍郎陳清廵撫都御史柳應
辰曹元才職不明難堪繁劇南京光禄寺卿胡諒陞遷
[001-33b]
於人望不協丁憂都御史鄧庠性僻而行事乖方先任
廵撫四川都御史劉洪誘畨費財養㓂貽患諱敗為捷
夤縁陞官南京工部尚書李孟暘年力衰老乆宜休致
此外臣之老奸宿蠧所宜區處而不可緩者也凡此不
職官員大率妨政害治民怨天怒實係於此伏望皇上
俯垂剛斷速賜施行將李興等斥逐貶竄以快人心張
懋徐浦等降㫖切責令其改過其餘文武官員壊事者
罷黜不及降調至若先次兩京科道彈劾過奸貪等項
[001-34a]
官員誤䝉姑留脱網者仍乞勅吏部逐一查奏量為黜
退如此則公道昭明羣心胥服而天意可回矣正徳元
年二月二十五日具題
論誅太監李興伐木石疏
題為誅極惡以謝祖宗安陵寢以蕃聖嗣事去歲先帝
上賓陛下特以陵寢事重簡命内官監太監李興新寧
伯譚祐工部左侍郎李璲提督營造軍夫匠役出於營
衛百物價值供於部厰為李興者當追思先帝寵遇之
[001-34b]
隆仰體陛下委托之重竭力殫志以祗承厥事可也奈
何縱溝壑之欲肆盜賊之謀故將工部坐𣲖柴薪折價
私貯預為侵尅之計而乃縱使太監王端等指麾下人
罔顧國禁砍伐禁山樹木數萬餘株掘取禁山石片數
百餘丈山林為之赭赤坑坎不計深濶龍脉為之損傷
秀氣為之虧折驚犯陵寢得罪宗廟此誠天地所不容
神人所共怒者也罪稔惡極事迹敗露陛下赫然震怒
差官勘實仍勅法司㑹問明白具招覆奏臣等謂宜陛
[001-35a]
下必念祖宗之體魄震驚痛先帝之神靈未妥大彰天
討亟行顯戮肆諸市朝與衆共棄而乃因循未决旬日
之後方節該欽奉勅㫖李興王瑞饒死差人押發去南
京孝陵神宫監充凈軍種菜譚祐李璲俱准擬欽此
聖㫖一下人心驚疑道路籍籍謂陛下私近習之恩
忘祖宗之重將必有左右曲為囘䕶而惑聖聰者且謂
陛下近歳南京守備太監蔣忠於孝陵南二十餘里山
平開一路私便行走事發先帝以孝陵案山有傷龍脉
[001-35b]
恐致宗室有損遂擬於死當時豈無權幸貴人為之營
救者先帝不為所惑聖斷不移卒死於獄而後已今李
興等所犯傷妨萬年之聖嗣罪惡深重陛下縱自寛假
獨不為祖宗念為子孫慮耶漢時有盜髙廟玉環者文
帝欲置之族而張釋之固請棄市且曰盜玉環者族有
取長陵一抔土者何以加法乎蓋以盜環罪止棄市而
族誅之法宜加於盜取陵土者也釋之號稱執法豈欺
文帝者李興等伐掘陵寢木石以十萬數比之抔土
[001-36a]
萬一不同使在漢時寧能免族誅之法即民間葬地亦
欲土脉膏潤草木茂盛又必封植毋容樵牧有犯之者
搆訟經年必致罪當而後已蓋以祖宗體魄所藏祖宗
安則子孫亦安譬如樹木根本完固則枝葉繁盛此自
然之理也故禮載擇地之文律嚴發塜之禁庻民墳墓
且慎重如此况陛下大業以四海為家萬方為土名山
天設用為祖宗列聖衣冠之藏固將福祚陛下以為千
萬億年之計也而李興等掘伐之惨至於如彼其包藏
[001-36b]
禍心何可測也是雖剉屍萬段尚未足謝神人之怒而
仰慰祖宗之靈陛下不即加誅止令各充净軍罪重罰
輕誤亦甚矣臣等又惟李興荷累朝之任使慿先帝之
寵眷大興營造剝削軍民累貲萬萬而貪欲不滿氣熖
熏天而炙手可熱貴戚權幸多求交納左右近習皆其
黨羽凡左右前後有為囘䕶解釋之言者是畏其威慿
其勢而利其財賄者也是不為陛下之大業計不為祖
宗之垂統計不為聖嗣之蕃盛悠乆計者也何為而輕
[001-37a]
聽者哉再照新寧伯譚祐侍郎李璲身為大臣忘君黨
惡跡其情狀厥罪惟均萬無可貸而法司止擬奏事不
實徒罪臣謂李興譚祐李璲職銜並列於勅諭坐次同
列於公衙文案同署號令同發事無大小㒺不通知而
謂照料不及皆由李興三尺之童亦不可誑其廵山官
軍兩次捉獲擅伐活樹軍人到官李興不加禁治惟時
二人果醉夢而不知覺耶抑病篤而不知省耶不過佯
聾詐瞎黨附李興而已即此觀之二人擬罪當不在李
[001-37b]
興下法司舍其重罪擬以輕條是亦囘䕶二人而上欺
朝廷者也夫法者天下之至公法司者秉天下之至公
務令情罪允當足以厭服人心可也今乃上下其手竊
弄威權如此不但有愧於張釋之其實有負於陛下得
罪於祖宗亦大矣臣等伏願奮乾剛之斷亟天討之誅
収回成命將李興王瑞戮於市曹告之宗廟譚祐李璲
縱不加誅亦宜削爵放黜以為大臣欺罔之戒亦乞且
賜裁處仍勅工部併欽天監選取精通地理者前去相
[001-38a]
視掘伐之處可栽則栽可培則培可填補者填補務使
龍脉不虧秀氣如舊上以安祖宗列聖之靈下以壽聖
子神孫萬萬世之傳臣等不勝為國拳拳願望之至
論正失罰疏
題為再申忠懇以正失罰事臣等竊謂臣之事君猶子
之事父也父有失子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冀其
感悟必改而後巳然則人君失罰其所當罰而為之臣
者不能盡力救正而遽已焉亦豈人臣事君不欺而犯
[001-38b]
之義哉此臣等於李興之事不敢以煩凟為嫌必欲再
三為陛下陳之冀其俯納也夫李興王瑞砍伐皇陵樹
木數萬株而赭其山鑿取禁山石片數百丈而坑其地
譚祐李璲知情故縱坐視不救驚動陵寢獲罪祖宗陛
下悉從輕典不加誅竄臣等已經論列法司亦曾執奏
欲陛下仍寘李興王瑞於法而譚祐李璲重加貶黜以
為人臣不忠之戒陛下巳降㫖寢罷矣及譚祐李燧自
知公論難容陳辭引退陛下仍復降㫖為慰留臣等聞
[001-39a]
命益加疑懼以為陛下聰明仁孝敬天法祖而斷此大
獄竊恐未厭衆心難止羣議也臣等節該伏覩英宗皇
帝聖㫖於天壽山偷砍樹木其該管軍衛有司人等坐
視不行鈐束論罪都該處死及憲宗皇帝聖㫖於鳯陽
等處應禁山塲伐樹取石正犯處死此蓋列聖防微杜
漸之深意以謂法令不嚴人必輕犯以震驚神聖損傷
龍脉為害不少故孝宗皇帝復収之於例與律倂行亦
欲聖子神孫萬世繩䋲也今興等所盜非一木一石之
[001-39b]
比而其情罪豈直坐視不救之論陛下皆宥其死則自
是而後愚民有取禁山一木一石者將誅之乎則非宫
府一體之謂將欲宥之乎則列聖之禁例自此而不行
此李興王瑞之當照例處死無疑也陛下何謂饒其死
而止令充净軍乎此臣等所未喻也譚祐李璲既奉勅
一同提督則興等侵盜之錢糧工部所出入也某何為
而不查考伐取木石之軍士總兵所管轄也某何為而
不鈐束今各知情故縱黨惡蔽奸正合坐視不行鈐束
[001-40a]
之例且廵山人等坐視不禁罪猶處死提督大臣知情
故縱法安可容况其招詞既曰譚祐李璲明知工部自
有應用木柴及砍伐禁山樹木例重不合依阿不行勸
阻禁約是其情罪止下李興一等耳興等既當重治而
譚祐李璲乃偃然復處大僚之列豈公刑法之道乎故
臣等以某某之罪任其事而不知則為失職知其情而
不舉則為奸邪豈有奸邪失職之人而復可以居大臣
之位乎此譚祐李璲之當罷爵奪職無疑也陛下何
[001-40b]
為薄其責而不竄黜乎亦臣等所未喻也昔漢文帝時
有盜髙廟玉環者廷尉請棄市帝怒曰非所以共承
宗廟也唐髙帝時有悮斧昭陵一栢者而當時坐免官
帝怒曰是使我不為孝子詔必誅之今興等之罪視之
盜玉環傷一栢者相去萬萬也陛下皆從輕宥是陛下
以舜文之孝而敬奉祖宗之心反出於漢唐二君之下
乎臣等竊為陛下惜也夫陵寢者列聖衣冠之藏禁例
者列聖法令之寓陛下繼列聖之大業而廢列聖之法
[001-41a]
令列聖以四海之廣付陛下而陛下不能庇其數十里
之山陵使播之天下傳之後世豈不為聖徳累乎臣等
備員言路補拾過遺乃其分也彈劾姦邪乃其職也以
聖明之朝而有此姦邪以陛下之聖而有此失罸臣等
或緘黙不言或言之不行而遽止焉則祖宗在天之靈
謂臣等為有罪天下後世謂臣等為失職此臣等所以
不避斧鉞之誅以盡蒭蕘之説伏乞陛下念祖宗之當
重思法令之當守俯從法司之議割恩正法將李興王
[001-41b]
瑞仍行處死而譚祐李璲亟加貶黜庻情不蔽於左右
而法得行於貴近列聖陵寢自此而奠安國家命脉自
此而益永宗廟幸甚社稷幸甚天下幸甚
論内侍劉瑾等奸邪疏
題為糾治羣邪以正朝綱以隆聖治事臣等猥以凡庸
待罪言路静思身計非不知緘黙足以自容多言適以
取禍而受國委寄食君廩禄事有當言而不言與勢有
可慮而不慮將來大壊極弊不可救藥彼羣奸者剉屍
[001-42a]
分骨固無辭矣然而迷國誤上臣等之罪亦復何逭是
以不避批鱗之諱僭伸苦口之言惟陛下曲宥其愚而
開懐俯納焉臣竊見陛下臨御以來善政不聞國是日
變凡古者縱欲敗度之事踵而不疑大臣伺顧而不言
小官守位而不發泯棼愆錯牢不可囘推原禍根蓋左
右羣奸惑亂之所致也今中外切齒於數人者而九重
獨未覺悟臣等不惜為陛下言之窃照司設等監太監
劉瑾馬永成谷大用魏彬丘聚張永傅亨羅祥等或係
[001-42b]
先朝舊人或經春宫任使遭際已極寵倖實深當皇上
嗣統之初正國家多事之日為各官者自合小心恭謹
因事納忠以救不逮庻㡬上報先帝光輔新政何乃各
恃其技能工巧言辭捷給每早退朝輒引聖駕或泛海
子或遊南城或縱騎射或放鷹犬或盛排筵席而酣飲
或搬做雜劇以縱觀或進新聲以逞竒或獻果核以乞
賞凡所以蠱惑心志變移性習者蓋無所不用其計近
日來多以耳目玩好為娱而經史不暇究以晏安沉湎
[001-43a]
為事而政務不及理或起居無常或動息失養或賞以
喜僭而内帑財帛用如泥沙或恩由濫與而蟒龍玉帶
施及童稚或成命已行而復改或詔書已出而竟違貴
倖傾朝奸諛得志老成擯而不用公道鬱而不行聰明
則日蔽於上弊政則日滋於下目前凡百無有一當人
心而協輿論者陛下試思此等舉措果斷自聖心者耶
抑此數人者誤賺而成此也痛哭流涕賈誼尚施於漢
文之世而今日事勢特甚於彼奈之何而忍緘黙耶且如
[001-43b]
四十萬之銀庫藏已竭假婚禮為由必欲取盈五七歳
之童乳臭未除以勇士為名必欲収用織造停免矣而
又啟織造傳奉查革矣而又開傳奉鹽法方差官整理
而崔杲又奏帶鹽引地土方差官清查而張永又奏計
地土凡朝廷之大計軍旅之重事國家所恃以為安危
强弱者此曹皆縱情恣意撓亂阻敗而不恤尚安顧其
他哉臺諫雖交章抗論該部雖再三執奏從者無一二
不從者恒八九甚則指摘差訛随加責罰臣等以千言
[001-44a]
而不足彼以一言而有餘則是壞祖宗之家法傷清廟
之治化累陛下之初政醖天下之禍亂非此數人將誰
諉哉只今各處旱乾水溢民窮盜起財用困於内盜賊
肆於外今歳孛彗飛流明年日食歳首凡此皆災異之
大聖心所當儆畏者也其尤可憂者往年雷震奉天殿
䲭吻未㡬而有土木之變今夏雷擊奉天殿䲭吻其應
將何如哉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陛下固欲修省袛行祭
告是徒事虚文罔修實徳實自誣耳何足囘天變而安
[001-44b]
人心也哉夫天變於上而不悟民怨於下而不知此古
昔有國者之所深忌今日之勢不幸𩔖此陛下豈可盡
謂天下無事日與此輩施施然安於不職也哉外議洶
洶萬口一談皆此數人者壞陛下繼述之孝而引之於
有過之地他日根蒂已牢禍階已成則事無及矣伏望
念祖宗艱難之業察愚臣犬馬之忠乞勅錦衣衛將此
數人拏送法司明正典刑或肆諸市曹或逬之逺裔告
謝天下然後治臣多言之罪以謝此曹仍乞陛下自今
[001-45a]
講學親賢修身逺佞早朝宴罷節用裕民各項弊政憫
念時艱悉從該部議處俯賜俞允如此則國典自正國
是自明天人之憤泄隂陽之氣和災沴自消瑞應自至
天下自太平矣臣不勝廹切忠懇之至正德元年五月
二十三日具題
論誅大逆疏
題為誅大逆以彰天討事嘗聞挟無將之心者有誅無
赦逐亂賊之黨者讐不共天竊見司禮監太監劉瑾專
[001-45b]
權擅政蠧國殃民抑且私意妄干潛謀不軌臣倘知而
不言一旦逆謀果肆雖與之同科亦難逭緘黙之罪矣
故敢昧死上聞伏惟陛下之天下祖宗之天下陛下之
臣工祖宗之臣工瑾敢擅作威福於各衙門大小官員
每每尋事䧟害打死科道等官一言觸犯即行枷號充
軍如薛堂王岳之死尤為慘毒夫二三羣工紏察奸邪
所以共保社禝也乃敢恣意殘蹴略無忌憚豈惟全軀
保命之臣畏之如虎即矯矯素著者亦將惕於烈熖而
[001-46a]
杜口矣指鹿之奸復見今日彼一切不法等情誰肯蹈
湯火冐白刄為陛下言耶甚之差委指揮楊玉等管事
害人不時差出府司州縣訪察官員賢否所過地方重
遭擾害一時百姓如罹荼毒寃號之事徹於逺近臣嘗
奉使道經寧夏百姓遮訴至不得行所在有司不敢訶
問間有一二慫慂之輩潜入其黨反假聲勢助之牙爪
是專權之瑾一而附權之瑾百往往至於激變嗟嗟小
民安能叩九閽見天子哉近又夤縁掌管本監印事權
[001-46b]
勢益重内外百寮一應章奏不與各官計較不與内閣
相干一一抽囘私宅與孫聰張文冕等揑冩㫖意屢更
屢變是非混淆時嘗分付吏兵工部陞遷先於已處允
行方許奏請内有今日陞職明日黜退賄賂一通隨即
起用夫鬻爵賣官此漢唐季主所為而瑾敢盜弄大
權至於如此天下後世謂陛下為何如主此瑾之假勢
張威負罪滔天者也近又招引術士余明余倫余子仁
出入監中占候天文相面算命妄意圖度至有臣子所
[001-47a]
不忍言者蓋因見財貨充盈及勢熖張大故輒起異心
臣既知之不敢不言又訪得於本年四月宻令心腹牛
昭潘明等暗造衣甲牌面千有餘副弓弩五百餘張潜
匿私宅夫春秋之誼家不藏甲瑾之逆謀尤為彰著已
經河南道御史蔣欽等劾之陛下不惟不問反坐之罪
果出自聖斷以為此等欺誑耶抑瑾之矯命雄行箝言
者口耶夫大奸起於下而忠言壅於上有識者莫不為
陛下危而陛下處之竟若此不㡬養虎貽患胎變稔禍
[001-47b]
耶臣思祖宗來豈無奸權豈無邪黨而大逆不道無如
瑾比陛下即欲過狎昵當如宗廟社稷何臣待罪言路
素性愚戅毎憤及此誓不共天故區區之心惟願陛下
擴日月之明奮雷霆之威即將臣瑾俱下法司面相勘
問如果臣言不謬乞斬劉瑾以謝天下復斬臣首以謝
劉瑾則死之日猶生之年也宗社幸甚天下幸甚
盡節前寄家書
前見潘二舅書説你母子要來京不知何意我在科多
[001-48a]
年其淡薄爾輩所知况此時劉瑾隂肆逆謀主上信任
不疑諸臣懼勢不言我雖屢疏未下毎念及此食不下
嚥爾輩但宜在家平平過日各事學業倘有難處之事
請潘二舅裁酌不必來京以致多事五月初一日父寄
[001-48b]
埀光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