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e0010 五代史補-晉-陶岳 (master)


[00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五代史補卷三
             宗 陶岳 撰
 晉二十條/
  高祖先兆
高祖尚明宗女宫中謂之石郎及將起兵於太原京師
夜間狼皆羣遊往往入宫中愍帝患之命諸班能射者
分投捕逐謂之射狼未㡬高祖至盖射亦石也
[003-1b]
  少主不召桑維翰
少主之嗣位也契丹以不俟命而擅立又景延廣辱其
使契丹怒舉國南侵以駙馬都尉杜重威等領駕下精
兵甲禦之於中流河橋既而契丹之衆已深入而重威
等奏報未到朝廷時桑維翰罷相為開封府尹謂僚佐
曰事急矣非大臣鉗口之時乃叩内閣求見欲請車駕
親征以固將士之心而少主方在後苑調鷹至暮竟不
召維翰退而歎曰國家阽危如此草澤逋客亦且下問
[003-2a]
况大臣求見而不召耶事亦可知矣未㡬杜重威之徒
降於契丹少主遂北遷
  桑維翰責張彦澤
桑維翰形貌甚怪往往見之者失次張彦澤素以驍勇
稱每謁候雖冬月未嘗不雨汗及中渡變生彦澤引蕃
部至欲逞其威乃領衆突入開封府弓矢亂發且問桑
維翰安在維翰聞之乃厲聲曰吾為大臣使國家如此
其死宜矣張彦澤安得無禮乃升㕔安坐謂之曰汝有
[003-2b]
何功帶使相已臨方靣當國家危急不能盡犬馬之力
以為報効一旦背叛助讐敵作威為賊汝心安乎彦澤
覩其詞氣慨然股慄不敢仰視退曰吾不知桑維翰何
人今日之事威稜猶如此其再可見耶是夜令壯士就
府縊殺之當維翰之縊也猶瞋目直視嘘其氣再三每
一嘘皆有火出其光赫然三嘘之外火盡滅就視則奄
然矣
  李濤納命
[003-3a]
李濤常忿張彦澤殺邠州幕吏張式而取其妻濤率同
列上䟽請誅彦澤以謝西土高祖方姑息武夫不從未
㡬契丹南侵至中渡橋彦澤首降戎主喜命以本軍統
蕃部控弦之士先入京師彦澤自以功不世出乃挾宿
憾殺開封尹桑維翰濤聞之謂親知曰吾曽上䟽請誅
彦澤今國家失守彦澤所為如此吾之首領庸可保乎
然事可奈何誰能伏藏溝瀆而取辱耶於是自冩門狀
求見彦澤其狀云上䟽請殺太尉人李濤謹隨狀納命
[003-3b]
彦澤覽之欣然降階迎之然濤猶未安復曰太尉果然
相恕乎彦澤曰覽入門狀見納命二字使人怒氣頓息
又何憂哉濤素滑稽知其必免又戯為伶人詞曰太尉
既相恕何不將壓驚絹來彦澤大笑卒善待之
  馬希範奢侈
馬希範武穆之嫡子性奢侈嗣位未㡬乞依故事置天
策府僚屬於是擢從事有才行者有若都統判官李鐸
静江府節度判官潘玘武安軍節度判官拓跋恒都統
[003-4a]
掌書記李臯鎮南節度判官李莊昭順軍節度判官徐
牧澧州觀察判官彭繼英江南觀察判官廖圗昭順軍
觀察判官徐仲雅静江府掌書記鄧懿文武平軍節度
掌書記李松年鎮南軍節度掌書記衞曮昭順軍觀察
推官彭繼勲武平軍節度推官蕭銖桂管觀察推官何
仲舉武安軍節度廵官孟𤣥暉容管節度推官劉昭禹
等十八人並為學士其餘列校自袁友恭張少敵等各
以次授任莫不大興土木以建置府庭其最為壯麗即
[003-4b]
有九龍金華等殿府殿之成也用丹砂塗其壁凡用數
十萬斤石每僚吏謁見將升殿但覺丹砂之氣藹然襲
人其費用也皆此𩔖初教令既下主者以丹砂非卒致
之物相顧有憂色居無何東境山崩湧出丹砂委積如
丘陵於是収而用之契丹南侵聞其事以為希範非當
人遽使册為尚父希範得册以為敵人推奉欣然當之

  丁思僅謂馬希範起義兵
[003-5a]
丁思僅素有才畧為馬氏騎將以希範受契丹册命深
恥之因謂希範曰今朝廷失守正忠臣義士奮發之時
使馳檄四方引軍直趨京師誅犬戎天子反正然後凱
還如此則齊桓晉文不足數矣時不可失願大王急圗
之希範本無逺略加以興作府署未畢不忍棄去遂寢
思僅之謀思僅不勝其憤謂所親曰古人疾沒世而名
不稱今遭逢擾攘不能立功於天下反顧戀數間屋子
乎誠可痛也自是思僅常怏怏
[003-5b]
  馬希範殺髙郁
高郁為武穆王謀臣莊宗素聞其名及有天下且欲離
間之會武穆王使其子希範入覲莊宗以希範年少易
激發因其敷奏敏速乃撫其背曰國人皆言馬家社稷
必為髙郁所取今有子如此髙郁安得取之耶希範居
常嫉郁忽聞莊宗言深以為然及歸吿武穆請誅之武
穆笑曰主上戰争得天下能用機數以郁資吾霸業故
欲間之耳若梁朝罷王彦章兵權也盖遭此計必至破
[003-6a]
滅今汝誅郁正落其彀中慎勿言也希範以武穆不决
禍在朝夕因使誣告郁謀反而族滅之自是軍中之政
往往失序識者痛之初郁與武穆俱起行陣郁貪且僭
常以所居之井不甚清澈思所以澄汰之乃用銀葉䕶
其四方自内至外皆然謂之拓裏其奉養過差皆此𩔖
也故莊宗得以媒蘖自後隂晦中見郁後竟為患
  李昪得江南
李昪本為徐温所養温殺張鎬權出於己自稱大丞相
[003-6b]
中書令都統及出居金陵以嫡子知訓為丞相昪為潤
州節度昪始為宣州忽得潤州甚怏怏將白温辭之宋
齊丘素與昪善因謂昪曰知訓驕倨不可大用殆必有
損足焚巢之患宣州去江都逺難為應潤州才隔一水爾
有急則可以立功慎勿辭也昪聞之釋然遂行至潤州
未㡬知訓果為朱瑾所殺是夜江都亂火光亘天昪望
之曰宋公之言中矣遂引軍渡江盡誅朱瑾之黨然後
解甲去備以待徐温之至且喜且怒謂昪曰猶幸汝在
[003-7a]
潤州不然吾家大事將去矣汝於兄弟中有大功者也
即日用昪為左僕射知政事以代知訓昪善於撫禦内
外之心翕然而歸之故徐温卒未㡬而江南遂為昪所
有先是江南童謠云東海鯉魚飛上天東海即徐之望
也李者鯉也盖言李昪一旦自温家起而為君爾初昪
既畜異志且欲諷動僚屬雪天大㑹酒酣出一令須借
雪取古人名仍詞理通貫時齊丘徐融在坐昪舉杯為
令曰雪下紛紛便是白起齊丘曰着屐過街必須雍齒
[003-7b]
融意欲挫昪等遽曰來朝日出争奈蕭何昪大怒是夜
収融投於江自是與謀者惟齊丘而已
  李瀚作錢鏐碑
李瀚有逸才每作文則筆不停綴而性嗜酒楊凝式嘗
受詔撰錢鏐碑自以作不逮瀚於是多市美酒召瀚飲
俟其酣且使代筆經宿而成凡一萬五千字莫不詞理
典贍凝式歎服乆之少主入蕃也宰相馮道等至鎮州
戎主皆放還瀚時為翰林院學士北主以其才特留之
[003-8a]
竟卒於蕃中其後人有得其文集者號曰丁年集葢取
蘇武丁年奉使之義
  馮道修夫子廟
馮道之鎮同州也有酒務吏乞以家財修夫子廟道以
狀付判官叅詳其事判官素滑稽因以一絶書之判後
云荆棘森森遶杏壇儒官髙貴盡偷安若教酒務修夫
子覺我羞慚也大難道覽之有愧色因出俸重創之
  歐陽彬入蜀
[003-8b]
歐陽彬衡山人世為縣吏至彬特好學工於詞賦馬氏
之有湖南也彬將希其用㩦所著詣府求見之禮必先
通名紙有掌客吏衆謂樊知客好賄隂使人謂彬曰足
下之來非徒然也實欲顯族致身而不以一物為貺其
可乎彬恥以賄進竟不與既而樊氏怒擲名紙於地曰
豈吏人之子欲干謁王侯耶彬深恨之因退而為詩曰
無錢將乞樊知客名紙生毛不為通因而落魄街市歌
姬酒徒無所不狎有歌人瑞卿者慕其才遂延於家瑞
[003-9a]
卿能歌每嵗武穆王生辰必歌於筵上時湖南自舊管
七郡外又加武陵岳陽是九州彬作九州歌以授瑞至
時使歌之實欲感動武穆既而竟不問彬嘆曰天下分
裂之際厮徒負養皆能自奮我何負而至此耶計無所
出思竄入鄰道但未有所向居無何聞西蜀圗綱將發
彬遂謀入蜀且私謂瑞卿曰吾以干謁不遂居於汝家
未嘗有倦色其可輕棄乎然士以功名為不朽不於此
時圖之恐貽後悔今吾他適庶㡬有成勿以為念瑞卿
[003-9b]
曰君於妾不可謂之無情然一旦不以妾自滯割愛而
去得非功名之將至耶妾誠異之家財約數緍雖不豐
願分為半以資路途彬亦不讓因以瑞卿所贈盡賂綱
吏求為駕船僕夫綱吏許之既至蜀遂獻獨鯉朝天賦
蜀主大悦擢居清要其後官至尚書左丞相出為䕫州
節度使既領䕫州武穆王已薨其子希範繼立因致書
於希範叙疇昔入蜀之由仍以衡山宗族為託希範得
書大慚彬之親友悉免其賦役下令搜訪草澤由是士
[003-10a]
無賢不肖叅謁皆延客之因彬所致也彬雅有風儀其
為文辭近而理真聞之者雖不知書亦釋然曉之竟以
此遇
  戴偃擯棄
戴偃金陵人能為詩尤好規諷唐末罹亂遊湘中值馬
氏有國至文昭王以公子得位尤好奢侈起天策府構
九龍金華等殿土木之工斧斤之聲晝夜不絶偃非之
自稱𤣥黄子著漁父詩百篇以獻欲譏諷之故其句有
[003-10b]
總把咽喉吞世界盡因奢侈致危亡又曰若須抛却便
抛却莫待風髙更水深文昭覽之怒一旦謂賓佐曰戴
偃何如人時賓佐不測以偃為文昭所重或對曰偃詩
人章句深為流輩所推許方今在貧悴大王哀之置之
髯參短簿之間足矣文昭曰數日前獻吾詩想其為人
大抵務以魚釣自娯爾宜賜碧湘湖便以遂其性亦優
賢之道也即日使遷居湖上乃潛戒公私不得與之往
還自是偃窮餓日至無以為計乃謂妻曰與汝結髮已
[003-11a]
生一男一女今度不惟擠於溝壑亦恐首領不得完全
宜分兒遁去庻㡬可免不然旦夕死矣於是舉骰子與
妻子約曰彩多得兒彩少得女既擲偃彩少乃㩦女相
與慟哭而别偃將奔嶺南至永州會文昭薨乃止其後
不知所終
  安重榮叛
安重榮出鎮常懷不軌之計乆矣但未發居無何廏中
産朱鬃白馬有鴉生五色雛以為鳳乃欣然謂天命在
[003-11b]
已遂以兵反指揮令取宗嶺路以向闕父老聞之往往
竊議曰事不諧矣且王姓安氏曰鞍得背而稳何不取
路貝州若由宗嶺是鞍及於鬃得無危乎未㡬與王師
先鋒遇一戰而敗
  楊光逺叛
楊光逺㓕范延先之後朝廷以其功髙授青州節度封
東平王奄有登萊沂宻數郡既而自負强盛舉兵反朝
廷以宗州節度李守正常與光逺有隙乃命李討之李
[003-12a]
受詔欣然志在必取莫不身先矢石光逺見而懼之度
不能禦遂降初光逺反書至中外大震時百官起居次
忽有朝士揚言於衆曰楊光逺欲謀大事吾不信也光
逺素患秃瘡其妻又跛自古豈有秃頭天子跛脚皇后
耶於是人心頓安未㡬光逺果降
  彭夫人怒報恩長老
文昭王夫人彭氏封秦國夫人常往城北報恩寺燒香
時僧魁謂之長老者問曰夫人誰家婦女彭氏大怒索
[003-12b]
檐子疾驅而歸文昭驚曰何歸之速也夫人曰今日好
没興被箇老秃兵問妾是誰家婦女且大凡婦女皆不
善之辭安得對妾而發文昭笑曰此所謂禪機也夫人
可答弟子是彭家女馬家婦然則通其理矣何怒之有
乎夫人素負才智恥不能對乃曰如此則妾所謂無見
性也於是慚赧數日
  羅鄴王戯判
羅鄴王紹威俊邁有詞學尤好戯判常有人向官街中
[003-13a]
鞴驢置鞍於地值牛車過急行碾破其鞍驢主怒毆駕
車者為廂司所擒紹威更不按問遂判其狀云鄴城大
道甚寛何故駕車碾鞍領鞴驢漢子科决待駕車漢子
喜歡詞雖俳諧理甚切當論者許之
  石文德獻挽歌
石文德連州人形質矬陋好學尤攻詩霸國時屢獻詩
求用文昭以其寢陋未曽禮待文德由是窮悴有南宅
王子者素重士延於門下其後文昭知之亦兼怒王宅
[003-13b]
欲庭辱文德而逐之居無何秦國夫人彭氏薨文昭傷
悼乃命有文學者各撰挽詞文德乃獻十餘篇其一聨
云月沉湘浦冷花謝漢宫秋文昭覽之大驚曰文德有
此作用吾但以寢陋而輕之乃不如南宫小兒却能知
賢耶於是始召文德而媿謝之未㡬承制授水部員外
郎充融州刺史文德晚尤好著述乃撰大唐新纂十三
卷多名人遺事詞雖不工事或可采時以多聞許之
  趙在禮拔釘錢
[003-14a]
趙在禮之在宋州也所為不法百姓苦之一旦下制移
鎮永興百姓忻然相賀曰此人若去可謂眼中拔釘子
何快哉在禮聞之怒欲報拔釘之謗遽上表更求宋州
一年時朝廷姑息勲臣詔許之在禮於是命吏籍管内
戶口不論主客每嵗率錢一千納之於家號曰拔釘錢
莫不公行督責有不如約則加之鞭朴雖租賦之不若
也是嵗獲錢百萬
  僧洪道
[003-14b]
僧洪道不知何許人通内外學道行尤髙大為時人所
重天福中居於衡州石羊鎮山谷中馬氏文昭王之嗣
位也聞其名召入府使於報恩寺住持洪道不應命文
昭堅欲致之督責州縣憂懼計無所出率五七十人拱
擁入州洪道知之乃引徒弟數輩轉徙入深山中得一
巖遂且止息然雖舊居抵於山巖下則衆鳥千萬和鳴
而隨之州縣雖失其蹤或有相謂曰且深山之中衆鳥
何故而鳴又聲韻優逸得非和尚在彼耶試尋果得之
[003-15a]
於巖所父老再拜曰和尚佛之徒也佛不遺衆生顧今
大王企竚要與和尚相見輙不應召竄入山林於是和
尚即得計矣而州縣與鄉村得無勞擾而和尚忍不為
之開慈憫耶洪道於是始㸃頭曰如此則吾為汝行矣
及至府文昭以國師待之未㡬堅乞歸山文昭知不可
留乃許焉其後竟不知所終初洪道之入巖也見一虎
在穴乳二子徒弟大駭洪道呪曰無懼彼當移去言訖
虎銜二子趨出穴至行之所感也如此
[003-15b]
  僧齊已
僧齊已長沙人長沙有大溈同度寺僧多而地廣佃户
僅千餘家齊已則佃户胡氏之子也七嵗與諸童子為
寺司牧牛然天性頴悟於風雅之道日有所得往往以
竹枝畫牛背為篇什衆僧竒之且欲壯其山門遂勸令
出家時鄭谷在袁州齊已因㩦所撰詩往謁焉有早梅
詩曰前村深雪裏昨夜數枝開谷笑謂曰數枝非早不
若一枝則佳齊已矍然不覺兼三衣叩地膜拜自是士
[003-16a]
林以谷為齊已一字之師其後居於長沙道林寺時湖
南幕府中能詩者有如徐東野寥凝劉昭禹之徒莫不
聲名藉甚而徐東野尤好輕忽雖王公不避也毎見齊
已必悚然不敢以衆人待之常謂同列曰我輩所作皆
拘於一途非所謂通方之士若齊已才髙思逺無所不
通殆難及矣論者以徐東野為知言東野亦嘗贈之詩
曰我唐有僧號齊己未出家時宰相器爰見夢中逢武
丁毁形自學無生理骨瘦神清風一襟松老霜天鶴病
[003-16b]
深一言悟得生死海芙蓉吐出琉璃心悶見聖唐風雅
缺敲破晴天飛白雪清塞清江却有靈遺魂泣對荒郊月
格何古天工未生誰知主混沌鑿開鷄子黄散作純風
如膽苦意何新織女星機挑白雲真宰夜來調暖律聲
聲吹出嫩青春調何雅澗底孤松秋雨灑嫦娥月裏學
步虚桂風吹落玉山下語何竒血潑乾坤龍戰時祖龍
跨海看日出一鞭風雨萬山飛已公已公道如此浩浩
寰中如獨自一簟松風冷如水長伴巢由伸脚睡其為
[003-17a]
名士推重如此及將遊蜀至江陵髙從誨慕其名遮留
之命為管内僧正齊已不獲已而受自是常怏怏故其
友虛中示之詩云老負峨眉月閒看雲水心盖傷其不
得志也竟卒於江陵有詩八百首孫光憲序之號曰白
蓮集行於世
 
 
 
[003-17b]
 
 
 
 
 
 
 
 五代史補卷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