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g0022 經問-清-毛奇齡 (master)


[00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經問卷六
        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
 王錫問任戊謂宣十七年蔡侯申卒哀四年盜殺蔡
 侯申豈有祖孫前後可同名者此有說乎
曰前蔡侯申者蔡文侯也後蔡侯申者蔡昭侯也孔氏
正義謂昭侯是文侯玄孫不宜與髙祖同名周人以諱
事神兩必有誤是既經前人舉過而無從正明此固不
足辨者但史記世家文侯申子為景侯固孫為靈侯般
[006-1b]
而蔡為楚所滅至楚平王復立蔡侯廬于蔡則靈侯弟
也乃靈侯之孫東國攻平侯之子而代立是為悼侯悼
侯卒弟昭侯申立則以世次計之為髙玄而以廟次計
之則已六傳矣六傳在周制諸侯五廟之外正義以為
事神當諱此固不識廟制者然且髙玄廟諱亦有偶犯
如晉惠公名夷吾一傳懷公圉再傳文公重耳三傳襄
公驩四傳靈公夷臯則正在髙玄五廟之内而夷吾夷
[006-2a]
臯前後相犯其于事神何解焉又魯祖伯禽為始封之
君而武公名敖亦魯世不祧宗也明堂位所云伯禽之
廟為文世室武公之廟為武世室此固世世饗祀厯傳
不毁者然而栁下惠名展禽慶父之子名公孫敖若全
不知有廟諱而一一犯之若武王發為周人共祖一代
開國而衞有公叔發鄭有公子發假欲據此而謂周制
不諱則又武斷之言然但據事神以諱一語而遽以此
繩諸經則不必也所謂小人之腹必不可以度聖經此
其一也
[006-2b]
 又問然沈已又謂昭十一年楚子䖍誘蔡侯般殺之
 于申申為地名則此所為盜殺蔡侯申者亦是殺之
 于申而經文偶脫于字遂致兩誤此則既非杜撰而
 反于聖經前後得通其說何如
曰此總不識聖經而必求其誤反欲改聖經以實已說
則更誤矣夫史記世家並不襲左傳者即襲左傳亦並
不襲春秋經者世家原有兩蔡侯申則非經誤可知也
[006-3a]
乃又欲増一于字于申字之上以為申本地名而非人
名似乎近理而實大謬者春秋凡弑君與君卒無不書
名者即殺與盜殺亦然如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
輒盜殺衞侯之兄縶類此在大夫猶書名若君則雖左
右賊殺皆以例書如閽殺吳子餘祭類豈有公然以盜
殺來告而無君名者况申是楚地即申公巫臣之邑也
蔡靈侯為楚靈王所殺故在楚地今蔡昭侯畏楚而已
遷蔡于州來則在哀三年已遷在吳地矣至是昭侯將
如吳諸大夫懼其又遷也而盜殺之則其所殺地在吳
[006-3b]
之州來明見經文而妄疑殺于申此又不讀書人所言
何足道乎
 邵廷采問昭十九年許世子止弑其君買據䇿書是
 許悼公瘧世子止不由醫者自為藥物以進許君飲
 之而死舊謂許世子不嘗藥固已不讀春秋矣若歐
 陽修謂操刀而殺與不躬進藥及進藥而不嘗三者
 殊科此皆不讀書人以小人之腹信口說經之言特
[006-4a]
 經書弑君而䇿書又云太子奔晉是必世子欲速得
 其位而假藥行弑故許人惡之而止乃出奔此則于
 夫子書弑之意覺有相合不審是乎
曰世子為藥物以進自是誤害特君父無誤害者誤害
則必以大惡加之所以謹人心而防弑逆之漸也若世
子出奔則是悔過並非避責何以知之穀梁傳云不弑
而曰弑責止也止曰我與夫弑者不立乎其位以與其
弟虺哭泣歠飦粥嗌不容粒未踰年而死則其進藥物
明屬過誤並非有心可知也後儒之深文皆可省也
[006-4b]
 先生傳春秋以䇿文為據公穀二家皆道聽塗說無
 足語者此何以知非穀梁誤也且後此許君無名虺
 者則其誤且顯然也
曰善哉問也夫不以公穀解春秋吾之言也豈自言而
自悖之然凡解經者當以經解經此又吾之言也吾仍
以經解經耳䇿書缺不全矣穀梁雖道聽不見䇿書然
亦必有道路相傳十得一二者如此讓虺雖是誤然此
[006-5a]
經自許世子止弑其君買及塟許悼公後至定六年鄭
游速帥師滅許以許男斯歸則繼許悼公而立者許君
斯也並無許君名止者則無論其所讓者是弟是虺而
總之已不立而讓之他人此其情亦苦矣許君見春秋
者凡七公穆公新臣僖公業昭公錫我靈公甯悼公買
許男斯元公成並無世子止一人
 盛唐問孟子曹交趙岐註曹君之弟按春秋哀八年
 宋人入曹左傳竟云滅曹執曹伯以歸如此則孟子
 時已無曹矣其曰曹君之弟何居得非經祗書入原
[006-5b]
 未嘗滅乎
曰經有書滅而並未滅者定六年鄭帥師滅許是也有
書入而即是滅者此宋人入曹是也但此入曹亦何以
知其是滅祗以後此經文並不及曹而戰國諸文又並
無曹君之事獨史記曹世家載曹伯陽十五年宋滅曹
執曹伯陽及公孫彊以歸而殺之曹遂絶其祀則曹此
時信亡矣趙岐之註不知何所本當是誤耳
[006-6a]
 然則孟子之曹交何如
曰此張南士曾辨之當是曹姓而交名者何以言之其
曰交得見于鄒君可以假館鄒者魯縣說文云即古邾
婁國也徐邈引孟子題辭有云邾國至孟子時魯穆公
改邾為鄒則鄒即邾可知矣春秋註邾本曹姓為顓頊
之後則所為曹交者或亦曹姓而交名與鄒君同姓故
得見鄒君而假館焉或即鄒君之弟戰國禮衰不分宗
不别氏弟得以其戚戚君故兄弟同姓未可知也解經
惡杜撰但有據之言則亟取之此差有據耳
[006-6b]
 或問孟子有費惠公且曰小國之君按戰國並無費
 國有謂費在春秋係魯都或是魯君則魯此時為魯
 繆公並無惠公且魯有惠公未有子孫與祖宗可同
 諡者有謂費本季氏巖邑或即季氏子孫世居費者
 遂于此僭稱公與
曰俱不然魯國無恙固無有降而稱費國之理即季氏
子孫世為魯卿亦斷無有出居于費者大夫有采邑但
[006-7a]
收其賦稅而不居其地故孟孫之郕叔孫之郈季孫之
費皆他人居之春秋公斂處父居郕侯犯居郈南蒯公
山弗狃陽虎皆居費是也季氏宗卿焉得居費若謂
魯惠費惠不當同諡則又不讀書之言衛有兩莊公燕
有三桓公祖宗諡法何曾禁同而以此立說則又誤矣
大抵春秋戰國間凡都邑之長皆與有地之君相比原
有邑宰都君之稱以長于其地也此所稱國猶顓㬰邿
極各為君臣因亦得以公名之此不特楚僭稱王始有
申公葉公之稱即以齊言之在春秋有棠公在戰國有
[006-7b]
薛公其稱邑以公皆是也况魯在戰國方五百里則費
或稍寛其得以都君而儗國君容有然耳
 若然則稱邑以國而反稱孟獻子以家不其悖乎
此則春秋戰國之時為之也春秋周稱天王時韓魏家
耳及韓魏皆王而成周王城反名之為東西君此又時
事之無如何也
 邵廷采問孟子自齊塟于魯反于齊止于嬴一似塟
[006-8a]
 而始歸裁塟而即出不終喪而為齊卿者明儒郝京
 山為之解曰禮凡尊者有賜必明日往拜惟喪禮則
 斂之明日但拜君命及衆賔而不拜棺中之賜故贈
 襚之賜拜于塟後是時孟子仕齊喪母齊王必以卿
 禮來贈含襚而孟子以棺中之賜不即往拜至三月
 歸塟之後然後反齊而拜王之賜然又不至齊而止
 于嬴者禮衰絰不入公門大夫去國踰境為壇位望
 鄉而哭此喪禮也今自魯至齊遂于境上嬴邑為壇
 位成禮而畢而返魯此可謂善解經者特嬴在齊南
[006-8b]
 去齊都三十餘里即春秋所稱公㑹齊侯于嬴者果
 是拜賜亦不宜若是之逺且禮衰絰不入公門非不
 入國門也若為壇位而哭此出亡之禮非喪禮也其
 所引據皆未確則孟子反齊真可疑矣豈孟子果不
 行三年喪乎
曰孔子要絰而赴季氏之饗孟子甫塟而即來齊聖賢
行事有不可以憑臆斷者若郝氏之誤不止一端其解
[006-9a]
諸經似亦有見而苦于無據及其有據則又一往悖誕
借古經為証而無一不錯雖極訾宋人而其病與宋人
等如此証衰絰不入公門越境為壇位而哭固屬可笑
即其云王必以卿禮含襚而孟子以棺中之賜不即往
拜彼何以知王不來弔耶小記有國君弔臣之文禮
運國君非問疾弔喪不入諸臣之家故衛靈弔栁莊齊
莊公弔杞殖豈有齊王不來弔者即遣人來弔亦君命
矣君命則拜在明日不當在三月之後况含襚有二禮
一是君親臨者一是遣送者皆君命也君命無不拜所
[006-9b]
謂不拜棺中之賜謂不拜賜而拜命耳不然君親臨襚
可謂此棺中之賜而不往拜乎若謂棺中之賜至三月
塟後始拜此出何書天下無杜撰禮文可釋經者先仲
氏嘗謂自齊塟魯則必喪在齊而塟于魯者若母喪在
魯則其文當云孟子自齊奔喪于魯不得止云塟魯矣
葢喪節甚多有母之喪不得稱有母之塟也况戰國游
仕多家于寄以孟母嫠婦孟子孤兒則出必偕出處必
[006-10a]
偕處自當與介推奉母老萊攜婦一類未有抛母居魯
而可獨身仕齊者故劉向列女傳云孟子處齊有憂色
擁楹而嘆孟母見之則是孟母與孟子同在齊國有明
據矣特以墳墓在魯不得不至魯合塟而究之魯翻無
家而齊有家故記曰反于齊反者反哭之反也且本文
叙事原有文法其云自齊者謂塟自齊也非謂孟子自
齊而還魯也若謂孟子自齊而還魯則塟需三月未有
甫還魯而即塟者亦未有在齊聞赴至三月而始還塟
于魯者其于自齊塟魯四字多少不合是必斂戸殯堂
[006-10b]
獻材井椁諸節行之在齊至三月而歸塟于魯故甫塟
而即反齊以亡者噫歆尚在齊也此則說經稍近理耳
 如是則本文自明無可疑者祗近儒閻潛邱又云塟
 魯反齊當是終三年喪後復至齊為卿而後有此問
 所云前日猶齊王之稱前日願見陳臻之問前日王
 餽兼金不必前一日也葢孝子喪親言不文今也援
 古論今幾于文矣三年之喪言而不語謂不為人論
[006-11a]
 說也今較量棺椁之間近論說矣後魏孝文帝以與
 公卿往復追用慟絶曰朕在不言之地不應如此喋
 喋豈孟子反喋喋耶見顧出孝文下耶
吾仍以孟子本文解之其曰止嬴而充虞問者謂充虞
之問在止嬴時也然而何故止嬴以反于齊也何故反
齊以塟于魯也然則此止嬴接塟魯時矣若在三年後
則直以克虞問曰記作起句與陳臻問曰正等何必叙
自齊反齊諸來歴乎且充虞明曰嚴不敢請今願有請
兩請相接正頂嚴字謂大斂時也三年後不嚴久矣其
[006-11b]
所以不敢請者以三年不言故初非以三年嚴故何必
又接此句
若以孝子喪親言不文三年之喪言而不語為據則又
大謬矣居喪不言不對之說言人人殊孝經云言不文
謂不飾語詞耳非不言也若曲禮居喪不言樂苐不言
作樂之事而他事皆可言雜記云三年之喪言而不語
對而不問則他事可自言而不得告語可對人之問而
[006-12a]
不得問人非謂言事與答問皆當絶也至間傳與喪服
四制皆云斬衰唯而不對齊衰對而不言此則又稍刻
者然孟子齊衰亦尚在對之之列雖在他事猶可對而
况祗問喪而三年之間竟不置對並無此禮况其有大
謬不然者人苐知居喪不言而不知居喪則必言喪事
重大正須言說講論以求其故故既夕禮云非喪事不
言謂喪事必言非喪事故不言耳葢論議喪事古分貴
賤天子諸侯不自言喪事而臣下得代言之四制所云
百官備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此天子諸侯禮也若大
[006-12b]
夫與士則必身為論議然後得備物具禮四制所云言
而後事行者此大夫士禮也至庶人則不止言之論議
之且必身執其事故曰身自執事而後行則在大夫與
士正當論議而以不對不言之例律之是戒諫官以緘
口于禮悖矣是以曲禮居喪未塟讀喪禮既塟讀祭禮
所謂讀者謂講說而討論之則孟子此時可講祭禮而
况棺椁厚薄之間乎若北魏文帝之恨喋喋彼時以欲
[006-13a]
終喪三年與諸臣論議故有此言然亦正以天子不言
所謂不言而事行者故曰朕在不言之地言在天子位
也下此者豈宜引此
若髙宗三年不言指命令不指言詞又與四制不言不
同故曰惟作命又曰罔攸禀令然亦古禮有然至髙宗
偶一行之若周禮則全未有此康王居成王之喪自乙
至癸祗九日即作誥以命羣臣故夫子于髙宗但曰古
之人皆然並非周制而孟子告滕君五月居廬未有命
戒則父兄百官皆曰宗國莫行先君莫行以非周禮也
[006-13b]
不然豈有先君宗國俱不行三年喪者予嘗謂善解經
者解一經而諸經皆通正此謂也好古者亦從予此言
思之可耳
 又問孟子宋小國也齊楚惡而伐之此時孟子正在
 齊滕之間而註云宋王偃嘗滅滕伐薛敗齊楚魏之
 兵欲霸天下疑即此時也豈此時滕已滅乎
曰宋君滅滕出自國䇿然但云於是滅滕伐薛取淮北
[006-14a]
之地止此一語其于滅滕實跡並未有據也史宋世家
末載宋君偃興霸之事亦詳且備而不及滅滕即他書
載滅滕者亦言人人殊春秋正義云滕三十一世為楚
所滅而杜氏釋例又云春秋後六世而齊滅之竹書紀
年又云於越滅滕此皆無可考據者若云宋滅滕則吾
即據孟子以折之陳臻曰當在宋也則孟子曽居宋矣
乃滕文公章即曰滕文公為世子將至楚過宋而見孟
子則在孟子居宋時滕國尚在見有世子過宋國而曰
嘗為宋滅此夢囈語也吾故曰解經者當以經據經此
[006-14b]
又其一也
 然淮安閻氏又云宋是時似未滅滕而其後滕終為
 宋滅通鑑載周赧王二十九年乙亥宋滅滕距孟子
 居宋時甚逺則此註不當預曰嘗滅滕而宋之滅滕
 則無可疑也豈其言又非與
曰非也通鑑于赧王二十九年不曽云宋滅滕也特以
齊楚魏三國滅宋在宋偃四十三年齊湣三十八年正
[006-15a]
值周赧二十九年乙亥故通鑑于二十九年下載國䇿
占雀篇以為三國滅宋之由而占雀篇中追泝前事則
有滅滕伐薛四字見于文間實則宋偃無滅滕事即通
鑑及他書亦並無宋滅滕之說且占雀之文亦係家語
載殷紂事而作國䇿者因宋偃倣殷紂所為遂誤襲其
文以屬之宋偃非偃事也家語云昔者殷王帝辛之世
有雀生大鳥于城隅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
而名益昌于是帝辛恃雀之德至殷國以亡云云而國
䇿即云宋康王之時有雀生&KR1942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
[006-15b]
小而生巨必霸天下于是康王大喜至城不守云云則
是占雀一篇全係竊襲故其中滛酗斮脛皆是紂事而
妄攙滅滕伐薛四字于其中其為不足據亦明矣若孟
子欲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世家明云宋偃自立為
王東伐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齊楚
皆指為桀宋故惡而伐之而宋偃亦但拱手而無如何
祗淫酗行虐倣殷紂所為至赧王廿九年蘇代請伐宋
[006-16a]
值周赧二十九年乙亥故通鑑于二十九年下載國䇿
占雀篇以為三國滅宋之由而占雀篇中追泝前事則
有滅滕伐薛四字見于文間實則宋偃無滅滕事即通
鑑及他書亦並無宋滅滕之說且占雀之文亦係家語
載殷紂事而作國䇿者因宋偃倣殷紂所為遂誤襲其
文以屬之宋偃非偃事也家語云昔者殷王帝辛之世
有雀生大鳥于城隅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
而名益昌于是帝辛恃雀之德至殷國以亡云云而國
䇿即云宋康王之時有雀生&KR1942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
[006-16b]
小而生巨必霸天下于是康王大喜至城不守云云則
是占雀一篇全係竊襲故其中滛酗斮脛皆是紂事而
妄攙滅滕伐薛四字于其中其為不足據亦明矣若孟
子欲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世家明云宋偃自立為
王東伐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齊楚
皆指為桀宋故惡而伐之而宋偃亦但拱手而無如何
祗淫酗行虐倣殷紂所為至赧王廿九年蘇代請伐宋
[006-17a]
所築者又一薛也至于宋行王政之閒與戴不勝之語
則又不在居宋時而在湣王六年宋君偃十一年之後
何則孟子居宋時宋未嘗稱王也至君偃十一年而自
立為王孟子謂戴不勝稱宋王矣况齊楚惡而伐之則
正稱王而大伐齊楚之際故齊楚報伐此非居宋時然
又非赧王二十九年三國滅宋時也滅宋距此年有三
十二年恐孟子此時未必又出游也凡此者皆以孟子
據孟子而可信者也然則孟子一至梁一至齊而于滕
宋之間反兩至而世不知也
[006-17b]
 孫眉光字嘯夫錢塘人問孟子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趙註
 以宗國為宗聖之國劇不可解惟朱氏集註謂滕與
 魯皆文王之後而魯祖周公為長兄弟宗之則宗兄
 弟較宗聖略為近理然祭法與國語皆云周人禘嚳
 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則周初列國凡同姓者自當
 以武王為宗乃曰宗周公豈弟可宗兄乎
曰弟當宗兄列國不當宗武王也其以武王為宗者天
[006-18a]
子也古者立宗法國君無宗祗以相傳之諸君為宗故
除一祖外餘皆為宗不惟前君是宗即身亦是宗如漢
後諸帝自太祖髙祖後無不稱某宗某帝其義瞭然是
以天子諸侯皆國君也其宗法惟一前君為後君之宗
而不易氏不分族不立小宗以天子諸侯一身無氏族
可分且君君相仍皆百世不遷並無有五世即遷之小
宗可别出也故曰國君無宗列國不當宗武王此宗法
也若天子諸侯之弟則不敢與天子諸侯為一宗而别
為宗族使天子諸侯之嫡弟一人立為大宗而諸兄弟
[006-18b]
之為小宗者宗之如魯周公之弟皆宗周公而稱魯國
為宗國故曰弟當宗兄然而諸國之宗魯諸大夫之宗
宗子則為弟宗兄而魯與宗子之宗宗周與宗宗國則
但以一君為之宗而他君無與曰此非君也父也為我
之所自出者也故禮記云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
祖諸侯夫既不敢宗則自不敢祖而人孰無父雖不敢
祖國君亦當父國君其不敢祖國君何也君非我宗則
[006-19a]
君之所祖自非我祖列國不敢宗武王則宗國亦不敢
祖文王也其當父國君何也周公不敢祖王季而可立
文王之廟于魯國鄭桓公不敢祖夷王而可立厲王之
廟于鄭國三家不敢祖魯惠而可立魯桓一廟于三家
之堂何則不敢祖非不敢父也故大傳曰宗其繼别子
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夫别子宗子也别子之所
自出則宗子之父也繼宗子之父而可有百世不遷之
廟則父君矣是以趙岐所註尚曉宗法有云滕與魯皆
出自文王此據春秋魯以文王名出王以文王之廟名
[006-19b]
出王廟而言此正是宗法特其稱宗聖則不可解或者
周公以宗子而為聖人當時或原有宗聖之稱亦未可
知若朱氏去趙註自出二字而其論大傳則并以繼别
子之所自出為羨文而刪之則宗法茫然矣或曰宗國
者同宗之稱滕可稱魯魯亦可稱滕則不然國語舟之
僑曰宗國既卑諸侯逺已内外無親其誰救之專以宗
國指魯言宗在故也哀八年公山不狃對叔孫輒曰以
[006-20a]
小惡而覆宗國不亦難乎哀十五年子貢見公孫成曰
利不可得而喪宗國將焉用之皆指魯國言宗在故也
 又問大傳宗法皆以庶兄弟宗嫡兄弟而嫡必以長
 謂之别子今周公非文王長子而朱氏謂文王之後
 周公為長則淮安閻氏嘗非之謂周公為太姒之第
 七子武王母弟之第五人是周公非别子明矣若然
 則不特朱氏誤註恐謂周公為宗子魯國為宗國亦
 未是與
曰宗法自天子諸侯外固以庶子宗嫡子然又有不同
[006-20b]
儻皆庶而無嫡耶則即以長庶為别子而諸庶子皆宗
之大傳所云有小宗而無大宗者謂無嫡而以長庶為
大宗者也儻皆嫡而無庶耶則祗以次嫡為别子而其
餘諸嫡皆宗之大傳所云有大宗而無小宗者謂皆嫡
而即以諸嫡為小宗者也周公為武王母弟之第二人
則既非長嫡不當繼諸侯且又非次嫡不當為宗而無
如長伯邑考早卒次武王為天子次管叔已辟則周公
[006-21a]
已升為次嫡即别子矣朱氏謂周公為長固屬可議然
閻氏謂周公是太姒第七子武王母弟之第五人則又
不然世家明云武同母兄弟十人長伯邑考次武王發
次周公旦次蔡叔曹叔成叔霍叔康叔冉季則周公是
太姒第四子武王母弟第二人而以四為七則與以四
為長者其與幾何
 然而先生據史記相傳閻氏據左傳按僖廿四年富
 辰曰管蔡郕霍魯衛毛𣆀郜雍曹滕畢原鄷郇共十
 六國皆周公兄弟而自伯邑考武王以逓至于魯則
[006-21b]
 魯為周公封國適居第七恐據史記不如據左傳與
此則倍謬矣傳所引言但雜舉封國以証親親何曽是
世系次第而竟以此定伯叔長幼吾未之聞考文王諸
子其嫡庶先後並無明文自漢迄今未有不遵史世家
者惟孔傳稍異耳按孔金縢傳有云周公攝政其弟管
叔蔡叔霍叔流言于國是以周公為管叔之兄為文王
第三子與史記第四子稍異且趙岐註孟子亦依孔傳
[006-22a]
作解曰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管叔念周公兄也故
望之而尚書正義亦云殷法多兄終弟及三叔以周公
大聖且為武王弟有次及之勢故起流言則直謂周公
實次武王而長三叔此則經學異義為讀尚書孟子所
必當知者而世並不曉反以富辰雜舉之詞認作次第
不惟失史記且失左傳矣夫以周公為第四子雖史記
而實孟子此可遵也以為第三子則孔趙諸儒皆說經
之徒雖廣異義然不必遵也今妄為第七子則蔡霍二
叔併長周公大亂之道且不聞伯仲叔季次第乎論語
[006-22b]
八士皆二伯二仲二叔二季而文王一母之子則以三
人當伯仲季而餘皆為叔伯邑考伯也武王仲也𣆀季
季也自管叔以下七人則皆叔也故史正義曰自伯邑
考後諸子皆稱叔惟冉季載以最少稱季此斷斷不容
紊者而傳文𣆀季反列之滕叔繡曹叔振鐸之上可謂
次第乎
 經問卷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