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g0022 經問-清-毛奇齡 (master)


[00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經問卷四
         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
 鍾機字石城秀水人問説命高宗云予小子舊學于甘盤既
 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此是
 甘盤不肻仕而逺遯荒野既而遷河遷亳不知所終
 此頗近理若孔傳以為高宗之遯則高宗為帝小乙
 之子可行遯乎
此蘇軾書傳之説也蘓氏解經每以强辭奪正理大之
[004-1b]
啟南渡改經之漸小之一掃漢儒舊説使不學之徒可
以憑臆解㫁初聞之似乎極快而實則滅經之禍皆始
于此此正學人所當戒者如此説命説曰古之君子當
明王之世而不肻仕葢有之矣許由不仕堯舜夷齊不
仕周商山之老不仕漢懐寳迷邦以終其身是或一道
也武丁為太子時學于甘盤及即位而甘盤遯去隱于
荒野武丁使人求之跡其所徃則初居河濵乃復自河
[004-2a]
徂亳不知其所終武丁無共政者故相説也舊説乃謂
武丁遯于荒野武丁為太子而遯決無此理且遯則如
吳太伯豈復立也哉學者徒見書云其在高宗時舊勞
于外故以武丁為遯小乙使武丁劬勞于外以知艱難
決非荒野之遯其言鑿鑿殊不知書所云遯者非遯逃
也謂避位而遯于野也高宗之父小乙欲使高宗知稼
穡艱難使避太子位而與農人雜處初居在河既居在
亳則以帝辛帝小乙之時殷道復衰民思盤庚之政自
河遷亳此在史有之此正高宗身歴之事故無逸云舊
[004-2b]
勞于外爰暨小人其説與説命正同而孔氏之註亦彼
此相合何曽是不顧行遯如微子出走太伯逃吳之事
而寃書並寃孔傳耶吾輩解經須有據高宗遯野與甘
盤遯野須明有左証始可置喙高宗遯野則國語早有
之楚靈王虐白公子張諫王曰昔武丁能聳其徳至于
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黙以思道是高
宗遯野春秋時有明據矣孔傳無誤也若甘盤遯野則
[004-3a]
何據耶若謂甘盤既去武丁無共政者故相傳説則尤
不讀書人所言書君奭篇明云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
則甘盤本高宗功臣高宗與五王配天則甘盤與伊尹
伊陟臣扈輩同配食于帝非許由巢父輩可比儗者乃
曰武丁無共政胆肆哉言之也吾故曰歐陽修蘓軾輩
皆不讀書人非無謂也
 又問羅喻義謂古無宗伯一官今觀康王之誥有太
 保太史太宗而以太宗序太史之下非宗伯也故其
 後或稱上宗或稱宗人皆是太宗之别名然並無稱
[004-3b]
 宗伯者豈宗伯果非官乎
羅氏作尚書是正襲朱氏吳氏邪説以古文尚書為偽
書故其攻古文周官篇不遺餘力遂有宗伯非官一語
予己于古文寃詞中辨之詳矣但人須讀書如此誥文
稱太宗祗一宗字何以知為宗伯不知左傳文三年有
事太廟時夏父弗忌為宗伯而國語祗云以夏弗父忌
為宗韋昭曰宗宗伯也則宗伯原有祗稱宗一字者其
[004-4a]
又加太字者以其尊也故誥文以太保太史太宗三官
並稱且並服麻冕彤裳及太保奉珪則太宗亦奉同奉
瑁並佐王祭齊列並尊此真宗伯之職也若又有宗人
則是宗臣司事之官名宗有司故左傳宗伯欲升僖公
則宗有司爭之公父文伯之母欲為文伯娶妻則師亥
謂饗燕男女皆屬細事不當煩宗伯而當用宗人以宗
伯尊而宗人卑也則宗伯宗人明白兩官故此誥行事
方祭咤時上宗讚饗宗人受同上宗是宗伯宗人是宗
司一讚饗一受同一尊一卑二者不得兼攝則明有宗
[004-4b]
伯亦明有宗司而欲混并而合作一人且將藉此以埋
没宗伯之一官此不讀書無理之至者而可以是藉口

 邵廷采問庶子一官見之諸禮然不知是何等官何
 所職掌且何人為此或以庶子即嫡庶之庶則豈有
 庶子立一官者請明示之
周有庶子官庶子者衆子也即諸子也合君卿大夫士
[004-5a]
之適庶子之事而置為一官在文王世子與燕義儀禮
燕禮諸書則名庶子在周禮則名諸子總此官也但其
職掌則周禮掌國子之倅燕義職諸侯卿大夫士之庶
子之卒卒即倅也副也言職掌諸侯卿大夫士之適庶
子所以副于其父諸侯卿大夫士之事葢諸子有副父
之事而其人掌之故燕義註云庶子諸子也倅者諸子
副父之事也周禮司馬職註云諸子即國子亦即公卿
大夫士之適庶子故倅者副于父亦副于公卿大夫士
而特其所云諸子庶子者只是官名非以國子為此官
[004-5b]
亦非以諸子庶子為此官非以此官名倅亦非以此官
名副貳葢謂此官者司此國子適庶子倅副之事非以
國子適庶子作此倅副官也祗此官甚卑在士位之下
與庶司等同其服役在内外朝則與司士同正朝位在
諸燕禮則與司燎等同執燭堂下雖其所掌大事于祭
祀燕饗軍旅刑罰則掌其戒令于興學養老合樂合射
則司其教治而職分甚卑不必公族人為之但以司公
[004-6a]
族衆子之事故即此衆子中舍國子適子之名而祗以
庶子名其官以云卑也明郝敬作九經解純用武斷謂
諸子庶子皆是官名而燕義獻士之後獻庶子是公卿
大夫士之庶子非庶子官則此庶子是適庶之庶天下
無燕禮而獨取庶子一等與燕末者且此畢竟是誰庶
子公乎卿乎大夫士乎一人乎抑多人乎何所去取乎
且卿大夫之庶子大者仍為卿大夫小亦為士未可遽
為司役也且文王世子燕公族是庶子官儀禮燕禮燕
羣臣亦是庶子官而燕義獨否此則何解若張采妄輯
[004-6b]
註疏謂國子之正則公卿大夫士之適子而以庶子之
介于適者乃為之副是雖以庶子為官名而亦以庶為
適庶之庶竟以此官為適子之副則卿大夫士之倅己
不可解况國子存游倅謂諸子之散倅副貳之不預政
事者也葢以國子有散處未預政事而名游倅者若以
倅屬庶子則一庶子官外當復有游散諸庶子官矣此
皆不甚解而强曉事者宋明人解經大率類此
[004-7a]
 王錫字百朋仁和人問姓氏之分從來謂姓分為族族分為
 氏此見之孔氏正義者獨先生謂姓分為氏氏分為
 族何與
姓分為氏者如魯與鄭皆姬姓此姓也而魯分桓公之
子為三桓一為仲孫一為叔孫一為季孫鄭分穆公之
子為七穆或為罕氏或為駟氏或為國氏此姓之分為
氏也乃魯又分三桓之後為子服氏南宮氏叔仲氏公
彌氏鄭又分七穆之後為游氏馬師氏子南氏少正氏
此氏之分為族也則自姓而氏自氏而族歴歴分明不
[004-7b]
可倒置其又云姓分為族者彼徒以子服南宮之總皆
桓族馬師子南之總皆穆族因遂以族歸桓穆而不知
桓穆者族之總稱非分稱之族也傳稱高陽氏有一十
六族夫高陽一氏而十六族分焉非氏之分為族乎
 然古氏族亦不甚分春秋無駭賜展氏以其為公子
 展之孫也此賜氏也而左傳稱羽父為無駭請賜族
 豈氏即族與又王符作潛夫論有曰賜氏以字孟孫
[004-8a]
 叔孫是也賜氏以諡戴武宣穆是也而朱元晦論氏
 法以諡為字字之訛古惟以王父之字為氏未聞以
 諡也其説何如
氏與族原無分别東門襄仲以仲為氏以東門為族而
春秋呼襄仲之子為東門氏則族亦稱氏晉叔向曰肹
之宗十一族惟羊舌氏在而已夫叔向以叔為族以羊
舌為氏今并羊舌而族之則氏亦稱族故古稱以王父
之字為氏亦有稱王父之字為族者且王符論氏法有
賜氏以居賜氏以官之例而不知賜族亦然柳下惠本
[004-8b]
氏展而以居柳下為柳下族則族亦以居也桓魋本氏
向而以官司馬為司馬族則族亦以官也故賜氏以諡
不止如王符所云戴武宣穆孔氏正義所云衛齊惡宋
戴惡之類而朱氏偶不記便謂無此大凡論學最忌知
其一便辟其一朱氏但知以字為氏而不知原有以諡
為氏者且但知以王父之字為氏而不知更有以己之
字為氏以父之字為氏者此不特朱氏所不知也即公
[004-9a]
羊高註春秋亦不知有此但曉王父字為氏一語以致
劇舛大誤遂致後人互相糾駁而齗齗不已不特議禮
如聚訟也予向已存其説于春秋而惜其言之未盡白
也試言之春秋公子遂所稱東門襄仲者魯莊公之子
遂其名仲其字襄其諡東門者其居也襄仲殺嫡子以
立宣公而宣公徳之于仲之死使其子歸父嗣卿而用
事如故及宣公死而季文子始發前事治之以殺嫡之
罪乃逐東門氏乘歸父使晉而拒勿使返歸父奔齊然
猶不能絶其後也于是使歸父之弟嬰齊仍嗣襄仲後
[004-9b]
而得守其祀是嬰齊之嗣嗣襄仲非嗣歸父也猶之臧
武仲之去魯使其兄臧為為臧氏後然嗣臧宣叔非嗣
臧武仲也乃嬰齊之死夫子特書曰仲嬰齊卒而公羊
疑之夫仲襄仲也公子遂之字也幾見襄仲之子可氏
仲者將古賜諡法所云以王父之字為氏者謂何是必
嬰齊之嗣歸父即以歸父為其父所謂為人後者為之
子而襄仲之嗣嬰齊以續歸父即以嬰齊為之孫葢其
[004-10a]
為兄後者必不當更為父後而于是夫子氏仲之故與
以王父之字為氏之説庶幾兩全然而以父為祖以兄
為父是説一出而歴兩漢魏晉唐宋元明以迄于今並
無一人焉起而正之以致吳中習俗弟呼兄為父父呼
子為孫蔑絶天常凟亂倫紀公然見諸行事勒為譜系
且著為主客辨論相爭于名人學士之前見長洲汪氏集其為
禍烈莫可紀極而不知其説有大不然者嘗讀春秋至
宣八年經曰仲遂卒于埀大驚曰襄仲已早氏為仲乎
夫襄仲已氏仲則不特嬰齊當氏仲即歸父亦當氏仲
[004-10b]
也此舊氏也此非王父之字之所可例也又既而讀宣
十八年傳曰遂逐東門氏歸父奔齊又驚曰歸父已氏
東門乎夫歸父已氏東門則不待嬰齊氏父氏歸父已
氏父氏也此傳氏也此更非王父之字之所可例也于
是取全經而通觀之始恍然曰禮固有以已之字為氏
者而世不知也僖十八年經不書公子季友卒乎夫公
子友之冠以季猶之公子遂之冠以仲也此已氏也宣
[004-11a]
十八年不又曰公弟叔肸卒乎肸字叔而氏叔猶之友
字季而氏季遂字仲而氏仲也此又已氏也禮又有以
父之字為氏者而世又不知也僖四年叔孫戴伯帥師
侵陳夫戴伯者叔牙之子也叔牙之子焉得以叔牙之
字為氏而稱叔孫乃竟稱叔孫則父氏也哀二十五年
衛出公輒奪南氏之邑夫南氏邑者公孫彌牟之邑也
其稱南氏則以彌牟之父公子郢之字子南也然而子
南父字也子何得氏南乃氏南則又父氏也是以鄭子
展之氏罕也曰罕氏掌國政則以子展者子罕子也父
[004-11b]
氏也子晳稱駟氏曰以駟氏之甲攻良霄則以子晳為
子駟子也父氏也子産稱國氏曰公孫僑即國僑則以
子國為子産父也父氏也則是襄仲氏仲本以已之字
為氏者嬰齊之氏仲則因襄仲之氏仲而仍舊氏者即
不然亦以其父字為氏如前所云者向使公羊註經苟
一觀經文仲遂之卒則必不疑嬰齊之氏仲苟能通觀
諸經之以身賜氏以父字賜氏則亦必不墨守王父之
[004-12a]
字為氏一語以貽禍後世乃以窮理格物如朱氏以發
凡起例推詞比事如春秋諸家而夫子聖經並不一觀
然後知讀書之果無人也
 然則公孫歸父有子乎何以不使其子後而後嬰齊
 何也
善哉問也夫嬰齊未嘗後歸父也當共仲在宣公朝季
氏失國政而政在仲氏歸父嬰齊自當同時為大夫仲
氏死而歸父自為卿即嬰齊之卿或在歸父見逐之後
然必非以後歸父為名者故左氏傳䇿書並無其文而
[004-12b]
公羊獨有之殊不知歸父自為卿亦自有子夫歸父之
子即子家羈也子家羈以大夫從昭公出亡周旋于亡
君八年之間及其反也季氏欲卿之而羈乃遁去此固
春秋之賢大夫故傳稱子家懿伯子家子則嗣歸父之
後者子家子也非嬰齊也且其氏子家者何也正父氏
也歸父曽字子家矣歸父以東門襄仲之子稱東門氏
子家羈以公孫子家之子稱子家氏正兩代皆氏父者
[004-13a]
是以季孫行父逐歸父曰逐東門氏季孫意如欲使子
家羈為卿曰子家氏未有後是歸父氏東門子家氏歸
父而謂嬰齊不當氏襄仲不可也况季孫明曰子家氏
未有後則嬰齊並不曾為歸父後而必待子家羈為卿
而然後後之䇿書甚明是歸父自有子子家自有後嬰
齊並不曽以歸父為父歸父並不曽以嬰齊為後已有
明文乃儼然兄弟而欲造一故事使千載以來忽有一
兄弟為父子之一節此非聖經之禍人倫之禍也
 然則僖兄之嗣閔弟當時宗有司曰子雖齊聖不先
[004-13b]
 父食乆矣直稱弟為父稱兄為子此則如何
此則天子諸侯之禮非大夫禮也天子諸侯凡諸父兄
弟皆為之臣稱我為臣者我即為之子大夫不臣兄弟
也大夫兄之繼大夫弟有之矣臧為之繼臧武仲是也
為不父武仲武仲未嘗子為也兄弟也大夫弟之繼大
夫兄有之矣孟惠叔之繼孟文伯是也惠叔代文伯為
大夫未嘗嗣文伯為後也兄弟也天下之大倫三君臣
[004-14a]
也父子也兄弟也
 錫又問成八年宋使公孫壽來納幣杜氏註壽為蕩
 意諸之父按文八年經書宋司城來奔左氏謂司城
 者蕩意諸也則是意諸在文八年已為卿矣焉有其
 子先為卿自文八年至成八年歴三十六年而其父
 始為卿者此得非杜氏誤與
春秋諸公族世系原不可考但宋鄭公族于左氏䇿書
極為詳備故有本傳所未明而于他傳見之者如此事
具載在文十六年傳中本自明白傳稱宋公子鮑好施
[004-14b]
于國而宋襄夫人以祖母而隂助之以圖簒爾時為司
城者公孫壽也壽以公子蕩之子而身為司城惟恐以
簒弑之故將喪其族乃使其子意諸代為之其言曰吾
若棄官則族無所庇子者身之貳也子雖亡族猶不亡
因使子代已而子死于難則是意諸之先為卿者實壽
使為之也其後宋文公以母弟須代意諸為司城而壽
遂不見經傳是必壽以文為不義原不願仕而宋文亦
[004-15a]
必重疑壽而不予以官故終文之世並不見壽至宋共
易世而後以納幣見于此經則壽亦賢矣向非䇿書則
事之茫然無可稽者豈止是耶
 又問成八年經書晉殺其大夫趙同趙括傳曰為趙
 莊姬譖也莊姬本趙盾子朔之妻而盾弟趙嬰通之
 前五年嬰兄趙同趙括惡嬰之通莊姬也而放嬰于
 齊莊姬憾焉至是莊姬譖于晉景公謂同括將為亂
 欒卻為証因討同括而殺之其子朔之子武從莊姬
 畜于公宮將以其田與祁奚用韓厥言遂立武而反
[004-15b]
 其田此左氏文也若史記晉世家又謂晉景公三年
 大夫屠岸賈討弑靈公之賊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
 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者成公姊也匿
 公宮生遺腹子武將並殺之有公孫杵臼者匿孤兒
 山中至十五年晉景公疾夢大厲被髮為祟則趙氏
 祖也以問韓厥厥乃請立武為趙氏後其不同如此
 此則從左傳與抑亦從史記與
[004-16a]
左氏所記晉䇿書也史記小説家文也䇿書以經為主
不大乖舛而小説家文則春秋戰國間人多造為街談
巷語稗官經裔以述時事因之有屠岸賈公孫杵臼諸
説此在司馬談作史記時並未之入而遷始入之葢以
遷承父官至太初元年始受史記至天漢三年而即有
李陵之禍倉卒成書故凡史記中其説多有矛盾處則
皆談創而遷改之非實錄也如此事則決當從古傳不
當從史記且決當從史記之諸侯年表不當從史記之
趙世家予初亦極喜趙世家文且極喜屠岸賈治弑靈
[004-16b]
公之賊族滅趙氏此可謂國法之最快者無如其記事
乖謬並不可信如云景三年攻下宮則春秋夫子所記
在成八年是年為晉景公之一十七年非三年也一謬
也云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則前二年鞌之戰欒書
代朔將下軍以朔死故也至是已六年而朔猶得與同
括並殺二謬也又云趙朔妻為成公姊夫成公者文公
之子也趙衰適妻為文公之女豈有祖孫為僚婿者况
[004-17a]
文公之卒己四十六年豈有以幼孫而妻六十餘嵗之
從祖母者三謬也又云公孫杵臼匿孤兒一十五年晉
景公夢大厲為祟然後立武為朔後而復還武田則尤
不然考夫子書晉侯獳卒即晉景公也見于成十年之
經其距八年經文殺同括時裁二年耳安得十五年後
尚有晉景其人者此四謬也然而史記世家其謬如此
而其為諸侯年表即不然其書景十七年殺同括與左
傳同是年即立武而復趙氏田與左傳同又二年而晉
景卒與左傳同此舊史也則談為之也若此世家之謬
[004-17b]
則新史也遷為之也故曰史記矛盾實談創而遷改之
非妄語也若夫遷之為此者則戰國文也戰國見趙興
而誦趙功徳因而譽盾譽朔並譽武非信史也
 又問或謂春秋無道之事至衞宣己極矣初烝父妾
 夷姜而生伋既又為伋娶齊女而自納之謂之宣姜
 又既則宣姜生二子曰朔曰壽其名朔者則搆伋而
 殺之其名壽者則又代伋爭死而殺于齊界其無道
[004-18a]
 之事至于如此然苟以年嵗計之則不然按宣之立
 在隱四年經書衛人立晉是也其卒在桓之十二年
 經書衛侯晉卒是也然則宣公在位祗十九年耳計
 夷姜之烝必在衛先公既卒之後而伋之娶妻亦必
 在宣公既立後十四五年之間縱生壽與朔纔襁褓
 耳焉能一則能搆伋而殺兄一則能出疆而代兄以
 死此皆必不得之數也此誣罔也
信如所言則世道幸甚予從來極惡聞此事極以為罔
故于傳春秋時就傳略叙之而棄置不道學者能于此
[004-18b]
而辨其誣罔豈不大快無如其説非也葢考年嵗則必
當考其實者人第知衞宣之立在隱四年爾而不知春
秋以前其為衞桓之立之年則固已乆也衛莊立二十
三年而其子衞桓嗣立桓入春秋則已一十三年矣又
三年而始被弑及弑而衞宣以莊公之子桓公之弟衛
人因而迎立之則是莊公之死至此已一十六年夷姜
莊公之妾也向使宣有獸行則夷姜之事當在莊公既
[004-19a]
死桓公繼立之年果生子可成丁矣及宣立而為子娶
妻又復生子即此一十九年間長大爭死何事不可為
此固稽之年嵗而知其不足深辨者也獨是新臺之事
既見之傳又見之詩不幸有之而惟夷姜一事則終疑
其罔莊公娶莊姜而無子故又娶陳氏二媯曰戴媯厲
媯此名夷姜則必不在再娶之列非莊姜之媵即姪娣
也二媯係再娶尚以親姜故相繼稱賢未有其同來之
媵甘獸行者且莊公死後莊姜治宮政惟禮是視故州
吁弑桓公後戴媯歸陳莊姜猶送之作燕燕之詩其宮
[004-19b]
中去就有禮如此若夷姜事果有則必當在桓公未弑
以前幾見桓公宮中莊姜二媯具在可容一嫪毐而不
之覺者此皆事理之必無者也又况衞宣未立時頗有
賢名故夫子書衞人立晉皆謂公子晉賢故衞人迎立
之則其在桓公未弑以前其偽為君子當何如者向使
早見獸行如此事則不特衛人絶之即討賊如石碏亦
孰肻就邢迎之而公然稱立賢也乎嘗考史記衛世家
[004-20a]
云初宣公愛夫人曰夷姜是夷姜者宣公之夫人也其
云愛夫人者以非正夫人而愛之者也又云夷姜生子
伋以為太子是子伋者宣夫人之所生也曰以為太子
者謂非正宣夫人之所生而愛所生也故曰非太子而
為太子也然則左氏所記罔矣讀書忌武斷然又忌知
其一不知其二今既有其二而執一不可也若謂史有
一定何以有時取左傳有時取史記曰不執一也
 經問卷四
[004-20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