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6q0046 山菴雜錄-明-無慍 (X)



No. 1616-A


山菴雜錄序


道由言而顯。言以德而傳。然則有德之言。匪徒取信
一時。抑乃傳之後世而無疑焉。恕中禪師謝事瑞岩。
閑居太白山菴。以道自娛。蕭然一室。不蓄餘長。學屨
日填戶外。推之不去也。或得其一言之益。不啻千金
之重。又如飲甘露醍醐。心目充潤。蓋其平昔游歷諸
大老之門。所聞所見。嘉言善行。心會理融。形之於言。
不加藻繪。自然成章。若叢林之尊宿。儒門之先達。下
至閭巷小子。其言善足以勸。其言惡足以誡。使人聞
之心開意解。筆之成書。題之曰山菴雜錄。其徒住翠
岩玄極頂公。鏤板行世。遠來京師。特以見示。予讀之
不忘釋手。乃知所謂治世語言。皆順正法。麤言軟語。
皆第一義。信不誣矣。譬諸草木。良醫攬之。無不是藥。
其不知者。執藥成病。世出世間。一切諸法。無非佛法。
明理者得之。皆足以垂世立教。有德有言禪師之謂
歟。可謂善知藥病者矣。可謂善談佛法者矣。予於禪
師有通家之好。雖未甞一接顏色。聲跡相聞亦有年
矣。熟知其德足以服眾。言足以訓世。故雖不言。人固
[001-0113c]
信之不疑。況此皆巳然之事。實附事明理。言近指遠。
宜其益於當世。傳之無窮焉。


洪武己巳夏六月 僧錄司左善世 弘道 序

No. 1616-B



山菴雜錄。


余生平多病。晚年以日本奏請。赴
召京師。私謂縱使不往日本。又豈能生還乎。凡平昔
親舊。亦未有不以是為料者。幸
今上見憫。特寢其奏。留居天界。既而諸病交侵幾死
者三。又幸
上憐。賜歸天童故山。親舊相勞問。如再世也。余以年
幾七十。而萬死中得一生。私欲杜門謝諸緣以盡
餘齒。有法姪莊敬中者。數謁余山菴而請曰。唐宋
諸大士立言著書者。恒間作不絕。及元以來寢希。
故近古名德提唱。及嘉言懿行。可為叢林龜鑒者。
大率泯沒無聞。翁當叢林全盛之際。徧參諸大老。
聞見愽洽。每侍語次。間聞口舉一二。皆所未聞。而
警發尤深。願翁以游戲三昧自成一書。上發先德
之幽光。下脫後學之沈痾。則法門盛事也。敢以為
請。余曰。子之志固美矣。然余之所言不能文。言而
不文。焉足以行遠。是非吾敢任也。敬中又曰。今教
法陵夷。前輩淪沒殆盡。翁今遠歸。出於望外。翁辭
[001-0114a]
不任。將誰任耶。若言之文不文。固何足較。苟得直
書以彰其事。足矣。願勿固辭。余用是以平生師友
所講授。湖海所見聞。或機緣之扣擊。或善惡之報
應。與夫一言一行。一出一處。不擇其時之先後。人
貴賤。凡可以警勸乎後來者。信意信筆。據實而書
之。名曰山菴雜錄。昔宋有名宿。修所謂羅湖野錄.
雲臥紀譚。其間所載。大抵激揚第一義諦者為多。
若此類。余少壯時所記。今巳十忘七八。晚歲僻處
海隅。又不能旁詢愽採。故多遺失。余頗恨之。盖言
而道。庶為至言。而未甞言也。外此則越吾分矣。雖
然。執吾門遷固之筆者。庶或有可採焉。


洪武八年臘月望日


天台山人釋 無慍 序

No. 1616-C



慍恕中禪師以虎丘八世孫坐大道場。說法度人。為
緇素之所歸依。其二會語。無相居士宋公濂巳為之
序。而山菴雜錄未有序之者。禪師之大弟子雙林住
山玄極頂公.前住南明韜中瑄公。相率求伯衡作之。
閱之一再。過謂玄極.韜中曰。昔獲見二會語。輙讚歎
曰。是何其奔注放溢。若千江一源也。是何其震邀迅
利。若雷驚電掃也。是何其混融圓滿。不見斧鑿之痕
也。是何其絕枝蔓。去町畦。不墮情識之境也。蓋自真
[001-0114b]
乘中流出。視彼東掇西拾以應用者。相去奚啻九萬
里也。因其言語。窺其造詣。佛菩薩地位人哉。然而往
往為唱提䇿勵而發。宣闡法要。究竟已事之為務。是
以不暇泛及也。今觀此錄。則朝廷之上。郡邑之間。市
井之中。山林之下。其人.其行.其事.其文辭。若善。若善
若非善。若是若非是。若當若非當。若優若非優。靡所
不具。可以勸焉。可以懲焉。而於儒者.釋者.道者.仕者.
隱者.老者.雅者.富貴者.貧賤者.商賈者.藝術者.屠沽
者.農圃者。以至婦人女子。輿𨽻臧獲。莫不有利益焉。
夫慈雲之靉靆也。尺地無不遮蓋。法雨之滂沱也。莖
草無不溉沾。日月之東升西降也。無昏衢之不照。霄
壤之上覆下載也。無含生之不攝。此錄之作。其心蓋
如斯。以大慈悲憫一切眾。多諸方便。巧為道引。使袪
逐邪妄。而不昧真智。平等無有異。如此。師之能仁於
是乎在矣。真佛菩薩地位人哉。有能於此一覽之頃。
超然頓悟。始於不勸懲。而至無所不勸懲。無所不勸
懲。而至無勸懲。由正途而入覺地。結習不能使。業識
不能縛。是則能體禪師纂錄之心矣。玄極.韜中汲汲
焉刊印而流布之。其心亦禪師之心也。於戲。尚可視
同尋常隨筆。徒以廣見聞。資游談哉。作是說巳。遂書
以為序。


洪武二十五年冬十月二十四日


無聞居士眉山 蘇伯衡 敘
[001-0114c] No. 1616
山菴雜錄上
天台沙門釋 無慍 述


定水寶葉和尚。四明人。參徑山虗堂。凡宗門話頭未
能透脫者。必咨扣老成。不透脫不巳。一日。造虗堂。問
云。德山末後句。若謂之有。德山焉得不會。若謂之無。
岩頭又道德山未會。望和尚慈悲指示。虗堂云。我不
會。汝去問雲首座。師去問雲首座。適雲首座遊山歸。
索水濯足。師亟進水。委身出手為摩捋之。却仰首問
云。德山末後句。某甲未識有無。望首座開示。雲首座
以兩手掇濯足水澆潑云。有什麼末後句。師不明其
指。明日。見虗堂。堂問云。我教你問雲首座末後句。他
如何說。師云。依和尚尊命問之。被他用濯足水澆潑。
堂云。他更無別語。師云。他道。有什麼末後句。堂云。那
那我向你道他會得。師於是釋然。雲首座者。閑極和
尚也。為虗堂上首弟子。有高行。住虎丘而終。


平江定惠住持因大方者。天台人也。法嗣古林。不撿
細事。疎宕自如。與郡守周侯義卿善。大方既謝院事。
寓靈岩老宿華公房。至正戊戌九月八日。周以事入
[001-0115a]
山訪之。大方云。某此月十四日即此山火化。侯其為
我證明。周戲諾之。別去。至十三日。以偈寄周云。昨日
巖前拾得薪。今朝幻質化為塵。慇懃寄語賢侯道。碧
落雲収月一痕。周得偈。亦未之信。是夜。請於華以燥
薪為高棚。仍借一龕坐去。華謂。薪則從命。龕則無有。
遂指華所坐木榻曰。此亦足矣。華如其言。十四日。晨
起。登殿畢。與眾僧訣。復說偈曰。前身本是石橋僧。故
向人間供愛憎。憎愛盡時全體現。鐵虵火裏嚼寒氷。
遂袖燥薪行陞柴棚。自秉火。薪得火。烈焰熾然。於火
聚中祝香曰。靈苗不屬陰陽種。根本元從劫外來。不
是休居親說破。如何移向火中栽。度數珠與華云。聊
當遺囑。火焰到所。多得設利。周聞之。驚嘆不巳。既為
建設利塔於靈岩。復為詩以悼之云。


元兵下江南。金山賢默菴被伯顏脅而置諸幕中。從
至武林。時中竺珂公雪屋以宋鼎巳遷。即謝寺事。默
菴雅知公。且尊其道行。因言之伯顏。請公陞住靈隱。
默菴親持請疏扣公門。公抽關。露半面問云。汝為誰。
默菴云。和尚。故人某甲也。公落關云。我不識你。蓋公
雖處世外。而以忠節自持。故不屑靈隱之命。而深拒
之如此。時座下有首座某。年八十餘。歎曰。我生於宋。
老於宋。乃不得死於宋。逐絕粒而死。


叢林中。道聽之說皆不足徵。後世傳大惠與佛智同
參圓悟。悟偏愛佛智。而大惠常不平。後佛智住育王。
大惠踵其席。託以沙水不利。發其塔。而真身不壞。以
[001-0115b]
钁钁破其腦。灌油而焚之。果爾。可謂慘戚之甚。常人
尚不忍為。而大惠忍為之哉。甞讀佛智塔銘。乃闍維。
葬設利。未甞有全身入塔事。又咲翁住育王。役工起
廢無暇日。適天童虗席。都堂省奉旨遷師補之。師以
育王土木功未就。上書宰相求免。有天童即育王。育
王即天童之語。蓋翁清規嚴肅。衲子有犯無恕。皆憚
之。因見其辭天童命。相鼓合造謗。乃有將錢十萬買
天童之語。至今無知輩相傳以為口實。予前元重紀
至元間。訪雅景文于普福教寺。景文出翁上宰相書
真墨以示。始徵前謗為非。及讀無文文集中行狀.三
塔塔銘。其言師辭天童皆與書意同。夫二師之道。猶
日月麗天。莫不蒙照。而無謂之謗。雖不足污師。然亦
不可不辨也。


靈隱千瀨和尚者。淛右人也。嗣愚極。讀書綴文。眼空
當世。甞著扶宗顯正論。其剖拆邪正。訂定是非。極有
可觀。但其中以宗師拈椎竪拂為譚柄。引晉王衍握
玉麈尾。與手同色事為證。夫宗師拈椎竪拂。乃激揚
向上一著。豈細事耶。而千瀨以為談柄。非惟昧失自
家正眼。抑亦疑誤後人矣。


元既滅宋。以楊璉真加為江淮釋教都總統。奉命發
宋南渡諸陵于越之山陰。演福住持澤雲夢者。從真
加。獨凌辱理宗遺屍。必夙怨也。雲夢意在謟順真加。
亦以左足踢其脇。無何。楊州有人暴死。到閻羅王界。
卒報。陽間天子來。閻王下殿迎。見黃屋左纛。車馬駢
[001-0115c]
填。與世主儀仗無異。既坐定。少頃。有鬼卒杻械一僧。
引至殿前。陽間天子責問曰。朕在位四十年。治國治
民。固無大過。於汝教法。未始不為流通。與卿無讎。卿
胡廼阿真加。亦過辱朕。遂勑猛士以鐵錐錐其左足
拇指。高揭而捶之。其痛苦之聲。酸嘶慘戚不可聞。須
臾退去。暴死人恠而問。陽間天子為誰。有人對曰。宋
理宗皇帝也。被捶僧為誰。曰。杭州演福住持澤雲夢
也。暴死人甦。於是到演福。詢其事以驗所見。而雲夢
左足拇指發瘡不可治。巳殂矣。


近代吾宗卓絕之士。其臨機設施。不踏古人舊轍。而
能運已之智。開人之心。使教法頓增九鼎之重者固
多。何今之罕見哉。杭下天竺鳳山儀法師。前元延祐
初。際遇賜三藏鴻臚卿號。不食其祿。教門少有齟齬。
必整理之。高麗駙馬瀋王被旨禮寶陀觀音。過杭。出
褚中錢。就明慶寺設齋。齋諸山住持。省官以下。諸衙
門官。躬董其事。及班列位次。以瀋王中居講堂法座
上。眾官以次班法座上。諸山列兩廡。既坐定。而師後
至。竟趨座上問王曰。今日齋會為何。王曰。齋諸山。師
曰。大王既言齋諸山。主人今無位。而王自處尊位。諸
山列兩廡。至有席地而坐者。與邏齋何異。於禮恐不
然。王聞之。惶愧請謝。即下法座。前揖諸山。分賓主。而
眾官退就兩廡諸山位。齋畢。王握師手曰。非吾師。幾
不成禮。噫。所謂臨機設施。而能開人之心者。鳳山其
人歟。
[001-0116a]


虗谷和尚。辭仰山。赴徑山。到袁州城裏。四遠檀信贐
金錢褚幣。委積滿前。虗谷徐謝之曰。吾不敏。兩淛諸
山以吾頗諳宗趣。虗徑山席處吾。欲吾開堂說法。闡
揚宗趣耳。豈以貧窶見嫌。諸君所贐物請還。庶免新
華嚴之誚也。囑侍僧囊道具隨身而巳。


予天曆間參一源靈禪師于湖之鳳山。因究趙州勘
臺山婆子話不破。一日。侍次。舉以問師。師云。我早年
在台州瑞岩方山和尚會中充維那。亦曾扣以此公
案。山云。靈維那。儞下一轉語看。我當時隨口便道。盡
大地人無奈者婆子何。山云。我則不然。盡大地人無
奈趙州何。我當時如饑得食。如病得汗。自覺慶快。乃
云。侍者。儞別下一轉語看。予當時打个問訊便行。甞
記師初入院。上堂。舉世尊陞座。文殊白槌公案。拈云。
世尊以是錯說。文殊以是錯傳。新鳳山今日以是錯
舉。會麼。字經三寫。烏焉成馬。其時。竺元先師隱居六
和塔。聞之。歆艶曰。宣政院舉許多長老。惟鳳山較些
子。師。寧海人。徑山雲峰手度弟子。出世嗣方山。為人
慈忍有容。提誨不倦。示寂。人識與不識。無不嗟悼。


佛經中說。海中有魚大如山。背上產大樹。晝夜被業
風鼓撼。痛苦難喻。莊生亦云。北海有魚曰鯤。鯤之大。
不知其幾千里也。至正癸卯。有人從奴兒于來。言彼
處近有魚大如山。從海中過。揚鬐[髟/鼠-臼+ㄇ@企-止]。露脊尾於水面。
背北投南。隱隱而去。四日四夜。始盡其身。此所謂大
身眾生。夙業所感如是。然阿脩羅王立大海中。身與
[001-0116b]
須彌山齊。以手簸弄日月。其視此魚。則小鮮也。世人
局局乎其耳目之所及。耳目之外。皆以為誕。吁。


禪門宗要者。乃雪山曇公之所作也。雪山於宋淳祐
間依方山禪師于台之瑞岩。則其成此集也。豈苟哉。
余少時甞依鳳山靈公。夜參次。公忽言及宗要。其中
提掇古人不到處。餘不能及也。故授一𠕋命讀之。後
四十年餘。天衣清業海者。重為刊板。志固可尚。既自
序。復求用章俊公序之。皆言雪山盜他人成集作已
刊行。指恩公斷江一言為證。又為分作十卷。每篇取
本篇一語為題。牽合破碎。失旨頗多。余患來者不審
其由。反然業海而陋雪山。故記之。


虎丘東州.靈隱獨孤。同鄉同學。交義甚厚。東州住虎
丘日。適在城萬壽闕主。諸山擬舉獨孤主之。時獨孤
住湖州天寧。歷階而陞。非躐也。東州力沮之。獨孤聞
之。不以為意。踰年。東州緣化到湖州。欲見之。自負內
慚不見。恐其惎我敗我緣事。故瞰其亡而往見之。獨
孤得報。亟歸。盡禮舘穀。又捐私帑。為之牽先。從容敘
交義。與昔無少異。洎東州歸虎丘。深夜於方丈致爽
閣中。且行且自訟曰。獨孤君子。壽永小人。予觀今之
叢林中為朋友者。爭一語之隙。一絲之利。至於造謗。
讟相擠陷。恨不即斷其命。以快於心也。求如獨孤之
寬厚。東州之自訟。幾希矣。凡弟子之於其師也。掩惡
而揚善。順是而背非。是謂之孝。掩善而揚惡。背是而
順非。謂之不孝。苟師無善可揚。嘿之可也。強以善加
[001-0116c]
之。使之竊議。反訐其不善。無是可順。諍之可也。強以
是從之。使人竊議。反訐其非。亦不孝也。切觀近來大
方尊宿遷化。其弟子為具狀。求名公銘其塔。必書生
時父母得異夢。死時火後牙齒.數珠等不壞。設利無
數。無此數端。不成尊宿矣。是皆不肖子。不明正理。妄
立偽言。玷辱其師。可謂孝乎。傳燈一千七百善知識。
有設利者。十四人而巳。寂音尊者僧寶傳八十一人。
有設利者。數人而巳。且吾宗所重者。惟在宗通說通。
有向上爪牙。為人解粘去縛。謂之傳法度生。餘皆末
事也。至若火化而間有諸根不壞.設利流珠者。蓋其
平日所修純淨之驗。亦豈易得哉。余懼後來遞相彷
効。造合偽言。妄美其師。而䥴之於石。使異教人讀之。
反疑先喆有靈異者。亦成偽矣。遺害教門。固非小小。
痛哉。


東暘。住道場。被廊僧誣以事。訟于宣政院。院檄委本
覺住持了菴。同郡守理其曲直。了菴曰。東晹確守規
繩。馭眾嚴肅。在下者不得縱肆。故妄興詞訟。欲去之
耳。今廁吾羣。有司閑坐府廳上。而東暘是鞠。吾何以
堪。即退居南堂。楚石住嘉興天寧。值有司重作官宇。
闕木石。欲取村落無僧廢菴應所需。因集諸寺住持
議之。時楚石力陳不可者沮之。有司弗聽。遂撾退鼓。
歸海鹽天寧。二老皆勇於行義。視弃師席之尊。不啻
如棄弊屣。今雖荐禍患嬰已。而猶濡忍戀戀。亦獨何
哉。
[001-0117a]


雲外和尚。昌國人。生而身裁眇小。精悍有餘。說法能
巧譬傍引。貴欲俯就學者而曲成之。至於奔軼絕塵。
雖鶻眼龍睛。亦無窺瞰分。洞上一宗之傳獨賴之。晚
住天童。四海英衲俱萃。師不倨傲。不貪積。不私食。得
施利。隨與人。見後生。敬之愈謹。期任宗門也。二時粥
飯必掌鉢赴堂。既寂。無餘資。禪者率錢津送。後事弟
子聘大方.舁獨木.省愚菴.證無印四人。足大其宗。但
位不稱德。無嗣其法者。惟無印下。僅有一二人耳。


溫日觀者。不測人也。號知歸子。早游教庠。尋入禪肆。
縱性樂道。不拘小節。獨心係安養國。雖造次顛沛。未
始暫忘。喜臨晉帖。寫蒲萄二者。並臻其妙。凡到諸剎。
臨別必索之錢。隨所得。詣屠沽家沽酒獨酌。餘錢散
與街坊小兒。令為前導。齊聲喝云。相公來。是故見之。
輙追逐成群隊。作為詩偈。度越前古。後終于西湖教
寺。或謂託生白湛淵家。豈世緣未了而了之耶。


竹莊嵒公。住台之兜率。生有氣量。平視前輩。故嫉之
者眾。前朝天壽節。各州縣必擇請諸山住持一人說
法。竹壯適當其任。嫉者多購禪容出問話。欲挫其機。
知事人知。具白。竹莊曰。戶門庶務。知事人為之。陞座
說法。乃住持人任。汝無多言。明日。到天寧。坐方丈客
位中。與諸山談笑自若。逮鼓鳴。乘輿至法堂。對眾官
祇揖登座。祝香罷。歛衣就座。僧出問話。衮衮不輟。竹
莊答之如流。又能就其語反徵之。而自退衄者有焉。
如是更四五人。眾官厭久立。止其餘不許出問話。遂
[001-0117b]
提綱舉話。風飛雷厲。電卷星馳。人皆劫劫。我獨有餘。
彼嫉之者。縱一人具千萬舌。亦不能勝讚者之口矣。
惜壽命不永。非叢林福。


黃岩靈石新古帆。初見東州于虎丘。甞委以藏鑰。次
見竺元先師于鴻福。一夕。上方丈請益云。某甲看狗
子無佛性話。無入頭處。望和尚垂示。先師厲聲云。夜
深。下去。古帆歸堂中。詬罵云。不為我說即休。何得見
嗔。有人說向先師。先師云。他向後自會去在。古帆聞
之。當下廓然。出世。一香為先師拈出。


寶雲文宗周者。象山人也。淹愽教觀。持律甚嚴。尋常
與人言。蹇訥不出口。至陞座竪義。講說滔滔。若建瓴
之水。莫之禦也。臨終。陞座講十六觀經。終卷。欲與眾
訣。左右進前啟曰。和尚。後事未曾分付。奈何告寂。宗
周曰。衲僧家要行便行。有什麼後事。啟者益懇。於是
下座歸方丈。一一條盡之。即合掌稱念西方四聖尊
號。回向發願畢。遂入滅。火化。設利燦爛。


竺元先師。聞如一菴自淛西多購文籍歸太白。乃寄
書與一了堂。有云。聞一菴多買文籍歸。想無別事。只
欲教幾箇雛僧耳。儞可向他說。何不自休去。譬如逐
兔之犬。終日逐之。不失其跡。逐之半途。又見麋鹿。棄
兔逐鹿。兩俱不得。好懡㦬。予居徑山蒙堂時。甞拜書
問先師起居。答以手簡云。汝在蒙堂中火爐頭拈弄
火筯處。語言談笑處。喫湯喫水處。皆是汝自已。更非
別人。直截工夫。無出於此。予想先師當時必以我為
[001-0117c]
庸鄙。不足承惡辣拳踢。故曲示此說。正是拈黃葉當
金悅小兒耳。不然。何拖泥帶水如是耶。嗚呼。先師入
滅巳三十餘年。述此訓言。如同對面。


誠道元者。處俗。從石塘胡先生游。出塵。參虗谷公於
徑山。甞著性學指要十卷。大有補於世教。至正丙申。
喜禾高士明編次刊行。其時張士誠據蘇州。擅稱王。
有鄭明德.陳敬初.倪元震輩輔之。諸儒以其書駁晦
菴。論性失旨。言之於士誠。士誠命毀其板。夫性虗廓
寂寥。冲漠絕朕。豈可以善惡。善惡混分三品。與氣質
等而論之。則道元之辨之也固宜。吾聞禹聞善言則
拜。顏子得一善則拳拳伏膺。今諸儒皆推尊禹.顏者。
而所行與禹.顏不同。何耶。


古林和尚。住保寧。道望隆重。當時據大師位者忌之。
雖大方有虗席處。鮮肯舉之。天童雲臥死。袁文清公
時在翰林。特以書抵明州萬壽莊雪崖。云。古林翁曩
在虎丘一識。機鋒峭峻。議論氷雪。足可扶激頹風。今
天童虗席。雪崖宜一舉之桷。雖俗子。深為扼腕。由是
得與遴選之數。而又不及中。惜哉。


雪竇常藏主。橫山之弟子。貌寒陋。眼不識丁。惟習禪
定。所作偈頌。事理混融。音律調暢。大有啟迪人處。故
同時人皆以常達磨稱之。余少年於徑山識之。今尚
記得其所作頌四首。曰鐵牛.曰海門.曰苦笋.曰息菴。


鐵牛。曰。


「 百煉爐中輥出來
 頭角崢嶸體絕埃
[001-0118a]
 打又不行牽不動
 這回端不入胞胎」



海門。曰。


「 業風吹起浪如山
 多少漁翁著脚難
 𢬵命捨身挨得入
 方知玉戶不曾關」



苦笋。曰。


「 紫衣脫盡白如銀
 百沸鍋中轉得身
 自是苦心人不信
 等閑咬著味全珍」



息菴。曰。


「 百尺竿頭罷問津
 孤峰絕頂養閑身
 雖然破屋無遮藍
 難把家私說向人」



大凡住持人。須要鉗轄僕隷。亦宜時時以善訓之。庶
不為惡而無累焉。千瀨住嘉興天寧。僕隸盜街坊人
狗。煑而食之。千瀨得煑狗名。荊石住姑蘇承天。駕舟
赴檀家請。經墅落。僕隷盜居民羊。煑而食之。荊石得
煑羊名。夫盜狗盜羊。於二人何與。而當其惡名者。蓋
尋常失於鉗轄嚴訓而致然也。後之人亦當以彼二
人為戒。


夫住持者。蓋住一切菩薩智所住境。護持諸佛正法
之輪。所謂佛子住持。而百丈立斯名。豈偶然哉。近代
為住持。而名焉利焉者。不知其所係之重。間有好交
俗子。從事飲啖。吁。可惜哉。台州洪福琛石山與近寺
俗子方公權交。互相治具。日事飲啖。寺僧有方監寺
者。求掌庫職。巳喏。而公權以私憾譖沮之。方監寺懷
鞅鞅。賄方丈僕。置毒茶中。毒公權。公權敬石山。轉已
[001-0118b]
茶盃先奉之。受毒死。方監以誤毒石山。常懷憂疑。一
日。聞桑扈鳥鳴。自配其聲為方監殺我。憂懼益甚。遂
病。畏見天光。囓藁薦而死。原其始。只為石山不守職
分。與俗子交。而聽其言。遂輕喪自身。後之人可不戒
諸。桑扈鳥。田埜人呼為鍜磨鳥。春暮始鳴。俗配其聲
為張監鍜磨。此僧以為方監殺我。如提葫蘆.婆餅焦.
脫布袴.泥滑滑類。皆因聲而得名。


合尊大師者。宋幼主瀛國公也。既歸附大元。薩禪皇
帝命薙髮為僧。帝師躬為摩頂。授祕密戒法。精煉堅
確。巳多應驗。至英宗朝。大師適興吟詩云。寄語林和
靖。梅開幾度華。黃金臺上客。無復得還家。諜者以其
詩意在諷動江南人心。聞之於上。上収斬之。白乳流
溢。上悔。出內帑黃金為泥。詔江南善書僧儒集燕京。
書大藏尊經。庸助冥福。首夏駕幸上都。避暑中途遇
弑。新書經未及半藏。乃巳。


至正辛丑。陜西有民家小兒。甫三歲。一日。村巷中遇
縣官喝道來。衝前呼其名。作揖曰。相別頗久。尚無恙。
縣官驚訝曰。此小兒焉知我名。乃進而問之。小兒為
言前生姓名。又連舉舊與酬唱詩數首。縣官始信其
為故人也。復為縣官言曰。自與君別。今得為人身。巳
歷三生矣。初死為狗。自厭之。故囓主家兒。主家怒殺。
我再生為鶉。又厭之。投河溺死。今得為人。與公再相
見。萬幸也。聞此兒前身喜玩易。受用大極。未動以前
一著。故出生入死。不受生死移換。麻衣名易曰心易。
[001-0118c]
慈湖名易曰已易。有旨哉。


破菴和尚。退資福。赴徑山。蒙菴招。委以立僧首座職。
有寶上座者。具大知見。遇住持.首座開堂。必橫機捷
出。迎鋒取勝。一日。破菴開室。寶上座至。破菴垂語云。
乾坤之內。宇宙之間。中有。寶擬議。被打出。其時。寶待
破菴舉語盡。乃進語。既於中有處被打出。以謂破菴
故摧我。歸衣單下脫去。火後。鄉人収舍利呈破菴。破
菴拈起云。寶上座。饒儞有舍利八斛四斗。置之一壁。
還我生前一轉語來。擲地。惟見膿血。聞之於先輩。


元至正丙申。張士誠破蘇州城。其弟九六者。先入城。
擇居第。見承天寺深邃爽朗。心樂之。欲易以為宮室。
命士卒毀殿中佛像。士卒畏罪福。不敢從命。九六怒。
自挽弓射中尊面。即盡毀。迎士誠居之。丁酉。今朝大
兵攻呂口黃埭。九六督兵出戰。敗就擒。被斷右臂。然
後殺之。戊戌。方國珍為行江淛省分省參政。屯守明
州。左右司官劉仁本者。頗嗜文學。自編平昔所作詩
文成帙。刊板印行。取在城僧寺藏經。糊為書衣。揭去
經文。寫自詩文。吾人見之。雖心酸骨苦。無如之何。吳
元年。大兵取明州。國珍降。朝廷數仁本有不忠之罪。
鞭其背。潰爛現肝臟乃死。九六。一勇夫耳。不明罪福。
尚可宥。仁本。習孔子業而忍為之。孔子曰。敬神如神
在。況吾佛為三界大聖人乎。故二人一毀其像。一廢
其書。不旋踵俱受極刑之報。夫報其所可報者。實自
報也。非吾聖人報之也。
[001-0119a]


鄞城官講所。有二僧同居。一僧苦於鼠。以大小二桷
裝照鏡撲鼠。機發受撲。僧急去携水欲淹殺之。同居
僧不忍。潛揭桷縱去。明日。撲鼠僧他出。是夕。僧獨宿。
見群鼠喧聒異常。僧厭云。我他夕縱汝。汝反聒我耶。
早起。榻前拾青絛一事。心甚疑焉。數日後。僧以絛束
腰。隣僧指云。此是吾物。甞失之臥內。公奚得。僧陳所
以。始知是夕鼠集黨竊隣僧絛以報德。故喧聒耳。


覺範僧寶傳。始名百禪師傳。大惠初見讀之。為剔出
一十九人而焚之。厥後覺範致書與黃檗知和尚云。
宗杲竊見吾百禪師傳。輙焚去者一十九人。不知何
意。覺範雖一時不悅。彼十九人終不以預卷。多見人
議僧寶傳止於八十一人。欲準九九之數。乃燕人舉
燭之說也。


鐵鏡和尚。住何山。座下有恭都寺者。四明人。廉介自
持。精修梵行。曰誦法華經一部。臨終無疾苦。更衣坐
逝。闍維。舌根不壞。湖海人聲偈追悼。至今有能言之
者。甞夜坐。有偈云。點盡山[窗/心]一盞油。地爐無火冷湫
湫。話頭留向明朝舉。道者敲鐘又上樓。鐵鏡特為陞
座稱賞之。


余訪南堂於本覺。夜坐間。言及做言句有練纏痛快
之殊。却舉先休居送僧偈云。如蚕作繭自包纏。百匝
千重在面前。裂得破時全體現。渾家送上渡頭船。東
州次韻云。動靜何曾涉盖纏。何須更透未生前。故園
千里今歸去。陸有征途水有船。復云。休居雖精密似
[001-0119b]
覺練纏。不若東州之痛快矣。


予早年居鳳山擇木寮。飯後遣困。與朋友擲選佛圖。
一源和尚聞之。令淨頭送至。偈云。百千諸佛及眾生。
休向圖中強較量。心印當陽輕擲出。堂堂高坐寂光
場。次日清朝問訊。乃云。古人無剪爪之工。汝後生輩
忍得唐喪光陰。且擲選佛圖。到極合殺時。擲得一个
印出。便歡喜云。我成佛了。殊不知一切時.一切處。皆
是汝成佛處。汝却不知。


仲謀和尚。住溫州仙岩。天下正太平。衲子參訪者無
虗日。予與明性元.瑞瑩中三人同至仙岩。性元.瑩中
尚為侍者。余巳典藏。恰值月望。陞堂云。一默酬僧。雷
轟電激。三呼領旨。王轉珠回。七十三。八十四。築著磕
著。礙塞殺人。拈主丈。昨夜西風枕簞秋。無限蟬聲噪
高樹。後結集人改礙塞殺三字為能有幾。為其不知
立言之難。妄以淺見改易先輩語。大似以水潦[鴳-女+隹]易
諸佛機也。


黃巖濠頭。丁安人。諱覺真。號竺心。初參田絕耕于委
羽山。有省。遂棄家屬。結菴自居。見古愚於湧泉。愚云。
良家女子。東走西走作麼。對云。特來見和尚。愚云。我
者裏容儞不得。丁拍手一下。云。三十年用處。今朝捉
敗。愚休去。見無際于鴈山春雨菴。入門云。春雨如膏。
行人惡其泥濘。際云。不是。不是。擬進語。被喝出。晚年
就邑中明因寺前開接待。有僧提包直入臥內。問之
曰。儞是什麼僧。僧云。行脚僧。問云。儞脚下草鞋[糸*傘-企-止+十+大]斷。
[001-0119c]
為甚不知。僧無語。即擲出其包云。者裏無儞措足處。
又有僧纔入門。丁云。達磨大師來也。僧云。我不是。丁
云。是固是。只是鼻孔不同。一日。與明因尼奎長老相
見。問曰。聞長老夜來生得兒子。是否。答云。且道是男
是女。丁云。鷄銜燈盞走。鱉咬釣魚竿。


育王勉侍者。余族姪也。年少有志參學。不幸短命而
死。甞作偈送一侍者游台鴈云。鳥窠吹布毛。侍者便
悟去。雖不涉言詮。早巳成露布。天台嶺上雲。雁宕山
中樹。此去好商量。莫觸當頭諱。臨終書偈云。生本不
生。死亦非死。祕魔擎叉。俱胝竪指。予甞詰其悟入之
由。對云。勉曾於玉几坐栴檀林經案側。偶見珪藏主
與僧講論。僧問云。如何是向上事。珪藏主以兩手揑
拳頭置頭上。仍合掌云。蘇嚧蘇嚧。因此得个歡喜處。
狼忙到蒙堂。舉向達首座。他笑云。儞又來耶。從此胸
次自覺了了。予後見珪藏主。舉以問之。惟見其面頰
發紅。不敢對。徐又問之。乃曰。我當時做這般摸樣戲
此僧。實不自知為何如也。信知此事不在言說上。至
若風𨔝塵起。雲行鳥飛。皆是控人入處。自是當面蹉
過。今觀珪藏主戲此僧。而勉侍者得个歡喜處。正如
佛會中有少年沙彌以皮毬戲擊老比丘頭。與他證
四果事可以並按。


方山和尚。住淨慈。為眾開堂。問僧云。南泉斬却猫兒
時如何。僧下語皆不契。有一僕在傍云。老鼠做大。方
山云。好一轉語。不合從儞口裏出。東嶼和尚住靈隱。
[001-0120a]
開室垂語云。魚以水為命。因甚死在水中。一僧云。河
裏失錢河裏摭。師深肯之。石室和尚住雪竇。開室垂
語。不許人下語。三尊宿為人用處雖有不同。而剖心
露膽未甞不同。後之覧者。宜具眼焉。


刀鑷張生。名德。鄞縣下水人。世為大慈供堂。好習禪
學。常隨眾聽法。自覺有省。人無知之。因天雪。小童團
雪作佛像。禪流各為偈詠之。生隨後吟偈云。一華擎
出一如來。六出團團笑臉開。識得髑髏元是水。摩耶
宮裏不投胎。針工丁生。天台人。參方山和尚于瑞岩。
曾蒙印可。詠琉璃偈云。放下放下。提起提起。一點靈
光。照破天地。二偈借事顯理。俱切到。余並錄之者。蓋
不以人廢言也。


護聖啟迪元。臨海人。為書生時。拜叔父堅上人于里
之寶藏寺。偶閱其几上首棱嚴經。至山河大地皆是
妙明真心中所現物處。置卷細繹。良久自肯。白父母。
求出家。禮徑山寂照為師。服頭陀行。久而益勤。出世
護聖。緣不順。退居東堂七年。著書曰大普幻海.曰法
運通略.曰贅談.曰疣說.曰儒釋精華.曰大梅山志。總
若干卷。又作佛祖大統賦。由是得心癆[病-丙+失]而卒。壽四
十三。


天童西岩和尚。蜀人。南游徧參。至徑山見無準。機語
相投。容入室。欲授藏主職。或者以力攘之。次日。為亡
僧訥侍者起龕。怯眾。一辭不吐。無準即令維那請惠
侍者起龕。惠至龕前。連喚訥侍者者三。人亦以為怯。
[001-0120b]
乃曰。三喚不譍。果然是訥。頂門放出遼天鶻。無準黜
或者。而以惠侍者代其職。惠侍者即師也。師先依妙
峰于靈隱。靈隱重彩飾兩廡壁面五十三參相。禪衲
各以偈賀。師亦有。而妬之者不以登卷。妙峰閱卷問
曰。惠侍者何無。曰。有。不足登卷也。妙峰曰。試舉看。既
舉。妙峰親為書之卷首。自此聲名爛熳。住天童。剏幻
知菴。為歸藏計。別置祠奉妙峰。用報知已。其賀偈云。
幸是十方無壁落。誰將五彩繪虗空。善財眼裏生花
翳。去却一重添一重。


浩靈江。古林和尚弟子。古林住饒州永福時。靈江為
第一座。結夏秉拂。禪學出問曰。進一步時如何。答曰。
撞墻撞壁。退一步時如何。答曰。墮坑落塹。不進不退
時如何。答曰。立地死漢。有人到方丈讚歎曰。首座秉
拂答禪客三轉語。盡赴來機。好。古林云。好在什麼處。
不見道。一句合頭語。萬劫繫驢橛。雖然。切不得便恁
麼會。


湛天淵。當天曆改元。在鳳山一源和尚會中居前板
秉拂。預呈提唱語。其間有云。翔鳳山前行。看白雲乍
舒乍卷。禺泉亭上坐。聽流水或抑或揚。眼處作耳處
佛事。耳處作眼處佛事。便見非惟觀世音。我亦從中
證。一源指便見二字云。有此二字。是與別人說話。無
此二字。方是自家說話。天淵不覺避席。退謂人曰。還
丹一粒。點鐵成金。堂頭之謂也。天淵。東嶼和尚室中
龍象。風規凜凜。人所敬畏。出世芝塘。明因而終。與敏
[001-0120c]
仲謙齊名。仲謙道勝德優。能下人。出世洞庭翠峰而
終。使造物者假二公壽。必能[懨-猒+火]雙清之宗。如晦堂之
有死心.靈源矣。


奕休菴。揚州人。早歲遊淮甸.燕京.五臺。值歲饑。附商
舶抵明州。客天童。衣壞衲。日一餐。夜不寢。儼有古德
之風。奉化上雪竇虗席。眾削牘請為住持。奕欣然携
一笠而去。坐方丈。掌其金穀。不周歲。盡變平昔所為。
向之壞衲。今巳輕裘。向之一餐。今巳列鼎。左右稍有
犯。必瞋怒。自起撲犯者仆地。用拳舂脚搗。待氣伸心
暢始休。既而盡括常住羨餘。就鄞城貿民房。易為菴
而居。日以資生為事。與竹林寺僧爭屋。訟于官。對理
不直。牢死。今之緇門中。假善要榮。貽辱大教。豈止一
休庵而巳。詩云。靡不有始。鮮克有終。可不戒哉。


諺云。人有可修之福。可延之壽。此以一世為論。未能
究其原。如確以三世為論。能究其原。未能通其變。變
者。一世可以括三世。三世可現行之於一世。且三世
之因果與一世之因果。雖有久速之殊。實不出乎一
心之作受也。何則。多見世人為善者反賤夭。為惡者
反福壽。蓋其前世為善重者。今世雖為惡。惡不勝善。
故福壽。前世為惡重者。今世雖為善。善不勝惡。故賤
夭。而今世善惡之報。則又在來世。其或前世為善為
惡不甚重者。今世所為稍勝之。即能變賤夭為福壽。
變福壽為賤夭。故人宜通其變。勿礙乎三世。而怠其
現修。昧乎一心之作受也。徑山古鼎和尚。生稟侏儒。
[001-0121a]
唇褰縮。齒露齦。聲廝噪。膚腠皴腊。相工相之曰。爾之
四賤相。萃乎侏儒之軀。平生不言而可知矣。師因自
立誓。禱之於觀音大士。日持聖號無算。夜禮聖像以
千計。如是修之二十年。忽賤相化為福相。唇舒緩而
齒隱。聲圓潤而膚腠光膩。後與向之相工遇。賀曰。吾
師今之相非昔之相矣。況陰騭紋巳現。即當居顯位。
大振宗風。其年出世隆教。自隆教遷寶陀。自寶陀陞
中竺徑山。不滿五年而三遷。居徑山十二年。壽七十
九。師之修禱感驗。非獨能增福壽。又能變其形軀。如
以物寄人庫藏。而就取之之易。亦可為吾人自怠者
之勉焉。


混源禪師。住紫籜。既為庫司。壁記。復題其後云。滴水
粒米。盡屬眾僧。務悅人情。理難支破。當思披毛戴角。
歲月久長。明因果人。幸宜知悉。遺墨歲久。漫滅殆盡。
後一山和尚來踵其席。重粉飾其壁。親為書之。至今
尚存。惟利是圖者。不可不自省。


老素首座。一生掩關潛伏。世無識之者。元天曆間。有
禪人得其述懷山居偶書三偈真墨。請歸源先師著
語。先師云。叢林皆以其不出世說法為恨。今讀此三
偈。如金鐘大鏞一擊。眾響皆廢。謂之不說法。可乎。偈
恐久而無聞。因如目記之。傳燈讀罷鬂先華。功業猶
爭幾洛叉。午睡起來塵滿案。半檐閑日落庭華。尖頭
屋子不嫌低。上有長林下有池。夜久驚飈掠黃葉。恰
如篷底雨來時。浮世光陰日不多。題詩聊復答年華。
[001-0121b]
今朝我在長松下。背立西風數亂鴉。


鴈山羅漢寺證首座。目瞽。見道明白。每朝以掃地為
佛事。有僧問云。者片田地。掃得乾淨也未。證竪起苕
菷示之。又有僧問云。真淨界中。本無一塵。掃地作麼。
證亦竪起苕菷示之。樂清有山。名九牛。證甞詠之以
頌。曰。四五成群知幾年。春來秋去飽風烟。清池有水
何曾飲。綠埜不畊長自眠。个个脚跟皆點地。頭頭鼻
孔盡遼天。尋常只在千峰頂。大地人來作麼牽。


歸源。住薦福。一夕。與座下僧茶話。師舉。東坡訪佛惠
泉禪師于蔣山。泉問云。大儒高姓。坡云。姓秤。泉云。是
什麼秤。坡云。稱天下老和尚舌頭底秤。泉喝一喝。云。
且道者一喝重多少。坡無語。師命僧各代一轉語。時
無酬之者。惟源藏主起剪燭。一侍者咳嗽一聲。師笑
云。源藏主剪燭。一侍者咳嗽。隨有定藏主請師自代。
師云。洎不過此。源藏主。即溫之壽昌別源也。一侍者。
即明之天童了堂也。二人同嗣其法。定藏主。即大慈
天宇也。出竺西門。元至正間。江淛行省丞相達世鐵
穆示公兼行宣政院事。便宣行事。特兩度馳檄。欲起
師住天童.徑山。皆以老病辭。


溫州壽昌別源禪師。奉化人。久參歸源。志存擔荷。不
躡餘蹤。無際本公住江心。晚分座接衲。暨出世白鸐。
無際以厚禮冀嗣其法。師笑而巳。酬恩一薌。竟為歸
源拈出。叢林皆服其為人。師三處移場。入門先修繕
客舘。凡所須物畢備。雲衲至者如歸私室焉。年六十
[001-0121c]
七。得微[病-丙+失]。與弟子仙巖皓長老徵詰數語。奄然而逝。
姑蘇承天覺菴和尚。宗說兼通。人稱之為小大惠。元
至元間。有華嚴宗講主某。奏請江南兩淛名剎易為
華嚴教寺。陞教班資居禪之上。奉旨南來。抵承天。次
日。覺菴陞堂。就為說法。愽引華嚴一經宗旨。縱橫放
肆。剖㭊諸師論解是非。若指諸掌。其時華嚴講主者。
聞所未聞。大霑法益。且謂承天小寺長老尚如是。矧
杭之鉅剎大宗師耶。因回奏。遂寢前旨。實覺菴之力
也。


僧導。吳興人。元破江南。父被戮。母遭虜北行。導失乳。
伯父収育之。逮年十四。問伯父曰。人皆有父母。我獨
無。伯父為言所以。因發憤求母。再問。我母面目何類。
伯父曰。汝類之。遂携鏡一奩隨行。習櫛髮業以資衣
食。涉十寒暑莫得。忽至河間府狀元縣。遇牧馬老軍
與語。正虜其母人也。引導歸家。坐未定。俄有老媼自
外入。語帶南音。導出鏡自照。貌與媼類。亟拜亟呼曰。
娘。娘。媼問鄉里.姓名及生時歲月無差。於是母子相
執大哭。鄉民聚觀。浹旬日。導欲奉母南歸。其家老幼
不聽。因引母潛遁。達楊州。置小籃輿。坐母輿中。自負
而行。十步一置。必四方膜拜。然後拜母。直抵四明補
陀山。祈觀音大士現相。始還故里。既而導求出家。母
從之。不久。母死。火化。[厂@火]爐中得小玉觀音一軀。至今
留宜興南門外精舍中供養。精舍乃導所建也。


上天竺我庵無法師。黃岩人。從方山和尚落髮。依寂
[001-0122a]
照於中竺。獲侍箋翰。有舅氏教庠老成。挽之更宗。於
是見湛堂于演福。研精教部。寂照惜其去。作偈寄之
云。從教入禪今古有。從禪入教古今無。一心三觀門
雖別。水滿千江月自孤。後出世。既為湛堂嗣。仍爇一
薌以報寂照。蓋其不以跡異而二其心也。寂照示寂
時。師住四明延慶。遺書祝其力弘大蘇.少林二家宗
趣而巳。餘無他言。師又於祭筵中拈香云。妙喜五傳
最光𦦨。寂照一代甘露門。等閑觸著肝腦裂。氷雪忽
作陽春溫。我思打失鼻孔日。是何氣息今猶存。天風
北來歲云暮。掣電討甚空中痕。年若干。無疾坐蛻于
白雲堂。


東岩和尚。江西人。年八十一。四眾舉住天童。維時天
童隳弛之餘。師念年老。承此重任。不遑安處。召其徒
東.圓.慶三人。而分命之曰。東。我與江鄉士民有緣。汝
往代宣吾志。得財為建萬壽.乾元.寶閣。範銅成千如
來像暨供具。汝其任之。曰。圓。汝諳吏事。城中官府汝
膺承之。曰。慶。汝小心謹愿。和燮上下。考歷羸縮。惟汝
為能。汝守衣閣。不五年而閣成像備。推餘貲就象山
隄海田一區。以膽齋盂。官府恬凞。上下雍肅。雖出三
人之力。苟非師規訓有素。焉能卒使之然耶。近見為
人師者。務在肥其黨類。視常住隳弛如行路人視道
旁棄舍。略不為意。可恠也哉。


斷橋和尚。為人峻硬。於衲子謹許可。住國清日。泳象
潭為首座。垢古田為書記。藏主失其名氏。結夏秉拂。
[001-0122b]
陞堂敘謝。乃云。首座見前輩來。不在稱譽。書記提唱
語。如畵人物。種種俱備。但欠點眼爾。藏主提唱語却
不知說箇什麼。他時後日也道在老僧會中辨事來。
是其以主法為已任。不肯少損威光。迷謬後學。雖曰
抑之。實欲扶之也。今之主法者。自家眼既不明。務以
甜糖蜜水取悅於人。冀其感作法嗣。嗚呼。使斷橋見
此浮靡。豈惟唾罵而巳哉。


鎮江普照寺嘉吉祥者。山東人也。黑而瘠。肌類梵僧。
早歲稟父母求出俗。父母責以無後為大。因從娶。育
二子。始獲為沙門。習唯識業。至元二十五年。薩禪皇
帝剏立江淮三十六御講所。普照居其一。詔師主之。
講說外。日讀華嚴。以十卷為常課。與雲南端無念相
友。無念。唯識宗之魁也。與師詳論佛理。無念或有少
失。師正言救之。無念無不誠服。臨終火浴。舍利甚夥。
其徒留骨石。貯以髹函。奉二十年。始建塔于丹徙雩
山。逮入塔日。開視。但見舍利霑綴函袱。若蜂屯螘聚。
觸之熠熠然也。鎮江之民多有圖其像祠之。稱為吉
祥佛云。


明州海會寺僧子安。元至正癸卯秋。買山寶𣄢市之
上建菴。開基。見古塟三[穴/毛/以]。以土實之。庵成。得病。一夕。
夢入酆都。有三人衣冠甚古。列跪獄帝前訴安。曰。安。
他生姓趙。名仕宏。曾為吏。以私屈我流遠。同受屈者
四人。既獲肆赦。一人生修白業。死即超度。惟我三人
前後死。同塟於此。今來又壞我陰宅。冤亦深矣。本共
[001-0122c]
力殛之。念其為吏時甞供僧八十員。今乃得為僧。故
不敢爾。獄帝召安致前。責還其地。安受責。既覺。忽聞
誠實之言。毋爽者三聲。次日。設淨筵。命榮枯木為說
戒。安病隨愈。遂拆菴。復封馬[髟/鼠-臼+ㄇ@企-止]而去。


史僉事者。鄲城人。名銓。字衡甫。父憲夫。南臺丈夫。至
正辛丑。與余會于鄞。極讚佛家持誦功德甚大。且言
親見二事。信不可誣。燕京有士人。常誦胝天呪。忽一
夕有厖眉老人扣門相告曰。某非人。乃龍也。因行雨
失職。上帝有譴。願求一庇。士人曰。我何聖而能庇汝。
老人曰。君持胝天呪。功德無量。言訖。老人不見。後數
日。偶左手拇指甲下隱隱微痛。視之。有一細物如線。
長三四分。其色紅。狀如龍。士人持呪如故。於是夜。老
人再至。謝曰。賴庇獲免。願公即今以手舒出牕外。既
從之。須臾。雷雨大作。但見一龍擘天飛去。濟寧有信
士。好打坐。凡二十餘年。一日。報家人言。我去矣。於是
坐脫。家人以其身推倒就枕。乃呼曰。無如是。無如是。
即起躍入池中死。後凡遇親舊。乃呼其姓名。與之談
論如生。或索酒飲。人以酒滴瀝池中。即謝云。構了。如
是者半年。後有僧乞食。至其家。聞池中有作人語。僧
振威喝云。二十年打坐。工夫焉在。因此寂然。史公晚
年禪誦惟謹。為是二事而起信爾。


洪武五年。余客上虞。夏蓋湖積慶精舍。偶一朝。有俞
安人者。自百官市來。長跪於前。自陳曰。吾與吾夫不
相得。發心修淨土巳七八年矣。近一二年中。每於澄
[001-0123a]
心靜坐時。聞空中細樂及鸛鸜之聲洋洋焉。余自謂
為勝境現前。或謂是魔境。請禪師決之。予曰。是汝因
聞經中有風吹百寶行樹。其音如百千眾樂。乃眾鳥
之聲。一時同作之文。信之既篤。根於八識田中。無由
除去。靜定之中。乃發現耳。汝後若再見此境。不得作
勝想。亦不得作魔想。當頭與他一坐坐斷。便見唯心
淨土。本性彌陀。全體皆是。豈在十萬億遐方國土之
外耶。俞以手指自胸曰。吾自此疑團泮矣。


台州廣孝秋江湛禪師。黃岩斷江人。幼隷里之化城
寺落髮。寺之右有岩壁極高聳。名松巖。其巔有法輪
寺基。五代唐時勤禪師所創。以久廢。遺址蕪沒。師一
日至其處。縱觀不覺悽感。如久客乍歸。戀戀不忍去。
於是就傍鉅石下禪定。鄉民聞之。相勸送食。出資僦
工興造。不數年成叢林。又於寺之後岡建塔。作歸藏
計。忽一日。督其徒聞塔。尋遣人徧請。凡往來者。約日
俱到山譯別。至期。道俗坌集。師於是令法輪住持信
道原等設饌生祭。眾駭異。以為年耄潦倒。師促之愈
急。逐出草具致祭。師坐堂上受食。餘者與徒眾一一
霑味。信等讀文哭泣。師亦墮淚。於是起行入[穴/毛/以]中安
坐。時檀越周衡之以觀音像求讚。及眾乞遺偈。皆迅
筆為書。少頃氣絕。某年四月二十三日也。師遺命肉
未冷即壅土閇之。眾不忍。次日始閉。樹塔其上。師之
族姓及嗣法出世事。見諸用章俊公所著傳云。


道場及菴信禪師。婺州人。嗣仰山雪岩。有實行。四海
[001-0123b]
禪衲切於究明生死者。樂從焉。有數尼亦求就堂前
寄單。隨眾聽法。不逞之曹求職用不允。誣告師狎尼。
私相與亂。被追到杭。拘五陌家。一夕。無[病-丙+失]而化。闍維。
設利精瑩。誣者反坐。靈隱平山嗣其法。


仰山雪巖和尚。婺州人。立志超卓。非其人不與交。早
歲見無準于徑山。因鑄鐘。令作疏語。師成偈云。通身
只是一張口。百煉爐中袞出來。斷送夕陽歸去後。又
催明月上樓臺。於是命居侍司。職滿。準別請代職者。
師不欲與是人交取。望見準送入門。即伏牕檻。作嘔
吐聲甚厲。準知其情。故指云。此子無福。職始解巳。得
嘔血病。大怒之。師絕不為意。暨出世。嗣法薌雖屢屢
拈出。不著於人。有云。破蒲團上。地裂天崩。不從人得
云云。復懷香就座。至仰山。始為無準焚却。尚有有準
的。無準的之語。余謂雪岩年少被邁氣使。而無準為
一代宗師。不能含忍。致父子情乖如此。凡據大方。握
麈拂者。亦足自鑒。


中峰和尚。杭州人。既投師祝髮受具。決志參究。不到
古人堂奧不巳。時高峰和尚負仰山雪巖左券。居天
目師子岩。立死關。誓不接衲。一見師大喜。授以話頭。
師勵精咨決。因誦金剛經。至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
藐三菩提處。恍然徹悟。自是惠辯無礙。上至君王宰
輔。下至三教俊英。莫不傾誠問道。所著書及語錄若
干卷。弟子則天如徧集。奏入大藏。追贈普應國師之
號。師形模魁碩。稍俯首則氣喘。常平目安坐。凡請求
[001-0123c]
法語。以兩頭陀扛紙。信筆書之。


布衲禪師。明州定海人。得旨訣於高峰。甞賡續永明
山居詩。其意趣不相上下。而句法圓熟。間有過之者。
臨終書偈。坐逝中天竺桂子堂。火餘。設利頗多。


誠止岩。住杭之虎跑。初參布衲。次見天池元翁信公
有省。嗣其法。虎跑產業素薄。有僧數十人。師每日托
鉢贍之。祁寒溽暑不少懈。年老示疾。坐逝。


珙石屋。見及菴於道場。後隱居吳興霞浦山。以清苦
自持。不干檀施。苟絕食。飲水而巳。為人慈詳閔物。作
為伽陀多警發語。真末世善知識也。


無見禪師。仙居葉氏子。世業儒。以俊才掌天寧古田
內記。參方山禪師於瑞岩。盡得其要領。翻然拉可藏
主者。同至華頂。尋宋高菴所居故址。結茅而居。於是
道化大行。學者雲集。道俗以為無田不可以蓄眾。往
往持田劵來施。師皆却之。冬夏一衲。食惟充饑。不分
麤細。遷化火浴。忽胸堂中清水逆出如瓶注。得舍利
大如菽。光耀人目。至今存山中供奉云。


斷崖義首座。參高峰。因語不契。擠之。竟墮懸崖極底。
是夕大雪。眾疑其巳死。次日雪晴。同參者賷薪火尋
至其處。意就焚其屍。而師危坐古樹下盤石上。撼之。
乃張目四顧。殊不知有擠墮雪寒者。歸復謁峰。峰默
異之。自是道譽日振。緇素歸依。凡有所問。惟以杖打
之。不露言氣。要其自會。近代宗師多以言說為人。而
師獨不然。可尚也巳。
[001-0124a]


徑山本源和尚。諱善達。出仙居紫氏。蚤年與及庵信
公行脚。誓不歷職。住西江。見雪巖。隨眾入室。一日。岩
見其人物表表。進止有度。欲授以堂司職。師謀於及
庵。庵曰。我與公昔有誓。今可違乎。師遂止。後歸仙居。
里人請主多福。棄去。游湖南。主福嚴。福嚴。唐時道觀。
至思大禪師易為寺。道士多不樂禪。師誓令其黨後
皆為住持。中有一人姓木。名達善。今師姓名適相符。
惟錯亂耳。人以是知師乃木道士再世也。後還浙西。
見徑山雪峰。入室有省。適惠雲虗席。師補之。一香始
為雲峰拈出。後住保寧.淨慈.徑山。皆有成績可紀。師
凡住處。不設臥榻。夜則秉燭焚香安座。至旦赴眾。率
以為常。又體所稟與人異。遇嚴寒則衣絺綌。熱則衣
繒絮。以餘貲剏大圓院于徑山東路半山。接待雲侶。
忽一日。自知時至。會眾敘平生行脚事畢。須臾而寂。
叢林中或以其不歷職而鄙之。當百丈未立名職以
前。人惟道是務。至於悟明心地。力荷大法者。如果日
麗天。疾雷震地。含識之流無不受其照燭警發。不知
當時歷何職。而亦可鄙之否乎。


易首座。字無象。宋將家夏氏子。膂力過人。武技最精。
曾襲父爵。不樂。棄官。隷上虞奉國寺出家落髮。其師
俾誦心經。三日不記一字。因大惡之。俄有僧善妙峰
者。過其寺。謂其師曰。此人既不識字。惟好危坐。恐是
禪定中來。可以與我否。其師欣然。命與俱。首抵雪竇。
求挂塔。孜孜參究。脇不至席。忽一日定去。屹如枯株。
[001-0124b]
隣單有正首座者。常候伺之。經七日。徐徐出定。似有
慶快。清夜徐步廊廡間。正云。且喜大事了畢。易不答。
指所見鐘樓。肆口說偈云云。又以正言。黎明即振錫
兼程疾馳。纔二日。抵華頂。謁溪西和尚。值曛黑。門巳
閉。遂止宿門外。昧爽。門啟。入見溪西。往復勘對。悟旨。
踢倒香椅即行。溪西喚回。不譍。竟下山。遂往杭之天
目謁高峰。機語尤契合。俾為首座。至正初。來明之海
會。端居一室。棧絕諸緣。影不出戶。道具不離側。人咸
敬之。至正甲午正月。忽謂侍僧曰。吾候來月二十四
日暫遊戲江東。至期。沐浴更衣。索行纏繫足。命僧扶
至佛前禮三拜。退。趺坐。告眾曰。吾前日豈不向汝道
在今日遊戲乎。乃泊然而終。壽九十九。停龕七日。顏
貌鮮明。手足柔暖如生。闍維。惟見火光迸散。如眾瓦
跳躍。絕無煙靄。既燼。獲設利不計其數。


山菴雜錄卷之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