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d0007 東都事略-宋-王稱 (WYG)


[12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東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二 宋 王 稱 撰
  僭偽傳一百五
張邦昌字子能永静軍東光人也舉進士為瀛州教授
召為校書省正字累擢太常少卿改起居舎人拜中書
舎人給事中遷大司成會生徒犯灋邦昌坐訓導無素
罷提舉崇福宫知光汝二州乆之以右文殿脩撰知洪
州入為禮部侍郎翰林學士宣和元年除尚書右丞改
[122-1b]
左丞遷中書侍郎當王黼用事與童貫共起邊釁以致
金人分道入侵斡里雅布以兵嚮京師邦昌不持可否於
其間時論罪之徽宗既禪位於欽宗靖康元年拜少宰
兼中書侍郎金人犯京師遣李梲鄭望之使斡里雅布金
人欲割三鎮之地又欲親王宰相為質時肅王及康王
居京師欽宗退朝康王入毅然請行即以為軍前計議
使以邦昌副之遂詣敵營會姚平仲議夜叩敵砦欲生
擒斡里雅布奉康王以歸而其謀泄未發金人知之先事
[122-2a]
設備及平仲率歩騎萬人夜劫砦以敗還斡里雅布以責
邦昌邦昌曰非朝廷意恐四方勤王之師各奮忠義自
結集為此舉耳斡里雅布曰謂為賊邪焉得如許之衆相
公但可諉謂朝廷不知耳良乆罷遣歸金人不欲留康
王更請肅王同邦昌以去尋以邦昌為太宰兼門下侍
郎未㡬除觀文殿大學士光禄大夫中太一宫使是嵗
金人再犯京師二年欽宗出郊而吴幵莫儔自敵營持
文書至令依金主詔推薦異姓堪為人主者從軍前備
[122-2b]
禮䇿命孫傅張叔夜讀詔號慟即以懇請乞立趙氏金
人以非其主意却之幵儔督脅道君皇帝皇后皇太子
出郊且督舉異姓於是召百官會議時都城先閧𫝊
中已定立張邦昌抑令城中百官父老僧道僉狀推舉
不即屠城左司員外郎宋齊愈適自外至或問以敵意
所主齊愈冩張邦昌三字示之既與所𫝊符合議遂定
議狀云自古受命之主必上膺圖籙下有勲徳在民或
權強近臣或英豪特起有大材略因而伯有天下方為
[122-3a]
人所樂推今來大國臣僚如孫傅等召自外方被用日
淺率皆駑下詿誤趙氏以至亡國人皆懐怨方且俯伏
謹俟大誅若付之土地俾備藩屏必為百姓忿疾立至
變亂上負選用之意今在内官僚委無其人乞選用張
邦昌以治國事如別有道徳隆茂為天命之所歸者乞
賜選擇金人取孫傅張叔夜赴軍前獨御史中丞秦檜
以狀論列云檜身為禁從職當䑓諫荷國重㤙甚愧無
報今大金擁重兵臨已㧞之城操生殺之柄必欲易姓
[122-3b]
檜盡死以報非特忠其主也且得言兩國之利害耳趙
氏自祖宗以至嗣君百七十餘載頃緣姦臣敗盟結怨
鄰國謀臣失計誤主䘮師遂致生靈被禍京都失守皇
帝至出郊求和於軍前兩元帥既允其議已布聞於中
外矣且空竭帑藏居民之所積追取鑾輿服御之所用
割兩河之地以通和好今乃變易前議人臣安忍畏死
而不論哉且宋之於中國號令一統緜地數萬里徳澤
加於百姓前古未有也興亡之命雖在天有數豈以一
[122-4a]
城而决廢立哉竊觀今日計議之士多前日大遼亡國
之臣畫䇿定計所以必滅宋者非忠於大金也特假威
以報怨耳頃道君誤聽姦人因李良嗣父兄之怨滅契
丹盟好之國乃有今日之難然則因人之怨以滅人之
國其禍可勝言哉議者又必曰滅宋之䇿在絶兩河懐
舊之思除鄰國復仇之志而已又曰大金兵威無敵天
下中國之民可指麾而定大金果能滅宋兩河懐舊之
思亦不能忘如其不能忘徒使宗屬賢徳之士倡議天
[122-4b]
下竭國力以北向則兩河之民將去金國而歸宋矣且
天生南北之國方域至異也晋為契丹所滅周世宗復
定三關是為晋報恨然則今日豈必趙氏然後復仇哉
中國英雄亦將復中國之恨矣大金自去嵗用師中國
入境征戰已踰嵗矣然所攻必克者無他以大金乆習
兵革中國承平百年士卒罕經戰陳將帥未得其人也
使異日士卒精練將帥得人大金能必其勝負哉且世
之興亡必以有徳而代無徳以有道而易無道然後皇
[122-5a]
天祐之四海歸之若張邦昌者在道君時附會權幸之
臣共為蠧國之政今日社稷傾危生民塗炭雖非一夫
所致亦邦昌為之之力也天下之人方疾若仇讐若付
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英豪必共起而誅之終不足以
為大金屏翰矣如必立邦昌則京師之民可服而天下
之民不可服京師之宗子可滅而天下之宗子不可滅
也檜不顧斧鉞之誅戮族之患為元帥言兩朝之利害
望稽考古今深鑑忠言復嗣君之位以安四方之民非
[122-5b]
特大宋䝉福亦大金萬世之利也金人怒取檜以去吴
幵莫儔至報邦昌將入城於是治尚書令聽事及西府
以待之敵使來趨班邦昌欲自裁或曰相公城外不死
今欲以死塗炭一城耶衆又泣勸再三乃止金人奉冊
寳以三月丁酉立邦昌邦昌北望拜舞跪受冊曰咨爾
張邦昌冝即皇帝位國號大楚都金陵邦昌受冊訖遣閣
門傳令勿拜王時雍帥百官遽拜邦昌立囬身面東拱
手而立以吏部尚書王時雍權知樞宻院事兼領尚書
[122-6a]
省翰林學士承㫖吴幵權同知樞宻院事兵部尚書吕
好問權領門下省開封尹徐秉哲權領中書省延康殿
學士李囘權尚書右丞尚書左丞馮澥仍舊職初邦昌
之入也吕好問謂邦昌曰公知今日人情所向乎今日
人情向公者畏金人爾金人既去復保人情如今日乎
邦昌變色曰然好問曰今日康王在外普天之下同心
共戴為公計者曷以大物歸之乎好問所以首建此議
者以三世輔相當以扶趙氏為己任也邦昌唯唯好問
[122-6b]
因移書康王曰今二聖已去願大王自立為宗廟社稷
計以雪二聖之恥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應立而立者
及邦昌僭號以好問攝門下省好問但書銜仍莅舊職
王時雍等誚之好問曰受命於上不可改也邦昌下令
曰比縁朝廷多事百官有司皆失其職守自今出入局
各遵常度御史䑓覺察以聞又曰向廹大國之威俾救
斯民於兵火而諸公横見推逼不容自裁忍死以理國
事豈其心哉出令之初有司乃至以聖㫖行下載循昧
[122-7a]
陋殊震危衷夫聖孔子不居則予豈敢自今與三省宻
院官議定處分及内外官司面陳得㫖内降及批出文
字稱中㫖遣官傳諭所司稱宣㫖王時雍每言事邦昌
前則曰臣啓陛下邦昌屢斥之時雍等勸邦昌坐紫宸
垂拱殿吕好問曰不可邦昌矍然而止金人索金銀日
以峻急邦昌知民情不安移書敵人以免遂徃青城見
敵人致謝因而議乞存趙氏陵廟及免取金帛俟江寧
府脩繕畢三年内遷都并借金銀犒賞敵許之又請歸
[122-7b]
馮澥曹輔路允迪等亦許之丁未邦昌下令赦天下丁
卯邦昌率百官詣南薫門望軍前遥辭二帝邦昌慟哭
百官軍民皆哭邦昌復致書敵人云孫傅張叔夜秦檜
請存趙氏留寘軍中既知徇義於前朝必能盡忠於今
日宜䝉寛宥使獲旋歸不報邦昌如敵營所過起居並
如常儀從行者王時雍徐秉哲吴幵莫儔二酋見邦昌
所致書乞還孫傅等大怒謂聖人仁者豈欲請講前日
事邪且云今若縱兵非無名然亦駐兵不逺當觀釁而
[122-8a]
動邦昌懼不能荅四月二帝北狩敵騎亦退辛酉邦昌
手書赦天下吕好問又謂邦昌曰赦書日行五百里今
四城之外便是蕃人欲赦他誰况公權攝當俟復辟又
謂邦昌曰今日所冝先者當迎元祐皇后使人知天下
已還趙氏且速遣使請大元帥早正大位以絶狂虜之
謀邦昌從之好問因請孟忠厚勸后以從羣臣之請則
天下定矣癸亥冊元祐皇后則曰宋太后好問曰吾言
不可矣即不出孟忠厚出邦昌所上書有推戴大元帥
[122-8b]
之語於是復出邦昌遣蔣師愈齎咨目至大元帥府其
詞曰邦昌伏自拜違北去所遭禍難不可備詳昨自臘
月二十日還闕正月十五日到城外方知國家禍變之
酷主上䝉塵于郊二月七日又聞金酋之令遷二帝太
子后妃帝姫宗室近屬劫質敵營既而又欲焚燒宗社
蕩滅生靈俾推戴異姓方免屠毒尋奉御筆付孫傅等
令依元帥指麾方為長計無拘舊分以速咎累于時公
卿大夫慟號軍前以救君父邦昌哀號擗踴以身投地
[122-9a]
絶而復蘇敵執酋命終莫肯囘度非口舌可爭則以首
觸柱求死不能又緣甲士防虞晝夜監守雖欲引繩揮
刄赴井蹈河皆不可得豈謂城中之人相與逃死乃嫁
大禍臨於一身變出不圖死安足惜忽劉彦宗等齎城
中文字與吴幵莫儔俱至邦昌呵責彦宗又罵城中百
官為自免計逼人以首惡之名使邦昌有兵定與大金
相抗不共戴天彦宗等語塞邦昌因不復食六七日垂
死而百官陳述禍福謂事已至此雖臣民俱死莫能囘
[122-9b]
二帝之遷惟有從權庻㡬全保宗社可為後圖若堅持
一節以就死地恐上累二帝豈得為忠臣乎邦昌身為
宰輔世荷大㤙主辱而不能死復何面目以見士民然
念興復之計權以濟事故忍死於此幸兹敵騎已還道
路可通故遣齎此以眀本心今則社稷不隳廟主如故
祖宗神御皆幸存全伏惟殿下盛徳在躬四海系望願
寛悲痛以幸臣民續次别差謝克家等閒道齎玉寳一
紐詣行府當别貢陳康王遣使報邦昌書曰太宰相公
[122-10a]
閣下天降大禍不使某前期殞滅而使聞君親之流離
見宗族之蕩覆肝心摧裂涕淚不禁窮天下之楚痛不
足為喻便欲引繩伏刃而二聖之鑾輿未復四方之兵
馬方集將士忠憤責以大義故飲泣忍死力圖奉迎今
河北河東忠義之兵數百萬諭使邀迎率皆響應蚤夜
以覬聞人音而矍然然念與相公去嵗同處賊營從容
浹月自謂知心故比來之事聞流言而不信士大夫將
相亦皆云爾今奉來教備陳始終有伊尹之志逹周公
[122-10b]
之權然後知所期之不繆天或悔禍可覬二聖之復也
所喻遣謝克家之意讀之愕然失措其何敢承願皆緘
藏内府責在守者俟鑾輿歸而上之九廟之不毁生靈
之獲全相公之功已不愧於伊尹周公矣某方身率士
卒圖援父兄願相公恊忠盡力奉迎二聖復還中都克
終伊周之志某身膏賊手受賜而死矣方寸潰亂脩謝
不能多及邦昌又遣其甥吴何及王舅韋淵同齎咨自
稱臣其大略言封府庫以待大王顔子曰子在回何敢
[122-11a]
死臣邦昌所以不死者以君王在外也王召何飲以酒
謝克家以邦昌之命齎玉璽至大元帥府其篆文曰大
宋受命之寳王謙拒慟哭不受命汪伯彦司之始吕好
問謂邦昌曰盍奉欽聖故事乎邦昌曰敵去未逺請俟
翌日好問曰何可緩也至是邦昌請元祐皇后垂簾聽
政以太宰退處資善堂自僭位號至是凡三十三日邦
昌言謝克家囘恭聞車駕徑至南京臣承乏宰司欲起
離前去庻伸翊戴之誠以請權宜之罪又遣王時雍徐
[122-11b]
秉哲奉乗輿服御至南京邦昌繼至伏地慟哭請死王
慰撫之五月朔旦康王即皇帝位於南京以邦昌為太
保奉國軍節度使封同安郡王五日一赴都堂參决大
事遷太傅既而貶昭化軍節度副使潭州安置尋賜自
盡王時雍莫儔吴幵徐秉哲亦皆誅竄而死
臣稱曰邦昌之僭良由脅迫及金騎已退乃納政孟后
歸璽康王其心亦可見矣然聖人之大寳曰位邦昌乃
起而代之可乎春秋之法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
[122-12a]
特嚴焉茍於大位而不問而曰彼脅迫也是豈春秋之
志哉然則邦昌之死其亦合於春秋之法也何矜宥之
有云
 
 
 
 
 
[122-12b]
 
 
 
 
 
 
 
 東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