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7-001a]
道德眞經䟽義卷之七莫七
太學生江澂䟽
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
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
徽宗註曰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末者
古人有之而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者務
本而已故不以兵强天下
䟽義曰莊周論治言五末而三軍五兵之
運於德爲末所謂本則精神心術是已兵
不可偃故五末者古人有之君子務本故
[007-001b]
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蓋優於爲君子矣
豈驅民於萬死一生之地以威服天下哉
昔梁惠王願比死者一洒齊楚之恥孟子
告以仁者無敵夫豈以兵强天下哉
其事好還
徽宗註曰孟子所謂反乎爾者
䟽義曰出於己者善則人亦以善報之出
乎己者不善則人亦以不善報之出乎爾
者反乎爾者也苟以好攻戰爲心而樂殺
人則其報之以類當如何哉以其事好還
[007-002a]
故也
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
徽宗註曰下奪民力故荆棘生焉上違天
時故有凶年詩曰綏萬邦屢豐年綏萬邦
則人和矣人和則天地之和應
䟽義曰耕無鹵莽耘無滅裂是謂人力雪
則優渥雨則霑足是謂天時用兵則非所
以力地力至於下奪民力故荆棘生焉非
所以召和氣至於上違天時故有凶年焉
詩曰綏萬邦屢豐年綏萬邦則人和矣人
[007-002b]
與天地通乎一氣故人和則天地之和應
也此講武之詩與老子不同者以明聖人
之志異乎人之武志歟
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
徽宗註曰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
者聖人之道以强勝人是謂凶德故師克
在和不在衆
䟽義曰事雖不同均欲求可功雖不同均
欲求成然有搰搰然用力多而見功寡者
不知秉本據要而已聖人之道天下之本
[007-003a]
與夫爲治之要在是焉故用力少而見功
多若夫覿武觀兵以强勝人豈德之吉者
哉先王用兵固有常勝之道然有左旋右
抽而事功罔濟者不知聖人之道故也聖
人之道故在和衆而使之同心協力則事
無不可功無不成而無敵於天下左氏所
謂師克在和不在衆也孟子曰地利不如
人和荀卿曰士民不親雖湯武不能勝敵
然則師克者固在和不在衆也
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
[007-003b]
果而勿强
徽宗註曰縁於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故
師以中而吉以正而無咎不得已而後應
功求成而已自矜則不長自伐則無功自
驕則不足觀也已體此四者所以成而勿
强
䟽義曰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則岀
應帝王豈得已哉況用師乎師以中而吉
以正而無咎若師之九二是矣體順行險
履中問罪如田而有禽此所謂以中而吉
[007-004a]
柔而得正能以衆正利執言而無咎此
所謂以正而無咎也然聖人用師豈窮兵
黷武以逞無饜之欲耶縁於不得已而不
寧之方斯懷來矣若自矜則不長自伐則
無功自驕則不足觀也已豈善持勝者乎
蓋殺敵爲果能果而不矜則天下莫與之
爭能果而勿伐則天下莫與之爭功能果
而勿驕則功成不居是以不去故事功之
成世莫得而競也
物壯則老
[007-004b]
徽宗註曰夏長秋殺之化可見已
䟽義曰有春夏之長養必有秋冬之肅殺
大化密移疇覺之哉物壯則老此可見已
是謂非道
徽宗註曰道無終始不與物化
䟽義曰其始無首孰原其所始其卒無尾
敦要其所終自古固存化化而非化之所
能化故道不與物化道之與物相去遠矣
故物壯則老是謂非道
非道早已
[007-005a]
徽宗註曰外乎道則有壯老之異
䟽義曰囿於大化之中方剛而爲壯既衰
而爲老物皆然也凡以外乎道故爾道長
於上古而不爲老豈有老壯之異哉
夫佳兵章第三十一
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
處
徽宗註曰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
兵戢而時動有道者耀德不觀兵故不處
䟽義曰物類之起必有所始福之將至有
[007-005b]
開必先自然之道福之兆乎物謂之祥故
易言吉事有祥兵凶器也尚何吉之先見
所以爲不祥雖然講武類禡動惟厥時雖
先王所不廢然匿文者不昭故必耀德黷
武者無烈故不觀兵傳所謂兵戢而時動
蓋謂是也武王戢干戈而橐弓矢求懿德
以肆時夏兹耀德不觀兵也且武之爲義
冠卷取之以其隱而不覿足迹取之以其
棄而不用宜有道者不處
是以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
[007-006a]
之器非君子之器
徽宗註曰左爲陽而主生右爲陰而司殺
陽爲德陰爲刑君子貴德而畏刑故曰非
君子之器
䟽義曰大道汎兮其可左右故左爲陽而
右爲陰陰陽者生殺之本始故陽主生而
陰主殺德主生故管子以謂陽爲德刑主
殺故管子以謂陰爲刑德成而上物莫能
賤是以君子貴德刑之將用爲之徹樂是
以君子畏刑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
[007-006b]
不得已而用之恬惔爲上故不美也若美必
樂之樂之者是樂殺人也
徽宗註曰禁暴救亂逼而後動故不得已
无心於勝物故曰恬惔爲上无心於勝物
則兵非所樂也故不美
䟽義曰兵者不祥之器雖有道者不處然
聖人應世將以安民則暴者不得不禁亂
之起也不得不救不庭之方來干天討則
兵戢時動不得不往夫三軍五兵之運德
之末也聖人用之豈本心哉縁於不得已
[007-007a]
爾是以常處不爭之地而不敢爲天下先
豈以勝物爲心哉以恬惔爲上故也
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
徽宗註曰國君好仁天下無敵安其危而
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怨之所歸禍之所
集也
䟽義曰仁者無敵故國君好仁則天下無
敵焉不明乎此至於擊鼓其鏜踊躍用兵
則是安其危而不以爲險利其菑而不以
爲害樂其所以亡而不以爲不美也是宜
[007-007b]
怨之所構禍之所集歟又烏知王者之兵
本以仁義行以征罰有事則討無事則已
以爲常安之術哉
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將軍處左上將
軍處右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殺人衆多
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
徽宗註曰易以師爲毒天下雖戰而勝必
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勢與戰勝者以喪禮
處之
䟽義曰在易之師曰以此毒天下而民從
[007-008a]
之蓋王者之兵所以容民蓄衆雖戰而勝
猶醫師聚毒藥以攻疾必有被其毒者故
易以師爲毒天下而居上勢與戰勝者以
喪禮處之也
道常無名章第三十二
道常無名
微宗註曰道者天地之始豈得而名
䟽義曰無名天地之始道則生天生地者
也故不得而名
樸雖小天下莫能臣
[007-008b]
徽宗註曰樸以喻道之全體形名而降大
則制小道之全體不離于性小而辨物莊
周所謂其有眞君存焉
䟽義曰莊子曰同乎无欲是爲素樸經曰
樸散則爲器樸所以喻道之全體大者在
上寡而勝物小者在下衆而物勝自形名
而降乃如此若夫道之全體不立一物搏
之不得名之曰微與性圓融復乎至幽可
名於小矣是道也不麗於體不囿於數眞
君足以高天下非若域於方體而以大爲
[007-009a]
累者此所以天下莫敢臣
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賔
微宗註曰道足以爲物之主則物將自賔
莊子曰素樸而民性得矣服萬物而不以
威刑幾是已
䟽義曰語曰何莫由斯道也莊子曰行於
萬物者道也蓋道者似萬物之宗而萬物
莫不尊道苟能守道物所以賔也莊子曰
素樸而民性得矣樸則道之全體體道故
民性得其意正與此合在易之觀聖人以
[007-009b]
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然則服萬物者何俟
於威刑哉
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
徽宗註曰純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將
自賔上際于天下蟠于地上下與天地同
流則交通成和而萬物咸被其澤甘露者
天地之和氣傳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
及太寧中及萬靈則甘露降
䟽義曰純則不虧其神素則无所與雜純
素之道惟神是守能守而勿失則與神爲
[007-010a]
一一之精通合于天倫豈特賔物而已哉
仰合於天則上與元化交俯參於地則下
與厚德並精神四達上際下蟠與天地同
流則兩者交通成和而甘露降矣物敦有
不被其澤者哉蓋甘露者天地和氣之所
生聖人純素之道格于上下而天地之和
應故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鶡冠子曰帝王
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甘
露降蓋天无爲以之清上及太清則上際
於天也地无爲以之寧下及太寧則下蟠
[007-010b]
於地也惟人萬物之靈中及萬靈則及乎
萬物也此甘露所以降也
始制有名名亦旣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
不殆
徽宗註曰大道之序五變而形名可舉有
形之可名則道降德衰澆淳散樸而莫之
止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
决性命之情而饕貴富聖人不然始制有
名則不隨物遷澹然自足敦能危之故云
知止不殆
[007-011a]
䟽義曰莊周論九變自明天第之至形名
而其數五有形可名則去道德遠矣故道
降而德衰離道既遠則樸散爲器矣故澆
淳散樸而莫之止是以世之仁人蒿目而
憂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貴
富蓋蒿目則視之不明也惟不能内視爲
明故常憂而不樂所謂仁則反愁我身也
不仁之人見利而忘眞决性命之情而饕
貴富所謂貪者常憂不足也蒿目而憂世
之患則若枝於手而有餘於數之類也决
[007-011b]
性命之情而饕貴富則若駢於拇而不足
於數之類也聖人不然於始制有名之時
則塊然獨以其形立豈隨物而遷哉澹然
獨與神明居豈不足爲患哉正以止之固
以執之於流能止即動而眞若是敦能危
之所以不殆歟
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與江海也
徽宗註曰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
而合由川谷之與江海以水而聚同焉者
得類焉者應聖人之臨莅何爲哉因性而
[007-012a]
已矣
䟽義曰有生不同同禀一性凡以有生斯
有性爾則天下一性也道之全體不離於
性聖人得其純全故有性者皆以性合猶
江海善下之而百川水潦歸焉以水而聚
同焉者得類焉者應聖人之臨莅垂拱而
天下治夫何爲哉因民之性以化之而已
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
知人者智
徽宗註曰傳曰智如目也能見百歩之外
[007-012b]
而不能自見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
是智之事知人而已
䟽義曰蟭螟秋毫物之至微者也雖百歩
之遠善視者猶能見之人之眉睫甚邇者
也雖使離朱當晝拭眥望之而不見焉人
之爲智蓋亦如此則以智可以知人而不
能以自知故也韓非載杜子之言以謂智
如目也能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
蓋謂是也孟子曰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荀
子曰是是非非之謂智察人之邪正若辨
[007-013a]
白黑則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矣所以爲智
之事然而如目焉可以見外不能自察但
可知人而已
自知者明
徽宗註曰易曰復以自知傳曰内視之謂
明智以知人則與接爲構日以心鬭復以
自知者靜而反本自見而已天地之鑑也
萬物之照也
䟽義曰復小而辨於物返本而靜靜則明
無不燭故易曰復以自知内視則於見無
[007-013b]
愛不見彼而自見故傳曰内視之謂明用
智以察人之邪正則提是而排非四顧而
物應是爲與接爲構以虚一而靜之心日
校夫是非之正是爲日以心鬭此特知人
之事而已若夫復以自知則内觀一性靜
而返本視人之所不視而見不見之形而
得其所謂見見者焉天地之大於此乎見
是其鑑也萬物之多於此乎形是其照也
若然則其爲明果有旣耶
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强
[007-014a]
徽宗註曰至人尚德而不尚力務自勝而
不務勝人智者詐愚勇者苦怯此勝人也
而所恃者力勝己之私以直養而无害者
自勝也出則獨立不懼處則遯世无悶無
往而不勝所以爲强
䟽義曰愚者不足與有謀故智者施其察
而詐愚怯者不足與有敵故勇者奮其忮
而苦怯此尚力而勝人者也勝己之私而
用心剛直養無害而其氣完此尚德而自
勝者也夫惟自勝則外物交至不足以喪
[007-014b]
吾存故出則獨立不懼處則遯世無悶夫
獨立若可懼也今乃不懼是爲勇於義遯
世若可悶也今乃無悶是爲安於命或出
或處無往而不勝兹其所以爲至强歟
知足者富
徽宗註曰有萬不同之謂富知足者務内
游而取足於身萬物皆備國財并焉
䟽義曰萬化之生其名不同有而不失是
爲至富則以至足之分存乎吾身也莊子
所謂有萬不同之謂富者此也惟知足之
[007-015a]
人游乎劵内取足於身故首圓足方而天
地位胸南背北而陰陽該有物有則而萬
物咸備晋楚之富豈足以爲之比哉知足
之足常足此所以國財并焉
强行者有志
徽宗註曰自强不息斯志於道
䟽義曰强勉學問則聞見博而智益明强
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故有爲者在
於自强而自强者是爲有志德經曰上士
聞道勤而行之蓋士志於道者也聞道而
[007-015b]
勤行則眞積力乆而自强不息非有志者
能之乎
不失其所者乆
徽宗註曰立不易方故能乆於其道與時
推移與物轉徙者可暫而已
䟽義曰人能體常不變一於所守斯能放
道而行悠乆無疆在易之恒其象言君子
立不易方而彖以謂聖人乆於其道正此
之謂彼時徙不留與之推遷物有壯老與
之轉徙果能不失其所者乎
[007-016a]
死而不亡者壽
徽宗註曰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原始
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聖人通乎晝夜之道
而知死之未始異于生故其形化其神不
亡與天地並而莫知其極非壽而何此篇
之義始於知人所以窮理中於知足所以
盡性終於不亡所以至於命則造化在我
非夫无古无今而入于不死不生孰能與
此
䟽義曰凡物生爲出乎一死爲入乎一生
[007-016b]
有所萌則出乎一也死有所歸則入乎一
也原始而知死之說若莊子言雜乎芒芴
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今又變而之
死之意是也反終而知生之說若莊子言
吾又安知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之意是
也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則死
生之說豈有異耶一以貫之而已蓋一昏
一明而晝夜分流形於天地之間而從役
於晝夜者凡物皆然晝夜相承猶之死生
相代也彼囿於時數而與物相轉徙者固
[007-017a]
未免晝夜之所驅矣惟達者知通爲一以
死生爲一條雖與之來而有所謂不來雖
與之往有所謂不往知死之未始異於生
彼形體萬變與時俱化而眞性湛然其神
不亡則以通乎晝夜而知獨得夫所謂至
一故天長地乆而與之俱爲無窮其爲壽
也蓋莫知其極矣此篇之義始於知人所
以窮理中於知足所以盡性終於不亡所
以至於命蓋窮理則不蔽故知人爲窮理
盡性則無欲故知足爲盡性達命之情則
[007-017b]
命萬物而無所聽故死而不亡爲至於命
易言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其序與此篇之
義同惟至於命則造化之妙皆自我出朝
徹見獨與道冥會超於時數而古今之所
不能囿離於形體而死生之所不能役莊
子言無古無今而入於不死不生此之謂
也
大道汎兮章第三十四
大道汎兮其可左右
徽宗註曰汎然無所繫輆故動靜不失往
[007-018a]
來不窮左之右之而无不可
䟽義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左爲陽右爲陰
故汎然无所繫輆可以左右也太玄曰無
所繫輆者聖也莊子曰有左有右惟無所
繫輆故不膠於一方而有左有右也若然
則動靜在我若陰陽之消息相爲盈虚何
失之有則動靜不失矣往來在我若日月
之遞照相爲晝夜何窮之有則往來不窮
矣取之左而左取之右而右无門无旁四
達皇皇而莫不達其原烏乎存而不可哉
[007-018b]
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居
徽宗註曰往者資之求者與之萬物自形
自化自智自力而不尸其功譬彼四時功
成者去
䟽義曰往者資之莊子所謂萬物皆往資
焉而不匱是也求者與之莊子所謂至無
以供其求是也惟其往者資之求者與之
而無所辯故生化形色智力消息一付之
自爾何尸其功哉譬如四時戊出則丁藏
木壯則水老功成者去豈認而有之哉
[007-019a]
衣被萬物而不爲主故常無欲可名於小矣
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
徽宗註曰道復於至幽則小而與物辯顯
於至變則大而與物交與物辨故常無欲
與物交故萬物歸焉覆露乎萬物而不示
其宰制之功故不爲主鼓舞乎群衆而莫
窺其歸往之迹故不知主夫道非小大之
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爾
䟽義曰精入乎神而幺景出乎明而大故
復於至幽爲小顯於至變爲大天道升於
[007-019b]
北則復之時也降於南則離之時也南交
而北辨故道復於至幽則小而與物辨顯
於至變則大而與物交與物辨則物我兩
忘故常無欲與物交則與物委蛇故萬物
歸焉覆露乎萬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
不爲主自其在己者言之也鼓舞乎群衆
而莫窺其歸往之迹故不知主自其在人
者言之也且道覆載萬物刻雕衆形而不
爲巧故於覆露萬物言不示其宰制之功
惟不示其功則不爲之主矣鼓之舞之以
[007-020a]
盡神故於鼓舞群衆言莫窺其歸往之迹
惟莫窺其迹則不知所主矣蓋道不在大
亦不在小則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
者非眞常也道之及乎物者爾及乎物則
非形而上者之道
是以聖人終不爲大故能成其大
徽宗註曰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已故業大
而富有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夫大而
能化則豈有爲大之累所以能成其大
䟽義曰有大美而能遜故能有其美有成
[007-020b]
功而不居故能保其成則功蓋天下而似
不自己故業大而富有也孟子曰大而化
之之謂聖蓋篤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未
離乎有形形之大而不能化未免乎有敝
惟變動不居故成名於聖而無爲大之累
無爲大之累則不自大矣所以能成其大
執大象章第三十五
執大象天下往
徽宗註曰象如天之垂象無爲也運之以
律無言也示之以文聖人之御世處無爲
[007-021a]
之事行不言之教而民歸之如父母故曰
執大象天下往
䟽義曰天垂象聖人則之天之垂象運而
无積周行不殆其行健矣果何爲乎莊子
曰无爲爲之之謂天易曰天行健此无爲
而運之以健也日星回旋雲霓伏見其文
見矣然天何言哉莊子曰天地有大美而
不言易曰仰以觀於天文此无言而示之
以文也聖人之御世體天道之變化執大
象以示人如天之垂象處無爲之事雖爲
[007-021b]
未嘗有爲之之迹行不言之教雖教未嘗
發言之之意故民之歸之猶水之就下其
好我也親若父母附離不以膠漆而固矣
故言執大象天下往其曰大象則以若可
見不可得而見也經所謂大象無形是已
往而不害
徽宗註曰陰陽和靜鬼神不擾群生不傷
萬物不夭民雖有知無所用之何害之有
䟽義曰聖人因陰陽以統天地故陰陽和
靜列子所謂陰陽常調是也以道莅天下
[007-022a]
故鬼神不擾列子所謂鬼無靈響是也以
遂群生而群生連屬其鄉故群生不傷列
子所謂人无夭惡是也以育萬物而萬物
各得其宜故萬物不夭列子所謂物无疵
癘是也妙而爲陰陽幽而爲鬼神衆而爲
群生散而爲萬物无不處其宜此之謂至
一故能常使民无知无欲民雖有知无所
用之天下之大利於此致焉何害之有
安平泰
徽宗註曰安則无危亡之憂平則无險陂
[007-022b]
之患泰者通而治也
䟽義曰安者危之對故安則無危亡之憂
所謂天下常安也平者陂之對故平則無
險陂之患所謂天下均平也泰者否之對
泰者施澤及下之時也故易言泰者通而
治焉自安以至平自平以至泰治效如此
非執古道以御今之有孰致是哉
樂與餌過客止
徽宗註曰悦聲與味者世之人累乎物累
乎物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結之故止
[007-023a]
䟽義曰屬其性於五聲故耳欲綦聲而五
聲亂耳使耳不聰屬其性於五味故口欲
綦味而五味噣口使口利爽則悦聲與味
者世之人累乎物故也累乎物故内外之
韄其繁且繆莫之能解矣然其不能自解
者以不知䟽通開達物有結之爾是雖過
客之不遑啓息亦爲之止矣
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
足聞用之不可既
徽宗註曰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
[007-023b]
嘗呈故淡乎其無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
色色者未嘗顯故視之不足見聲之所聲
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故聽之不足聞
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黄能宫能商無
知也而無不知也無能也而無不能也故
用之不可旣
䟽義曰天有五行化生五味始於淡窮於
甘皆味之所味也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
味者未嘗呈其曰味味莊子所謂天下之
正味是也彰爲五色或探其本或質其物
[007-024a]
皆色之所色也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
者未嘗顯其曰色色易所謂賁無色是也
别爲五聲清濁高下達回侈弇皆聲之所
聲也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
其曰聲聲經所謂大音希聲是已信言不
美故道之出言淡乎其無味而能味天下
之味易無形埒故視之不足見而能色天
下之色無聲無臭故聽之不足聞而能聲
天下之聲味天下之味則能甘能苦矣色
天下之色則能玄能黄矣聲天下之聲則
[007-024b]
能宫能商矣無味也不足見也不足聞也
疑若無知無能也然而能味味能聲聲能
色色運量不匱而其用不窮則無不知無
不能也是以列子論形生聲味而終之曰
無知也無能也而無不知也無不能也故
曰用之不可旣傳曰無聲而五音鳴焉無
味而五味形焉無色而五色成焉其斯之
謂歟
將欲歙之章第三十六
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强之將
[007-025a]
欲發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
徽宗註曰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
相生相殺萬物之理人倫之傳其歛散也
其盛衰也其僨起也其虧盈也幾常發於
至微而莫覩其朕惟研幾之聖人得先見
之吉賢者殆庶幾而已陽盛于夏而陰生
于午陰凝於冬而陽生于子句踐欲弊吴
而勸之伐齊智伯欲莫仇由而遺之廣車
此聖人所以履霜而知堅冰之至消息滿
虚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
[007-025b]
奪
䟽義曰陰陽之運日往月來有以相照下
與上騰有以相蓋一消一長有以相治此
陰陽相蓋相照相治也四時之行寒暑推
移有以相代相生相殺之繼王有以相生
壬之尅勝有以相殺此四時相代相生相
殺也以至散爲萬物其理不說序爲人倫
其傳不息歛者萬兆而散者已萌則或歙
或張然也盛者未已而衰者俄繼則或弱
或强然也以至一僨一起而廢興更代一
[007-026a]
虧一盈而予奪迭用發於未萌藏於未兆
雖有神視莫覿其形幾常發於細微而莫
覩其朕惟聖人見曉於冥冥而作炳於絲
忽眇綿之上能極深而研幾則以得先見
之吉也賢者雖不及於知幾然能爲之於
未有治之於未亂其殆庶幾乎今夫積陽
成暑則陽盛於夏也然子美已盡而陰且
生矣積陰成寒則陰凝於冬也然午美已
極而陽且生矣楊雄所謂陽不極則陰不
萌陰不極則陽不芽也是皆歙張廢興迭
[007-026b]
運更化之所致焉此在天之理也句踐欲
弊吴將欲弱之也而勸之伐齊必固强之
也智伯欲襲仇由將欲奪之也而遺之廣
車必固之也韓非亦曰晋獻公將襲虞
遺之璧馬智伯襲仇由遺之廣車以謂將
欲奪之必固與之亦是意也此在人之事
也稽諸天理驗諸人事莫不皆然此聖人
察象識類於陰始凝履霜而知堅冰之至
也故能於天下之理一消一息一滿一虚
不位乎其形而察夫形形者彼其理雖未
[007-027a]
兆昭然而可覩矣若然則歙張强弱廢興
予奪制之自已運之自已勇者不敢奮其
忮其强不能弱智者不敢施其察其守不
能奪與天爲一而天道已行唯可以語大
義之方論萬物之理者能與於此
是謂微明
徽宗註曰其未兆爲微而其理爲甚著楊
雄曰水息淵木消枝賢人覩而衆莫知
䟽義曰涉於有迹則顯而易見藏於未兆
則隱而難知歙張强弱廢興予奪相爲消
[007-027b]
長相爲倚伏方其未兆則深妙眇冥視之
不見其迹閟隱而難知也自理觀之盛極
則衰窮極更生迭作不停雖藏於無朕而
必至之理昭然而可見則其未兆爲微而
其理爲甚著矣楊子作太玄有曰水息淵
木消枝賢人覩而衆莫知蓋水幾於道周
流無際損於此者必益於彼虧於此者必
盈於彼則水雖息於淵而木已消於枝矣
衆人求其迹賢人造其理故賢人覩而衆
莫知衆人則異賢人可見於此
[007-028a]
柔之勝剛弱之勝强
徽宗註曰積衆小不勝爲大勝者惟聖人
能之經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强者
莫之能先莊子外篇論夔蛇風之相憐曰
指我則勝我䠓我則勝我而折大木蜚大
屋者惟我能也
䟽義曰自事言之剛强足以勝柔弱自道
言之柔弱足以勝剛强柔勝剛弱勝强以
道言之也積於柔則剛積於弱則强欲剛
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柔之勝剛
[007-028b]
弱之勝强其得常勝之道歟莊子所謂積
衆小不勝爲大勝惟聖人能之此之謂也
且自道而降幾於道者惟水爲然而水性
解緩是爲天下之至柔而能攻天下之至
堅經所謂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强者
莫之能先是也至於風亦然巽入爲用撓
萬物莫疾乎此亦以柔弱勝剛强也莊子
外篇論蛇風相憐曰指我則勝我䠓我則
勝我而折大木蜚大屋惟我能者蓋指我
䠓我勝我所謂柔弱也折大木蜚大屋所
[007-029a]
謂勝剛强也傳曰柔者道之剛弱者道之
强
魚不可脱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
徽宗註曰淵者魚之所以藏其身利器者
國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
能苦之故不可脱于淵君見賞則人臣用
其勢君見罰則人臣乗其威賞罰者治之
具且不可示況治之道乎聖人所以操利
器而不示非用其强也蓋有妙道焉能窮
海内而無智名威服萬物而無勇功不蘄
[007-029b]
於勝物而得常勝之道陽開陰閉變化無
窮馭群臣運天下而莫之測故制人而不
制於人本在於上要在於主而天下治
䟽義曰淵水反流全一水之深而難測者
也魚潜逃隱伏不猒深渺而已則淵者魚
之所以藏其身也利器人主之至權所以
宰制萬物者也故勢在上則臣制於君則
利器者國之所以制人也然魚之在水猶
人之在道人不可須臾離道則魚不可須
臾失水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
[007-030a]
以脱於淵故也賞罰者勵世之見人主自
用之則群臣畏威而服利於賞善而不周
密是君見賞也人臣則用其勢矣於罰惡
而不周密是君見罰也人臣則乗其威矣
夫賞罰治之具且不可示況治之道乎可
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而已韓非亦曰賞罰
者邦之利器君見賞臣則損之以爲德君
見罰臣則盜之以爲威亦是意也故國之
利器不可以示人矣夫聖人所以操利器
而不示非用其强也立乎不測行乎無有
[007-030b]
有妙道存焉所以能運神器而無執有大
物而不失能窮海内而無智力非無智力
也智力之所用人無得而名也威服海内
而無勇功非無勇功也勇功之所施世無
得而覩也若然則非有心於勝物而拘拘
爲是也不蘄於勝物而得常勝之道焉得
道之弛張而陽開陰閉傳所謂與陰俱閉
與陽俱開是也知神之所爲而變化無窮
傳所謂兆於變化是也以之馭群臣運天
下而莫之測制人而不制於人非善持勝
[007-031a]
者能若是乎此無他本在於上正其本而
萬事理要在於主得其要而萬事治不治
天下而天下固已治矣
道常無爲章第三十七
道常無爲而無不爲
徽宗註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
䟽義曰道有體有用無爲其體也無不爲
其用也一於無爲以求道則溺於幽寂失
道之體一於無不爲以求道則滯於形器
失道之用夫惟寂然不動無爲而不廢於
[007-031b]
有爲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無不爲而不離
於無爲則道之至妙無餘藴矣
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
徽宗註曰鑑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
物之方圓曲直不能逃也侯王守道以御
世岀爲無爲之境而爲岀于無爲化貸萬
物而萬物化之若性之自爲而不知爲之
者故曰自化
䟽義曰鑑明則塵垢不止水靜則明燭鬚
眉鑑之與水應而不藏人所取監也故傳
[007-032a]
以謂鑑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物之
方圓曲直不能逃也道之應物何以異此
得此者上爲皇下爲王故侯王若能守萬
物將自化未興事造業者王之道制節謹
度者侯之事則侯王者萬物之所係也誠
能守道以御時其於治天下國家有餘裕
矣蓋道之眞以治身其緒餘以治國家土
苴以治天下惟能體道之無應物之有意
其有爲而未嘗有爲意其無爲而未嘗不
爲出爲無爲之境而爲出於不爲以是化
[007-032b]
貸萬物則曲成而不遺運量而不匱自有
情以至於無情莫不得於觀感之際而其
化均矣猶一氣潜運大化密移芸芸職職
自生自殖若性之自爲而不知爲之者自
化而已此何與焉
化而欲作吾將鎮以無名之樸
徽宗註曰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
也民惟上之從化而欲作則離道以善險
德以行將去性而從心不足以定天下惟
道無名樸而未散故作者鎮焉救僿者莫
[007-033a]
若忠爲是故也
䟽義曰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而被其
化者莫不興起故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
者凡民也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惟
風之偃故民惟上之從所謂上之化下猶
金之在鎔惟冶者之所鑄猶泥之在鈞惟
甄者之所爲也暴悍勇力者化而愿旁僻
曲私者化而公矜糾收繚者化而調因形
移易而未免有作也化而欲作則離道以
善道之全或虧險德以行而德之體或失
[007-033b]
蓋道無善無不善繼之以善則不合而離
矣上德不德成德爲行則不易而險矣道
與德皆性也善與行則性之發於心者也
離道以善險德以行則是去性而從心也
以心定天下則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
天下矣惟道無名樸而未散故作者鎮焉
無名無實在物之虚唯道集虚大樸無名
形而下者謂之器道形而上不囿於器故
樸而未散無名之樸道之全體以是鎮之
敦有恌薄之患哉
[007-034a]
無名之樸亦將不欲
徽宗註曰季眞之莫爲在物一曲古之道
術有在於是者雖然寡能備天地之體故
亦將不欲此老氏所以祛其惑解其蔽
䟽義曰聚塊也積塵也雖無爲而非理也
則季眞之莫爲猶在物一曲焉古之道術
有在於是者此少知有二家之議以發問
於太公調也雖然道常無爲而无不爲天
地則無爲而爲之也無名之樸若季眞之
莫爲也莫之爲則寡能備天地之美故亦
[007-034b]
將不欲焉老氏所以祛其言之之蔽而解
後世之惑其見於此歟
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
徽宗註曰水靜則平中準大匠取法焉不
欲以靜則不失則正先自正矣故天下將
自正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乾道變化
則無爲也各正性命則不欲以靜天下將
自正也以道治天下至於各正性命此之
謂治之至
䟽義曰君子見大水必觀者以上善若水
[007-035a]
幾於道故也水之爲物方圓曲直雖趣變
无常及其靜也平中準大匠取法焉所謂
莫動則平與夫主量必平是也道之體如
之古之人所以有取於水也蓋水靜則平
中準則不欲以靜也大匠取法焉則天下
將自正也不欲以靜則一而不變不失其
正矣不失其正而先自正是爲正己而物
正故天下將自正也莊子所謂幸能正生
以正衆正惟止能止衆止正此意也易曰
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蓋離形頓革謂之變
[007-035b]
因形移易謂之化乾道見於變化則無爲
而無不爲也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
且然無間謂之命萬物各正性命則不欲
以靜天下將自正也此篇始言道常無爲
無不爲終言天下將自正致治之效至矣
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此之謂治之至
道德眞經䟽義卷之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