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5-1a] 
陳迦陵文集卷五
宜興陳維崧其年譔
武進吳本立菽原 維岳緯雲
長洲范必英伏庵 宗石子萬
休寧汪 楫舟次 男履端
桐城方中德田伯 姪 洢
敕贈徵仕郞翰林院檢討先府君行畧
嗚呼哀哉先府君之棄不孝孤九年於茲矣九年之中形
貌黧黑精魄潰佚哀號皇遽謀欲釐次先府君生平大節
用丐當世立言大君子以圖不朽不幸神理瞀惑甫一追
憶而語塞且氣絶者又數數也壬寅仲冬旣謹奉先府君
與先妣湯孺人合葬於亳村之新阡乃殯宫巳閉而窆石
[005-1b]
未鑱念先府君恒以文筆過屬不孝孤今不孝孤粗有文
筆而俾先府君後先遺行淪没不傳不孝孤卽靦焉若禽
獸哉異日者何以見府君於地下謹收淚吮筆用述先府
君大畧以俟采擇府君諱貞慧字定生自宋大儒止齋公
居永嘉由永嘉徙義興生倉四公倉四公生四子五傳生
衛輝丞弘甫公由湖南徙亳村又五傳生耕隱公遠 畊
隠公以名德重一時文待詔徴明常作樂耕圖贈之并繫
以詩有舊說子眞矜谷口今輸元亮傲柴桑之句畊隱生
思堂公邦爲桐廬丞思堂生古愚公憲章古愚生懐古公
一經自古愚以下皆以少保貴贈如其官懷古生少保公
少保公四子長貞貽邑文學有才名夭卒次貞𥙿天啟甲
子舉人張夫人出王安人出者二貞逹以父任官北京戸
[005-2a]
部陜西司主事降順天附知事甲申三月十九之難罵賊
死今甲申紀事錄中云順天府知事陳貞逹死之是也季
卽府君府君生而頴異英挻異常兒少保公曁伯兄文學
公極憐愛之始文學公盛有才名恒受知於督學使者熊
公廷弼屢試輙第一弱冠覃精理學所纂錄大全性理蘓
長公文腴紀錄彚編諸書數十萬言旁及脞談叢史稗官
雜爼并譔當壚度世桃花詩謎諸傳竒復不下數十萬言
文名赫赫冠一時屢試不第竟邑邑以瘵疾死少保公哭
之慟廻顧而見府君蘭芽玉茁瑜珥在旁則又破涕爲笼
曰此寧馨者何必減阿兄耶則又益憐愛之年十七補博
士弟子貟無何以高材生食餼於庠癸亥娶予母湯孺人
㝷侍少保公入都甲子以少宰攝冡宰篆因會推忤逆璫
[005-2b]
意與楊左諸公同削籍府君遂侍少保公家居乙丑少保
公稱六十觴維崧生因名之曰崧思宗皇帝卽位湔洗忤
璫諸大臣擢少保公南京都察院都御史㝷遷北京都察
院左都御史無何因他事忤權臣意復削籍府君復侍少
保公家居當少保公之官南都御史也府君鄕試巳中式
矣曁塡榜主司者以嫌故抑置副車第二人府君生而性
至孝當其兩侍少保公家居也并所以事母者事諸父諸
兄者恂恂如也惟謹季父署丞公無邑屋居府君嘆曰豈
有貴爲介弟而邑中無數畆之官者乎卽推所居屋居之
伯兄没巳數十年語次必涕泣次第鋟其所著書以行又
倜儻任節槪喜賔客好士日者常遇一客也以扇障日而
行於市中視扇欵識則勒卣先生也府君曰余知有周生
[005-3a]
久矣趨而揖卽與定交又一日金閶道中遇一僂而蹩者
府君曰此僂而蹩者必南昌鄧左之履中也而鄧先生亦
言髯之絕倫超羣得非陽羡陳公子乎兩人皆大笑納交
去葢其喜賔客好士類如此府君旣性至孝事父母曁諸
父諸兄者惟謹乃癸酉罹生母王安人變乙亥五月罹少
保公變七月罹嫡母張夫人變府君擗踴哭搏膺大號口
咯咯嘔血幾不欲生當是時少保公甫没文學公又蚤逝
孝亷公以嫡故修䦧牆之釁於主事公怨家螫之勢岌岌
懼不免府君曰事急矣則走而控之諸老先生前其所以
捍衛兩兄者無問其疇肥而疇瘠也亦無問其孰燃而孰
泣也救主事公尤先救孝亷公居無何而兩兄之事解怨
家亦咋齒無如何矣怨家者里中要人某也先是少保公
[005-3b]
以累朝老臣一旦里閈少年以新進掩出少保公上屬天
子方貴幸之而少保公者固自若也要人恚則以他事削
少保公籍至是益修其隙於身後云然方要人之貴幸也
或倨見里中之諸父老顧獨時時嚴憚先府君常以好語
召府君曰公子如出吾門者吾能尊顯之客語府君府君
卒不徃府君旣服闋家亦日益落然益折節嗜讀書揣摩
天下事一時江表諸先生俱以諸生負大畧髣髴東京厨
顧府君旴衡時勢上下數千百年與諸先生者㴱相結也
戊寅而留都防亂公揭之事起防亂公揭者葢爲懷寧阮
大鋮發也懷寧魏閹乾兒思宗皇帝鐫之九鼎比於魑魅
魍魎然猶横踞南都以酣歌聲妓奔走四方無識之士輦
金十萬至闕下朝中多隂爲羽翼者勢且叵測貴池吳先
[005-4a]
生次尾時讀書予家與府君扼腕此事會無錫顧子方先
生來三人者雅相善也意又相合吳先生隨於燈下草一
揭顧先生首倡府君次之葢揭中雖遍列當世淸流然主
之者實止秋浦梁溪陽羡三君揭未布或泄之懷寧懷寧
媿且恨恨乃次骨無何而竄跡荆溪要人幕中要人卽前
所云怨家者某也二憾徃矣酒闌歌歇襟解纓絕醉二參
懷寧輙絮語陳貞慧何人何狀必欲殺某何怨閉門泣目
盡腫是役也雖僅僅太學舉幡乎然義聲一呼枉正立决
使天下復知春秋之義不䧟於亂賊之誅府君此舉實爲
首功云明年爲巳卯府君射策陪京寓溧陽宋憲副園中
當是時金沙周鹿溪先生方以議禮家居宛陵沈畊巖先
生以諸生辟召首掊擊楊相奪情歸卧敬亭不起秋浦吳
[005-4b]
先生則主持淸議於南中一時名德如岂山張爾公吳門
錢吉士龍眠方宻之歸德侯朝宗如皐冐辟疆嘉善魏子
一諸先生無不雲集石城府君顧盻其間自大司馬范公
司業周公以下皆虗左引重之每當車騎闐集冠葢絡驛
命酒徴歌輙呼懷寧樂部仰天耳熱復與諸先生㦸手罵
懷寧不止灌夫之禍始於膝席矣甞與諸賢會飲冶城諸
賢争相標榜逓有品目或目先府君曰是客纏綿温原而
識議矯然不阿古人可作其三國魯子敬乎府君美鬚髯
軀幹瘦削音響如洪鐘神明挺動奕奕䕃數十百人亦朗
朗如萬間屋故陳黃門卧子贈詩有曰此客乗靑翰飄然
若有神而李內史舒章亦曰君身雖短精神長必逢國士
多慨慷葢府君神鋒淵著而風采煥發屢爲上流所嘆賞
[005-5a]
也始少保公居官不留一錢作人無長物府君復倜儻好
施與不治家人産業然賙人之急恒若鷙鳥之發旣巳存
亡死生矣解紛排難尤不願使人知人亦以是爭德之壬
午春余母湯孺人病殁府君哭之慟秋復應省試復不第
府君慨然太息曰士不幸生今日邊腹交訌楚䂊皆糜爛
樅陽濡須間壁壘相望吾
卒未知死所尚挾三寸柔翰
與噲等伍乎屬朝中正人黄石齋道周范質公景文成寶
慈勇相繼皆竄逐府君屢變服走送江上日涕泣里中要
人且再起事殆未可知屬自天幸要人起卒敗然天下大
事巳去勢且爲之奈何至甲申而遂有三月十九之難主
事公小臣死之府君則益日涕泣方圖與雲間金沙諸先
生共襄祖逖劉琨之舉而懷寧驟用事矣是歲也弘光帝
[005-5b]
立府君則走之南中蒲伏闕下爲少保公請䘏上書書畧
曰當魏忠賢播虐之時臣父守道守法削籍者一而削籍
尤在諸臣之先當周延儒柄政之時延儒則臣父之同邑
也臣父守道守法削籍者再臣父自下吏神祖㧞置西臺
神祖知臣父㴱矣臣父所至盡職勤勤以人才爲念所條
奏皆天下國家大計言人所不敢言是臣父之不敢負神
祖也臣父不愛官爵性命爲魏忠賢所首惡而先帝起之
田間總憲南北先帝知臣父㴱矣臣父卓然特立不爲詭
隨斤斤惟國憲是守是臣父之不敢負先帝也臣父剛腸
疾惡直道難容雖屢受知於聖明亦屢見黜於羣小語云
人情窮則呼天疾痛則呼父母君猶天也猶父母也臣之
情窮矣疾痛於心十年於茲矣君父之前而不自訴其情
[005-6a]
终無可訴者矣臣父殁後僚友桑梓誰念國之黄髪臣兄
弟㷀㷀在疚形影相弔父有忠節不能剖心自明無面目
立於人世今臣兄順天府知事陳貞逹以小臣殉難不敢
偷生臣之餘喘不敢以臣兄之死混瀆天聽者以臣父忠
節未著臣兄死亦未瞑目也照得先臣都察院左都御史
鄒元標吏部尚書趙南星俱被魏忠賢之禍贈謚祭葬久
荷全典臣父忠節與元標南星等伏乞皇上念先朝舊臣
照例優䘏給與應得贈謚不惟臣父啣環地下而臣烏鳥
之情可無永嘆於松楸之下矣書上制曰可陳某准予祭
三壇造墳安葬贈少保䕃一子入監讀書府君旣以䘏典
久居南中而阮懷寧者方貴用事夙又恨府君次骨蓋先
是巳捕鹿溪先生繫之請室矣先生者亦以防亂揭故爲
[005-6b]
懐寧所切齒者也府君日則席藁銀臺門而夜則槖饘從
先生請室中或且爲府君危之府君奮髯抵几曰男兒死
則死耳何畏耶卒詣獄自若九月十四日日下舂卒有白
靴校尉數人者至邸中縳府君至鎭撫出一紙𥿄尾有秋
浦呉先生名吳先生先一日亡去而劉僑者故思宗皇帝
時舊錦衣也夜漏三下鼓以一小赫
與鎭撫馮大畧謂
東林後人無故殺之以起大獄紀綱門逹之事可鑒也馮
獲書意動而司馬練公國事亦爲府君星馳詣貴陽而相國
王公鐸亦以書致鎭撫獄稍稍解獄解後府君躡屩歸里
門口鬱鬱不樂又一年鹿溪先生卒賜死獄中北兵下江
南江南亦亡嗚呼小人之於人國也甚矣哉乙酉之後府
君念家門世受國恩非平流寒畯者比又念一時同類散
[005-7a]
佚畧盡捐軀絕脰半登鬼錄於是鑿坏不出坐卧村中一
小樓足跡不入城市者二十年惟以嫁女之役一至松陵
境上會葬友人一至蘭陵道中與金道隐堡萬允康曰吉
耿玄度章光鄒欿伯延琦諸公悲歌痛飮三晝夜耳樓之
上
十三經廿一史各一部餘則襍列樓山堂集雅實堂
制藝壯悔堂文集陳黃門遺詩吳梅村樂府朝夕吟誦聲
振林木寒暑不輟以爲常暇則曵杖而游於田間拾遺秉
滯穗以歸或數日不得飮食則且餔糜也歲時伏臘張少
保公像於堂上立維崧兄弟軰於堦下而語之曰若知祖
父之所從來乎讀書明大義幸無忘若祖父爲也言罷淚
浪浪下丙申侯仲衡方岳至自雎陽姚瑞初宗昌至自吳
門沈高逸夀辰至自宛陵府君喜則與爲十日飮無何爲
[005-7b]
五日醉後令維崧諸弟誦屈大夫卜居滿座爲楚歌府君
聞而悲之越數日病病遂不起嗚呼痛哉府君生平著譔
有皇明語林山陽錄雪岑集交游錄秋園雜佩唐宋八大
家文選府君生於萬暦甲辰十二月初九卒於順治丙申
五月十九享年五十有三配湯孺人御史大夫湯公京兆
女後於康熙二十年長子維崧恭遇 覃恩贈處士公徴
仕郞翰林院檢討母湯氏贈太孺人又於康熈二十三年
季子宗石恭遇 覃恩再贈處士公文林郞安平縣知縣
母湯氏再贈太孺人子男五人長維崧邑庠生以博學弘
詞應召 御試一等第十名 欽授翰林院檢討娶僉憲
儲公昌祚孫女次維嵋邑庠生娶禮部郞中周公鑣女次
維岳太學生考授州判娶女學吳公濯時侄女湯太孺人
[005-8a]
出次宗石太學生安平縣知縣娶河南歸德府啇丘縣戸
部尚書侯公恂孫女貢士侯公方域女次維崗娶商丘縣
夔州府知府宋公名世孫女庶母時太孺人出女二長適
冨民縣知縣吳公正心子庠生璟早殁次適御史吳公煥
子全昌孫男六人長履端娶庠生吳公湛女次履和娶蕭
氏維嵋出履端出繼維崧嗣次洢宗石出次溶次 維崗
出次 維岳岀皆㓜未聘孫女十四人長字庠生范公
長子 維崧出次字柘城縣戊子舉人新河縣知縣
王公培長子太學生鍊一宗石出次字吕英維嵋出次字
啇丘縣侯公方巖孫象蒙廪生侯公明子次字新安戴公
明信子乾鐸宗石出次許字癸丑進士濬縣知縣蔣公扶
暉第三子 維岳出餘俱未許字不孝孤維崧泣血謹
[005-8b]
述
[005-9a]
敕贈時太孺人先庶母行畧
歲戊戌四弟宗石自啇丘聞生母訃奔喪以歸并以是冬
十一月葬母於里中之新阡行有日矣宗石泣且言曰石
兄弟五人不幸處士公見背魂魄潰裂今石與弟崗復罹
生母大痛又因處士公殁後入贅異鄕故母之殁也衾絞
含歛不獲一視茲者馬鬛將封并不得一言以爲母不朽
其若爲人子者何兄其爲石紀之用乞當世之大君子立
言能文章者崧竊自惟自壬午失恃丙申失怙荒迷閔㐫
文筆頺廢矧兩親未葬墓門片石卽欲差次生平大畧以
請賢人長者銘尚含毫飮泗而有所待也今又何以誌庶
母乎雖然母之梗槪有不可揜者因泚筆而爲紀大約母
之德也不自見其德惟善體處士公之德及吾母湯孺人
[005-9b]
之德以爲德者也吾母湯孺人性仁厚簡重寡言笑事舅
姑孝相處士公順敎子姓愛而嚴御中外和而有禮一時
大家閫範咸嘖嘖稱吾母第一中年因家事繁劇又見庶
母柔順謹飾其治家有法度遂力請處士公以母佐之其
佐吾母也一禀吾母教一切糝酏
髓麻枲刺繡諸細碎
能代吾母勩并不令吾母知母之不自見其德惟體孺人
之德以爲德也如是迨壬午吾母孺人殁後藐孤三人妹
二人獨崧稍長已有婦餘俱㷀㷀未有成立母視諸子女
長者延師傅㓜者調飮食推燥濕唯謹不異吾母孺人在
時處士公喜癸未弟宗石生始處士公喜賔客癸未以後
處士公旣誓墓不出絕不與戸外通家亦日益落或至不
足以供饘粥然其喜賔客如故遠方賔客至亳陽而艤楫
[005-10a]
於水西橋下者率皆爲處士公來也吾家雖甚貧乎而母
必黽勉有無求所以得處士公歡者萬狀客或卒歲不去
或一客而居吾家者幾至二三十年母始終無厭斁惟謹
不異吾母孺人在時處士公益大喜其體處士公之德以
爲德而終不自見其德也又如是壬辰弟維崗生越五年
丙申不幸先處士公逝嗚呼痛哉家門荼酷至此已極踰
年而母亦亡維崧兩親大故而終天罔極之恨有殁身不
可解者猶頼母在以撫吾㓜弟母亡而弟贅異鄕并携㓜
弟而依其婦家以居嗚呼謂之何哉母亡二十七年以子
宗石於康熙二十三年恭遇 覃恩贈太孺人母姓時氏
生於萬曆庚申年六月廿四日卒於順治戊戌年六月初
八日享年三十九歲子二人長宗石太學生安平縣知縣
[005-10b]
娶河南歸德府啇丘縣戸部尚書侯公諱恂孫女貢士侯
公諱方域女次維崗娶商丘縣䕫州府知府宋公諱名揚
孫女孫男三宗石出者一維崗出者二孫女八宗石出者
七維崗出者一長孫女字新河縣知縣王公諱培長子太
學生鍊一次字侯公諱方巖孫象蒙廪生侯公諱明子三
字戴公諱明信子乾鐸宗石出餘俱未聘未字石將求當
世之能文章者爲母不朽維崧謹銓次其遺事於左維崧
謹迷
[005-11a]
吳湛傳
吳湛字濟明一字又鄴嘗問之則曰余擬更名子泌故字
又鄴云又嘗自謂匣吟子陽羡人也居梅村吳氏爲邑中
巨族屢以甲乙科顯而湛則自祖父來業農如故有兄四
人皆農家者流也獨湛㓜卽頴慧非常兒崇禎庚午年十
八應邑侯校竒之㧞置第一是年遂補博士弟子員當是
時湛所結撰鏃鏃能新脫卸於詞塲間幽雋綿邈一空覊
湛顧以文章自豪乎其爲人簡黙多至性哀樂過人與
人交把袂作曲室中語一語百致笑吃吃不絕或及古今
節烈梗槪幽憂駭愕之事未嘗不起起而作狂奴拍張熊
也葢余年十五六而爲賢豪長者遊巳四五年矣肥腸滿
腦輙大罵里中兒戒閽者勿與通顧於吳生私心雅好之
[005-11b]
恐不能當也吳生此時則授生徒於內弟家因得時時脫
身從之游吳生年二十餘負盛名維崧者年僅十五六耳
見則稱吳先生吳生則否不以年齒驕余也是年巳卯湛
應試南都誤制副車中居無何丁其家艱湛旣失所天又
念家居食貧乆鬱鬱不自樂則從其族子禮部主事呉貞
啟游於粤東時貞啟以南宫第一人爲東粤文宗聲施烜
赫所評隲爲天下最獨湛之力居多粤東多佳山水一時
名士如黎孝亷遂球陳公子喬生梁孝亷祐逹羅孝亷大
賔毋不與湛締莫逆交暇則狎游虗㸑間摘其風土人物
幽麗可嬉者錄爲粤遊日記語絕類劉義慶世說云癸未
自粤歸嗣遘申酉之變上書臺使者棄其諸生而與里中
任元祥吳帝賚諸人隠於詩酒間又前自粤歸則斥其槖
[005-12a]
中修脯金購二十一史庋之閣晨夕鈎纂暇則過諸子擊
鉢刻燭分曹賦詩角拇陣以下苦醉則烏烏歌耳吳生旣
簡黙有至性哀樂過人又家居食貧久鬰鬱不自樂又以
中酉之變上書臺使者棄其諸生而隱於詩酒間則一切
不得爲崖異而洸洋以全其天族有貴人弟嚚且鷔嘗立
吳生於堂下衆辱之吳生卒不動笑自若能爲詩自喻適
志而巳不復言開元大暦也間飮酒量不踰一釂喜交游
然自吾䣊一二人外希識其面葢生於世泊如耳似無所
留意者燕坐一室時見其讀王陽明龍溪兩先生書或與
談乾竺家言則津津不置又好言丹鉛黃白之術嬰兒姹
女飛昇㧞宅之狀語多連蟬不可暁然卒以死也死之時
歲庚寅年三十八子女各一妻任氏友人元祥姊也陳子
[005-12b]
曰余作吳湛傳乃使人慨歎深憶丁亥秋與余夜宿吳氏
雲起樓西舍漏三下兩人籍草㨿梧坐吳生起自循其髪
曰余年幾何髪巳種種矣
而卧則又蹴余曰人生幾何
朝聞能幾聆其言心怦怦動也嗟乎余負生也
[005-13a]
許肇箎傳
許肇箎字塤友冝興人也父某舉乙卯鄕薦第二許生名
家子此其家不貧弱冠以才學知名當丗顧許生爲人任
誕自熹間脫身從狹斜少年鳴箏跕利屣爲格五拍張諸
戯然愛姿制雅好標檢其自熹日益甚當是時江左無事
士之負門第工文章者莫不車騎出入甚都許生顧盻自
若以爲紆靑拖紫陪侍豹尾作甘泉賦直旦晩事也申酉
而南北之變起許生恚則棄其諸生而𦍕狂以自汙葢許
生年巳三十餘其家亦稍稍落矣於是益鈎貫經史搜蕞
苑部上自日星芒角下及錢漕茶筴兵屯鹽馬以及纎緯
術數細碎諸書無不縱覽醉則爲詩而自曼聲以歌之所
作冬靑諸七言古體情事旣悲音節復壯歌罷泣數行下
[005-13b]
人或謂許生酒狂許生曰肇箎醒而狂何必酒也居無何
念隱約無窮時則日與蘭陵董以寜同邑陳維崧而流浪
於吳越間一日以寧置酒召客命梨園小隊爲拓枝舞許
生則爲金丸紫宫諸曲以挑之且徧讚諸客其任誕自憙
類如此城東某氏子者博徒也陽慕許生才而交許生許
生時過飮飮且博旣而大呼曰仕宦何必執金吾但願得
爲袁彦道足矣遂益沉湎十晝夜負博進以數萬緡計許
生家落矣且縱博形神嬴瘵遂病病且死死之日太夫人
春秋髙年八十餘哭失聲擲許生所弄樗蒲博簺諸物於
堂下諸博徒聞許生死有流涕者
維崧曰肇箎少時爲詩宋竟陵一再與陳董徃復後乃大
悔詩亦益進惜死矣人或咎肇箎以縱博死嗟乎使肇箎
[005-14a]
而不棄其諸生亦何至以縱博死也且死寧盡由於博也
悲夫
[005-14b]
[005-14b]
馬羽長先生傳
前朝正德初年南京雲南道監察御史馬繼祖以忤璫劉
瑾致仕直聲震天下先生其五丗孫也名鳯毛羽長其字
世爲揚州之如臯人生而疎髯修幹秀眉目癯然骨見衣
表神明奕奕隱百十許人善議論音響如洪鐘自五世祖
御史公以骨鯁爲賢公卿而高祖孝亷公紳祖進士公洛
復相繼以顯德馬一族幾幾乎甲天下德馬者始御史公
同朝三馬時有德馬駿馬惡馬之謡德馬則公也先生爲
兒時則巳嶄然見頭角矣稍長補博士弟子員才氣蠭涌
頃刻數千言試督學使者輙高等顧性不喜經生家言一
切周秦兩漢六朝唐宋諸書靡所不蒐習撡筆而爲詩賦
古文辭則益工於是邑中前若冐伯麐張成倩殷承麗
[005-15a]
冐處冲諸君皆言馬生才矣諸君旣才先生而先生亦殊
以才自負一日者與余實甫王穆如兩孝亷登焦山絕頂
酒酣耳熱江流有聲曼聲長歌山中栖鶻悉驚起噫何壯
也方自謂名公卿子孫年齒壯盛熟識古今盛衰成敗本
末旦夕致身顯盛以光大前人遺業無難者無何而屢試
不第先生所爲文世或徃徃不解卽世所稱爲佳文先生
又不解也應小試試又輙蹶先生試旣屢蹶而中表徂徠
李公忠節許公姊丈嵩少冐公皆先後成進士稱一時三
吏部他同軰亦多有貴顯者而先生卒不遇間甞扼腕大
言曰大丈夫讀書慕義以名公卿子孫熟識古今盛衰成
敗本末何必起而爲吏乎生不爲將相得以布衣然諾爲
里閈所恃是亦足矣當其義形於色是非邪正侃侃鑿鑿
[005-15b]
公言於長吏之前絕不屑爲囁嚅態長吏每毎心折之至
三吏部則尤引重之隱若一敵國云七世祖馬定馬俊墳
塋逼江岸一二里將爲波濤所嚙先生私心憂之赤日中
日䠥
行數十里卒捐巳所受上腴田若干畆改葬之葬
甫畢江水暴至族人無不嘖嘖稱先生先見者邑中張氏
子者細人也詭託於椒房之族勢張甚適大璫楊內監駐
廣陵張則濳以書招之家且供帳甚盛先生憤疾馳三百
里徑抵璫内室長揖不拜力言張某實非皇親族其在邑
中甚横公若徃虎而翼矣公且愼毋徃大璫悟遂已第六
弟璽爲惡少年所螫械而致之楊内監之庭先生益憤甚
奮身請代辭氣激烈楊監曰是頎而晢者得非辨假皇親
者馬生耶事得釋子婿某以某事有所株連禍叵測捕者且
[005-16a]
至婦家先生曰子行矣公孫杵臼魯朱家復何人哉不濟
則請以死繼之婿後遇赦卒免婦父許文學六十無子先
生爲置一副室生子無何文學死其子伶伶俜俜徃來溝
塍間先生卒卵翼之凢先生所爲讀書慕義識古今盛衰
成敗本末是非邪正侃侃鑿鑿爲里閈所恃類如此先生
兄元方翁弟季宣翁姊則吾巢民先生母太夫人皆六七
十歲餘甚友愛猶子數人獨世喬工文章爲諸生與余善
先生磊落喜賔客四方名士如吳門金申之監官陳則梁
俱穪莫逆交他若丹靑繪畵方外技藝諸人絡驛而歸之
者不絕也性喜㓗蕭然一室數百卷書日吟哦其中審
歌曲解聲伎歌兒舞女一曲入微手按其分寸酒䦨月落
猶流連其音拍而不自已性不喜飲酒口不識井水味常
[005-16b]
歲蓄天泉數百瓿以供飮事浩浩落落望之神仙中人也
先生暮年尤喜乗驢城外十五里有一别業曰新庄四面
花竹楚楚日則焚香啜茗於其中泊如也前庄有中表許
子斤五六里許有堂弟馬文舉暇日乗驢携茗具徃還其
間率竟日忘返先生嘗有句曰小橋相望可呼驢風致葢
猶可想見云年六十有六卒卒之前一日而先生語其子
世芭世芬猶子世喬曰吾生平讀數十萬卷書今死矣他
無所爱者其以杜子美詩六本李義山詩二本而殉我焉
從之
陳維崧曰始吾見先生於冐巢民先生家心固瞿然異之
矣先生没巳三年毎欲爲文以傳之未敢忘也維崧常自
惜其文不輕以許人或不得巳間賣文以餬口文成輙削
[005-17a]
藁今維崧於先生非有積素累舊之歡也其於陳生又非
常豫屬之以文也一事之感人者深遂令人躊躇思慕而
欲傳之後世然則天下之令人感慕者其事又在多乎哉
顧余文非果足以傳先生者又何言哉又何言哉
[005-17b]
邵山人濳夫傳
林山人古度邵山人濳年皆八十餘皆六十年前詩人余
皆見之先朝神宗御宇五十餘載六服休暢𬒳潤澤而大
豐美南中爲陪京重地人士僑寓者尤多李本寧曹能始
徐子卿諸先生先後官於南能詩歌喜賔客争招致天下
士士之通輕俠負才氣者争歸之如潘景升王百糓梅子
馬王太古陸無從桺陳父冐伯麐諸君旦日樗蒱跕屣之
會積錢隱人自諸王孫細侯都尉以下擁篲迎道左争結
驩諸君惟恐不得當諸君夜則袨服而宿北里鳴珂巷中
今所傳南中倡樓社諸君是也兩山人年少時則已竊從
諸君游矣林山人之言曰徃者東南倭宼之亂戚大將軍
繼光擁重兵開府海上一日置酒城樓大會客酒半大將
[005-18a]
軍慷慨大言曰今者一孝亷將之燕一將軍將之秦諸先
生有能爲文以送之者文成當出千金及他物爲先生夀
坐客逡廵莫敢應先府君初文先生年甚少適在末座援
筆立成數萬言大將軍讀之且讀且拜立獻黃金二十鎰
白金二百鎰貂䄡褕十名馬二他瑇瑁火齊珊瑚明珠悉
稱是當是時城頭白月如晝一軍驩呼余毎聞其言輙太
息而邵山人亦常雜述先朝盛事徃徃至泣下山人名濳
字濳夫揚之通州人也邵於州爲著姓先世有官廷評者
山人生卽聰敏異常兒顧授以經生家言則恚甚不肯讀
或授詩賦古文辭則大喜晝夜疾讀不輟間操筆爲之則
大工山人雖名家子孫然家實貧性又不善治生産婦里
中小家子也庸奴其夫日求去婦旣去山人貧益甚僅僅
[005-18b]
拾橡剉薦以自給性卞急與人語稍牴牾輙謾罵食物多
禁忌間會食食器中有非山人所素食者輟叱去不顧也
里中兒争匿笑之里兒旣多訾謷山人山人亦不樂居里
中則跳而客游居南中爲李本寧先生上客之梁溪則鄒
彦吉先生客之來吳中而與王百糓穉登談詩一晝夜也
居無何山人念客游久鬱鬱不得志間一歸通州而屬有
世變里門且蕩析久則轉徙於臯之委巷中而是時山人
亦巳老矣山人旣無婦老又無子僅覔一里媪給餔食室
中止數十卷書門無牡戸無扊扅或瞰之則繩縳其樞
耳生平纍數十金貸諸胃脯洒削家息子母錢以糊口或
紿之卒不償一錢者縣令常饋以金一夕爲小偷胠篋去
立盡山人悵且恨與客語輙詬罵不絕云山人於周秦兩
[005-19a]
漢六朝書無所不習尤善者文選詩則工五言古詩精籀
篆善李潮八分書最攻字學㸃畫不少斘著書數十萬言
多爲人取去殘失過半巳刻者州乗資失儷志邵山人詩
集詩則冐觀察爲鋟之粤中觀察與范壐卿於山人里中
最相知㴱也山人病且死而給其醫藥者觀察之子巢民
先生死之日經紀其後事則長孺黃先生之力居多先是
山人患滯下踰一歲矣一日語陳生曰嗟乎足下僕巳矣
顧千秋萬歲後誰知有邵山人者余悲其意心許爲立傳
而未以告也乃今而山人竟死矣山人死而林山人尚與
其子居溧水之乳山尚健飯
陳維崧曰山人八十時維崧適居東臯爲文以壽山人多
序其生平軼事傳故不載或曰山人性卞急善罵維崧居
[005-19b]
東臯七八載山人毎過維崧輙温語竟日山人早過而維
崧尚卧未起也則坐待日暆耳然則謂山人善罵人豈信
然哉生見國家太平之盛以一布衣爲諸侯上客者垂六
十年老而㷀獨以死悲夫
[005-20a]
[005-21a]
吳姬扣扣小傳
㓜時讀纎書所載小靑傳及松陵葉氏午夢堂集慨然愀
歎廢寢食者久之以彼其人淸姿玉映固謝鮑之亞也乃
俱鬱鬰以死蘭摧玉折無廼甚乎旣復自思夫其生世不
諧託身失所則亦巳矣若乃婉孌華屋之下追隨靑鎖之
間玉樹瓊枝芳華相照人生得此可謂厚幸乃輕塵墜雨
天卒不免焉如吳姬者抑又可悲也姬姓吳氏小字扣扣
名湄蘭字湘逸眞州人久家如臯冐巢民先生侍兒也今
年中秋後二日綺歲正十九先生將爲餙孔翠傅阿錫備
小星嘉禮焉而先期一月姬遂病病一月遂死先生哭之
慟頃與余同載廣陵舟中秋水霜天凄其無色寒鴉沙㕍
與先生傷逝之聲相歷亂予亦言愁欲愁苦不成寐先生
[005-21b]
撫枕爲余言曰僕自董姬小宛没後爲影梅庵憶語千二
百言哭之不惟奉倩神傷抑亦醴陵才盡自謂衰年永銷
情累何圖今日復罹兹戚顧亡者誠一時之秀也而又以
筆墨侍余不忍不一言以紀之言之又傷余心也子其爲
我傳之余曰余居先生家數年雅聞姬淸麗能文然未悉
其詳請言始末先生曰姬八歳從父受書習戈法英惠異
常兒舉止娟好肌理如朝霞眉嫵間作淺黛色宛君見而
憐之私謂余曰是兒可念君他日香奩中物也然姬性頗
厭鉛華十歲卽守木又戒茹素隨余母太恭人誦佛及金
剛經晨夕不輟巳知其再來人矣而余自宛君新没香罏
茗椀拂拭無人殘月曉風徬徨四顧暇時偶憶宛君前言
内人復慫惥不置十三四卽留姫隨予讀書授以詩詞輙
[005-22a]
能諷習時於屏側作雛鶯聲尤愛讀全部文選杜詩常授
以少陵北征古詩僅三遍卽覆卷成誦琅琅不遺一字余
因戲語之曰子所能解者詩賦小致語耳若經史大篇亦
能句讀者當爲子輸一䨇條脫姫踴躍從命余卽隨手取
架上史書一帙乃晋史石苞傳姬隨口句讀不錯一字疏
解意義應對如流卽掣余條脫而去余時驚其宿悟豈知
苞傳後有季倫一傳綠珠墜樓遂爲今日䜟也傷哉又余
年來好與諸文士作曲室中語藥欄湘夾唱和斐然姬向
晚卽索諸藁去間有評隲輙當又余去冬今夏僦居廣陵
姬間日以烏絲欄格于字作簪花體訊余平安姿制明秀
點畵遒媚同人竊見者無不妬余余綺疏舊藝蘭數百本
姬一日寄余書曰見蘭之受露感人之離思余持箋在手
[005-22b]
訝其清麗歸相詰問卿那便得如許巧製姬對以此特江
文通語紅蘭受露稍除一字君自不覺耳其英敏大率類
是余曰有是哉夫芳姿翾風不
史傳唐山衞鑠詎解文
章姫乃兼之何其殊也先生曰不寧惟是顧姬之品格更
有大異人者余數年以來家中出入悉由姬手姬不私製
一鈿蟬不私易一纎縞常一日撿朱提數兩卑以歸余葢
余歲乆遺忘寘姬篋中者塵埋蛛褁封識如初余笑謂姫
卿曠逹人何以作宋老生學䆒氣姫正色謂余君何相待
之薄也夫人有託而私有所染指焉非夫也君謂女子中
無丈夫乎余媿謝乆之其知大體立節槪何如者余數年
憂患姬外引大義曲相支拒內懐遠慮廻腸車輪又余頻
嬰拂意情頗卞急飮食服御匪姬不歡間有濡緩輙相譙
[005-23a]
讓而姬婉轉奉侍㨗如盤珠一家之中上而余母余內人
曁子弟甥諸媳相爲憐愛無不加膝姬不以此自矜下而
中外諸男女視姬有加禮焉姬益以自下其性情才識不
異宛君也而今又死矣傷哉憶春間携姬看桃花於水繪
堤前姬向余索詩君生平言語妙天下何獨於小女子惜
一言耶余乃作四小詩贈之姬生平未嘗向余索詩兹若
有亟亟然者可異也又姬近日撮唐小絕句如玉顔不及
寒鴉色之類令畵工圖之皆閨房憔悴語不知何故一日
爲余種白秋海棠內人勸其多植數枝姬忽太息曰前人
種花後人看花余今日知又爲何人計耶正復何須作此
暇時余問以子素學佛今何以都不誦經姬日誦經須出
家人可爲今予旣以身事君子矣奈何言罷似悄然不悅
[005-23b]
者余益信姬定爲再來人無疑也今果舍我去矣先生言
竟哽咽摧藏余亦泫然不知所出江風大作蓬月忽低援
筆爲吳姬小傳
[005-24a]
中憲大夫嵩少冐公墓誌銘代
甲午冬某月某日如臯中憲大夫嵩少胃公卒於家其子
襄以訃聞於某某旋爲位哭越歲乙未襄復渡江千里涕
泣拜且言曰先大夫之棄藐孤一載矣惟茲遺命將以某
年月日葬先大夫於祖塋之昭墓門片石冀所以不朽先
人者惟在先生也願先生賜之誌而繫以銘襄幸甚先大
夫亦幸甚某老矣生平與公子游甚驩又辱公知最久雖
不文其何敢辭按狀公姓冐氏諱起宗字宗起號嵩少廣
陵如臯人始祖致中元末爲兩淮鹽運司丞至如臯東陳
鎭土風饒沃顧而樂之遂與隱士郭通甫家焉張士誠雅
慕公因亂挾公入吳封妥督丞相佯以疾辭久之遁歸聚
書一樓终身不仕二世仲彰善岐黄家言三世永宗積學
[005-24b]
善屬文益發祖書讀之亦終身不仕學者私謚濳德先生
四世釗處士五世太學瑺以子鸞貴誥封奉直大夫鸞弘
治癸丑進士官至福建布政司右叅議而成化乙未進士
廵撫寧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政實公之弟云六世鳯肥
鄕主簿七世誾益府引禮八世承祥光祿監事夫婦皆年
九十餘九世士㧞松潘衛經歷十世夢齡字汝九號玄同
以明經起家屢遷至雲南寧州守所至有能聲後誥封奉
直大夫晉四品階卽公父也母宗宜人卭州守雲衢宗公
女是生公公生而豐頥偉幹虎項舉止英爽記誦異常兒
寧州公心竒是兒欲以嚴見憚者懾之而寧州之兄海澄
别駕公也者無子視寧州之子爲子則又絕憐愛之矣萬
曆庚子公年十一歲巳工屬文工且敏寧州公每飮馬丈
[005-25a]
某所日課公四書題一卽於席閒覔敗赫蹏書去夏月公
或於浴室中聞之浴罷立脫藁馬丈者公內父也酒間讀
公文立起舞而寧州老友殷承麗張成倩曁羣從伯麐諸
先生遍讀公文又無不各立起舞云十七補博士弟子員
才名鵲起大江南北間先後受知於督學使者熊公芝岡
駱公浸曾遂以高材生餼於庠而知縣新郪洛望熊公者
尤竒公文常一歲㧞公數十冠軍他臺使郡守觀風季試
公又輙第一然居恒輙擥腕自言曰人生握三寸弱毫當
於百萬軍中取大將軍頭彼見小敵勇而沾沾自憙何爲
耶葢淺之乎其爲丈夫者以故公文益工學益殖丁未取
馬恭人癸丑至乙卯從宦會昌戊午舉應天鄕薦舉主爲
來閣學某鄭文恪方水公而以雲間司李爲公本房者興
[005-25b]
國劉公碧山也㨗騎至宗太宜人輾然一笑曰吾兒與吾
父何先後竒合耶葢太宜人父卭州公實以前戊午登賢
書閲六十年公又以戊午雋云公旣以文章
鄕薦取盛
名而生平負至性性尤至孝自應試計偕外無一日不侍
寧州公宗太宜人己未寧州公患滯下庚申復病寜州性
又甚卞病輙罵醫者勿與通最難事公宛轉事之輙勿藥
視别駕如寧州公視朱孺人如宗太宜人葢先是公爲諸
生時别駕寧州俱謁選人北上公年雖弱冠七十五齡大
父飬生送死公則固已代之矣歲辛酉而重慶奢酋之變
作重慶者䕫門之要害處也時寧州方由會昌補蜀之酆
都重慶距酆都順流且五百里而近涪州長夀兩長吏又
缺賊兵旦夕抵城下屬且爲之奈何公方從宦署中事急
[005-26a]
寧州則誓獨身餧賊而命公奉母挈妻子以行公固不忍
行也又不得不奉母行𧖟叢殺人如麻錦官城百里無鳥
雀公槖中無一倓錢荆江惡浪如雪﨑嶇數閲月始逹楚
會城楚會城熊撫軍假以兵符始得歸熊撫軍者常觀察
廣陵試時㧞公文第一者也公旣奉母歸而念蜀道遠於
靑天倉卒不易得圍城信於是歲暮矣伶仃風雪凍走鑾
江僦逆旅半間卒歲葢此中多楚蜀長年估船最易得百
丈消息也無何而重慶之圍解寧州公量移滇南㝷解組
歸而寧州之兄别駕公亦由海澄致政歸矣别駕寧州旣
先後歸而公又以名孝亷兩試春官不第弟兄父子方家
居謀所以奉兩老人歡恐不能得當也則爲園一區顔曰
逸園蒔花竹築亭榭以居兩老人兩老人善酒諸賔客率
[005-26b]
亦多善食酒圍中惟置酒具鴟夷纍纍自牀頭直至門外
花朝月夕公率婦子㓗髓市藥果以從徃徃參横月没
猶屏息伺兩老人叱酒聲别駕公㝷以毒瘡發將不治公
侍疾不異視父母疾病時别駕公疾革呼公而語曰𥪡子
吾惡夫世之無子而欲立人之子以爲子者今爾之視吾
不異於視爾父而吾之憐愛爾或更踰爾父他日者爾以
一人奉吾兩人蒸嘗吾何患爲若敖之鬼乎千金之産悉
以與兒外此不分一錢也然别駕公没公卒力贊於寧州
公爲擇䟽屬一人嗣之一而再再而三四後復命其㓜子
裔繪别駕公夫婦二像張堂中歲時伏臘奉祀不絶又常
以子銓奉别駕嗣銓旋夭折云别駕没而寧州曁宗太宜
人婁歲稱六十觴公次第贄海內賢公卿能文章者爲文
[005-27a]
以獻寧州公驩甚太宜人亦極驩甚當是時公年將四十
矣兩尊人年俱六十餘思欲得一第以爲父母榮也念三
上春官而報罷者又三矣乃發憤入都與同年生汪無際
者楗關寓所作文百首毎首輙經汪點定葢春鮮閣稿中
諸作是也稿成復經成忠烈艾東鄕兩公評以行世與百
可亭諸稿俱膾炙一時遂以是年登進士第出施張兩閣
學暨豫章謝侍讀門是歲戊辰葢明思宗登極元年也釋
褐選行人公特疏請覃恩於是寧州公晉封奉直大夫母
封宜人元旦公率其婦若子奉所錫雲錦之誥於堂上寧
州服垂鷴而帶鈒花宜人披霞而冠翟羽里閶婣黨無不
侈爲盛事同榜之緣公請而獲封其父母妻子者且一日
至四百人尤爲新及第諸公異數云公爲行人三差一差
[005-27b]
護温陵楊相國還里二差册封魯籓三差以䘏典使浙皆
便道還里門公官行人三年而依依膝下者且過半當庚
午之奉使還也而北兵之薄都下者且累月矣四方勤王
師雲集皆逡廵不敢至城下城內人莫得城外人消息公
獨穿萬馬長營入朝朝中始知外臺事朝房中諸公争額
手稱慶而吳門文湛持太史尤敬異公壬申應考選授南
京吏部考功司主事癸酉轉郞中皆迎養寧州公於留都
暇則以板輿舁寧州公與內父馬公曁金陵一二故人探
梅於靈谷半山諸勝甲戌而分廵兖西整飾曹濮山東按
察司僉事之命下始公之考選也法當得御史卽不御史
亦不當考功南京繼公之爲吏部郞也故事正郎得計吏
公正郎復不得計吏其兩失之也則一以同鄕貴人故一
[005-28a]
以失冡宰驩故公旣失冡宰驩由考功郎官兖西則遂將
之兖西然是歲寧州公實七十矣公先期丐文爲壽如乙
丑稱六十觴時乃瀕行復遲遲行也而寧州公者素性卞
也且以嚴見憚公卽以衣冠見不命坐不敢坐有所告幾
囁嚅而後言故命出無敢阻是行也寧州公叱之行則行
行而流賊之破汜水薄歸德虞城者勢且窺黃河公乃同
曹人劉澤淸拒河公拒河而風聞賊之躪中都者且及淮
揚公憂甚則屢遣急足問太公太公報健飯乙亥九月十
七公忽於寧陽境上聞寧州公訃痛毀奔䘮踴哭幾不欲
生公時奔䘮以南而曹之一軍白衣冠相送哭聲震天地
不下數萬人一軍如茶越明年丙子太宜人復陡中痰疾
仆遂不起公益搏膺大號曰昨年䘮父今年䘮母而皆不
[005-28b]
獲將湯藥滌厠牏於床下也某其非人哉哭不止繼以血
初公之再出防河也寝食黄流遂及一載風沙漲塞兩目
皆痻卽寧州長逝時不及一相永訣然同時之爲兖東東
兖者安坐而獲高官公雖經兩臺特疏薦官如故於是臺
省如葛介龕范大來交章以邊才薦同鄕徐蓼莪憲副又
以公功力言於朝然功卒未叙也服闋補粤東高肇道高
肇多珠玉象犀翠羽香藥諸物公釃酒珠江而設誓曰吾
他日檢粤中裝而以粤之一物歸者有如此江甫蒞粤特
掲發賕賄者一制府㨿揭紏叅者二公直聲震天下人亦
故争惎之半載調衡永又半載調襄陽而襄陽新爲闖獻
屠破勢更危於官曹濮時當是時也歳爲崇禎辛巳全楚
震動邑屋無人烟左良玉鴟張於襄樊張獻忠蟻聚於綿
[005-29a]
竹降賊數十萬復出没肘腋間撫軍監司守令無一人可
語緩急者襄陽危在呼吸城中共事惟朱推官某一人公
屹然不爲動曰男兒旣委贄事君東西南北惟君所使吾
今誓與此城與存亡耳且吾一生不善作官效巳大覩矣
葢公少年時南昌萬儀部某爲公推干支語也而鄭方水
先生亦常語公吾鄕萬君推子命如是子勉之願毋負此
語矣公居襄陽踰年降大股賊恵登相王光恩等八萬餘
人而公子襄方以文名重天下一時卿相争折節與之交
公子念父以勞臣而踐危疆也戒家人不令公知而隂泣
血上書諸貴人諸貴人頗心動同鄕之孫黃門顔吏部成
御史又翕然咸訟公冤公乃得移寶慶而乞骸骨以歸歸
未兩月襄陽復破或曰天也公自兖西迄請告五調未晋
[005-29b]
一階癸未大計反以粤東發賄事鐫卓異監司四級人言
公一生不善作官果然甲申復補漕儲而南北之變起公
於是不復仕矣葢是時江淮盗賊且蠭起臯邑城外則竃
戸而城内則中營白晝殺人縣門火日夜不絕公度無可
如何則率家屬而依鹽官之陳梁以居陳梁者公子死友
也梁當未與公子交時則巳從公游矣事稍定乃復從鹽
官返如臯公歸如臯見城郭里巷室廬田畆都非舊日遂
邑邑不自得若有所不釋於中者搆小齋爲舫手一編日
坐卧其中且旁通乾竺家言暇則植寜州公墓上梧檟與
馬恭人弄孫爲娛終不復通世事甲午冬遂以疾卒於家
公生平素彊飯至是病公子襄衣不解帶目不交睫者百
十晝夜血涙俱竭延醫侍藥百計不廖疾革惟大書一𥿄
[005-30a]
付孫禾書曰汝父天生孝子汝所宜學書畢語不及亂神
明湛然乃逝逝之日里巷爲罷市父老子弟識與不識無
不哭之慟曰天何以奪吾冐公然余聞公十年以來恒於
一室中竊竊自語葢爲祝宗之祈者非一日云公賦性耿
介毅然不可干以私居官數十年苞苴無敢入竿牘卒不
一至有司有司亦絕嚴重之事關桑梓利害則侃侃言不
阿解紛排難尤不樂使人知其後人卒知之輙相率叩頭
階下以去公與人交率多婉摯終身如一日喜施與樂賑
䘏葢邑之生藉以舉火而死藉以葬者又指不勝屈也下
至人奴臧獲咸得其驩心卒之日家中五六歲小兒俱啼
失聲曰是誰復以餅餌㗖我耶其爲人所恃類如此先後
著述有得全堂文集若干卷得全堂詩集若干卷七游草
[005-30b]
若干卷律陶集杜經質史拈共若干卷又纂輯暗合曩編
若干卷鄭文恪序又古今將相兼資志若干卷又與張成
倩羅及申註太上感應編又註解金剛諸經又著釋藏寤
言凡所著及所纂輯書不下數十萬言公生平師友諸生
時與何非鳴謙顧巖叟某馮五玉明玠劉吉侯某爲縞紵
交登第後與文相國震孟陳司成仁錫姚宫詹希孟傅閣
學冠王宗伯鐸蔣閣學德璟何相國吾騶馮鄴仙元颺留
仙元颺倪文正元璐爲莫逆交公生於萬暦庚寅某月某
日卒於順治甲午某月某日年六十有五配馬氏誥封恭
人子三長卽襄以明經授推官娶蘓氏同邑廣西左布政
愚曾孫女貢士民牧子文華殿中書舍人文韓女馬恭人
出次褒邑庠生娶㤗州丁丑進士宫繼蘭孫女癸未進士
[005-31a]
宫偉鏐女次裔聘某俱側室劉氏出女一適封吏部主事
李公伯龍孫文學之材子鼎邑庠生馬恭人出孫男二人
長禾書邑増生娶戊辰進士姚思孝孫女次丹書郡廪生
娶某俱襄出孫女一人褒出曾孫三人曾孫女二人俱禾
書出余誌公墓而泫然不知涕之何從也葢自公没而江
南北之遺老幾幾乎盡矣旣以悲公又悲余之老而尚在
也乃爲銘曰
廣陵僻姓冐爲最著前有大叅後惟憲副跳盪淮海人虎
文龍官不稱德祿不酬功誌公生平公眞不朽所未盡殫
甲申乙酉申酉之際余所難言風號大陸海立乾坤柔順
且貞幽芳以勁祈死祝宗公得其正太湖浩淼愁鬼所宫
余年八十媿未從公寧州幽宅公藏其側寒從父衣饑從
[005-31b]
母食文孫令子公足以傳伐此豊碑於萬斯年
[005-32a]
新安戴處士曁配吳孺人合葬墓表
余十年前徃來梁宋間與徐恭士侯叔岱徐邇黃宋牧仲
諸君游諸君皆磊砢負志節能讀書葢邑中所稱賢士大
夫也外則又有戴企之孚尹兄弟企之名望孚尹名信新
安人僑寓宋中早年事儒業繼苦貧不能讀書而隱於闤
闠間企之爲人沉毅篤至悃愊有信行中年屬有張籍之
疾不良於視家事一切藉孚尹筦鑰之孚尹則南游濠亳
北走汳雒纎悉刻苦逐什一之利以資俯仰奉其兄若嚴
君然秩秩如也余交戴氏兄弟而二人亦樂交余年來余
宦游都下不至睢陽六七年矣睢陽諸子則時時以尺一
相聞一日戴氏兄弟介余從弟長慶以父處士公曁母吳
孺人墓門之碣請夫余旣雅知戴士兄弟綽有古賢士大
[005-32b]
夫風而新安戴氏有遷居於義興者固弟長慶婦家也孚
尹則又與四弟宗石締宻姻稱夙好余雖不文其何敢辭
按狀處士公諱可贊字育卿徽州人也戴氏爲新安望族
累世以耕讀傳家頗充𥙿類多能文章以科名顯者至處
士則稍稍落矣晜弟八人處士其季則奮然露頭角讀書持
門戸代諸兄作家督家顧隆隆起處士公雖善持心計乎顧
倜儻好節俠不屑爲拘拘滑梯態與人交坦懷介性不侵
爲然諾人以公長者或負之卒亦不與校也以故里閈中
輙嘖嘖處士公不幸遘末疾捐舘舍年僅僅二十有六里
閈中則又咨嗟歎息曰爲善無不報天其俾有令子乎然
是時處士公二子望六齡信四齡孱焉兩藐孤則里閈又
適適然憂之配吳孺人者亦邑中大族子也時年亦僅二
[005-33a]
十有六顧忼慨明大義處士殁搏膺慟哭曰未亡人所以
不相從地下者以此兩
者在一日未離懷抱則
吾一日未可死也遂仰天泣下以立孤爲巳責顧堂上兩
老人尚無恙孺人則上事舅姑下育兩㓜稚日黾勉捋荼
茹堇間及舅姑相繼歾䘮祭之禮無不備也處諸姑妯娌
之間尤以婣睦稱如是者幾三十年兩兒雖不獲巳輟誦
讀撡竒嬴要不敢墜先世淸白之緒迄能漸次有成立矣
孺人始輾然爲一笑曰今而後老婦庶可見亡者於地下
乎適積勞成疾却醫者勿進遂殁時孺人葢年五十有二
云兩戴兄弟痛所生之早逝哀母氏之劬勞歲時膢臘輙
哀號蹢躅而不能去也乃以某年某月合
處士公曁孺
人於某鄕之阡嗟乎人亦有言水本水源觀處士夫婦之
[005-33b]
所以貽後人者其食報不可謂不厚矣雖厄於年克昌其
嗣視世之姝姝煖煖積金以遺子孫者其相去爲何如也
若企之兄弟之立身制行善必稱先雖今世士大夫能不
媿者有幾人哉殘碑齾碣水冽松蒼後之徘徊其下者其
亦想見其遺風餘韻也夫噫是殆未有艾
[005-1a]
陳迦陵儷體文集卷五
宜興陳維崧其年譔
遂安方象瑛渭仁 維岳緯雲
華亭王頊齡瑁湖 宗石子萬
男履端
姪 洢
序
瀛臺賜宴詩序
粤以歲次重光支逢作鄂
皇帝方居淸暑之崇臺御招凉之邃舘用頒大酺式讌羣
工若夫路入東華橋通西苑莎偏泥泥秋未露以何晞樹
只騷騷夜不風而自響霏微殘月銀弓猶掛於高城錯落
[005-1b]
疎星珠斗尚斜於遠岫坐平沙之似毯肅俟傳呼藉嫰卉
以如羅遙慿宣喚少焉赤烏毬躍魚鑰爭鳴丹鳳書啣龍
樓早闢雞人喔喔飛繡鞚以遄催虎賁駪駪翼珠珂而並
入紅門
窱水面巳維靑雀之艭紫掖逶遲桺絲先隱黃
龍之舳俄傳汎艇盡許登舟斯時也太液波紅一奩靺鞨
上林烟碧滿坐玻瓈黃頭擁畫檝以平搖長鬛撥蘭橈而
競發千衫艾葉映水蓼以彌鮮萬綬桃花雜風荷而倍嫮
鵁鶄唼呷四圍皆王母靈禽竹栢微茫一片悉姮娥寶樹
中流遙矚靑爲好畤之田極浦凝眸黃是昭陽之瓦誰知
帝室皇居之畔別自成村未審南唐北宋之間疇工此畫
行到瓊樓玉宇天上晴多除將鳳䑵龍艑世間秋少爰乃
停彩笮弭牙檣陟坡陀沿峭蒨屢遵輦路距帳殿以非遙
[005-2a]
幾折繚垣隔幔城而不遠山呼以拜魚貫而前時則瞳矓
綺旭赭袍隨繡繖交輝赩赫彤霞 御榻屹花磚相向忽
覩紛綸之狀陳於殿廡之間夫其叠繒成峰吹紈散霧千
端霜雪割完碧海之綃百篚雲霞販盡平陵之綵鶴頭綾
織自尚衣局内毬路錦漂從裂帛湖旁䨇心檀暈 三殿
齎來五福鈿窠 九重飛下
瓏單複擬綺毳以逾温綷
䌨縱橫笑豐貂之未煖雖使量來玉尺莫罄恩長縱令負
用銅仙難勝貺重何期晝永月墮懷中詎信秋初春還袖
底擎來水涘鴛鴦解妬以增啼捧向林臯孔雀生慚而輟
舞無何而雁翅筵排魚鱗幄比沙明水淨飄颺張紕幕三
千天逈堤平重叠列華裀十二紅蘭壓架恰炤文廊紫蕚
成叢偏搖黼帳銀罍告濯翠釡云調然而羊臑雉醢未便
[005-2b]
稱珍鴨粣雞纎何由示美卽或弋來紫鵠落雋永於雲端
獵得黃麞致羶薌於海外羮湘錦帶餅褁紅綾牢丸旣弱
似飛綿薄夜亦柔如積素抑猶未足以誇禁臠之腴而奪
侯鯖之麗也繄爾臣僚夙饜江湖之味惟茲卿尹半居魚
稻之鄕儻遂庖虛魴鯉曷用爲歡若其爼乏鱨鯊安能取
飫䱷師芳餌乍垂綸於百子池頭饔宰雕盤旋斫鱠於九
成宫外假之雷雨銀鬐颯爽以能飛劑以鹽梅錦鬛軒騰
而欲動於是頻頒瑤斚滿瀝金觥百壺急送風前之喝盞
參差三雅橫飛樹底之行盃絡繹酒痕縹碧都粘學士之
袍釀色鵝黃齊上參軍之袂漏沉虬箭㝷日影之將斜風
捲鴛班倐珮聲之早散重申 天語倍荷 皇慈堯堦忭
舞氷藕堆空文囿趨蹌碧蓮委地盈襟菱芡橫抛興慶之
[005-3a]
緋珠一握葡萄亂灑平陽之銀豆䭾裝寶馬共鴛綺以
紛擕出銅龍滿鳳城爲歡笑九衢迎問何來方朔之桃萬
戸傳觀不數河陽之菓臣綴微班猥叨異數才慚鮑俊菖
蒲賡燕鎬之詩文遜班香芍藥奏橫汾之曲
[005-3b]
[005-3b]
九日黑窑厰登高詩序
若夫赤車聘士京都開碣石之宫黃屋招賢輦轂闢翹材
之舘高冠長劍結靷而至者三千廣厦細㫋抵掌而談者
十九昭王臺畔夙稱買駿之鄕元禮門前新有登龍之客
時則太史趙鐵源先生天水名家營丘朢姓金閨掞藻玉
尺量才西園旣文舉開尊東郭復當時置驛則有敦牂紀
歲金虎司晨商颷激於蕭林灝景凝其素節渾河一色雲
中之䨇闕常紅落葉三闗塞上之千峯忽紫霜㬢縞晝耀
橘柚之金穰月魄澄宵綴茱茰之綵纈斯時也稷下游譚
之士弭節高秋梁園詞賦之賔彯纓上國文成騷辨莫平
楚客之心景値蓴鱸易入吳人之夢非無魯酒寧便銷愁
不有燕歌何能遣興先生乃練茲時日載蔌蘭肴召我賔
[005-4a]
朋爲斟桂醑然而九衢車馬誰爲汎菊之名區三市塵囂
不穪題糕之韵事匪㝷僻地曷暢雅游於是長楊直去竟
得空臺下杜斜臨還逢古榭水雲曠淼樹颯颯以吟風沙
嶼淸蒼葦蕭蕭而捲雪爰乃幽人藉卉上客攀條乍敷袵
以論心或慿欄而送目人逢高會幾忘異地之闗河天放
新晴不送滿城之風雨飛觥鬬斚賢主旣逌爾而成吟拂
素題箋嘉賔亦斐然而嗣咏詩分各體人限二章嗟乎桓
南郡賦詩橫槊參佐風流劉彭城戲馬高臺賔徒慷慨於
今不再自古空傳黃花挿髩徒添落㡌之狂白雁横空祗
切悲秋之感年年漉酒惟存陶令之巾歲歲㝷花慣作駱
丞之序僕也恭聆逸响知紀勝之重逢遙隔名筵悵從游
之有待爲平原而買綉千秋公子之絲過燕市以登高一
[005-4b]
卷大夫之賦
[005-5a]
[005-6a]
萬桺堂修禊倡和詩序
葢聞歲紀上除詩咏秉蘭於洧涘春惟元巳史標躤桺於
華林都下盛洛濵之戲千里安期山陰流曲水之觴興公
逸少顔特進騁華文於劉宋花在毫端王寧朔騰逸藻於
蕭齊春生楮裏三月三日水面麗人一咏一觴林邉名士
亦云在昔以迄於今則有韋曲名莊平泉別業黃扉上相
欣逢戒浴之辰綠野元公喜届祈𧖟之序鶯遷郛外高閣
仍開蝶舞花間小車隨到裙屐簇謝庭之子弟輜軿溢馬
帳之生徒時則上陽宫外積靄初晴宣曲觀前遊氛乍歛
天裝卵色皴成䨇闕之紅岫抹雲藍滴作萬家之翠綿羽
旣蹁躚乎綺陌新荑亦溶漾夫銅溝鞭絲㡌影爭窺白傅
之池臺松韻泉鳴競和東山之絲竹蘭肴載蔌桂釀斯篘
[005-6b]
我師爰呼四座而言此樂實駕千春以上生民之始厥有
豪雄自我而前非無賢逹間復流連節物撫弄景光然而
星移物換竊或因身世以停歌樂徃哀來䆒且睠闗河而
罷酒縱復放懷淸曠陶情詎遂以忘情寄意洸洋齊物亦
何能遺物曷若鄭子産之池內長有生魚周茂叔之窗前
雅多靑草流行坎止悟大造之無心今是昨非笑前賢之
多事詩成七律人各二章庶幾南樓淸興老子何減於諸
君依稀東魯高風狂士偕游乎童冠云爾
[005-7a]
鄧孝威詩集序
臺君土室漢世目之逸民劉氏綵毫梁室官爲庶子遐稽
曩史兩見孝威詎意同時又逢我友序閥閱則鄧仲華簪
組之族門戸淸通譜邑里則吳夫差花月之都山川綺麗
籍雖茂苑産實吳陵諸侯傳寓公之名才子擅客兒之字
馬卿慕藺便號相如傅爕懷賢爰更㓜起爾其才情遒艷
文藻英新釋寶誌識徐陵於早歲呼以麒麟陸修靜知張
融於綺年遺之鷺羽東京公子許以經過西鄂王孫嘉其
延攬於是臨風授簡入夜揮毫等白壁之一雙似朱霞之
十丈鏗鏘金石能驚趙鞅之魂煜爍烟雲可致賈妻之笑
書之彤管縚以牙籖僕也激賞高文徘徊麗緒陸平原之
詩賦道路居多庾開府之生平亂離不少若夫魏主虛帳
[005-7b]
韓王故臺昆陽虎鬬之城涿鹿龍爭之地才人失職㓜卽
辭家烈士依人長而去國三秋作客徒悲峽裏之黃牛五
夜思鄕難忘關前之白雁況復燕昭臺畔猶有遺宮嬴政
山頭非無疑塜靑桐綠竹盡諸王帶礪之鄕玉雁金鳬亦
列祖衣冠之地而乃墮名籓之愛子損長陵之一坏此也
十七世之金甌彼也千百王之玉體莫不竄之狐兎荐以
荆榛見草中之馬耳能不悲號攀天上之龍胡可無痛哭
於是觸目蒼凉緣情悽厲或臨文而永慕乍榒管以微謠
絕非愉懌之音惟以悲哀爲主縱使縣名聞喜豈便爲懽
卽令草是忘憂焉能不嘆嗟乎蘭因芳殞膏以明煎自古
文人皆嬰此患覊雌啁哳豈有意於謳吟怨鳥蕭騷聊自
言其辛苦屬以風高銅柱同使者以乗槎月冷珠江共客
[005-8a]
星而泛棹聽蠻方之秦吉食炎徼之㯽榔過嶺一編乃孝
威之近集也
[005-8b]
以性愛文章才長詞賦琉璃硯匣皆宋風謝月之篇翡翠
筆床悉陸海潘江之作南朝才子詩曰鴛鴦北地文人體
如蛺蝶擅江花而不落飄何粉以恒香況復閉門等於譙
周漂麥同之高鳳冬釭旣燼不廢吚唔夏簟方淸彌勤繕
冩近董相下帷之地無意窺園居大夫射雉之鄕何心索
笑言其腹笥奚讓邉韶論彼書滛豈惟劉峻於是雷塘烟
月爭入篇章甓社鶯花都歸楮墨櫻桃帳底巳多贈婦之
言孔雀屏前頗著懷人之什固巳餘姚書記錄此新篇因
而長樂名王訝其少作裒夫片羽何止一臠僕也哀類蕪
城愁㴱枯樹讀王子安之序我妬其年坐衛叔寶之旁自
憎其穢敢云玄晏用慰淸河
[005-9a]
龔介眉湘笙閣詩集序
原夫錦斷梭龍驚心奚極絃哀柱雁蕩魄何言文人生戎
馬之中詞客遘亂離之會靈和前殿小侯射楊桺之旗華
林後園公主試桃花之馬過雀臺而獻吊亦有名流入馬
邑而生悲非無上將風月供其悵朢江山助其悲懷余友
介眉龔子四姓良家五陵妙族朱門鬬鴨識桓氏之家郞
金市乗羊訝衛家之年少弱齡十五愛此吹笙上客三千
驚其抽簟家近長干之縣夙解看花人居蘭陵之街偏能
賣酒無何而葛榮入北塵暗三臺侯景投南烽馳十郡齊
亡之日誰知袁粲之子孫吳没之年尚有陸機之兄弟雕
弧乍熄遂射策於春宫羗笛未終便計偕於易水馬援辭
隴香犢如龍庾信入關油車似霧貂蟬盈座盡北魏之儀
[005-9b]
[005-9b]
冐無譽詩集序
如臯冐子無譽者族朢通明門風淸邵江東王謝葉葉金
貂河北崔盧人人玉樹都憲公之挺㧞淸剛少叅公之通
明英整及乎大父玄同先生一麾出守獨高保障之名府
君嵩少先生三命登朝備極藩維之重有鄙人之父執實
公子之難兄六舘生徒推爲模楷兩京厨顧歸以人宗當
國難之頻膺遂家居而用老䨇龍著膝是兒莫不言超兩
少隨局此客羣知其異無譽生而强記㓜便能銘出遊市
上日日乗羊入戲庭前時時臘鳳黃金作埒偏過許史之
家白玉爲錢屢到金張之宅纔離襁褓卽事淸談甫着衣
冠遂工艷曲然而人不淸狂家惟忠孝大有父兄之訓絕
無紈綺之風揮毫座側衆訝其竒食果園中獨懷其小加
[005-10a]
同簫皷當筵遇西宫之協律衣薰胡粉還迎塞上之姬鈿
藴宫香或贈幽州之客固巳譽馳滕趙名重幽并況復性
愛琵琶尤工絃索紫檀作撥句句離鴻金粟爲床聲聲別
鶴雞鳴埭上人傳子野之歌庾家墓邉伎識王郞之曲才
情第一風調無䨇嗟乎碧草粘天盡是思鄕之客黃塵匝
地誰非去國之人袁大捨之粧臺風飄蟬鬂馮小憐之畫
閣月照燕釵賦號蕪城文成枯樹欣逢才子快覩名篇自
媿陳人難忘新曲當年宋玉應有雄風此日王筠空吟雌
霓云爾
撮子山義山之長而能自標興會不襲鉛華四六家在
今日當推其年爲第一吳梅村先生
[005-10b]
董少楹詩集序
嵯峨金竈人間無煉骨之方嗚咽銀箏天上有銷魂之曲
南都石黛恒畫愁蛾北里胭脂彌承泫臉張衡處機宻而
不樂劉楨限掖垣以長愁地老天荒猿猜鶴怨於是華堂
失火燕雀俱焚滄海無波蛟龍立盡梁世之金樓半燼陳
家之玉樹何歸故國王孫淚洒腰間之玦辭鄕公主心傷
屏上之詩建業風流一朝零落江陵文武千載凄凉八王
旣自賊於中五帥復不歸於外嵇康被議撫愛女以託人
范曄臨刑顧名倡而隕泣食子都無下意傷哉蕭賁之談
下官不解著書逹矣上黃之語時則城名白紵獨數董公
系本烏衣尤推德仲申包胥倚牆七日毛修之亡命三年
蚤歲聲華便如潘陸壯齡遭際畧類庾徐令子少楹居然
[005-11a]
俊物羡北朝之甲第父是崔㥄問南國之門風兒穪孫策
楊梅作對傳是童年鸚鵡成篇由於半刻銅盤會食炊金
饌玉之家丸髻行歌換羽移商之伎巷頭梔子皆是同心
園內蘐花無非蠲忿石尉之珊瑚碎後衆譽豪奢王郞之
團扇擎來人憐放誕畫眉京兆比此非竒使酒將軍擬斯
應遜尤工文筆酷擅才情東海三何時有緣情之作西宫
二應不無累德之言體格輕華情文悱惻頭陀寺裏爭看
才子之碑景福殿前競冩名流之賦雲霞十丈如游樊重
之門金粉千重似入王根之宅僕本恨人生丁亂世覩夷
光之貎憎類無鹽讀君山之書歡踰猗頓舊有淸河之癖
甘作狂夫新爲記書之評慚非傑作不辭玄晏願附靑箱
[005-11b]
周鷹垂詩集序
燕筑爲傭流悲曷極吳簫作乞屑涕何從姬人當大去之
時公子正不歸之日朢將軍之樹風月俱哀嚮帝女之桑
闗河交愴將花比面但掩啼痕似鳥能歌誰開笑靨則有
家居小市夙稱丞相之賔飮若漏巵舊是諸王之友北齊
才調獨數崔㥄東晉門風共推王述便令擲地聲巳應夫
銅丸假使凌雲譽更騰乎文陛固巳房中侍婢難辭團扇
之投肆上游童輙擬明珠之贈而乃世丁不偶數値多竒
痛徹靑衣蒼茫北路冤㴱白帢䟦䟤東籓此則輟曲奚疑
彼亦摧絃不顧乃若汝南朢族偏擅才情江左名流只鍾
羅綺六齡應客巳早辨夫楊梅七歲爲兒遂預知夫苦李
闌邉鬬鴨原冠諸童字裏雕龍還兼衆體對於殿上言叔
[005-12a]
父之非痴索彼座中覺此客之小異交成樗杜半是金張
文出齊梁無非江鮑況復靑春公子白麈王孫總角入關
綵舞仙郞之省勝衣適洛橘懷公主之園四姓知名上銀
街而走馬六朝遭亂過綺陌以吹笙好學楊愔居列銅盤
之食小年衛玠出乗油碧之車有客能文何人不羡珊瑚
作架詩比徐陵鸚鵡成杯序來庾信箜篌製引家傳曹植
之辭芍藥名篇戸說王筠之作莫不玩同趙璧握類隋珠
姹女數錢只給碑文之價卓家賣酒欲消才子之愁白玉
當窗黃金押角訝冬缸之不煖憐夏簟之非寒絕似五車
差如七畧於是路出靑溪人慚玄晏懷人悵朢孫周橫槊
之鄕弔古流連張孔梳頭之閣盻臺中之衰桺消盡黃鵝
彈軫上之枯桐飛歸白鵲
[005-12b]
佳山堂詩集序
命鳸分官以後肇始篇章斷鰲立極而還權輿述作姚廷
吁咈半臯䕫渾噩之音姬代升歌多旦奭舂容之製揲蓍
繫彖理本元公緝雅稱詩義緣上相莫不仰規天漢俯察
華蟲舒慘協乎隂陽淸濁調乎律吕麟麟炳炳矞矞皇皇
文字之興由來尚矣且夫言以旌心文原載道若使情弗
篤乎君王志不存乎民物色工朱紫徒成藻繢之容韵合
宮商未便克諧之奏縱復博綜正變雜撰高㴱審音者例
之自鄶無譏觀禮者歎爲旣灌而徃葢自昔興文要於餋
氣從來立德方許著書辭須能逹此言鬯自宣尼思貴無
邪其說原於魯頌必膏㴱而光沃斯理沛而詞昌徃說雖
多斯言不易我夫子益都相國馮公光嶽分靈穆明一德
[005-13a]
樞機宻勿龍馬佐其苞符參贊經綸日月資其糺縵孕灝
博兩間之氣有而不尸滙汪洋百谷之墟積而彌讓亳都
負爼躬調五味之鹽梅元子徂東手補千章之衮綉番番
格人之貌泱泱大國之風於是暉映三才發皇萬有龍文
扛鼎噌吰鞺
之聲鴻筆摩空拏攫連蜷之狀周情孔思
杼軸吟謠夏鼎商盤雕鑱籕篆卿雲之麗碧落卷舒本出
無心大海之生紫瀾浩蕩仍歸何有若乃九霄退食三殿
書思蒿目時難䀌懷國是歎宻雲之不雨朢切虹霓愾浲
水之懷山憂㴱昏墊碧雞乍梗嗟戌卒之仳離金馬旋開
感征夫之況瘁年年下瀬樓船則楊僕遲歸歲歲横江澤
國則盧循尚在以至星飛紫孛屢聞宵旰之朝甚而地坼
黃輿偏警殷憂之聖戀殷魏闕思謝政以奚從念結蒼生
[005-13b]
欲引年而未可謂予不信爰作歌以告哀問我何求用賦
詩而見志藎臣納牗語必纒緜元老匡時言皆忠愛絶少
慿虗之論原非漫興之言然而秋盈綠野時致門生春到
黃扉恒招屬吏或飛觴而命酒毎授簡以摛文偏師一奮
砰鍧喧八月之濤險韻重拈撇捩激萬鈞之弩行間光怪
盤硬筆以横飛楮上騰掀蘸渴毫而突起客嘲賔戲亦莊
亦諧西竺南華半仙半佛此則語多寄託仍爲有謂而然
義屬興觀詎是無因而作陶融元氣終難越其範圍籠葢
羣倫鮮或窺其涯涘也崧以菲材獲承隆盻道旁苦李過
蒙匠石之知㸑下焦桐謬荷鍾期之聽雕慙宰我鑄愧顔
囬猥於鑽仰之餘得與校讐之役於是部厥紛繁釐其前
後同西園之子弟啇訂魯魚偕東閣之生徒整齊亥豕懸
[005-14a]
之通國副在名山極知卑不頌尊愚難知聖敢矜莛叩思
擬議夫淵㴱遑恣管窺冀穪揚夫高厚祗以一堂請益數
載從游畧綴輯夫俚言敬敷陳乎末簡竊比卜商握管弁
毛詩之首粗同安國濡毫序書傳之前云爾
[005-14b]
林玉巖詩集序
若乃星入女牛疆開甌粤梅還作漈仙人種菜之園鯑欲
成山龍女昇天之島碧蒲滿縣洞壑崢泓紅荔垂街人文
光麗則有門風簡劭才地瑰竒驍騰彩筆人居延夀村中
的爍丹輪家傍朢壺樓畔韶齡釋褐夙簉金閨綺歲登朝
旋簪銀筆蔚然名位洵稱九牧高甍籍甚聲華詎數四門
博士無何而烽搖犀浦浪激蛟宫王審知旣豕突於南荒
陳寶應復鯨呿於炎海無諸城上萬帳蠻雲歐冶池邉一
軍毒霧家分兩地信斷三年王仲宣之邑井一半凋殘庾
子山之關河大都蕭瑟吟成莊舄愁極鐘儀姑染翰以告
哀或援毫而冩恨旣而降王就縳蜃市長消叛帥遭擒鱟
㠶大去文人返國重㝷甘蔗之洲才子還鄕再訪桄榔之
[005-15a]
樹而乃君謨舊宅一片斜陽漁仲空園無邉蔓草披葛謁
九仙之廟斷鏃猶紅攀蘿緣䨇闕之峰沉戈半紫縱復相
逢蜑戸一問蚶田而巷陌徒存山河頓異上幔亭而躑躅
老籛難認曾玄撫榕䕃以躊躇阿囝空呼郞罷越禽向暖
不知栖何樹之枝海燕歸巢未審上誰家之壘獨流連而
自惜長顑頷以疇依假茲側理以睠宗邦藉彼隃糜而瞻
故國一山一壑盡平生射獵之塲某水某丘咸覊貫遊從
之地吟謠不少篇籍遂多況復京華仕宦厥有羊何臺閣
翺翔頗多潘陸一門標令王家則渾濬聯鑣羣從風華阮
氏亦藉咸並轡何常不吟盡林巒賞窮烟月叠縹囊於珊
架縚翠帙以珠繩也乎且夫玉巖山者固閩疆之巨嶂而
烏石之靈源也金膏玉乳瀑皆觸石以斜飛石屋珠扉樹
[005-15b]
盡摩空而怒㧞洵塵寰之初地信欲界之仙都爰將二酉
之山勒作一家之集携之嶺上赤烏廽繞以羣來藏向船
中錦鯉盤旋而不去
[005-16a]
[005-17a]
錢寶汾詩集序
八音迭奏始自后䕫六律相宣盛由師曠竹生嶰谷能驚
庶女之䰟桐出龍門慣下貞夫之涕情緣義起聲以心生
朱邸成仙還說吹笙之麗藍田作苦猶誇挾瑟之歡吾友
寶汾弱冠乗羊成童蠟鳳茫茫多感始知衛玠之非虗濯
濯爲姿羌有王恭之足擬人如白玉我識子春體是芳蘭
衆推景滌屬以家風綺麗族朢淸華紅燭晨燃武安則太
后之弟朱門夜啟驃騎則第五之兄旣武子能知叔父之
痴亦安道常言家弟之樂乃若翩翩下杜只住銅街奕奕
長楸但㝷金彈沽十千之美酒寶靨當爐問三五之名倡
香衫夾轂秦宫小婦夜抱氍毺霍氏諸奴春馳桃李賔催
博進銀作樗蒲騎召教坊玉爲捍撥集裏載紫宫之曲堦
[005-17b]
前來綠幘之人況復開府哀時常嗟枯樹參軍遭亂毎賦
蕪城白腹黃牛金卯有民間之䜟靑絲白馬夀陽來市上
之謠悲不自堪泣將何及陸機祖父無非吳國之臣袁粲
子孫竟作齊朝之客於是譔河內之新聲製宫中之別體
思非一致緒有千端猗彼纍臣情不忘夫南撡悲哉故將
思欲用夫趙人
[005-18a]
董蒼水詩集序
葢聞鳳凰旣奏不假響於焦桐鸊鵜甫銛詎借靈於鈍劍
辭宫班妾何心長樂新粧去國戴嬀息意淇泉巧笑東隣
有婿徒沾淑女之襟北客言歸祗墜流人之涕然而床號
珊瑚曾爲女弟釵名琥珀舊是諸姬看隔河之新婦不禁
神搖逢出閣之佳人復爲心喜況復描成石黛獨冠南都
傳罷臙脂巳空北里團團枕畔懸壓角之紺珠瑟瑟幕邉
鎭連心之紫玉東吳有女死化鴛鴦北魏多兒生呼蝴蝶
固已三千紅粉讓此纎腰豈徒二八靑蛾訝其素手有友
董君人間才子衛玠綺羅之歲便擅淸談黄香髫齓之年
早騰英譽顔家羣從此是延之盧氏諸郞君眞思道加以
家風棨㦸門地簪纓世世作官人人有集袁楊七葉無非
[005-18b]
綠桺垂門陸孔兩家盡是紅椒塗壁何駙馬東朝名士粉
浣朝衣荀令君西府詞宗香留坐縟猗歟姿制宛矣才情
甲夜觀書獨慿蒲萄之席丁年結客齊開芍藥之欄邉鸞
袁虎䟦扈行間謝草江花飛揚字裡共羡玉杯之裔有茲
金粉之篇憶昨西風同予南内揮毫自命盡看花斫桂之
人被酒相呼悉㧞地倚天之句喟諸賢之被放喜我友之
先鞭雅命元龍序其雌霓嗟乎技乏吹竽寧是逢時之客
賦成破鏡終慚下第之人孟郊之有國難歸羅隱之無腸
不斷須知姊爲皇后稍紓趙女之愁所幸兄作將軍差壯
衛娘之色敢傾腹笥用報行厨
[005-19a]
龎霽公詩集序
碣城高峙北控幽州濡水長流南包趙郡古宅則仍名扁
鵲藥果紛敷荒臺則還說虞丘關河﨑麗則有燕地高閎
鹿門華胄邢邵之才偏綺燦世籍任丘龎公之性本風疎
代生高士爾乃連犿辭條轟豗筆陣璆琳滿篋目空謑髁
之叢談油素成帷氣短竒侅之雜爼公車對策名巳噪夫
長安椽燭修書文復登乎作者加以厭拘鄕曲耻伏丘園
曾游晉魏端木爲結駟連騎之徒少客并汾蘓季實慿軾
撙衘之士爾乃河衝兩戒日出中條廣武則秃髪烏孤之
地處處雲多姑臧爲沮渠蒙遜之鄕年年春少通侯甲第
月明盤馬之塘美女丁年花放野狐之落臨風吊古曲是
烏烏釃酒登高噫成雉雉況又故人遠別飄零爲胊䏰之
[005-19b]
蠻好友長離貧薄類鶉觚之戌霽公集中有懷劉長馭/秀才詩秀才時䧟賊囬
思此客邈若山河數舉其詞颯如風雨向子期作賦大抵
懷人庾新野勒銘無非思舊僕也邑豈魯邾徒嗟異地交
如王貢所幸同朝猥邀敬禮爲定文毎許桓譚爲知巳何
來爝火謬依列缺之光詎有鉛刀妄逐刺蜚之隊屬良朋
之諈諉援弱翰以揄揚不揣秕穅爲之弁冕須信策名河
北夏爲大國之聲敢言延譽江南渹乃吳人之語
[005-20a]
婁東顧商尹詩集序
夜郎蒼莾有地皆黔參井鈎連無天不漏千村玀犵銅脛
出没之鄕百種蠻獠鐵額縱橫之地野花似血畧不成粧
小鳥如啼何常是曲覊客因茲而懭悢離賔遘此以廽翔
詎意吾賢乃殊所料黃皮縳袴請爲陶侃之䕶軍絳帕纒
腰願作劉琨之從吏夕陽亭下叱馭而行上東門邉橫刀
以去毅然揮手都無離别之顔率爾論心大有慷慨之致
亦曰健哉吁嗟壯矣葢其思致雕華才情淸綺野王門內
夙多螭豹之才婁子城中大得虬龍之氣千篇芍藥直空
北部之胭脂百幅葡桃竟洗南朝之金粉何況身偕計吏
譽巳鴻騫策射春官名偏鵲起花箋乍擘高文已播於寰
中麝墨纔乾麗製競傳於都下但論文筆足壓温邢若數
[005-20b]
聲華可羞袁伏洵所謂江東獨步河內無䨇者矣適當天
畔之遐征大出篋中之竒作送君萬里序子一言嗟乎事
大可爲時猶多難陣雲忽起正英賢報主之秋邉馬成羣
尤志士立功之會榴花染綬願君著績於本州桺葉彎弓
期爾垂名於異國勉㫋大業早建銅標行矣故人遄揮羽
扇此日參軍出牧長憶君於鸚鵡洲前他時飮至策勲重
揖我於鳳凰闕下
[005-21a]
徐昭華詩集序
瀬中夫子偕游細桺之倉毛頴先生並轡長楸之舘銅溝
淸泚嘯咏方遒綺陌輕隂談諧甫暢相與數朋游於故國
抑且論人物於當年顧謂毛君卿家於越學楊雄之竒字
定有侯芭傳正則之離騷寧無唐勒君笑而言居吾語汝
頻年濩落比歲幽憂人屑瑟而在蘆壇蕭條而無杏藍輿
寂寞半諱言陶令之門生綘帳飄零疇自引馬融之弟子
爰有一人猗歟獨立詎圖徐淑知有毛公隔紗屏而請受
經文濡彩筆而願爲都講擬之賢媛不愧竇妻鮑妹之間
其在詞流何慚宋艷班香之軰余也側聆高論竊慕驚才
神惝怳以靡寧心然疑而未果倘其善謔姑好大言如謂
非誣求觀麗製若乃椒花新句探自枕中香茗淸文出之
[005-21b]
袖裏散葡萄之帙約有千篇解玳瑁之裝都爲一卷於是
微吟永晝密咏逾時晨爐燼麝渾忘綺旭之將斜宵箭沉
虬頓覺素靈之欲上藉之索粲何煩再投玉女之驍假以
蠲愁詎須更射大夫之雉解頥不少撫掌絕多時則僕也
玩荳䓻窗前之集諸什咸工覽茱茰帳底之篇古詩尤妙
葢自殷淳作集徧輯裙笄常璩成編間傳閨闥戴嬀莊姜
而後世擅風詩諸姑伯姊之儔代沿製作循環纎手豈僅
習乎琵琶掩抑丹脣寧苐耽夫笙管珊瑚架北爭繙五色
之花箋翡翠窗南競織千行之錦字莫不文縹黃絹曲譜
烏絲倣陳后不平之句破粉成痕傚班姬善恨之詞結眉
表色然或新粧甫竟粗曉之無巧笑餘閒畧諧競病答曹
洪之箋啟未免倩人嫁韓偓之香奩將無贋作歌喉乍囀
[005-22a]
便號綿駒舞袖纔廽遽誇飛燕紅初暈頰得艷雪以逾融
翠欲成螺擬春山而無别正須點綴還藉游揚亦有夙敏
才情素耽文史嬴舘吹簫之暇卽弄新聲楊家挾瑟之餘
偏摹舊曲然而祗工近體但辨唐音託興則贈遠懷人而
外曾未經心擬古則龍標供奉而還都無涉筆不知前者
乃有陰鏗猥類時賢妄嗤庾信仲卿孔雀從未入其籓籬
都尉鴛鴦何自窺其堂奥絮因風而正弱花裛露以偏慵
緣斯兩者之談槪彼諸家之失此則綺歲揮毫非關姆教
髫齡握槧綽有門風小鬟桂子揄薄袂以求題短幅桃花
障輕綃而乞試母原道藴發凾而私訝其精父則徐陵伸
𥿄而彌嗟其妙固巳才高擊鉢何難譽起連城況復別裁
律絕極擅淸新上溯齊梁尤多風骨綠楊幔捲魂消贈嫂
[005-22b]
之篇新月蛾長色艷催粧之句坐久則梅開髩上眠遲而
衣寄邉頭索來畫燭體學丁娘倚罷朱欄情同劉媛温邢
掩嫮定空北部之胭脂鮑謝慚工直壓南朝之金粉吳都
士女從前枉說綺羅越國山川自此不生花草傳向梳粧
記内共許無䨇選歸才調集中還推第一僕也天涯薄宦
惜潘鬂之徒凋故國難歸悵江花之早謝酒無紅藥聊慿
彤管以消愁花少靑棠漫託緗籨而釋忿願爲逸少長學
書於茂漪詎意毛萇反授經於伏氏羡誠有是妬亦冝然
爰綴俚言用題新咏問其桑梓千春西子之鄕詢彼絲蘿
四傑駱丞之婿
[005-23a]
孫赤崕瀋西草堂詩序
若夫覊人關隴思吳會以難歸質子邯鄲朢長安而不見
栩陽離别貴客唏噓易水悲歌壯夫嚄唶故人尚在貫高
則乗箯輿而前愛妾猶存項藉則撫烏騅而嘆羊腸九折
總是飄零鳥道千盤極其蕭瑟更若峽猿善呌代馬工嘶
鶴歸華表之年雁斷衡陽之日金鐶䨇繫將子能來寶玦
單貽自君之出秋風門外非無思子之臺落日山前不乏
朢夫之石凢此無情未常不恨何況才人失職志士離家
蕭綜旣大去其鄕符朗亦生離其國此則齊朝天子未必
無愁息國夫人定然不笑者也友人孫暘者江東儁士討
逆名家哦書於言游巷內自爾文人斫屧於虞仲祠邉無
慚逸者㝷偕計吏爰辟孝亷詎期買駿之榮卽罹掇蜂之
[005-23b]
懼崑岡熖發焚此璆琳滄海波飛殃其蛟蜃西園夜市竟
連趙壹之囊北里晨粧妄議共姜之室羣憐原憲之貧疇
白冶長之枉傷哉亭伯獨竄遼東哀矣㓜安長驅塞北時
則赫連臺畔明明遷客之鄕疏勒城頭窅窅流官之路雪
經春而尚白草入夏以先黃於是吳明徹舊爲名將對此
傷心毛修之新作降人逢而下涕魯般雖巧飛木雁以何
年班椽其衰盻玉關而無路矧復海窮見海山盡多山茫
茫蒿里他鄕送襄老之屍謂劉逸/民諸子瑟瑟河梁絕域把少卿
之袂謂吳/漢槎哀纒歷刦愴極窮塵然而眞人桑梓大有銅街
王者枌榆尤多鐵市李花一樹知爲唐室之晉陽雞犬千
羣識是漢家之豐沛金張車騎漸染輕華褒鄂弓刀夙矜
節俠時則漢東平禮賢下士蕭竟陵染翰馳箋翩翩鶴葢
[005-24a]
朱邸初開隱隱鸞吹綠池競啟是則今皇之叔父實爲盛
世之親籓從游開風月之尊應教命山林之駕又以金雞
屢下珠雀頻來換此赭衣還其白㡌孺人相對卽是梁鴻
愛子能隨居然王覇琴鳴井上酒泛牆頭蝸涎半壁儼然
隱士之廬雁戸千家宛矣高人之宅庾子山之著作酸感
雖多謝康樂之詩篇恬愉不少屬在京師時逢搖落朱䳒
校尉携逐客以俱來玄莵將軍挈征人而暫返用爲斯序
聊贈以言嗟乎地老天荒時移物換僕將行矣願長吹伍
相之簫公欲歸乎幸再聽漸離之筑
[005-24b]
[005-24b]
余鴻客金陵詠古詩序
原夫珠囊入漢嬴秦鑿淮水之年玉璽歸袁孫策拜丹陽
之守六朝宫闕盡屬臺城四姓衣冠半居板渚若夫西曲
之子弟處處貂蟬南渡之君臣篇篇金粉衛洗馬永嘉名
士實始過江王始興江表重臣用先開府緣夫討逆將軍
以後溯厥鍾山隱士之前臨春結綺以及後主之澄心讀
曲烏啼爰曁南唐之小令是曰妖浮之極致允爲艷冶之
大凢況夫靑絲白馬地界夀陽虎踞龍盤鎭連姑孰江通
荆益南兖州旣戌接滑臺星是女牛小長干復山廽幕府
四百八十寺冶號梅根三萬六千塲桁名竹格然而南風
不競難以稱雄北帥有人自然飛渡王敦祖約時憂䟦扈
之强籓國寶佃夫恒患荒滛之貴近周公瑾之不作吕子
[005-25a]
明之巳亡殿上則金蓮步步非無今昔之悲江頭則鐵鎖
年年不乏廢興之恨此則城稱舊內定許銷䰟客到新亭
惟工流涕於是路出烏衣惟多枯樹橋經紅板止賸荒臺
明山紹之山園雷次宗之學舍竟陵王讀書之邸貞陽侯
躍馬之塲潘妃酤酒閱武堂前孔嬪飛牋朢仙閣後無不
睠此飄風鞠爲茂草百年社稷徐僕射所以悲哀滿目關
山劉賔客因而悼嘆何常不愁攀玉樹泣上銅街拊鈿瑟
以舒情託銀箏而叙恨者乎君也人如張耳偶贅外黃父
是肩吾聿生小庾屬在亂離之後矧當謠諑之辰用吟眺
以攄愁乃躊蹰而弔古李廣對軍中之簿今何時乎江淹
上獄中之書君其是矣
[005-25b]
藝圃詩序
葢聞夏鐫九鼎原非旦夕所成漢起千門初豈咄嗟能辦
蜂釀花而作蜜定費經營狐集腋以成裘恒資襞績宋人
之鏤楮葉請以三年魯客之造木鳶期之數載借非蛟蜃
奚緣噓俄頃之樓除是仙靈或解熟逡廵之酒三都待鍊
藁乍削以還焚兩賦當研毫縱含而毎腐何來巧製敏屬
神輸乃有華文贍同夙搆爐熏未熄千章盈芍藥之花鉢
響還留百軸溢蒲桃之樹在作者尚矜其極筆至旁觀益
侈爲美談麗矣名篇猗歟盛事時則迢迢金谷直控雞陂
隱隱銅街衺通鶴市零朱賸粉是前代之空園卧碣橫碑
得昔賢之故第袁太尉亭池閴若喬木斯存文潞公閥閱
巋然平泉尚在朱門換主空餘故老之流傳靑瑣騎箕彌
[005-26a]
切佳郞之顧慕舊說萊陽仲子㓜便能文爭誇天水次公
賢而好客則有畫省朢郎雄州名守偶作牆東之客濳爲
垞北之游攀條藉卉嘉賔因適興以忘歸散帙攤書賢主
遂濡毫而請賦斯時也紅鵝舘裏宿雨催晴碧鴨闌邉嫰
凉滌暑水明天淡旣駊騀以宜人簟滑甌香復蕭疎而穪
意爰披雪蠒用染霜鋒沉思而風雨忽來狂呌而蛟螭沓
舞五言十二半微雲踈雨之吟七律八章多劍㧞弩張之
態葢其感慨在心故爾宫啇應手問庾子山之第宅能不
興哀過稽叔夜之園林可無流涕千㝷玳瑁一架珊瑚織
成寶罽偏熏石葉之香叠得花牋更飬成都之粉飛揚䟦
扈筆不能休頓挫激昻文無加點曹子桓城南會獵正獸
肥草淺之時管公明席上淸談是耳熱杯闌之後無何而
[005-26b]
日隱西嵫星翻北渚小胥腕脫屢促更衣上客神來堅祈
刻燭於是盡敞席珍縱陳櫝韞恢竒淑詭如觀伯翳之經
炫燿焜熿疑入波斯之肆爰有蔡邕籕篆曹覇丹靑銅肌
蛀綠獰如西極之辟邪玉暈皴紅艷若南荒之鸚鵡携來
筰杖竹無淚以恒班結就焦團㯶未癭而先紫六宫脂盝
隱隱啼粧七尺唾壺芒芒冤氣寧苐
園小吏床頭之蝴
蝶仍來非徒管氏夫人硯裏之鴛鴦不去凢諸長物悉付
短歌慿老興以淋漓橫秃衿而跳盪噌吰鞺渴羌食酒
之聲獧銳嫖姚猛士斫營之狀慿欄以眺乍蟾魄之東升
擲筆而狂驟蟲吟之四起會且歸矣行當俟後之人于胥
樂兮詩亦如前之數僕也匿影殘冬棲踪他縣一緘索序
難㝷避債之臺五夜成篇聊附折梅之驛攬早謝之江花
[005-27a]
徒增予拙䕃同行之潘果彌覺卿妍㴱媿續貂奚堪引鳳
藝圃者姜如農先生仲子學在所居也其先爲文文肅
公淸瑤嶼又先爲袁憲副某堂水木淸幽洲島閑曠最
爲吳中勝處學在讀書其中旁列古
鼎及茶鎗酒董
諸小物一日吾友吳園次過其齋頭頃刻爲賦詩四十
首學在梓而傳之并屬予爲序云附記
[005-27b]
汪季靑詩稿序
波喧江浙綠遶千家山界常湖靑連兩縣則有藍溪仙客
舊籍桐川黃海文豪新家顧渚尤眈詩賦雅事交游以余
近百里之間爲我命三秋之駕褰裳譙國只訪嵇康擔簦
陳留惟㝷阮瑀然而雲時出岫鳥善離巢年年馮煖常聞
以彈鋏依人歲歲鄒陽不免以曳裾作客成都肆上未見
嚴遵洛陽城中絕無蘓季率爾題門以去適然擁檝而還
猶復眷佇爲勞纏綿莫解瑤緘鄭重慿紅鯉以浮來錦字
分明倩綠鱗而送至齊紈乍叠披襟而謖謖多風秦鏡初
圓開篋而團團似月一搖綵扇便使身輕毎鑑華銅頓憎
形穢向有詩扇/明鏡之寄倐初心之莫遂溝水東西俄舊雨之長垂
浮雲南北空縻好爵文園則引疾偏多徒點華班騎省則
[005-28a]
閒居不少忽接山中之信獲披霞上之編按節狂歌臨風
卒讀夫其才調彌遒襟情更暢劉孝威林檎之啟字字英
竒張子布柟榴之章言言綺宻五色膠東之𥿄錄此淸文
千番巴蜀之箋書其麗句播之輦下足當騷雅之稱弆以
帳中不忝風流之目僕也一官落拓恨與年增三載覊栖
才因興減藻思銷歇旣輸君十倍之才宦況聊蕭甘讓爾
五湖之長乃猶膏唇拭舌序王裴輞水之詩䑛墨含毫弁
皮陸松陵之集多恐靑猿獻誚將母白鶴騰譏君縱忘言
僕猶知愧或者久要有在請待來年昔夢難忘遙申一語
竟獲右軍誓墓平子歸田紅簾白舫徃來苕霅之間酒幔
茶檣滅没鳬鷖之隊與君倡和定自成聲偕我流連差堪
作逹謂余不信姑留息壤之盟於我何求敢訂莵裘之約
[005-28b]
戴無忝詩序
歷陽戴無忝者鸝砭名家雞碑妙裔文章淸麗靑霞紺雪
之辭體製遙㴱白鳳蒼龍之筆魏郞弄㦸之歲酷嗜風騷
黃童對日之年雅躭典籍南牙門地預簉英流西府人才
夙參華選加以地當軍馬俗尚戎旃山川崒嵂盡齊梁戰
鬬之塲人物英多本淮泗風雲之氣七齡結納交塞外之
文鴦千里馳驅識中朝之擒虎黃皮作袴自許老兵絳袙
當胸偏呼健者無何八王相噬五帥不歸漢祀忽諸禍延
梁冀晉宗不祀釁兆張方年年代馬嘶風夜夜吳鈎蔽月
滄江淼淼誰家精衛之䰟白晝漫漫何處杜鵑之哭虎牢
城上盡䕶諸軍熊耳山前爭提一旅時則王頍綺歲巳作
流人李爕韶年翻成孤子賣珠乞活擊筑爲傭時鬻畚於
[005-29a]
草中毎弄丸於市上烏生八九子非無帶血之雛猿呌兩
三聲大有斷腸之母何來女子猶識韓康除是友人或憐
豫讓爰乃永棄鄕關長辭婚宦廬江孔雀只愛單飛都尉
鴛鴦恒憎生別絲牽不斷半天荒地老之悲珠落難言總
去國離家之淚刀頭明月還照形容山上蘼蕪私悲手爪
若夫李膺乃景毅之師趙至與嵇康爲友江淹賦別能銷
世上之䰟沈約懷人慣識夢中之路水名九曲卽是愁江
閣號千重皆成怨嶺瘴來似墨難聽蠻女之歌水盡連天
不看巴童之舞當年送別猶有白衣此日相逢可無紅豆
於是悲哀不少惆悵絕多蠖伏聯篇則河北膠東之𥿄龍
蟠累牘則宋風謝月之文所謂辟惡時薰不蝕羽陵之蠧
龍威私守直通北朢之槎也僕本衛玠之多愁近更屈平
[005-29b]
之被放摯虞淪薄巳罷觴歌束晳艱辛久踈文筆屬擊汰
以將離遂吮毫而撰序吟成越弄依稀莊舄之哀曲奏楚
音髣髴鐘儀之調歸逢康樂行念陳琳
[005-30a]
[005-31a]
魏禹平詩序
滿城桺色笛聲巳入陽關二月花朝天氣漸逢寒食屬文
通之賦别令敬禮以定文且盡餘杯爲譚徃事竊述兩家
之舊德聊充四座之新聞昔在前朝正丁末季奄人竊柄
普天馳節甫之門元子委裘薄海拜聖嬈之座時則余祖
少保公諤諤東朝君家忠節公稜稜左掖膺滂何罪同飛
告宻之章喬固奚辜俱置同文之獄碧血長埋於牢戸丹
書㴱刻其姓名不其然乎彼一時也旣而下宫難息孤出
絝中北海冤消人還壁裏則有余父贈檢討公風度鴻騫
君叔庶常公儀觀鵠舉江㴱故國相逢石子岡頭花落空
宫並坐瓦官閣下而乃社猶竄鼠城尚慿狐華林半部多
是佃夫之伎人建業三更齊唱總持之艷曲於是筵畔徵
[005-31b]
歌風前命酒張髯奮擲葢寛饒醒後原狂㦸手轟豗襧正
平怒而工罵宵人籍籍指爲鈎黨之子孫異類紛紛奉以
東林之衣鉢僕猶憶此君豈忘諸無何而鵑啼西雒昔夢
宵迷鵝岀東周舊家晨散空留先澤鄙人則遠遜孔璋綽
有門風賢從則羣推交讓都緣世講欣聯袁灌之交頗怪
時流謬作曹劉之目間燕吳之異路偶出處之分途然而
故人知我寧來割席之言賤子懷人長記班荆之日是則
魏里之與荆溪交非一日而寒門之於貴族誼並千秋乃
者吾賢尤爲傑出詞壇獨覇跌宕於練裙紈扇之塲文陣
穪雄激昻於鐵撥銀箏之隊從來才子必生孝笋之鄕自
古文人半産忠泉之里僕非阿好謝砌原開樹樹之花世
所同知王門定韞家家之玉僕也久從吳會披異采之
[005-32a]
紛近在幽燕捧名篇之絡繹詎意㶚橋草碧遽理歸裝何
圖韋曲花紅難牽別袂遂題數語爰集百端君其姑去送
子在綠波南浦之前僕亦遄歸俟我於黃葉西風之後
[005-32b]
[005-32b]
胡智修詩序
南朝金粉夙標綺麗之名北地燕支雅擅雕華之譽則有
沙堤妙胄畫省朢郞裁碧艾以成衫纈紅桃而製綬人撡
玳管聯翩江鮑之才代典黃扉赫奕韋平之拜新居燕市
舊籍越城易水旣荆高慷慨之塲耶溪尤種蠡悲歌之地
談諧興劇攬帝京烟月之竒顧盻風生得覇國江山之氣
於是温邢才調㓜卽登朝王謝門風少而筮仕騎省薰香
之暇便事含毫倉曹傅粉之餘還思弄墨郎君官貴盈床
堆翡翠之箋公子才高繞架挿珊瑚之筆淸辭不少麗句
偏多僕也十載淸狂兩年覊宦白團扇上曾披桺惲之詩
金水橋頭乍識李邕之面屬同官爲傳語命賤子以定文
不揣揄揚用承諈諉敢曰文如皇甫累君酬買字之縑庶
[005-33a]
云病類相如爲我取忘憂之酒
[005-33b]
方渭仁都門懷古詩序
若夫五陵南去地入中原三輔西來河衝北戒軍都蒼莾
金遼則處處斜陽碣石沉雄燕趙則年年蔓草一城木葉
霜未染以先紅萬里邉牆月旣沉而愈白井上之燈忽紫
蒯徹難逢市中之筑空豪慶卿安在於是金笳夜噭和以
曼聲鐵騎晨嘶雜之長嘯揮毫颯沓山廽故國之篇潑墨
淋漓火入荒陵之句人則嶔崎而歷落俗原慷慨以悲歌
金飈蕭屑偏帶啇聲秦缶高凉最含西氣嗟乎上客端憂
正奉倩傷神之後故人工病亦安仁悼婦之餘古今大矣
何須代徃昔以興愁賢逹紛如奚事向關河而寄慨君如
不樂請高吟蟋蟀之章僕尚能狂願緩進鸕鷀之杓
[005-34a]
[005-35a]
家子厚關中紀游詩序
潼關六扇擎出蓮花棧道千盤矗成箭括咸陽原冷百王
之賸壘連雲盩屋城空千古之殘碑蝕土星分井鬼陋吳
越之輕華地踞雍凉笑燕齊之迂怪千家板屋人多以擊
缶相娛一曲車轔俗盡以彈箏爲業自戰國張儀而後競
誇天府之雄至嬴家成蟜而還都說關中之勝吳季札觀
風而夏之審厥聲乎賈長沙弔古而過焉論其世耳然而
地雖莾濶成敗偏多氣實高蒼興亡不少軹道乃降王之
祖驪山爲竊國之魁邯鄲南走旣從來惻愴之鄕㶚滻東
流亦自古嶔崎之地閒愁疊疊紛於太華之旒歷刦綿綿
多似櫟陽之韭千年綉嶺堕珥遺鈿一派温泉殘脂棄粉
雨淋蜀道偏愁阿犖之來月照鎬池獨惜祖龍之去遂使
[005-35b]
長陵寶盌恒隨鸚䳇以宵啼徒令小市金箱毎共獾狐而
晝舞我之懷矣愼母爲汧渭之行人卿欲愁乎何事作邠
岐之游子然而吾家南阮饒有才情昨歲西行偏多慷慨
三輔則宫中行樂之窟羅綺衯裶二陵則覇朝酣鬬之塲
旛幢撞擊姚萇殿上一種斜陽赫連城前幾畨蔓草銅琵
劈裂消磨異代之悲鐵撥沉雄淘洗前朝之恨字如柈大
揮毫而漫興猶顚墨似鴉粗擲筆而老狂欲旋嗟乎美人
鐘鼓阿房則昔事都非劍客弓刀嶢關則其人安在黃沙
浩浩空圍漢主離宫碧海茫茫長挂秦時明月是用倚䭾
鞍而製恨和鈴柝以言哀隴禽解唱定翻成突厥之鹽秦
女如花須採入西京之記
[005-36a]
門人陳集生影樹樓詩序
梁谿陳生㓜遇艱難生遭孤露成童失怙已罷蓼莪覊貫
思親便悲風木邴根矩傷心之語酸感旁人中山王聞樂
之辭哀纒行路況復門單戸泠外鮮朞功祚落宗衰內無
蕚跗裝蘆作絮依稀閔子之愁刻木爲人髣髴丁蘭之恨
出有燃箕之歎入逄鑠釡之傷悽惻何窮纒綿曷巳然而
陳情令伯尚有白頭賃廡梁鴻猶無靑案於是湛情述作
肆志纂搜文通好學漂麥寧妨翁子讀書負薪不輟大有
蘭臺之聚絕多梓澤之游時則銅樓淸夜厠跡應徐金市
熙春方驅潘夏櫻桃初熟便騰詩句之淸新荳䓻方垂夙
訝才思之警寤用鳩一集不亞千篇僕媿不文無能爲力
以余一日之長謬邀九品之評嗟乎同是孔璋之後裔豈
[005-36b]
乏家風矧稱正則之門徒寧無流派莫以覊孤而廢箸勿
因隟弱以摧毫須知詞賦自有知音若說風騷原多定價
殷芸吮墨遘貧賤以奚嗟陸厥懷鉛沮讒疑而何恤羊叔
子不如銅雀伎雖有是言小家女嫁得汝南王詎無其日
老余江總朂爾侯芭
[005-37a]
宫紫玄先生春雨草堂詩序
葢聞嚴霜霣葉寄跡何由滄海橫流容身無所志士抱覊
孤之戚貞臣興轉徙之嗟然而莊名白石猶有故侯家近
藍田非無舊將卯金劍去張平子以此歸田典午星移王
逸少於焉誓墓競說愚公之谷相傳處士之廬僕以客遊
時焉浪跡偶過海陵之郭獲登春雨之堂其堂也歷落嵯
峨嶒泓蕭瑟接天睥睨依稀潘岳之面城撲地閭閻髣髴
晏嬰之近市蘭橑夾峙望若鴛鴦複道中廽形如
蝀文
廊碁布綺館星羅珠簾共鶴露齊垂綉障與雁風同捲況
復關通南海雲水一區地號西湖烟波萬頃鵁鶄鳬鵠眞
同鏡裏之裝蒲稗菰蔣不異空中之市王司州流連印渚
欣賞絕多謝太傳嘯傲剡溪襟情不少爰乃被以紫莖繚
[005-37b]
之紅藥王家仲寶府種芙蓉陸君恵曉門栽楊桺文禽翔
於綠水翠羽拂於朱軒固已石留貞女之形寧徒果得隱
夫之號時則風吹鍜竈人是稽康月泠匡牀主稱向詡披
鹿裘而泮渙載鶴氅以婆娑手中塵尾皆過江支許之談
案上牛腰悉入洛機雲之作隱囊紗㡌宛矣風流屐齒巾
箱翩其姿致若夫故都玉樹感不忘心舊事金盤悲難去
口聽關河之篳篥旣足嬰情見鄕國之旌旗奚堪拭涕心
如饑雀墮此空倉骨似飛龍落來藥店三年石闕豈無懊
惱之歌五夜彈棋大是不平之局時則慿檻悲歌登樓慷
慨王敦閣内惟多缺盡之壺陶侃齋頭祗有運來之甓於
是東都好事南國名流並贈詩章咸投卷牘宋凮謝雪龍
虎跳於行間何粉荀香珠玉生於字裏珍踰趙璧光嫓隋
[005-38a]
珠崧樗櫟庸材菰蘆下士當年龍廐差有姓名舊日射棚
頗多儔侣訪羅含之宅幸覯斯堂啣山簡之杯乃爲茲序
所喜虬鸞在後悉高山流水之音㴱慚糠粃當前媿白雪
陽阿之曲言歸二酉兼慰䨇丁
[005-38b]
[005-38b]
歸田倡和詩序
貝丘畢載積先生靑社名家烏衣巨閥系傳姬籙宗倍亢
於毛郕姓著齊封族更華於高國若乃綠碑突兀秦丞相
所以登封朱邸崔巍王文考於焉作賦三千技擊水朝百
國之王十二諸侯地扼中原之吭靑州國勢首重淄川天
上星精尤推畢宿江東顧陸隴右崔韋聯茵則綉
齊褰
列宅則㦸門對啟大兄康樂晨遊朱雀之門小弟淸河暮
宿蒼龍之闥竇長君意氣名冠東京桓元子風流姻連北
闕然而井湧忠泉庭生孝笋于公子弟衆盡識其高門石
氏家風無不稱爲長者陸機舊德祗事詩書顔峻淸規不
談權要洎乎大司農白陽先生出珥貂蟬入升鼎鉉班資
並茂蕭相國之元功品地逾崇宋尚書之素望於是瑞協
[005-39a]
金環祥呈珠樹東國華宗知次公之早貴南朝妙族識仲
孺之先榮司農公三子先生其第二也先生㓜卽明通長
而岐嶷麒麟爲目果天上之佳兒鸚鵡成篇信人間之才
子無何甫號勝衣便逢多難纔離毁齒洊歷百憂當我先
生拜衮之年卽令府君騎箕之歲斯時也伯起預亡少孤
尚㓜先生隻身䘏緯中夜茹荼弱必致哀貧能備禮西園
賜鏹置守塜之千家北府爲塋給鐃歌之十部傾都以送
相此歌虞遶墓而觀憐其嘔血至夫武安見螫博陸相傾
安釐母弟懼兵革之飄離田單宗人痛鄕廬之轉播先生
閱歷故未易覼縷述也旣而策名闕下受爵朝端綰組高
梁卓異推於朝議牽絲絳縣淸白洽夫輿情㝷以新恩遷
之今秩原夫崇川之城郭也者雄關夙抱旣歲久而甎傾
[005-39b]
天塹新開又時移而潮囓先生飾此干掫勞其版築星言
而岀參佐陪庾亮之牀露坐以臨城角奏劉琨之笛千㝷
雉堞寧勞下瀬戈船百里金甌詎事征南戰艦軍則巳名
君子城應祗號呂公又崇川之土地也者民鮮竒嬴田多
斥鹵六月誌大雨雹百里書無黍禾甚而家亡戸絕鬼類
夏畦抑且岸坼沙坍人同魚鱉公洒血上書單車入告叩
閽有路願除已去之丁竊祿何情冀緩難供之餉兩年恵
政人思以賈姓名兒一郡仁聲衆共曰杜公吾母詎民命
之不猶値君門之甚阻謗生一篋誰明良吏之冤釁起二
桃孰辨遠臣之枉先生乃失馬不驚掇蜂無懼珠生字裏
淮南招隱之篇霞蔚行間平子歸田之賦傳之官閣播此
通衢凢茲食息之倫疇忘生成之感或鄴都耆宿素蒙鮑
[005-40a]
叔之知或吳國英年久動蔡邕之嘆或金閨貴客手題慕
德之碑或石戸逸民口誦啣恩之作或金張許史之姓庇
宇車前或東西南北之人擔簦閣下甚至談風論月休上
人之才情綉虎描鸞曹大家之述作人爲四咏緒有百端
某以菲才辱公隆遇珠枯蒼海久無照乗之期玉碎崑岡
永斷償城之望幸高軒之不棄乃下士之俱收爰於茲集
之成重命鄙人爲序裘稱狐腋慚茲麻枲爲緣琴號龍唇
媿以柷圉作倡敢誇流水用景高山
[005-1a]
湖海樓詩集卷五
宜興陳維崧其年著
無錫嚴繩孫蓀友 維岳緯雲
澤州 廷敬說巗 宗石子萬
合肥李天馥湘北 男履端
華亭王頊齡瑁湖 姪 洢
辛亥
首春于吉人招同潘子逖孟升過飮飮罷卽出城汎
舟游梵川歸復於鶴和堂觀吳兒演劇作詩紀事
覊客忻嘉招熙春撰游屨入門無人聲茶花落成雨主人
静者流物外領幽素三間臨水軒一卷南華註久知金壇
釀碧色滑如乳況君高嚴性屏當到羮瓠我甫離家園心
[005-1b]
情正錯互今日坐君筵始信懐鄕誤一飽固是佳皇天詎
非數
其二
酒半潘生至一座争轟豗主人顧君言頗怪遲遲來君言
乍入城步屧多沿洄家家賽春社處處傾春醅遇酒輙復
留坐失相追陪獨君容貎莊未覺形神頺我今慚小戸君
醒胡爲哉不見辛夷花架前亦已開孟升/後至
其三
君家足别業其一曰梵川結廬在曠邈此景争流傳離離
隴畔苗窅窅波中天花撲一陂水窗低千頃烟聞言果幽
㝷出郭相緣延遂囊松下琴小摘湖頭船格格水禽飛竟
逗籬門前
[005-2a]
其四
到門畧彴斷徙倚空園立不聞人語聲但見溪流急呯僮
指仄徑此險或可襲水雲無定主但躡春烟入稍聽竹響
繁遥辨人踪及遂由所㝷路歩歩學蟲蟄出坎淑景呈開
軒霽光浥争投林檻坐互笑
鞋濕乃知向來事得力在
幽澀園橋巳斷不得/過從别徑始逹
其五
我愛白石堤歷歷春磵邉譬如美人黛渟泓還藐䏈又如
瀟湘波微風吹可憐林樾互向背水木交澄鮮其旁翼精
廬縹緲冠輕烟漁莊曁蟹舍綴若蜂房懸柳碧婦曬網花
紅人種田登臨亦以暢記憶奚能全獨有隔水樓盈盈當
我前臨流不能渡空香何灑然
[005-2b]
其六
鈎簾弄潺湲歘見波中石高寒見情性皺痩露風格于子
向我言石亦有疇昔唐時戴叔倫千載號詞伯生時仙靈
氣塚傍蕐陽宅此其墓前表歲久蒼苔積主人夙好竒移
歸樹池隙聊申峴山感匪止袖中癖言罷各沉吟世事總
陳迹潭下有漁翁聞言笑啞啞纜船白石根穩臥春流碧
梵川池中有一石云/係詩人戴叔倫墓表
其七
曛黒入城闉市火生靑烟君家正夜賽雜坐鳴春絃吳兒
更雅靚裙屐争喧闐我生硬腰脚半醉呼王前獨是歌絲
來便令心志偏聞言不待召䦨入升華筵倒屣盡老蒼袨
服多少年當其夜氣肅益覺歌塲圓月曉出門别銅槃半
[005-3a]
明滅
大梁署中春暮寄懷宋蓼天學士
憶昔讀書學士家書軒恰傍長洲斜綠帆細掠包山雨白
㡌閒看鄧尉花此日吳天詞賦盛計甫/草侯研/德諸子知名姓
獵騎偏將桺絮縈妓堂更得花枝映我時高咏在江東挾
瑟鳴筝事事工皂筴橋頭春寂寂枇杷樹下雨濛濛人生
萬事無不有疇昔韶光今在否陳生落魄計生窮上谷墳
前誰漬酒羡君視草直明光何論三十侍中郞宫簾捧出
靑綾被法酒擎來白玉堂西山爽撲朝元殿我到燕臺一
相見感君意氣眞傀俄憐我行藏轉衰賤廿載傳經祗自
悲大梁門外草離離卽今雨卧侯嬴舘絕憶春游短簿祠
鄴下寄懷紀伯紫
[005-3b]
别君長安城送我長安路風添易水波雨積黎陽樹别後
思緜緜分携定幾年爵臺高處望泯泯水和烟君逢故鄕
人訊我平安否我差眠食佳但感别離久負手起躊蹰寄
君尺素書憶經束髪後便擬結相於展我客中書悉我書
中意男兒失路時所恃只知巳隻羽到蕭關春寒道路艱
君知行役苦早促雁鴻還投筆一沉吟泬㵳淸吹歇此時
林慮山正滴中宵月
鄴臺懷古
姊歸啼歇野花殷惆悵春還我未還四月輕隂連鄴下千
秋陳蹟滿人間繚垣鏁澁防鄕夢隔寺鐘來攪客閒絕憶
故園梅雨後
魚初賤竹新斑
其二
[005-4a]
當塗家世大長秋漢室河山指顧收覇府三臺誇割㨿名
籓八斗擅風流盡陶趙魏成鴛瓦别倩姮娥直綺樓鏤枕
空貽羅襪冷漳河冉冉不勝愁右曹/魏
其三
鄴中故事傳聞舊紫陌宫前紫陌橋風起伎衣飄殿幄月
明軍鼓切雲霄逺移洛下銅駞恨長嘯中原石虎驕十九
年間迷翠輦琨華春草路蕭蕭石虎都鄴十九年琨/華其宫名/右石趙
其四
丞相高歡渤海王數傳龍子盡披猖誰誇建業生蓮步自
有貧兒賣酒坊高緯於宻室作堂側作貧兒/村躬爲市令令貴/妃賣酒仁夀千門包第
宅韓陵片石礱文章小憐粧洗原難竟不許齊師䧟晉陽
右高/齊
[005-4b]
其五
鄂國勲名載汗靑艱難百戰陣雲㴱松楸死尚羞奸檜桑
梓魂知戀蕩隂一代金陀標信史忠武孫珂著金陀/粹編五十八卷五更
鐡馬砉悲吟侍中稽紹濺血處/地名浣衣里遺廟相隣並宰木桓碑炤
古今右過湯隂/忠武故里
其六
神麕山前落炤横臨洺驛走㵚陽城誰爲燕趙悲歌士猶
憶邯鄲俠少名璧碎庭前留意氣車廽巷內見生平羗村
月黒無行跡古墓人傳藺上卿磁州羗村有/藺相如墓
其七
阿兄昔作臨漳宰飛葢西園繼昔賢銅爵硯傍春判牘鸕
鷀陂上夜廽船五湖歸隱頭今白昨夜思君月正圓小弟
[005-5a]
鄴城長側㡌西陵歌舞事如烟懐舊臨漳令萬大/士大士余表兄也
其八
林慮音/閭山勢削諸峯公主關前路幾重定有樵崕通鳥道
虗拚芒屩印狐踪晴連恒嶽金燈現雪斷壺關鐵嶺封㴱
媿變名輸夏馥何年來作冶家傭擬游林/慮未果
將去洛陽燈下感賦
露幌風簾思不禁廵檐背手重沉吟一城漢苑隋宫地幾
夜零砧斷杵心菊到將離分客瘦天因臨别釀秋隂偃師
明發應囬首洛水嵩雲㴱更㴱
一日射五虎歌爲宋牧仲使君賦
黃州城外日色凉白茅苦竹啼高岡江山亂後饒怪物腥
風霍霍來妖倀使君椎案裂眦怒對客不暇作急裝從奴
[005-5b]
十騎紅韎韐魋肩突鬂鬚眉張一虎咆哮壞古冡一虎戴
頭立而恐復有兩虎左右嘯塌谷崩崖浩呼洶最後一虎
毛色斑勢壓百獸逃獅蠻嚼齦掉尾一奮擲直撼坤軸揺
天關使君射虎如削草意思安閒洞㴱窅須臾矢作霹靂
聲一一從空碎其腦其時江水聲礌硠金盤割肉盛車箱
解鞍命酒讌僚佐醉摩赤壁呼周郞歸來雪堂日未午父
老作歌誦明府前有昌黎後竹圃牧仲齋名/古竹圃君不見潮州
鱷魚黃州虎
宋徽宗畵鷹歌爲宋景炎吏部賦
吏部簷前日杲杲粉壁風廊媚晴昊中藏墨繪萬軸强惟
有角鷹圖絕好東京艮嶽全蕭瑟此圖還是徽宗筆斷墨
零紈風格蒼畵圖颯爽森開張錦池傍識太師印臣京細
[005-6a]
楷注兩行御押稜稜如蠆尾依稀天下一人字墨崩半落
不落雲𥿄濕將傾未傾水嗚呼丹靑有道鷹有神此物趫
㨗眞絕倫只知絲管宣和殿誰信烟沙五國城䌓臺當日
秋鮮新臂鷹子弟紅領巾綠韝雪鏇光如銀下視狐兎皆
輕塵無情汴水堪悲咤一岀宫門涙珠㵼數傳可惜趙王
孫不畵竒鷹畫凢馬主人語客夜未徂且復陸博爲歡娛
人生哀樂亦常事不飮嘆息何爲乎況今聖德奠八樞南
服甌越西巴巫諸公衮衮多廟謨百姓歡樂賜大酺請君
篋此勿復掛重冩騶虞麟趾圖
抄冬九日雪後月出同叔岱夜宿季嵩齋頭漫賦
相携乗興叩柴門准擬從君命酒樽月色況能添雪色東
村近喜接西村數篇脫手歌偏劇半夜無風星轉繁騎馬
[005-6b]
衝泥吾巳怯擁爐終欲待朝暾
懷弟半雪同叔岱梁紫賦
具區淼淼水雲鄕上帶靑門舊草堂千片疎
隂蟹舍兩
溪飛雪點糟床焙茶僧到籠猶濕販橘船廽笛亦香此景
總輸家弟樂中原獨立意茫茫
風雪中柬西村侯六丈
千村檜栝助隂霾萬壑刁騷動地來實怕殘年遭屋漏可
堪故國正梅開蕭蕭老客謀生拙莾莾中原對酒哀絕憶
西村侯處士雪中曾否臂鷹囬
見官哥因憶仲衡先生泫然賦此官哥仲/衡㓜子
侯嬴俶儻好權竒然諾交游天下知爲我衰宗謀絡秀從
君别墅選花枝遲來終愜挑琴願再到翻愆磨鏡期今日
[005-7a]
書郞能出拜朔凮吹淚不成絲
雨雪不止和杜陵後苦寒行二首示叔岱梁紫
荒村凛冽人跡絕昨雪嵯峨伴今雪積雪不消諺有/雪等伴之說千條
簷溜只榰門化作虬枝𫾣不折羣鴉欺我屋昏黑公然噪
呼口流血老夫髯張更眦裂
其二
樓北隂森多宰木挾以寒風號我屋三年忍凍皮肉僵多
謝故人半當軸我生時命一何酷客冬騎馬衝流澌河㴱
氷滑心自知
冬抄十六日九靑風雪入啇丘賦詩懷之
雞鳴白月盱眙縣馬滑黃河武陟城俱客/冬事偕汝風濤剛隔
歲累卿氷雪又單行伯桃作客衣裝薄狐偃從亡骨肉輕
[005-7b]
此意淒然吟不穩粉箋濕透涙盈盈
恭士擕具同李白公過八關齋看顔魯公八角碑并
訪雪笠上人薄暮始返賦韻紀事用杜陵韻
蕭晨出郭門心境兩淸絕隂崕頺素波陽坡削寒鐵霜皮
苔蘚積石腹松柟裂迢迢寺中磬隱隱林端雪巾拂蕩塵
氛茶瓜了禪悅耽空萬慮消忘機寸心折捶琴掩松關下
界景明滅平生荷篠心白首抱慚熱
其二
魯公學道人遭遇殊險惡高名撑板蕩大節挺盤錯至今
所書碑㴱心爲鏟削圍蹙勢鬱盤銛纎墨崩落觀其嚴緊
極詎屑學孱弱鑱刻囚蛟螭雕鎪僒蒼漠氣吞丞相碑惡
彼辱東嶽我來捫孤亭元氣恣森薄會榻萬本强携歸嵌
[005-8a]
寥廓庶令忠孝蹟古香噴寂寞
其三
阿師吳中人昨渡長淮岸洗盋㝷孤烟鳴榔泝晨漢鉏園
梁宋間藥闌葺巳半井洗春泉淸梵雜隣鳩喚毎當粥鼓
暇時冩林巒漫琴几對徜徉丹靑自蕭散我顧阿師語此
地曾離亂出寺望殘城愀愴發㴱嘆
其四
同行得我友恭/士攀蘿袂沾濕道逢奔競流嗤爾作底急掉
頭笑不應欣此幽人集傾釀發芳香烹蔬愛酸澀賢甥白/公
長笛手李謩所不及感激吹一聲恍惚天龍泣
其五
高蹈徐徵君邇/黃屏跡厭塵土今晨約偕行登頓暢懷古延
[005-8b]
緣乆不來妙香消一縷屐響候寺門日影睨庭柱歎息謂
徵君人事隨零雨管榻固自佳點瑟亦堪取纍纍千載人
陳蹟等倉庾不如爲讌游我儕實有數
十峯草堂歌爲梁谿錢礎日賦
錫山九峯峯色幽芙蓉九朶枝相樛渟膏蓄黛千巖瞑潑
翠流丹萬壑秋春申磵抱梁谿曲茶經水逓標名目亭値
高人淸閟樓元倪/雲林園開勝跡愚公谷明鄒/愚谷鴻山文藻華鴻/山察
二泉詩邵二/泉寶高忠/憲顧端/文東林有舊祠山川靈異洩不盡晩
出一峯峯更竒此峯借問復誰是依稀記說彭籛子當年
江表尚昇平我友翩翩起盛名才調數峯湘瑟怨家風千
弩錦衣城同郡時尤推數子董相文/友鄒陽訏/士吾共爾會飮
頻經公主園築球竟出將軍里任逹佯狂世所憎靑鞵皂
[005-9a]
㡌興堪慿壯不如人甘落薄身將隱矣怕飛騰銅仙涙濕
咸陽樹人生禍福寧非數南國旋聞告宻興北司巳報刋
章捕此時事急鼔嚨胡此日交游孰借軀牘背微文尊獄
吏堦前惡草夾黥奴洞筋擢髓㝷常事掉頭只欲行吾意
笑談何惜提湯烹慷慨猶能仰天視司敗亭平自不冤謗
書三篋任飛飜覆盆卒白諸生枉破械終銜聖主恩歸日
蒼凉吟飯顆鬻畚削漿無不可漢廷盡避次公狂齊女休
嫌郤克跛三吳徵稅急軍儲栗里羗村少晏如芒屩遠㝷
華不注短衣直上毉無閭三年奔走泥没膝親舊音書那
可必濁酒難澆董相陵寒灰不轉鄒陽律時文友訏/士相繼没蕭然
猿鶴怨山阿余亦飄蓬客兩河北使竟傳游子訊西風催
作草堂歌停歌一問平生友草堂松菊今存否君不見耦
[005-9b]
耕偕隱事堪求白髪滄江好唱酬莫使山靈長獻誚一峯
飛去九峯愁
牧仲招飮卽席漫成絕句
家傍寒山寺外橋隨耶千里學吹簫坐中大有他鄕客何
必思鄕瘦舞腰
其二
萬首詩凝粉壁光東牆吟罷復西牆就中最賞汪員外七
字長城格老蒼壁間有余友/汪苕文詩
歳暮客居自述倣渭南體柬知我數公
此生自㫁只由天僦屋睢陽也偶然悶喜牆頭賖秫過慵
貪床脚撥書眠定辜舊隱梅花約判結他鄕栢酒緣總苦
差强窮塞主隂山雪窖十多年謂陸子玄吳/漢槎諸子
[005-10a]
其二
三間老屋朔風啼土坑灰堆掩蒺藜嬾極詩瓢慿壓叠貧
來醬瓿累提携晴央阿叚晨編栅雨走奴星暮乞醯自笑
一生矜濶逹今年屏當到雞栖
其三
三寸毛錐百不成白頭壁立笑浮名姬愁臘盡催辭竈鄰
怪囊慳勸入城着眼乾坤偏偪側撑腸文籍漫膨脝誰憐
吳郡眞男子溷作中原賣餅傖
其四
貸粟監河擬上書封題纔濕又躊蹰叩門早信言辭拙被
褐㴱知禮法疎豈有斯人工造請從來吾道在樵漁羣兒
錯料貧原憲决計來年把短鋤
[005-10b]
其五
朝出南村夕北莊經旬十遍坐君堂雞來上黨盈門沸蟻
熟中山一夜狂土銼細蒸園菜美銅瓶㴱注蠟梅香都無
一事争相挽猶勝城中過節忙紀與叔岱季嵩/二丈月來踪跡
其六
叉手張頥復捋鬚飛掦感激詎全無三旬不火子桑扈五
十稱詩高逹夫頼有數公將食噐謂叔岱季嵩/敷文諸君不然一老
困泥途綿綿又下經冬雪啼殺荒村白項烏
其七
三年糊口東京道故里良朋共徃還鞏雒歸來成獨徃平
臺别去重相關官厨臘酒知仍綠客舍顚毛定許斑可惜
離羣艱會面北風簷溜響潺湲
柬汴/署諸子
[005-11a]
其八
緘書千里寄情親數載相依作比鄰莊舄病猶思返越孟
明囚豈忘歸秦雪㴱老馬難知道寒重荒雞易失晨多恐
旅懷新歳劇討春實怕異鄕春懷路廣心史蘧菴周立/五徐竹逸里中諸先軰
其九
朝來雨霰復侵㝷乾雀簷前空好音歳月老閒橫槊手關
河寒透倚樓心氷封古硯愁無那雪壓疎籬冷不禁弟妹
飄零書信隔何時窮鳥再投林
其十
兩徐恭士/邇黄三宋牧仲/昆季今詞伯異地同心興不孤一自荒郊
躭寂寞多時高閣罷歡娛新詩篋底吟安否積雪堦前掃
竟無聞道春光連草寺肯携幽屐伴潜夫
[005-11b]
壬子
元日雨雪柬侯六丈
今年元日倍愁儂跂脚茅齋事事慵急雪稀聞喧社鼓廽
颷時一送鄰鐘霏微漸覺孤村濕緬邈徐看短壑封剰欲
過君傾百盞街泥何計好扶笻
二日雪不止
新年雪壓客年雪昨日風吹今日風豗聲只欲發人屋駭
勢苦遭颺滿空田夫龜手拾馬矢鄰媪蝟縮眠牛宫安得
普天免凍餒白頭蹇拙甘途窮
三日晴
天明風定飛雪乾老夫晨梳凭曲闌千村曙色忽已動一
年幽興來相干啟軒便擬曬藥褁策杖竟欲㝷林巒鄰翁
[005-12a]
告我泥没髁且復却坐愁蹣跚
立春前一日同叔岱過飮恭士齋頭時雪笠梅溪二
上人在座
連朝隂曀客愁增今日新晴興可乗開甕剛留殘臘酒衝
泥恰到過江僧由來梁苑多飛雪何必春宵始放燈醉極
已聽街鼔動銀幡綵勝思騰騰
恭士牧仲約我元夕入城前一日恭士復遣騎至届
期雪作竟不成行悵然屬咏
梁孝王園火樹生故人飛鞚遠相迎愁心擬破傳柑夜好
會偏來急雪聲匝市定憐横吹斷壓簷空訝亂瓊明賞燈
最愛衣沾濕只怯銀鞍傍險行
十九日雪中撥悶寄雪笠梅溪二上人
[005-12b]
薄雪刁騷打𥿄稜閒窗涴墨意難勝此時開士同孤鶴長
日禪房伴凍蠅野店更賖何處酒春城定負隔宵燈詩成
天冷誰爲我投與開元寺裏僧
次日同恭士飮牧仲景炎介子堂中復成抝體一首
牆東城北只數武着屐謀歡寧厭忙乆客顚毛侵雪白高
齋酒面潑鵝黃巳將歌扇惱禪叟定遣幽花愁漫郞隣雞
遮莫更三唱要看紅日升扶桑
首春留宿恭士齋頭幾及十日别後長歌奉懷用昌
黎寒食日出遊韻并柬荃伯牧仲景炎介子諸君
連年中寒腰脚病今歳入春寒愈甚辛盤苦受惡風刮彩
勝剛來殘雪映絕憐元夜火城匝最憶朱門歌板競十日
竟宿徐卿家並床只理洛生詠此時月舘開窈窕此夜春
[005-13a]
樓對端正顚狂偏鬭鶻舞囬歡讌那愁雞唱更閑慿短屐
聊當家貧託長鑱以爲命夜談直擬倒星河晨出毎逢斜
斗柄覔酒南街串不休得句西堂走相慶晚歸毎增小婦
志陽狂頗減里兒敬昨宵放燈景益竒數客開尊興尤夐
屏岀陽阿惱藥王琖㵼新豊中酒聖灼灼花隨綘樹添嘈
嘈曲與哀絲併共誚迂閒非世情實怕沉酣滅天性今早
春城一騎出瞥見寒花數枝橫舊雨纔歡酒暈融殘氷巳
怯霜蹄迸我愁好會隔芳筵便知貧女辭粧鏡更執鞭弭
僕尚能重主敦槃子爲政抽毫渺渺腸詰曲伸𥿄蒼蒼勢
嚴勁何日還傾一斛珠相從再拍六么令
徐家小兒行爲恭士賦
徐家小兒㨗於狖大聲噌吰駭雷吼殷床撼壁撞華鐘軟
[005-13b]
語猶疑若謑詬還有大兒工讀書英英膚色玉不如只將
恭謹鬬筆墨肯效跳𨁝嬉堦除人生生男要識字阿買何
當中驅使更羡李家小衮師頗聞似舅何無忌丈人似此
百不愁日飮美酒烹肥牛莫慿夜月繙靑史且放春燈照
白頭
子萬弟三十走筆相示
失怙我年三十二弟剛十四泣相扶此時誰䘏任東里邇
日人知孟少孤壯歳靑春須愛惜客中紅燭倍歡娛年年
聞盡高齋雁肯信今宵對飮無
咏雪用昌黎韻
飄瞥疎還宻迷濛去復來入春寒尚凛未曉曙先催綴箔
珠堪並穿軒絮或猜輕颺花六出重叠雪千堆月出慿相
[005-14a]
照風輕任却廽驟驚翔屋杪旋遣糝庭隈瑟瑟天樞斷琤
琤月斧摧一軍銀鎧甲三戸玉樓臺素倩班姬織綃從鮫
女裁行天疑毳羽舖地徧莓苔那許金盆掬惟容縞衭挼
辭難窮詭譎狀益訝瓌瑰急下團成片徐篩薄類埃捕空
翻冉冉辨色總皚皚瑶瑟彈天女瓊扉舞善財玻黎塡
優鉢積崔嵬鐵柱殷㴱洑氷車砉暮雷噫成大塊氣膠
盡㘭堂杯萬馬霜蹄動雙龍粉鬛開連畦誰緯經無蒂孰
栽培數點零還續兼旬下始纔仙人持作飯隣女認爲梅
羃䍥東西惑包羅鉅細該曹衣眞掘閱謝咏只徘徊倐忽
成三島須臾匝九垓冷堪隨漢節酷更劇秦灰幡巳遲花
信爐方熱芋魁蒙頭銀海眩企脚玉山頺壓背兒童閙張
頥語笑豗揑獅脂築玉燃蠟火成胎刻畫形偏肖雕鎪理
[005-14b]
莫推汝狂惟跳𨁝吾老只悲哀楚豫三年旱淮揚闔郡灾
所憂關粟麥誰免訴缾罍詩獻當塗子時需爕理才雨工
愁䠥旱魃怕毰毸祝史休紛若農官尚敬哉我生寒到
骨欲語路無媒襞績辭空費艱難志未恢詩成慚劌腎聊
以鬬嬰孩
留滯城中幾及旬月叔岱見訪不値作詩見示次韻
一首
眼看花發怕花飛毎遇看花便不歸縱使銅街泥滑滑不
妨紅桕𦦨微微情多作客懷偏左老至傷春願縱違暫出
愁予關竹院終來共汝襞荷衣
何烈婦
烈婦夏邑楊定遠妻也定遠亡烈婦自縊以殉時
[005-15a]
甫出嫁一載友人彭士報來徵詩遂賦一章
靑絲紅綠絲是妾手所治持以事君子爲妾充光儀春雲
鮮采采嫁夫剛一載夫死不復生妾身更誰待引絲濳入
房畢命君子旁雙旌映門戸白日無晶光吹玉笙擊銅鼓
楚覡歌越僮舞君不見夏邑城中何氏女
仲春九日牧仲堂中大合樂走筆作歌次昌黎贈崔
立之評事韻
文康事業繩莊敏累葉高槐淼不盡公子靑春侍紫皇高
門白晝闐丹軫晴天㸑弄廣塲閙皓月筝琶么拍緊銅槃
客食嗿若𧖟鐵市樓居幻成蜃時余惡臥類蟲蟄忍凍苦
吟雜螻蚓君言何
子且起今者不樂古所哂盡紏十隊
醵笙簫醵抵六宮鬬邢尹麯部方衝恨壘堅花奴又破愁
[005-15b]
城窘此時壁帶晃簾戸此夜地衣羃欄楯翩翩俠客脫裲
襠衮衮狂夫聯韅靷謿詼寧顧鄧艾吃跳踉誰甘孫武臏
就中賤子最飛揚頗怪年來只悲閔憶違越嶠與吳漘不
聽高吟併漫引空遣蠻歌佐飣餖那取嬌歈侑櫻笋何期
仙籟發人寰恰似天風嘯虗牝舞衣軋軋䌨阿錫歌管嘈
嘈折簵箘此樂轟轟天下無縱死悠悠會當忍朅來萬事
悉秋毫不然千歲同朝菌歌闋西傾走月兎筵散南飛指
霜隼本師拍板尚喧豗弟子腰肢豈粗蠢嗟余只欲瀝心
血作詩便擬鉥肝腎餘子休嗔我軰狂後期未必他年凖
實怕檀槽拂曙收㴱愁銀燭因風殞老夫明日出城郭囬
首華堂隔畦畛盤空句硬何足竒雅會聊圖垂不冺
初晴徃孔樓卽次叔岱韻
[005-16a]
今年寂寂卧春隂早喜籬門霽色侵却爲愁多貪會面須
防别遽暫論心梅添北垞抽新蕚禽坐南榮弄好音莫問
城中年少事村居端藉兩人㴱
過高都護水榭
將軍亭榭亦佳哉出郭爭携步屧來春水半城昏似夢野
花二月短如苔園荒怕有朱欄坼日落愁無畵漿開還是
永和修褉處風流不見使人哀水榭向係侯/氏斯干堂
訪一無上人不值小坐妙香樓下上人亳州人/薛君采後裔
禪師結茅處聞在宋城闉高祖薛君采新詩湯上人我來
不相遘微意與誰陳日暮坐苔石所思慚隱淪
贈沙隨成質次
沙隨城裡初爲客便到君家坐夜䦨明月照人蓬髩醜春
[005-16b]
風吹汝草堂寒一尊剪韭花將放三徑扶笻雪巳乾此日
論交休恨晚天涯及爾共盤餐
胡叔度招飮東郊别墅時江梅初放花下賦此
寺前春水太分明郭外江梅無數生只爲相邀乗野興況
緣作客愛新晴幾枝炤眼愁先破半朶捎籬粧欲成觸迕
鄕愁信無頼不須吹笛助沾纓
徐岐雝史蘭㓜自汴署南旋聞余在此間顧我於寺
寓流連惜薄暮出城時正値上巳也
春潭面面綠如烟毎爲微吟立寺前正愛風光當上巳却
逢伴侣趂歸鞭留沾禪榻茶瓜供到及江城糓雨天惆悵
同來不同去夕陽相送只凄然客春余同/二子來汴
綵雲常戲九靑爲小錢兒遂成二絕
[005-17a]
買斷春光杏子紅河間纎手數偏工可憐榆筴縋牆遍輸
與風流小沈充錢之小者/名沈郞錢
其二
簸來春晝綠窗便入手應知似月圓匿笑也須防口吃莫
將人喚作錢錢錢錢古/美人名
淸明將發沙隨謝成居左趙村看花之約兼别其令
弟質次
趙村村裡桃争放邀我來看借馬騎不爲空囊辭地主也
貪高閣賞花枝一年撥火人將别三月銷魂鬂有絲料得
君家好兄弟毎逢寒食定相思
圓通閣寺門卽目
殘城延古寺細㟁夾春塘寂寂落暝翠幽幽聞野香花㴱
[005-17b]
垂釣客竹罨浣衣娘趺坐少言說吾師齋磬凉
次日過飮虞服齋復偕梁紫季嵩坐後園桃樹下
惜春怕逼楝花期併日㝷春也不遲却坐畵簷窺淑景旋
慿别圃選䌓枝牆低子便隣翁摘葉弱花從隔院垂安得
盡栽千百本風光彷彿亂盤螭吳下蟠螭山/桃花最盛
同邇黃梁紫過仲衡先生園中感賦并示叔岱
柳綿千片白如銀記許高人共結隣再到短牆門屢閉一
思前度跡俱陳辛夷放日園丁老鴨鵊啼來菜甲新爲語
同游花下侶花時莫厭酒沾脣
劉篤甫更字藜問題其册子篤甫于之先生令/嗣于之名伯愚
爾何不學東平生殺人市上洩不平又何不學晉劉毅一
擲百萬丈夫氣復何不學淮南王丹成雞犬亦得將胡爲
[005-18a]
只學劉子政穿穴史籍以爲命兎園册被老生齧鴻都文
與經師競男兒墮地骨骼竒學書不售穪大癡下床動足
有萬古安用刺促毛錐爲君不見閣上燃藜非俊物道旁
荷
眞可兒
三月二十七日過川如園中看牡丹
今年啼鴂太匆匆落絮游絲颺滿空忽見名園開國色拚
慿短髩鬬春叢百年淚濕圍城日是日爲壬午賊/破宋城之日三月花
吹捲幔風細馬单衫成徃事可憐仍對半欄紅憶仲衡/先生也
次日過友人園看牡丹時叔岱以鬬雞他出
餳簫聲斷桺綿催載酒東園側㡌來春欲暮時隂最重花
無人處放還纔半頺粉臉紅潮濕亂蹙明羅玉剪裁却怪
鬬雞坊底客畫闌長鎖一枝開
[005-18b]
侯六丈宅看牡丹五首
藥闌重到已無聊昨日穠花今漸彫五載飄零逢酒住萬
般惆悵爲春饒粧啼細雨如相訴臉暈微波故見招不待
將離開始别一鞭囬首怨迢迢時芍藥將放余以/歸亟不及俟矣
其二
東風曾到善和坊弱桺輕籠晝錦堂春去紅英偏有分夢
來紫艶未曾忘玉釵狼籍簾雙軸綺幔高低燭萬行今日
㦸門誰是主野花零蔓上空牆余家浩然堂前/當時牡丹最盛
其三
薛氏堂前連夜雨吳江縣裡滿欄花當時彩筆全無敵何
處紅樓不是家一片濃烟籠芍藥五更㴱巷響琵琶㤗娘
嫁後玲瓏老頭白中原鎭自嗟丙申春同吳門諸子看花/於薛偉楚含綠堂丁未春
[005-19a]
同松陵諸子看花於吳聞瑋/宅兩處賦詩俱爲阮亭所賞
其四
風光四月浴𧖟絲拂檻初開第一枝爲憶曲江全盛日剛
逢天寶太平時珊瑚石尉𫾣千尺車隊楊家鬪五姨千載
沉香遺調在凄凉法曲許誰知
其五
洛陽花譜散如烟異種鄢陵也可憐邇日看花惟有恨幾
朝被酒不成眠都無海燕巢金屋一任啼烏噪野田何似
江南好風景家家步障漾晴天
丙辰
余不作詩巳三年許矣丙辰秋日秬園先生同小阮
大年令嗣天存過訪且示我明月詩筒一帙不覺
[005-19b]
見獵心喜因泚筆和荔裳先生韻亦得十有二首
辭㫖拉雜半屬讕語先生苐用覆瓿愼勿出以示
人也
秋霖兼腹疾偃仰此西軒門外屐初響簷端鵲亂言顛狂
抛藥褁浩蕩撥吟䰟所媿蓬蒿巷還慿破蘚痕
其二
僕病巳踰月吾廬祗半間婢因伐荻去僮適荷鋤還一衲
經秋破䨇扉映竹關莫嫌供給少相餉有溪山
其三
怕說君家事令人作逹妨一門蘓武節半世管寧床雲水
荒前夢關河落晚凉更聲眞歷歷似爲兩人長
其四
[005-20a]
聞說幽居好爲園特地淸柳梢浜曲折荷葉浦縱横蒼靄
隂晴互空濛山水爭何當衡宇並軟語話躬耕
其五
新詩殊兀奡百變任雕鑱蝴蝶爲莊叟筝琶雜阮咸酒盤
頭判没石闕口休啣物色兼生態芭蕉漸啟凾
其六
詩律三年廢長瘖學凍烏倚聲差喜作老興未全孤辛柳
門庭别温韋格調殊煩君鐵綽板一爲洗蓁蕪
其七
水榭論心切秋城話舊宜儻過燒澗笋兼爲剪園葵老悔
求名早貧增見事遲傷心吾共汝流恨竟同時
其八
[005-20b]
詩筒連月影掩抑怕微吟屈指追朋好同心抵向禽捫時
同故劍撿罷半亡簪鴻爪誰相待成連或可㝷
其九
侯計皆吾友論交學士家毎携雙㪷酒同看半塘花識曲
琴心愜藏鈎燭影譁黃公壚在眼濁酒可還賖
其十
埋玉何愁早傳經幸有人門終還棨㦸筆巳撼星辰絕學
薪傳火華年日在寅古來推大雅期爾定扶輪
其十一
驥子眞天馬竒毛掩鷫鸘揮毫偏渾脫琢句必精良薄俗
輕彈鋏吾徒老削漿好携雛鳳嘯纎月壓歸航
其十二
[005-21a]
罨畵微波動遊踪勸爾淹到增狂態劇别更旅愁添陸叟
眞高士王君古孝廉脫歸承見訊鴻冥不須占
丁巳
馬殿聞筵上食河㹠作長句示湖中吳志伊諸子
東風吹雨磨作絲靑鳩飛上緗梅枝野夫懶惰何所作食
指不動如懸槌朱門設食併召我蹣跚肯俟細馬騎江南
二月榖紋滑雛鶯纔喚笋出籬鵝肪雞蹠色映盌野鮮海
蠢膏流匙鯸駘出水倍雋永汁滓點滴成玻璃吳娘作膾
攘皓腕霍若跨馬黃鮮卑頳盤高堆春雪乳霜刀亂刴輕
紅肌老饕據几便啖嚼上客輟食頻嗟咨俱言鮭肝藥人
物脫復下咽難爲治我時放箸大嗢噱所見毋乃誠偏陂
諸君浙産舊濵海鱟帆蛋雨恒迷離雪山一片吼蛟沫紫
[005-21b]
颶萬斛腥龍漦紅蚶綠蠣頓頓食魚叉苧網家家持胡爲
睹此便瑟縮却當屬饜翻然疑豈逄王郞懼水厄或誤爾
雅箋蟛蜞君不見鳴鍾列鼎具五毒藿食亦復誰期頥侯
鯖染指詎俊物禁臠垂涎非可兒羊羮熊蹯召大釁何地
不愁人命危我生堕地負骨格㴱爪出目鱗之而孱軀要
與麒麟鬭蟲豸瑣屑何能爲幡然進七不相勸腹腴獨饗
慚吾私
[005-22a]
[005-1a]
迦陵詞全集卷五
宜興陳維崧其年著
栢鄕魏 勷亮采 維岳緯雲
德州謝重輝方山 宗石子萬
平湖陸 葇義山 男履端
如臯冐丹書靑若 姪賜薛
鷓鴣天
贈吳中狎客
白㡌紅靴態可憐短簫橫笛興翩翩曾教錦瑟房中曲慣
請朱門㶚上田 人似月夜如年何須彩筆賦甘泉朝來
爉淚堆紅雨猶擁廬兒醉意錢
秋日撥悶作
[005-1b]
一派凉秋似鏡湖西風蕭瑟雁啣蘆樓頭竹暗晴難妥枕
㡳橙香酒易酥 傷老大笑髯癯霜紅露白轉躊躇鰒魚
苦笋攔街賤不見鉗奴并態奴
咏宋子京賜內人
路出繁臺遇玉顔柳花如夢撲雕鞍倚他才子吟紅杏博
得君王賜綠鬟 鶯嚦嚦鳥關關粉娥笑語繡帷間郞君
㸐燭脩唐史㡳事邀靈李義山子京詞內彩鳯靈犀一聯/皆用義山成語故戲及之
七夕後一夕路次淮陰作
袁浦西風響亂灘楚州纎月臥微瀾今宵新惹雙星怨此
地原嗟一飯難 車歷碌軸斑蘭故園囘首好溪山赤車
應詔渾閒事嬴得征塵涴旅顔
謝史蘧庵先生惠新茗
[005-2a]
竹院風爐夢正長絹封箬裏十分香龍團搗罷雲生臼蟹
眼煎成雨沸窗 拚冷淡儘奔忙不如閒事好商量人間
别有眞南董新註茶經四五章
苦雨和蘧庵先生
簷澑淙淙徹夜聞曉山没却髻螺痕風掀竹尾𫾣詩夢雨
凝花鬚濕茗魂 抛短杖閣淸樽蒙頭敗絮睡昏昏誰傾
銅狄千年淚瀉入瞿塘兩峽門此首用/少游韻
入夏端然似渉秋粉雲陰重不曾收那知四月之間雨做
就中年以後愁 兒女恨覇王籌𪷟𪷟都付兩溪流碧天
何日紅霞襯暈徧江南小畵樓
曾控吟鞭驛舘遥紅氊馬上夢初消雪登麥積秦筝苦雨
歇叢臺趙女嬌 泥滑滑髩蕭蕭故園仍傍斬蛟橋老夫
[005-2b]
輸却龍孫徤挾雨齊抽十萬梢
閬苑仙人杖過眉陡然春去也成悲新愁洛下銅駝曉舊
事堯年老鶴知 閒握槊悶彈棋漫天絲雨且題詩寄來
數闋淋鈴曲我在街南中酒時以上俱用/稼軒韻
寓興用稼軒韻同蘧庵先生作
斫屧吹簫吳市間恨無大藥駐紅顔詩情浩蕩風前絮身
計微茫海外山 躭放浪恣蕭閒烟波境界十分寛新銜
麯部兼茶部舊署園官并橘官
曾倚瑶臺喝月行嗔他鸞鶴不相迎當時酒態公然好今
日詩狂太痩生 千百輩儘容卿問誰堪與耦而耕灌夫
巳去袁絲死淪落人間少弟兄
罌粟闌邊巳放芽枝頭梅子着些些勤過小圃招晴蝶閒
[005-3a]
倚疎林數暝鴉 無箇事㡌簷斜風光消得晩還家陡然
却憶前生事看徧蓬萊碧奈花
元夕前二日聞南耕原白諸子雪中有龍池之游
作此調之
㶁㶁街泥未肯晴群公高興愛山行一行翠榜欹烟滑幾
隊紅氊映雪明 眞寂歷劇凄淸寺橋猶欠一聲鶯歸來
更値街燈落兩地風光醉不成
贈莊山人七十
雨後晴鬟翠可捫風前畵縠綠成痕桃花開徧防漁父蝴
蝶飛來認耳孫 書滿架酒盈尊舉家耕讀任乾坤也知
丸藥今晨懶偶愛聽鶯過别村
贈李匪莪
[005-3b]
篋裡還存寶劔篇舍旁巳買瀼西田蓼莪久廢中年後鴻
雁難尋絶塞邊 撲㡌雪隔籬烟綠楊絲隱釣魚船難封
休恨君家廣仙李由來結大年
金鳯鈎
香夜同展成飮御之齋頭感舊
東風裡綘桃樹驀記起年時見汝紅芳正好濃香乍飽俊
眼相看如許 如今花放長洲路只是我朱顔非故舊情
如夢閑愁似海悶搯花鬚細數
河傳第十體
新笋
新笋初引烟梢墜粉花䦨蒸菌斑痕隱隱舞透銀墻翠畛
小園春巳盡 釡中一斛瀟湘碧霜刀劈糝芼河㹠白畱
[005-4a]
幾圍籠磵扉他時成龍破壁飛
河傳第十一體
櫻桃
丹顆倭墮雨蕭蕭昨夜前村板橋筠籃兩岸賣櫻桃嬌嬈
玉纎曾亂招 搓絮替將金彈打流鶯罵
慣流丹液粧
閣東颺晩風朦朧翠樓都染紅
河傳第十二體
靑梅
認否如豆春歸不久亞檻靑垂映簷綠透纎筍小摘輕搓
奈他翠滑何 粉娥貪結纍纍子纔拈起觸着酸心事將
梅仁妾意兩様試郞懷定誰憐
鵲橋仙
[005-4b]
咏竹逸齋頭紫牡丹
歐家碧好彭門紅好總讓伊行淸綺畵欄纔放數枝花映
百丈銀墻都紫 相公袍帶頭㕔印綬凡艶那堪相比試
將花色細形容烟凝得暮山如此花名紫袍金印王勃滕/王閣序烟光凝而暮山
紫
七夕同蘧庵先生曁諸公飮楨百堂中漫賦
天邊枕簟人間瓜果此夜嫩凉分取次公原是醒而狂誰
耐乞七襄殘縷 穿針樓下凭肩殿角何限喁喁私語只
因烏鵲事荒唐誤盡了許多兒女
蒙城舟中讀雲臣蝶庵詞
滿河傖楚盈船蒜酪鬱鬱吾其誰語江東詞客盛如雲别
去伴長淮鹽估 紅蓮半綻碧鱸正得醉任無情今古讀
[005-5a]
完半卷蝶庵詞吹鐡笛洒然而去
㕔前柳
本意
晚粧前有一樹黃金縷倍嬋娟秦樓上蠻腰様只思眠纔
欲抱便如烟 謝綉幙輕縈姿愈俊勝長街抛擲堪憐莫
倚輕狂甚便成綿飄陌上舞河邊
玉樓春
生日邀陸景宣崔不雕飮廣陵酒家醉後題壁
天涯作客傷心極廣陵花月無消息百錢且上酒家樓終
當埋我陶家側 此兒自是難衣食相逢幸是曾相識左
呼陸厥右崔駰四十今年余竟得
春夜同雲臣遠公天石諸子讌集原白池亭次雲
[005-5b]
臣原韻
絆人最愛金蟲軟障燭更憑羅袖展酒船風動蹙紅鱗歌
板烟籠啼紫燕 城頭側聽三更轉玉漏漸深還道淺明
朝重掲綉簾斜花底氍毺應未捲
南鄕子
咏春蘭
三月玉街寒錦雨絲絲不肯乾飄得賣花聲到了春蘭一
種淸芬勝麝檀 對此憶家山手折紅苕不忍看還記那
年寒食夜幽歡人在花香鬢影間
邢州道上作
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風捲怒濤並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
櫟林中醉射雕 殘酒憶荆高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車
[005-6a]
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還過豫讓橋
夏日午睡
新竹罨中庭荷蓋初齊水面亭屋小如㡓無客到常扃棐
几藤牀矮𥿄屏 蜨夢翅冥冥行向槐安國內經正拜南
柯眞太守還醒一片松濤沸枕楞
螢
露井坐三更無數幽輝印水精忽地流將深竹去身輕却
把深閨綉幔縈 惆悵記前生繡瓦曾經弄月明閒話江
都隋焬帝含情扇軃輕羅撲不成
咏吕仙堂葡萄
誰放白毫光萬串晶毬綴講堂髣髴諸天瓔珞會颻颺珠
母輕盈出海洋 碧椀瀉瓊漿何必金莖肺始凉寄語蠻
[005-6b]
姬休浪哂須嘗似否卿家十八娘
和放公春暮感舊原韻
老去杜樊川怕學啼紅小蜀鵑花謝花開關底事風前捲
了簑衣上釣船 囘想也徒然往事如塵又似烟偏是阿
師忘不了情牽滿院鶯聲賣酒天
搗衣
悄倚繚垣陰驀聽誰家響暮砧不是此聲聽不得關心自
惜離愁萬種深 夜夢别秋衾趂了西風返故林滿巷砧
聲都一様沉吟黃葉村扉那處尋
虞美人
渡江
白蘋花盡凋寒玉舴艋揺空淥秋潮恰比簟紋平趂此日
[005-7a]
斜風細剪江行 最憐黄歇墳頭土多少今和古年來生
怕說興亡笑指楚天新雁兩三行
咏鏡
香奩凉鑑蟠金獸背壓蛟螭鈕玉人偏妬小菱花慣是團
圓兩字不如他 翠鸞莫道心如鐡春笋曾提挈紅塵涴
處奈他何我亦受人憐惜爲人磨
靈璧縣虞姬墓下作
八千子弟來江左單剰喑嗚我誰歟歌者楚聲高還是吾
家舊日典連厫 美人駿馬英䧺槩一死千秋在荒祠莫
恨枕寒田賤妾孤墳長在大王前
無聊
無聊笑撚花枝說處處鵑啼血好花須映好樓臺休傍秦
[005-7b]
關蜀棧戰塲開 倚樓極目添愁緒更對東風語好風休
簸戰旗紅早送鰣魚如雪過江東
端午閨詞
綠窗輕剖鵝黄繭更把紅絨剪製成一對小於莵傍嵌纍
絲㔩葉碎眞珠 盈盈暗繫綃裙下但願無驚怕莫嫌此
物遜鴛鴦會懴虎兒明歳岀蘭房
朱砂撚入銀壺酒此意郞知否與郞染就好心腸休戀菖
蒲北里别家香 粉和氷麝金盤內雨過荷珠碎一生多
子是紅榴更愛萱花小字號忘憂
靈符颭上香雲膩綉虎釵頭睡守宫
蝪粉蟾蜍還剩玄
綃半捻裏蜘蛛 燈前笑把檀郞蹴誰道諸般毒東家蝴
蝶過西家多恐薄情心性劣於他
[005-8a]
年年競渡喧歌唱雪屋崩銀浪如今不見木蘭橈門掩一
庭微雨讀離騷 風前皓腕纒紅縷往事依稀數多時忘
却辟兵符今歲重新提起暗嗟吁
吳門遇嘉禾沈馨聞追感延令舊游賦贈
與君且醉楓橋酒往事思量否夜烏筵上盡情啼曾看兩
行紅粉黛鬟低 建封去後秋娘老燕子摟空了阿誰畱
得最長條重倚東風再鬭沈郞腰
題徐渭文畵花卉翎毛便面扇畵虞美人/花并蛺蝶
簾櫳水浸剛初夏夏淺勝春也數枝白白與紅紅飄到一
雙蛺蝶粉𪷟𪷟 愁看劉項興亡史且讀南華子園栩
栩過墻來笑爾閒花還傍月明開
賦得一枝紅牡丹
[005-8b]
綠窗濃晝逢初夏滿院花都謝昨宵絲管醉沉香重放一
枝欄角鬪紅粧 曲廊軟幔嬌難畵提起開元話楊妃帶
笑綻紅鮮不數阿姨粉面夜朝天
秦園小憇
綠莎㕔折風廊去是我曾眠處萬條柳線罨簾櫳無限狂
奴春夢在其中 花間郭槖駞來了也較年時老海棠枝
上坐流鶯認否劉郞前度問他聲
吳門春暮重見楊枝
千絲萬縷隋堤柳往事思量否楊花飛雪暮春時又向鱄
諸巷口見楊枝 酒旗漾在臯橋下醉殺休論價半襟鵑
血染東風可似尚書筵畔舞衣紅追感合/肥先生
夏日登舟遇雨小泊北郊却寄南耕天篆二子
[005-9a]
銀濤作陣溪花舞雙槳如何去半欹綠箬舀潭香分取水
禽飛處一絲凉 秃衿翠茗煎花乳可少畱儂處湖山大
似有鄕情故遣石尤遲我不成行
泊舟垂虹橋不及過晤舍妹同緯雲弟悵然賦此
碧鱸紅稻江村市淼淼重經此夜深水調起隣船記得不
曾聽巳十多年 北風漸釀篷窗雪心事和誰說匆匆忘
發大雷書望裡汀花沙鳥暗南湖
過靑駝寺感舊寄示冐子靑若昔年雲郞隨予北/上于此地遇靑若
魯山更比吳山翠路入靑駝寺亂峰怪石甃圍墻墻裡人
家一半棗花香 當初有箇卿家燕與汝天涯見曉風殘
月憶從前不道因循過了十餘年
夜行船
[005-9b]
月下汎舟水繪園同冐巢民先生賦
蘭橈輕點春流碧蘸垂楊絲絲無力百頃簟紋一泓香黛
人在短篷吹笛 更愛月華墻上白影娥池水禽飛拍醉
吸玉鱗狂呼霜兎可認騎鯨仙客
醉落魄
春夜微雪
春閨日暮輕寒巳著櫻桃樹博山小篆飄香縷斜掩靑樓
一陣銷魂雨 夜深珂雪偏難住金尊小泛蘭陵醑酒紅
漸入香肌去嬾剔金荷細對菱花語
咏鷹
寒山幾堵風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無今古醉袒貂裘
略記尋呼處 男兒身手和誰賭老來猛氣還軒舉人間
[005-10a]
多少閒狐兎月黑沙黃此際偏思汝
夜游宫
秋懷
耿耿秋情欲動早噴入霜橋笛孔快倚西風作三弄短狐
悲瘦猿愁啼破冡 碧落銀盤凍照不了秦關楚隴無數
蛩吟古磚縫料今宵靠屏風無好夢
秋氣橫排萬馬盡屯在長城墻下毎到三更素商瀉濕龍
樓暈鴛機迷爵瓦 誰復隣卿者酒醒後槌床悲詫使氣
筵前舞甘蔗我思兮古之人桓子野
箭與饑鴟競快側秋腦角鷹愁態駿馬妖姬秣燕代笑吳
兒困雕蟲矜細欬 齷齪誰能耐總一笑浮雲睚眦獨去
爲傭學無賴圯橋邊有猿公期我在
[005-10b]
一派明雲薦爽秋不住碧空中響如此江山徒莾蒼伯符
耶寄奴耶嗟巳往 十載羞厮養辜負煞長頭大顙思與
騎奴游上黨趂秋晴蹠蓮花西嶽掌
踏莎行
次舟河橋
别酒纔醒離程乍遠蘭橈斜閣烟中飯霜華昨夜濕銀篝
夜深記有人低喚 腸斷難禁魂銷何限隣舟商婦筝聲
換一分明月照河橋橋頭船裡愁千萬
咏帳鈎
玉色無痕粉光欲砑一生管住春風罅紗㡡凝望碧如烟
憐伊蕩漾何曾挂 顫處輕盈控來低亞流蘇絡在銀毬
下月明風細漸琮琤依稀似說春宵話
[005-11a]
冬夜不寐
舊恨如絲新寒似水兩般都着人心裡五更刁斗汴梁城
一天風雪成臯壘 古寺鐘生隣墻月死枕頭欹遍如何
是半生孤憤酒難澆挑燈且讀韓非子
西村隣叟餉予梅子豆莢玫瑰薔薇滿器賦此謝
之
北郭澆花南山種豆筠籃入市紛如繡半肩愛惹蝶蜂爭
一生怕聽蛟龍鬪 問訊鄰翁寄聲溪友向時風景依稀
否前村渡巳綠多時野橋梅定黃如舊
夏夜感舊
月挂樓梢風吹沼面水天閒話人微倦些些只許枕頭知
星星生怕流螢見 街鼓三更淚痕一串如今舊事思量
[005-11b]
徧他生須讀淨名經小樓巳署囘心院
南畊花徑成
雜卉葳㽔群葩葱峭紅英紫蕚紛相照藤蘿深巷碧如天
薔薇低架平於㡌 韻事堪矜癡情可笑隔隣蜂蝶都知
道今年僮爲乞花忙明春客定提壺閙
虞美人第二體
春夜舟行
紅泉碧杜殊淸麗白舫紗窗閉春江人在鏡中行船樓鳯
脛一枝横夢難成 漁蠻踏浪尋村酒爛醉歌銅斗蝦籠
灣口賽黃牛三更珠露濕船頭似淸秋蝦籠陽/羡水名
惜分釵
偶作
[005-12a]
擊劔罷追風射當時旁若無人者過横塘喚名倡痛飲狂
歌說覇論王堂堂 花枝謝人兒嫁無端夢醒西樓下袖
郞當淚淋浪一種心情滿院斜陽倀倀
臨江仙一名庭/院深深
賦得睡起宛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爲園次
題帳額畵幅
西塞山前無六月半間草閣臨流晚來都聚打魚舟笛聲
四起劃碎一江秋 正値南柯初罷郡槐陰螘戰剛休兼
天波浪打閒鷗寄聲三老今夜轉船頭
七娘子
春閨
紅檠斜照人無語圓氷對漾春無緒陌上鶯啼梁間燕乳
[005-12b]
夢中怕到銷魂處 小樓春色畱難住斜橋春水流將去
三月時光一年節序水晶簾外亷纎雨
花間虞美人
爲廣陵何茹庵題像像在荷潭竹嶼間/旁有兩姬人侍
角弓硬箭黄金弝須上凌烟畵不然脫㡌五湖天藕絲篁
粉伴茶烟亦前緣 雄心畢竟輕餘子知我佳人耳雙挼
裙帶繞花行凉軒水檻十分淸說平生
小重山
泊舟松陵城外未及一晤舍妹賦此寫懷
颿如陣馬驟晴空一條銀練吼走虬龍囘頭烟樹失吳宫
靈巖寺㙮影尚蘢蓯 槲葉滿湖紅檣燈和估笛點空𪷟
夕陽船巳過垂虹無由泊心事一杯中
[005-13a]
迦陵詞全集卷五終
[005-13b]
[005-13b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