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2-1a] 
陳迦陵文集卷二
宜興陳維崧其年譔
山陰周金然廣庵 維岳緯雲
吳江董 誾方南 宗石子萬
黃陂葉 封井叔 男履端
武進周淸源雅楫 姪 洢
董文友文集序
嘗覽昭明太子文選及阮孝緒七畧諸書見其甄汰精英
裒次該雅未嘗不嘆漢魏以來離亂愈多而文章乃大出
也士今日蹂躝戎馬出入憂患所謂離亂者非歟而運丁
建安罕仲宣㶚岸之作時値湘東寡子山江南之製意者
文章之說抑尤難之余友董子文友少負才名卓犖有竒
[002-1b]
氣一日被酒跌蕩與余放懷述作之事膝席言曰咄咄陳
生子桓不云乎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顧文質異
軌正變殊塗總極陶冶未導窽部子其爲予言之陳生曰
唯唯僕不幸有犬馬疾雖然嘗聞之矣夫言者心之聲也
其心慷慨者其言必磊落而英多其心窽愛者其言必和
平而忠厚偏俠之人其言狷詄蕩之人其言靡誕逸之人
其言樂沉鬱之人其言哀要而論之性情之際㣲矣是以
先王采風輯俗用以騐士風考政治輶軒之美播於郊廟
話言之懌洽於友邦此文章之所由興也今者匹婦之致
未便經緯文人之長彌工雕縟質愿者風人之義或缺才
麗者太始之奥巳漓振興而揚厲之非得淹博閎瑋如子
者而誰董子謝不敏因出其生平所著古文詩歌數十萬
[002-2a]
言見其賦鑠班馬詩宗曹謝記序馳騁徐庾碑銘上下潘
陸以及表啟策論令教辯說諸體靡不犁然畢偹余讀未
卒業爲之太息夫文友聲名蔚起稱譽且滿天下獨與余
雅契最厚知之最深其爲人豪邁感慨不可一世然當其
䘏交游急然諾輙復纒綿婉篤比於膠
也又從其尊公
先生宦遊江湘上潯陽泛洞庭登仲宣樓尋昔人作賦處
江山雄秀士女明媚發爲撰述葢吞若雲夢者十八九曾
不芥蔕也近者歸自襄陽葢與二三兄弟闡明藝苑切磨
經術間又悼同類之蕭朱慕昔年之亷藺當筵流涕對客
悲來余益知其繫心朋友綣懷倫物者矣又何怪其鋒刄
橫溢情思愷惻感動飛沉耶客曰是又工倚聲今夫美人
香草屬於君王比興閨襜奚妨染指彼夫以香奩西崑之
[002-2b]
體目文友者是豈知吾文友者乎離亂之人聊寓意焉君
子謂可以觀矣
[002-3a]
蔣慎齋文集序
愼齋先生集若干卷凡序記書啟諸雜文若干首先生由
進士起家湖廣應山縣知縣奏最入掌禮垣出爲江西九
江僉憲旣又爲瑞州府同知尋守黔之平越府集中文在
黔所撰爲多維崧釐次竟作而歎曰美哉先生之文其謂
之夏聲乎夫夏者大也 國家以文教涵濡中外旣巳三
十餘年意必有淳龎魁壘之臣吐辭爲經出言成論戞擊
鏗鍧金舂玉應於以發揮天道經緯人事原本王教崇進
民風乃求之天下卒未數數見也誠不意當吾世而得誦
先生之文先生之文其先生之志也夫嘗見今之仕宦者
矣居官負赫赫名則僴然提鉛槧撡不律從文士爭尺寸
之譽以鳴尊奢亦常鈎棘脣吻劌鉥腸胃奮其猛鷙不難
[002-3b]
與韓蘓諸大家相抹摋或諏以河渠鹽穀戸口阸塞天文
地利諸要術輙頭面發赤噤齘不出一語一旦太宰除吏
稍涉 僻距鄕國僅尺有咫雖魯柝聞邾則猶之遷沅湘
謫蒼梧也其視吾父老子弟猶之狙猱猨玃之不可一朝
居也賈生弔屈左徒之賦宗元與許京兆之書無不家長
沙而人桺州也其志陿故其文僿其志誹故其文懟激而
刺譏奚所當於誼夫匹士之藹惻者爲卽與寺人孟子漆
室女之屬比量而絜志乎亦甚相莚楹矣先生官給諌言
天下所不敢言言天下所不可不言所侃陳皆關家國諸
大計至於出守九江之官貴竹坦然就道不以外僚散秩
致其牢騷不以荒徼蠻方爲芥蔕朝則繪安上之圖夕則
咏石壕之吏爲憚人告哀焉有誦黄蘆苦竹於江州司馬
[002-4a]
之前者先生叱之何以詩酒慁乃公若夫鈷鉧潭袁家渴
標新領異窮高極㴱先生曰嘻落吾事矣凢先生之志如
此故先生之文如是其可傳也始先生爲諸生與余同舍
讀書有年酒闌杯熱
角槎牙俱浩然有以自命先生旣
洊歷華貴鴻筆之人爲國雲雨而余則濩落如故朝不坐
燕不與厠身傭保作爲無聊頼之言以自娯先生不鄙我
而顧哀我焉葢哀余志也若先生之志皎然不欺其文章
與唐陸贄宋眞德秀相伯仲則夫人知之矣先生文堅光
毅響絕去今人柔聲媚色嶄然有以垂後易曰修辭以立
其誠書曰敷奏以言詩曰辭之輯矣民之懌矣余於先生
之文亦云
[002-4b]
[002-4b]
朱㓜安集序
梁溪有砥行好修之士曰朱生㓜安余徃來九龍二泉間
四十年所見賢豪長者非一
顧絶未知有生卽客亦無
爲余言生者客歲予方爲今詞選鄒生㢲菴投我友人詞
卷余疾讀一過見其排奡撞激有㴱瓜出目作其鱗之而
意中間時雜數行幽澁處如枯枝罥風欲墮而不得墮也
又如驚湍崩㵼怒流砰磄或爲巉巗嵁崿所束縳旁穿石
竇而不獲自遂也余時大異之顧語鄒生定爲誰作生言
此武貞友朱生所爲因歷言其爲人狷介逋峭㴱沉刻苦
刋落一切媕娿突梯諸俗習與人交落落穆穆絕不學邑
中徵逐子所爲以故人莫知生生亦不求人知生平著迷
等身凡夫山經地誌鳥篆龍文汲冡之叢殘琅函之隱怪
[002-5a]
靡不穿穴其中而縱橫以出之先生試一見生其不以某
爲阿所好乎余聞之𢥠然則始知梁溪有朱生矣今年夏
余又來梁溪朱生過邸舍謁予與之言書卷之氣軒然露
眉目間岀其古文詩歌示予蒼茫雄渾自闢蹊徑余於是
益歎鄒生爲知人而余昨歲以詞人目生爲未足盡生也
古賢人才士之著名氏者兩㓜安一漢管寧一宋辛棄疾
管寧爲束京高士繩床皂㡌其品行甚高生之爲人庶幾
近之若其發爲歌詞豪頓感激擬之稼軒復何多讓千古
兩㓜安生一人兼之生其尚勉乎哉俗士所稱許何足以
盡人材生姑洸洋恣肆以自力千古焉其視天地百物之
情態俱於我何所增加矧區區流俗之毁譽乎哉余懼其
自傷不遇或頺蕩而無俚頼也爲歌猛虎行以壯之而又
[002-5b]
復引滿以自豪且罰余嚮者之未嘗知生也
[002-6a]
[002-7a]
王西樵炊聞巵語序
甲辰春三月吏部王先生以蜚語下覊所越數月事大白
先生南浮江淮出其詩若干篇詞若干篇令維崧讀之詞
則所謂炊聞巵語者是也或問維崧曰甲辰三月之事王
先生可謂窮矣卽有曠逹者於此亦冝無聊侘傺不平有
動於中先生顧日坐請室與賔客爲隱語廋語俳語孟浪
語且又日爲詞詞又甚工何歟維崧曰王先生之窮王先
生之詞之所由工也客曰吾子之遭遇可謂窮矣然自揣
吾子之詞與王先生之詞孰工維崧蹙然曰維崧之詞何
敢比夫王先生卽維崧之窮何敢與王先生比大約維崧
之所謂窮者不過旦夕不得志及棄墳墓去妻子以餬口
四方耳未嘗對獄吏則頭搶地也負其薄藝以與賢豪長
[002-7b]
者游則北里西曲之靚麗輙時時徴逐其間哀絲豪竹之
音又未嘗三日而不聞於耳也少年生在甲族中外悉彊
盛小樓前後捉迷藏及黃昏㣲雨畵簾垂諸景狀徃徃有
之今雖遲暮矣然而夢囬酒醒崇讓宅中光延坊底二十
年舊事耿耿於心庶幾不死而猶一遇也以故前者之泡
影未能盡忘過此之妄想亦未能中斷百端萬緒窅窅茫
茫如幽泉之觸危石嗚咽而不能自遂也如風絮之散漫
於天地間䈴茵糞溷之隨其所遇也葢維崧者愁矣而未
窮故維崧之詞將老而愈不能工若甲辰三月王先生之
窮則何如拘攣困苦於圜扉間前後際俱斷彼思前日之
事與後日之事俱如乞兒過朱門意所不期魂夢都絕葢
巳視此身兀然若枯木而塊然類異物矣故其所遇最窮
[002-8a]
而爲詞愈工客曰善窮愁而後工嚮者不信乃今知之雖
然必愁矣而後工必愁且窮矣而後益工然則詞顧不易
工工詞亦不易哉
[002-8b]
[002-8b]
蝶庵詞序
蝶庵者史子雲臣讀書處也庵外爲庭三楹由庭而左逹
之爲偃室又縱之則庵在焉史子葢鉏牆隅隙地而搆之
者也庵不十笏明窗交網綺疏欄楯備中列烏皮几一竹
榻一茗椀爐薫酒槍手鈔花間曁唐宋人詩詞雜置几上
榻則笙阮筝琶間設焉以俟能者庵之外亦不十笏甃石
爲砌蒔牡丹數本史子居之栩栩然適也性不善飮又不
能輟飮飮少輙醉醉則都無省記惟喜作小詞常謂余曰
今天下詞亦極盛矣然其所爲盛正吾所謂衰也家温韋
而戸周秦抑亦金荃蘭畹之大憂也夫作者非有國風美
人離騷香草之志意以優柔而涵濡之則其入也不㣲而
其出也不厚人或者以滛䙝之音亂之以佻巧之習沿之
[002-9a]
非俚則誣故吾之爲此也悄乎其有爲也泊乎其無營也
儼乎其若思矜乎其若謀也乆之而若釋矣如風水之相
遭焉淪漣渙
而成文也如街衢婦孺之歌咢焉纏綿滌
盪而成聲也葢余之爲詞也如是焉止矣及觀吾子之詞
湫乎侐乎非阡非陌乎何其似兩山之束峭壑窘蠢阨塞
數起而莫知所自㧞乎抑衆水之赴䕫門乎漩渦湍激或
蹙之而轉輪或磯之而濺沬乎譬之子子學莊余學屈焉
譬之詩子師杜余師李焉雖然毋論當世卽千百載而言
恵施者莫余與子若也葢史子之言如此余因反覆其蝶
庵詞一卷沉吟掩抑定爲必傳又寧獨余言以爲必傳卽
子亦當自知之也抑吾兩人論交三十年矣嚮者腦滿腸
肥年盛氣得俯仰顧盻亦思有所建立乃者日月愈邁老
[002-9b]
與賤俱顧猶不自持流浪於旗亭酒壚間厪厪挾紅牙檀
板爲北里梨園長價沉思疇昔知益不足道矣會客摭邑
中故事談次偶及一先軰鉅公客曰此公人品頗足傳恨
其生平曾作詞曲耳余與雲臣聞之皆大笑
[002-10a]
[002-11a]
靑堂詞序
甲寅春余友史子遠公疾將革呼余榻前手一編謂余曰
此予年來所爲詞余殁後子幸爲我釐訂焉毋使其無聞
於人也語嗚咽絕沉痛可悲余淚滛淫承睫下不忍應然
心則巳私諾之始余與遠公同里閈然遠公宦遊久余亦
東西南北覔衣食間歲歸率踦閭門一語耳固未嘗相知
㴱相知㴱則自壬子冬遠公魏塘歸始是時遠公新與顧
庵曹先生以塡詞相倡和余適與雲臣竹逸諸子亦爲詞
里門遠公甫抵家亟走覔余軰談詞淋漓恣肆累晝夜不
止一日酒半遠公奮髯抵几呼予言曰余詞成其命名靑
堂乎夫靑堂花之蠲忿者也余不幸生數歲而孤故居蕩
柝兄弟鮮所倚伶伶俜俜寄居旁郡縣姑家雖常舉於鄕
[002-11b]
浮沉學舍爲生徒師非其志也戊戌之役闈中已擬元主
司以引嫌故卒抑置副車第一人居京師困不自聊爲人
畵花卉禽蟲山水竹石或作徑寸劈窠書十指䝍瘃謀捃
拾自給墨痕粉跡輙漫漶僧寮酒壁間其所爲書間一邀
先皇帝咨賞問其姓名惜侍臣黙不敢應也時或諸王帝
胄設九賔筵以召之不肯遽至至則解衣脫㡌呌譟無人
臣禮而王顧愈重之所賞賚書畵狗馬無算然卒無所遇
也間輙飲酒而悲一日大醉齧案上椀碟大小數十器幾
盡穿齦齾齒裂痕侵入顴頰間流血被面坐以此得狂名
今刮磨乆故態禁不復作矣然不平侘傺之色顧未嘗忘
也酒旗歌板吾若將終吾身焉樂天知命而不憂余其以
詞爲萱蘓焉可乎余聞而悲之常與余輕舟委浪上下龍
[002-12a]
池善權兩山其間湫洞窈黑峰崿崱屴頺谿破壠蛇虎跡
半人慴懾不敢登遠公則短衣杖策登頓若飛讙呶狂笑
聲砰鍧崖谷間栖烏傑傑率驚起又余軰竊從北里諸倡
游初不令遠公知遠公輙拊掌排闥至罵公等非長者乃
以予爲不足與游也則相與敖弄爲小詞詞故多多又極
工居無何余苦滯下遠公數視余寢舍時買蓮芡薏苡饋
予少間又市鮭菜啖予慰勞如家人乃余瀕死不死而反
哭吾友也悲夫遠公疾僅後予一月其疾也亦患滯下又
余兩人相驩俱以詞故予於遠公没哭失聲讀其詞益重
傷予心也遠公有丈夫子二皆秀嶷能讀父書夫人子之
思其嗜也於吾親玩好諸物象犀珠玉之類極細碎不足
道猶必摩娑而
置之不敢忘況詞之爲物流連唱歎其
[002-12b]
魂魄猶應戀此乎評竟遂覔其子歸之
[002-13a]
任植齋詞序
憶在庚寅辛卯間與常州鄒董游也文酒之暇河傾月落
杯闌燭暗兩君則起而爲小詞方是時天下塡詞家尚少
而兩君獨矻矻爲之放筆不休狼籍旗亭北里間其在吾
邑中相與爲倡和則植齋及余耳顧余當日妄意詞之工
者不過獲數致語足矣毋事爲㴱湛之思也乃余嚮所爲
詞今覆讀之輙頭頸發赤大悔恨不止而植齋舊所爲詞
則巳大工今集中所載十索諸詞寄衣漢宫春詞曁酒闌
題壁念奴嬌詞阮亭所謂杜紫薇後身者是也植齋秀㧞
警悟自爲兒時卽有顔子之目迨後學益練識益老才氣
益噴薄而經竒賦序箴銘書記傳贊諸體出入班馬韓蘓
間詩則沉博絕麗擬議變化沿漢魏以訖三唐宋元明以
[002-13b]
來無論也塡詞顧矜愼不多作巳足傳吾植齋矣噫自吾
與子學爲塡詞其歲月也不爲不多矣庚寅辛卯迄於今
閱二十餘年矣此二十餘年以來人事日非江河漸下昔
之文酒高讌尚能之乎葢同郡之內百里之間平時交好
有屢歲不相見者矣文友旣亡程村旋没夜深月黑經過
舊游覔當日旗亭北里老伶工亦寂寂無一二人在者展
植齋與鄒董倡和諸詞殘煤敗楮乎猶見疇昔之練裙檀
板也蛛絲蠧跡乎恍遇徃者之酒㾗墨汁也余能無悄然
而三嘆也耶然則斯詞也以爲金荃之麗句也抑亦夢華
之别錄也巳若其詩古文全集則諸先生序之也詳故不
多贅
[002-14a]
詞選序
客或見今才士所作文間類徐庾儷體輙曰此齊梁小兒
語耳擲不視是說也予大怪之又見世之作詩者輙薄詞
不爲曰爲輙致損詩格或强之頭目盡赤是說也則又大
怪夫客又何知客亦未知開府哀江南一賦僕射在河北
諸書奴僕莊騷出入左國卽前此史遷班椽諸史書未見
禮先一飯而東坡稼軒諸長調又駸駸乎如杜甫之歌行
與西京之樂府也葢天之生才不盡文章之體格亦不盡
上下古今如劉勰阮孝緒以曁馬貴與鄭夾漈諸家所臚
載文體厪部族其大畧耳至所以爲文不在此間鴻文鉅
軸固與造化相關下而讕語巵言亦以精㴱自命要之穴
幽出險以厲其思海涵地負以博其氣窮神知化以觀其
[002-14b]
變竭才渺慮以會其通爲經爲史曰詩曰詞閉門造車諒
無異轍也今之不屑爲詞者固亡論其學爲詞者又復極
意花間學步蘭畹矜香弱爲當家以淸眞爲本色神瞽審
聲斥爲鄭衛甚或㸑弄俚詞閨襜冶習音如濕鼓色若死
灰此則謿詼隱庾恐爲詞曲之濫觴所慮社䕫左
將爲
師涓所不道輾轉流失長此安窮勝國詞流卽伯温用修
元美徴仲諸家未離斯弊餘可識矣余與里中兩吳子潘
子戚焉用爲是選嗟乎鴻都價賤甲帳書亡空讀西晋之
陽秋莫問蕭梁之文武文章流極巧曆難推卽如詞之一
道而餘分閠位所在成編義例凢將闕如不作僅效園
馬非馬之談遑恤宣尼觚不觚之嘆非徒文事患在人心
然則余與兩吳子潘子僅僅選詞云爾乎選詞所以存詞
[002-15a]
其卽所以存經存史也夫
[002-15b]
[002-15b]
周文夏稿序
余友周子文夏給假省親南還暇日挈余同游檇李會賈
人請其臨塲新藝行世文夏屬余點定集旣成且屬余序
余曰今子之文天下莫不聞又何所事余言者雖然念自
總角定交以來晦明風雨歡同骨肉又少小共里閈齒長
於余六七歲兄不棄而以弟畜余相知之㴱誠無有過於
余者余何可以無言夫文夏天性忠孝人也今文夏乗高
車駟馬而游乎里中衣錦還故鄕文章英䍡聲譽爛然擬
於嚴助司馬相如之徒此天下所知也文夏自二三年以
前生於逸樂而不離憂患長於冨貴而不殊貧賤此天下
所未知而亦族黨親㦤所未深知也顧余獨知之猶憶辛
巳年文夏尊人大司空以忤權相故被逮當是時妖異叠
[002-16a]
見意㫖叵測文夏以司空㓜子年僅弱冠耳慷慨請從别
妻子處分後事司空公一日冤卽一日不生還耳於是冐
風濤渡長江則幾死山東河北大饑道路人相食則幾死
東平東阿間賊帥蠭起谿谷磽确白晝旌旗出没鼓角之
聲相聞文夏則乗一騾夜雜於王將軍之隊以行夜倉卒
步騎猝發人馬蹂踐騎駭而逸堕身萬馬中屬有天幸得
免而無何王將軍者悍將也不肯行則發七十騎衛以行
日將出見一騎繡旗飛鞚而至僞爲王將軍兵符欲公子
合兵符公子歸而因以刦公子也文夏則以計紿之遂脫
抵京師晝則靑衣徒歩數十里遍謁長安諸貴人白司空
公冤夜則槖饘入請室從司空公卧耳居無何司空公卒
免嗟乎可不謂難哉又數年爲乙酉江南遍地揭竿起千
[002-16b]
里無人烟又冝興濵於太湖魚鹽惡少年數百人相聚澤
中爲羣盗一日文夏撡輕舟避地村落間道遇羣盗數百
人刦之文夏曰若軰之意云何曰吾軰誠無他欲公子留
此耳且固日望公子來也文夏曰諾則以計紿其盗長數
人盡縱其所掠婦女輜重以歸徐與羣盗曰若欲留我甚
善若固能從我乎衆皆曰諾文夏曰吾有老父在欲一歸
卽來耳衆又皆曰諾文夏遂逸去文夏去而轉徙流亡家
業資産亦畧盡又數年邑令某某者尚謂文夏世家子是
其家不貧思中之則以蜚語羅之法鈎連備至文夏家業
又去三之二文夏彌鬱鬱不自得久之謂余曰吾親老矣
不幸而又罹蜂螫吾安能長老牖下從子游乎雖然疇昔
之言則固在也遂行葢文夏爲人天性忠孝而數年以來
[002-17a]
患難貧賤又如此文夏旣巳貴而余者家居田獵乆又横
遭世口語作客吳越間文夏念故人擕之廣桺車所以慰
勞周旋者如同姓然然則非生於逸樂而不離憂患長於
冨貴而不殊貧賤者安能殷殷於布衣昆弟之歡若此也
若夫文夏之文則天下所共知也
[002-17b]
路進士詩經稿序
客問於陳子曰詩何以列於經也陳子曰先王之設詩也
將以宣美教化扶進治術倡導性情疏解鬱閡是以忠孝
之㫖温厚之思莫尚於詩也詩之爲體始於風夫風者起
於閭閻井臼之間匹夫匹婦男女勞苦之際馴之被乎謠
俗逹乎郊廟感君父而致鬼神葢其義如風然披拂肢體
流暢心志舒徐浸灌而莫知所從來故謂之風也由是而
爲雅頌無不沿於風故曰詩之體始於風也若夫詩有興
有比有賦夫人之爲詩也正言之不如其反言之莊言之
不如其寓言之緣事感物伉直懟激以言之不如觸事善
變流連擬似以言之今試瀏覽三百篇出乎賦者什之三
出乎比者什之二出乎興者什之五則又謂比賦始於興
[002-18a]
焉亦可也客曰吾子之言詩詳矣意所爲詩必能審音按
律諧曲赴節如漢魏以來曹劉沈謝諸家而後可今之爲
詩者流治一先生家言屈首比偶湛溺帖括習章句而掇
世資豈與古之言詩有當歟子豈更有說歟陳子曰固矣
哉客之說詩也今之詩猶古之詩也今之揣摩呫嗶而爲
詩猶古之吟謡趨艶而爲詩也聞之諸先生儒者治一經
則思獲一經之用然則詩之列於學宫也非僅爲摹繪牽
綴淹麗奥慱遂足以成名也務使詞必稱意格必稱理舉
凡悲歡愉戚幽離蕩徃之境與夫鳥獸草木詭竒變譎之
狀一切澤之以正大而規之以和平天子採其聲可以定
樂君子聞其音可以觀化孰謂今之制義非延涓之能事
䕫曠之極致歟客曰然則今之世治詩者多矣能爲詩者
[002-18b]
幾何人陳子曰夫弘正慶曆諸先正尚矣遠者更僕不勝
數近則雲間陳黄門先生詩藝衣被天下爲制舉之神臯
毛鄭之宗匠乃其教又徃徃而絕也吾里中有路枚元進
士其爲詩藝也窮研盡態尋變入神屬詞比事引啇刻徵
當其棲氣於毫芒之表歛才於抄忽之端藻不役采練不
損格雋不累道玄不堕理故其爲十五國風也貞淫奢儉
如葭灰之應律也其爲雅也抑何其禱而非夸誹而不怨
乎其爲三頌也穆乎有明堂淸廟之象焉曖乎有祖功宗
德之遺焉先是枚元爲諸生其於詩童而習之殫精而治
之及舉於鄕上計吏車猶寒暑吚唔晝夜繕冩丹鉛筆札
經營慘淡無異於爲諸生時葢又三閱歲而成進士枚元
之爲詩文庶猶古之詩乎若予也少不如人㓜而輕世每
[002-19a]
玩情於技藝間溺慮於淸狂驅筆所之徒成雕繪及其壯
也摩娑五陵之隊馳逐三河之塲一應制科主司不言其
工卽予亦自憎其非工也者倘所謂天焉非耶客唯唯而
退時進士伯兄吏部先生方與予爲詩賦之交而進士梓
其詩藝亦屬予讐校其篇首當有序遂書與客問答者以
序之
[002-19b]
陳石書姜子嘉制藝合刻序
士不幸具班張崔蔡之才屈首陋巷隱約無窮時而求以
有聞於世也實難甚者轗
日久思智亦詘才慮荒謝榮
華邈然昔人云窮愁之言易工窮愁而言工吾以爲窮愁
猶未甚耳洵窮愁奚能工也以吾觀友人石書陳氏子嘉
姜氏不然石書瑰偉英博文章高曠卓犖夭矯傑然以古
作者自命爲當世所推服者二十餘年念生平一二故人
皆巳掇高第位通顯朱丹其轂輿從甚都而石書以諸生
濩落如故不得已而覊遲困頓於逆旅間然石書與予酒
酣嚄唶作蔡澤凉亢語謂冨貴吾所自有也窺其意不恨
子嘉與石書同舍十餘年生平温厚淳謹才鋒內歛天下
一切可驚可喜幽離駭愕鳥獸草木神鬼誕譎之變幻舉
[002-20a]
無所動其中發爲文章窈然而㴱爽然而秀按部就族若
輸般之薈其指端而不敢少溢於尺幅也誠有當世所不
可及者余病矣年齒壯盛憂患紏纏鮮民之生禽喙苟活
猶不自愧悔而腆涊脂韋於當世三尺童子皆羞稱之然
則所云窮愁益甚而言亦不工莫有如陳生者冨貴則顧
盻英竗貧賤則顔色闒茸是惟逹人爲能感慨以自奮耳
行名淪沮一不如人而搦管序二子文二子其謂我何
[002-1a]
陳迦陵儷體文集卷二
宜興陳維崧其年譔
長洲汪 琬鈍菴 維岳緯雲
秀水朱彛尊竹垞 宗石子萬
男履端
姪 洢
頌 書
平滇頌
恭惟 皇帝陛下履㤗承乾繼離出震春温秋肅德符蒼
昊以俱穹西被東漸績比黃輿而並博巍巍蕩蕩帝德難
名祗祗威威皇靈有赫卿雲似葢景團姚后之鄕甘露如
珠曉湛姬王之甕聲教訖九圍之丙典章邁百辟而前固
[002-1b]
巳遐陬異域獻狀鴻臚絕徼殊邦編名屬國騐東風而受
隷碧砮充庭測海水以來王赤車集闕者矣獨此狡焉忘
其蕞爾㐫踰射日乆倔强於九隆六詔之間惡甚詛天漸
咆哮於㽛町哀牢之國始也兎惟營窟俄焉虎乃負嵎加
之羣籓逞犄角之圖因而三蘗鼓連雞之勢杜
之衆不
過流民馬騰之軍無非乞活髦牛筰馬遘此淪胥靡莫苴
蘭遭斯荼酷此則普天率土咸切同讐負氣含靈無非共
憤三辰之所不佑九伐之所必懲然而 帝曰無庸 皇
惟不怒彎雄弧而誓將首殱蛇豕聲援倚長劍以興師先
剪蚍蜉種類蒼頭長鬛叱咤風雲戰艦戈船慿陵霄漢蠭
旗西指則殽函之千嶂都開犀甲南征則甌粤之百城齊
下一揮靑兕交廣歸誠再濯黃龍巴巫效命屬渠魁之稔
[002-2a]
惡㝷巨憝之逋誅王敦䟦扈詎漏天殃蘇峻梟雄先嬰鬼
僇爰是梯衝亂舞以蹙危疆鼔角狂吟而追枉矢霆轟電
影翻鐵索之橋海走山飛聲振銅標之柱毋波雜種立
致土崩莊蹻何人終於獸駭遂以康熈二十年十月二十
八日恢我邊疆入其郛郭蚩尤肩髀狼籍於㴱溪宻箐之
間袁尚頭顱顚踣於邃谷殘崖之次惸惸狂穉赴此灰釘
孑孑童騃隨爲𦵔醢𤏡僮萬指歡呼於葛相祠邊蒟醬千
甖大酺於㸑王碑下山川重秀天地再淸葢逆賊吳三桂
者勝國㣲員前朝末將向者蹠穿膝暴原無勃蘓報主之
誠當時擊楫臨風寧同祖逖動王之志徒以耽情優笑蠱
慮妖滛石崇之嬖幸辱在兵間羊侃之侍人歸於幢主窮
而投我饑則附人魯國𥪡牛之惡肇始童牙魏時司馬之
[002-2b]
心彰於行路且夫圈牢小物祗工鳴吠之長縧鏇微姿僅
備驅除之用本朝坦懷覆幬大度優客本無疑忌啟漢皇
信越之嫌并鮮雄猜召明室胡藍之釁是卽處之冗散猶
當衘感如天秩以寛閑尚足蒙羞入地何況非親非懿寵
被山河爾公爾侯
侔帶礪爵冠樊酈而上名叅㓂賈之
班毛郕魯衛視彼親籓羽葆旌旄升於大國國恩巳甚天
眷原奢而乃妄矜螳臂濫干赤族之誅恣効鴟張自作湛
宗之孽假僭竊以肆其無聊作披猖以益其老悖危亡相
續糜爛爲期能無刋之九鼎凖檮杌以同奸鑒在千秋與
共吺而比慝者歟臣欣逢盛事敢矢雅音頌曰
於爍皇淸孚於函夏爟火升烟
蕭奏假鳬人縵樂笙師
吹雅萬邦棣棣執籩侑斚一/章臘祭而膢旱祭而雩隴多馴
[002-3a]
雉澤有騶虞誓衅爾甲誓卧爾枹曰靡有孽苞庶同奠厥
家二/章遏彼蠻髦竄於炎荒梗我聲教侮我
章弗賔弗庭
爲蟊爲痒曰爾居維何昆池瀾滄三/章昆池浩浩育此鯤鯢
瀾滄漼漼舞此酼雞糜我芻茭哀我旄倪誰生厲階八年
於斯四/章帝赫斯怒爰奮厥武䖍劉貙豕張皇虓虎蹙蹈巴
巫騰驤荆楚百萬紏桓屯於城下五/章匪堅曷攻不攻而摧
匪峻曷踰弗踰而開降其脅從殱彼渠魁㸑舞渝歌山呼
子來六/章㨗書宵奏敬告山陵類於上帝時我嘗烝紫𦦨噓
呵隨風而升凟鬼嶽祗恍怳凌兢七/章乃赦天下俾大歡喜
復租賜爵刷摩垢滓甿蜡於郊商歌於市皇淸有祜於萬
年祀八/章
[002-3b]
[002-3b]
醴泉頌代
總督三省尚書白公宿應鈎陳星躔華葢弓刀褒鄂從龍
居日月之鄕甲第崔盧躍馬得風雲之氣陶太尉門地尤
高專作八州之督郭令公班資最貴親總九路之師籌邊
而玉帳摩天料武而金笳沸地於是盧龍城上獨設雄關
涿鹿州前還開策府矧㡉海實神京之臂指至宛雒尤天
下之咽喉齊宫魯殿悉凛兵符滎澤敖倉咸遵節制若恒
嶽若岱嶽若嵩嶽朱旗殷日一歸綂轄之中爲冀州爲兖
州爲豫州鐵騎嘶風羣在指麾之下公則朢重甘霖化弘
時雨躬斟大斗以膏黍苗手挽銀河而洗兵馬亷泉不竭
吏民沾濯漑之需古井無波掾佐飮汪洋之度無何而邑
多眢井㕓盡醎泉公於署旁親加相度畚
甫及渟泓巳
[002-4a]
盈先是我公曾徵吉夢陽休之將登三事夢見蓮花逹奚
武正典同州夢邀甘㴻公則天㪺聖水兆始他年神灌香
河祥呈今日甘同玉女之漿淸比康王之谷徘徊嘉歎顧
而樂之夫橘井鮑姑徒誇諺誕球欄綺幹祗葢奢靡靡有
當於休嘉究何關於盛德至夫張陸二宅井以人名瑯琊
兩山泉因釀著亦第文士之風流詎屬名賢之感召若乃
廣利貳師㧞佩刀而山泉自出耿恭疏勒正衣冠而井水
橫流忠誠動夫天地語豈誣乎志氣協於高㴱公其是矣
爰則繞以宎廊沓之銅甃鏤楹髹楯垂鏡裡之雙虹素綆
銀床舞天邊之獨鶴時乃上日落成羣僚戾止鞾刀夜壓
數碣石之雁飛閣道晨游看滹沱之木落兵欄月冷盧從
事因而賦詩壘府星高鮑叅軍於焉命酒欣茲盛事廣以
[002-4b]
流傳某忝屬員恭爲斯頌頌曰
於爍皇淸介茲祉福上帝命之奠乃九服地不愛寶天用
降康白鱗萃囿朱英集房桓桓我公出鎭燕涿左綰淄靑
南襟穀洛我公至止文恬武熙含和飮德浥我嘉師非惟
浥之又滲漉之雨澤瀌瀌復汜濩之祁寒暑雨我公是咨
木穰金饑我公是毗水匪資車旱匪資皮我公在焉康斯
阜斯三江旣導九河旣釃北通朱戸南曁黄腄溝鮮捶
士醉而僛城無負汲百雉䯱髵瀼瀼湛露爰降於軒匪降
於軒有命自天帝則惎之神爲告焉何以餴糦冽彼汍泉
石乳遜飴天漿失鮮公拜而受以祀以禜眷彼鴻濛食兹
溟涬餙以文石縆之修綆斟之酌之井渫用慶瓴甋旣周
豐碑屹然我人作頌億萬斯年
[002-5a]
[002-6a]
與吳駿公書代家大人
明公人倫淵岱風雅鼓吹當今之王茂弘謝東山也僕素
承家學訪季長於扶風揖蔡公於洛下獨以未得見明公
爲恨芳華終緬裁明月以叙心玄輝自遐佇白雲而抽志
中懷藴結如何如何惟是諷詠歌詞不去口實昔年白下
洛陽嘆羡於舒章今適吳閭琵琶服膺於聖野又何異拍
洪厓之肩把浮丘之袖符其霞舉乎僕丁辰不偶遘遇孔
艱沈約帶圍自憐憔悴徐陵宗族何處飄蓬然而見銅雀
之花飛不無述作値南皮之雲散閒著篇章所朢明公相
爲賡嘆則彦升之感不擅曩時虞翻之傷永消今日矣又
近者石城諸友爲雷周二公立祠於正學先生墓側耑懇
名篇一爲碑記庶幾莫愁湖上時來堕淚之人金陵縣前
[002-6b]
長種還䰟之艸數行仰凟筆與神俱明公義切塤箎言敦
蘭
修卞壺之墓自有㴱情答秣陵之書當爲極筆又無
煩覼縷也
[002-7a]
與芝麓先生書
籍甚芳華彌勞眷戀才慚枚叟虗邀梁孝之知曲豈王郎
曾入謝公之聽憶山川之綿麗當賔從之淸新抽毫於臨
春結綺之旁授簡則庾信徐陵之荀家羣少夜夜薰香
何氏諸郞朝朝傅粉奚圖下走亦遇明公依劉於石子崗
頭御李於莫愁湖上嗟乎生也不辰㓜遭離亂陸機去國
竟逢吳室之亡伍員知幾預料越兵之入對成孔雀自悔
才華賦就鴛鴦尤増離别於是撡絃泣下搦管悲來北渡
蕭綜時聞落葉南歸苻朗每見江流客自傭奴鮮擊堂前
之筑人非太子能吹天上之笙固巳箭泣長揚豈但河悲
酸棗自别以來心焉如掇朝看分野但直牽牛北朢關河
莫逢征雁恒衘觴而屑涕閒引鏡以廻腸不自知其爲愁
[002-7b]
不自知其爲苦也僕之侘傺巧曆莫算縁其遘閔厥亦有
三僕家珥貂蟬世叨恩澤丹輪絡繹人傳王謝之門白塵
連翩世曰袁楊之裔而壯逢淪賤晚會流離鐡籠宗人翻
欲湛田單之族葛衣公子空思謁任昉之賔豈衣冠之選
自昔原開而門第之科於今永閉斯僕之自恨者一也許
子將月旦士林郭有道人倫東郭僕之祖父庶幾似之屬
漢祚之將衰乃黨人之不競部分南北盡是房周京異東
西誰爲晉鄭而天心稔亂人事多携洛陽市上未燃董卓
之臍晉陽城中尚䏷華元之目遂使合浦之珠巳盡成都
之卜何從斯僕之自恨者二也王㣲文藻毎嘆途窮謝眺
才情屢嗟運盡於茲爲烈自古巳然僕渉筆輕華持身狂
躁少工聲律不嫻内則之篇長憙詩歌夙昧歸藏之作形
[002-8a]
容臺殿則思竭於靈光體勢虗無則巧窮於景福而日月
不居性靈坐夭蘭陵蕭繹懴彼文人楚澤靈均歌夫司命
斯僕之自恨者三也以斯三故積有百端加以崔亭伯宴
歲多憂張平子閒居不樂學元龍之豪氣難卧高樓豈敬
仲之後人慣奔他國江淹賦别衛玠言愁吁其悴矣能不
悲乎閣下虎視帝京鷹揚上國行矣雲塗勉旃天路江南
草長特郵季重之書冀北花飛朢報休璉之札
[002-8b]
[002-8b]
上芝麓先生書辛亥
載别旌門四更蓂莢感知慕德泣更劇於虵珠怨老嗟卑
身竟同於燕石馳惶無地哽懼自天譬之越禽戀燠終思
近日之鄕代馬衝寒恒有凌颷之氣人之情也能無歎乎
粤自南陽雉雊陳寶雞鳴日月炳乎八紘乾坤奠其四極
恩波湛濊北通弱水之邦瑞氣昭囬東被無龍之國凢夫
禀氣靡不蒙慈獨有文人善於失職餘姚書佐不無拾橡
之時丹陽布衣或類翳桑之客而崧薄劣猥荷帡幪予以
吹噓長其聲價此則蜹毛蚉翼悉藉生成枯木朽株咸歸
雕餙頌颺曷極銘鏤奚言自入中原於茲三載託貴游之
後乗厠幸舍之末行徧歷兩河頻經八郡百凡風緒彌觸
悲辛聊借叢談以資撫掌慨自蛾飛玉塞蟻潰金堤旣七
[002-9a]
聖之路迷亦百王之道盡漢臺晉闕共廢壘以縱橫伊鼎
姜璜並頺垣而蕪没兎苑賦詩悵鄒枚之不作吹臺縱酒
盻高李以何從復奚言哉此固然矣若乃邯鄲爲游俠之
魁朝歌乃輕華之窟玫瑰作墄東京樊重之家玳帽爲梁
西洛石崇之宅或奕洛瓌之所割據或賀六渾之所攘竊
三條夜啟游騎歌鐘五劇晨開販脂削脯此皆歷代名都
累朝勝域今則空餘風月無復綺羅淇泉罕巧笑之人趙
國乏報恩之士魋肩齲齒卽曰洛陽女兒葱肆餅傖便是
叢臺年少詎堪揚扢徒滋閔嘿是以刻意矯除刮磨豪習
孤行峭厲消耗壯心抱螙簡以終年託螢編而永日玉杯
一卷珠海千凾非狷非狂如是而巳所幸學善陸沉性甘
徽纆賔從念劉禎之疾主客知原憲之貧濁酒素琴差無
[002-9b]
患苦宵鐘夜漏聊用襄羊以此自寛毋煩相譬且夫楚腰
信美不登展氏之床秦缶雖工難悅趙王之耳何則意脗
者易爲容而情乖者難爲洽也是以越石抵掌於晏嬰之
側於期搤腕於慶卿之前魏齊亡命乃客虞卿鬷蔑不聊
爰投羊舌無他素蒙根柢之知則畧其疻痏夙荷優容之
雅則假以羽毛耳崧之藉庇廿餘年矣不幸崩摧酷遭割
罰年逾知命尚乏嗣㣧巳成張壯武之心疾時類羊南城
之淚流巳於啇丘擬置一媵非云曼倩之小妻聊比樂天
之粗婢或者李家先德尚産衮師阮氏淸門將生遙集蓬
頭歷齒妄思以買得爲名執繖擎箱謬計以醜奴作氏然
而客本畏人居尤不易必頼汝南長者寵以輜軿許下羣
公恵之談論此其萍跡或免蓬科倘有高軒入魏幸言朱
[002-10a]
亥於市中至於絳綬游吳願述伯鸞居廡下用茲仰凟伏
冀台慈更有鄙懷綂祈尊鑒崧以盧蒲髪短燭武精亡處
處揶揄年年毷璪正使石塡武擔詎塞愁倉土運黎陽難
平恨棧瑤姬無掃塵之竹玉女寡洗頭之盆將畵葉公之
龍遂牽荀息之馬雖復井公縱博寧能索笑於仙家卽令
鍾子刺船詎便移情於海上方今成均廣闢石鼔弘鳴六
舘之側負笈者三千四庫之旁横經者十九若獲策其謭
劣竭此涓埃一觀太學之碑便脫諸生之籍未知此語果
合事冝佇朢台裁以爲進止嗟乎來日大難獨居不樂天
上之愁萬里人間之怨千年困豫且之赤鯉猶然仰沫於
洪波燒㸑下之焦桐尚爾驚䰟於妙曲辭寜叙意書不宣
心維崧頓首
[002-10b]
與葛瑞五書
弟束髪藝林卽奉賢豪長者歡日從江左諸公訪西曲之
翠蛾馺娑宫外問東隣之羅韀玄武湖邉彷彿華林之游
依稀壽光之彥比來年齒壯盛世故横决欲如疇昔無復
事理何圖梅福尙存管寧無恙得與足下一晤於鹿城再
見於虎阜豈非亂離之快事知巳之美談乎别來情狀益
爲落魄覊遲北府萍梗南徐都無樓䕶之鯖空有馮讙之
鋏龍仙足下其又何言夫花栖簾幌庭謝綺羅竟陵所以
發此哀音孟嘗於焉和其悲曲僕自惟神氣淸羸精魄散
佚朞功無强近之親肺腑乏交游之勢竊見夏存古華亭
年少鋩掩金刀侯智含上谷才人泉埋玉樹弟又何人以
堪長乆縱復翩反樽爼之間含吐宫啇之末焉能與楊雄
[002-11a]
[002-12a]
與周子俶書
捧讀足下東岡文集體格高邁筆徑奥崛崔亭伯馮敬通
之亞也又誦東岡詩集麗而有則怨而不傷味此雕音玩
其妍手非陳黃門後一人耶崧不敏浮沉鄕曲拘牽文墨
又以㓜遭疾病長經戎馬無王粲依人之策而有禰衡傲
物之累寡陸機入洛之志而抱沈炯思鄕之哀用是文思
蕪落行事穢賤竊附孔門盍各之義私有撰屬聊代萱蘇
旣而思之丈夫生不遇時終不願托三寸柔管與徐孝穆
宫體江總持艷曲爭優劣也足下雄文麗製掩映江左盤
龍慷慨餉阿杜之雙釵公瑾風流顧小喬之一曲君家故
事豈與鄙人弇陋揆其嘆息者矣弟近托跡蘭陵旅舍花
飛覊樓月落貴里毛生居近蘼蕪之巷西陵卞女家隣荳
[002-12b]
之街弟於是聽銀箏於倡舘投錦瑟於香奩未免有情
奚能不恨所以匆匆尺素未遑爲足下竭其思致少充歡
樂者以此
[002-13a]
答冐辟疆先生書
桃葉渡頭莫愁湖上論心浹月把臂連宵申之風雨之盟
重以雲天之誼雖漢室公卿莫憐王粲而長安故舊猶問
何戡以至追陪庾亮之樓出入石崇之谷池臺歡讌則陸
孔連鑣歌舞游從則庾徐並轡身雖離亂快極生平一别
經年何常不嘆念江淹於天末似有羅人眷謝眺於雲中
微聞弋者旋知康吉奚俟欣榮計孝穆欲寄李那之箋旣
魚書苦短卽趙至擬命稽康之駕復雁路愁賖兩者躊蹰
寸心緯繣適因他事滯跡吳門猥荷隆情枉煩蘧使憶昔
歌驪之日亭曰勞勞睠言執手之時誓成旦旦臨岐一慟
行路爲悲崧實有心敢忘夙諾卽如今歲心結成言學虞
卿之著書纒懷閉戸媿長卿之作賦息意行游徒坐管寧
[002-13b]
之床未設馬融之帳況當命至能不神馳祗以婁子江邊
欲訪東山之墅闔廬城內尚淹北海之樽朝旋里門夕發
䢴上斷不稍延晷刻屢積諐尤也拜嘉星晚謹登鮑叔之
金擊汰露初竚見陳樽之轄書成對客悰繫各天
[002-14a]
與周櫟園書
南薰洊至屢枉瑶華旣隆加璧之施又荷捐珮之雅循環
來㫖端緒緬然乃當魚雁之來正有犬馬之疾筆札雖具
驅染未閑茲者金風薦爽畧可勝衣玉露初零差能滌硯
謹遵明教作頼古堂赤牘鈔序一篇囑彼行厨納之記室
所愧質同燕石難爲和氏之珍材豈豫章謬入鄧林之選
高山在朢盻畵㦸以相思淥水非遥撫金徽而自惜時方
秋也人曰歸與後有嗣音更希作報
[002-14b]
[002-14b]
與吳漢槎書
弟才思誕逸姿制曼落又常卧疾同於趙岐閒居甚於潘
岳用是頺放靡所撰製緬遘芳徽㴱相欽嘆夫風騷逓降
厥有淵源雅頌以還非無堂奥吳歈越艷匪擬古不爲功
漢樂唐謠惟諧聲乃爲妙今有苦寒大謬明遠之篇游仙
盡失景純之步李陵河上之作未極纏綿崔顥房中之詩
實乖輕薄雖工倩盻不嗣風人總騁宫商奚關才子僕懷
此恨積有歲年何圖今日遂見作者嗟乎漢槎上下數千
年屈宋以來徐庾而後雖鴻文麗製不絕於時而亮節驚
才罕聞於世僕旣幽懣惑溺浮沉蕪穢久歇性靈長辭篇
翰而一二海内名賢黃門蘭摧舍人玉折方檢討吹簫而
乞食吳祭酒挾瑟以陽狂縱有音容幾於星散其他姓氏
[002-15a]
靡不蓬飄吁其悲矣心傷悴矣然而德隣不孤伊人尙在
魏交讓發藻於海隅侯武功蜚聲於江表華亭年少大有
才情西陵諸子都饒風格方今戎馬蹂躪人物散失毎遇
一賢何常不嘆況我足下素愛王充之論極憐庾信之哀
僕所以願同㴱詣共扶絕業者矣冬間别後准擬卽過松
陵而到處淹留旋歸桑梓鬬雞之社日相牽挽會獵之約
未遂心期總俟春間定成良晤臨文寄意不盡願言
[002-15b]
答毘陵友人書
維崧頓首自頃世故暌携心期契濶猥承壇玷濫厠敦槃
蒙彼丹黃長茲毛羽維崧幸甚不意近者移書飛翰連名
累牘發凾伸𥿄疑懼交并㝷思形跡大相紕繆卽有事體
了無故實夫維崧山中鄙人耳吹簫屠狗少足淸狂販繒
削漿近仍落拓固已握醴陵之筆不禁悲來聞子敬之琴
何辭泣下諸君子以維崧素稱家學薄有浮名收之品類
之中賜以齒牙之末謬矣謬矣徒以析胆剖肝誓言頗重
乗車戴笠義分猶隆勉餙菲葑上承高厚絕未嘗敢自相
離異致來諄切也夫陳餘去趙不無意氣之嫌樂毅辭燕
間有風雲之朢弟於二者旣以無之卽有他焉未聞命矣
夫朋友之道異於委贄氣分之感重在班荆若以越境之
[002-16a]
交來相誚讓投軀之後槪絶心知或以再預南皮重盟北
杏爲崧罪者則益未敢信也崧自結髪以來與賢豪長者
游十餘年矣今日以後豈無王貢之知卽今日以前大有
孫周之契不可云一經息壤便作參商再過山陽都成寒
暑於期刎頸本屬新歡聶政屠腸尤關宿好若以當年矢
天指日視若子虗則今茲拜母登堂旋爲昔者諸社兄又
何得以敦茲舊雨爲間我新交乎至於同盟之事畧去猜
疑一室之間惟圖繾綣灌夫杯酒旣可相忘藍田捐忿何
難不復不祥姓氏乆爲刀爼之人無頼行藏甘作馬牛之
應䦧牆同室受之如飴關弓其兄有如此日耳大抵風颷
斫起始於貴邑初因文友遠出遂致輈張猥積涓塵頓成
海嶽弟所以進此一言者所患不在於陽羡所繫首在於
[002-16b]
毘陵若諸君周旋如舊何爲下邑頻煩陶侃之旗苟吾盟
金石不堅豈獨下走偏割管寧之席相提而論情理甚明
痛哭而談涕淚交集不然昨日弟兄今茲胡越一門之內
自極兵威翩其反而何嗟及矣主臣
[002-17a]
[002-18a]
答周夀王書
夀王足下昔臨淄答公子之書僕射報故人之札枚臯淹
麗叙懇欵於篇章謝眺淸華譜中誠於牋奏以及曹家二
妙蕭氏諸王李那塞北之篇丘遲江南之作上下曩徃代
有其人千餘年間若斯而已何者明月不投於瓦礫梗柟
不列於朽株過高唐而效其謳歌游睢渙而師其藻繢珠
玉以並御爲榮宮啇以同懸爲樂也足下汝南閥閲江表
聲華許玄度之淸通裴叔則之名理景顧則以李膺爲師
趙至則以嵇康爲友樂㫖潘筆固已萃爲一人轢謝凌顔
奚得離爲二美何圖中路濫及鄙人辭㫖慇懃情文剴切
夀王足下文人相輕自古有之況在今日尤可歎息憶昔
檇李共相締結刻覈文史考据經術孫龍堅白之辨晰其
[002-18b]
源流白虎同異之解闡其堂奥興公賦體赤城之霞氣十
重子山序言玄武之明珠六寸僕方引藉若輕塵之御順
風君更謙冲若腹毳之資背羽時有口語横屬詆娸加以
淸狂目爲輕率嗟乎此敬通掉頭於渭水子㓜耳熱於南
山元叔有囊錢之悲孟博抱淸流之歎也且夫鍾鼓以饗
爰居千金乃資敝帚騏驥與駑駘同皂鴻鵠與燕雀爲羣
自古而然於今爲烈若使盛憲之年易永張衡之志不愁
酈文勝不緯繣於范陽崔亭伯不煩紆於涿郡則雍門之
畔虗傳累欷之賔谷黍之隂果有噓枯之容矣詳味來㫖
纒綿鋪叙至所㴱羡似在鄙人此足下愛我之談非古人
相知之論也僕之兄弟雖粗渉文筆未升堂奥乃者時勢
遘會搆遇坎壈郄太傅之亂離戴處士之棲寂時復咏史
[002-19a]
租船哀其淸厲負薪鹿車悼其辛苦而足下嘯歌自適篇
藉爲歡翺翔於藝圃之中放誕於塵埃之表何其快也豈
足悲哉近聞灌夫有同産之服子猷有登床之言則僕與
足下人倫之際榮瘁殊塗然而踈宻之間悲愁一致也今
夫韓起䨇環何能並見張華兩劍豈必俱來是以天忌其
才豈止人惜其寶足下雖誼㴱如手哀篤同生而覽舉封
胡尚餘二少到漑到洽不止一人奚乃技輟成連遂至絃
摧促杜乎至於足下譔述尤屬必傳譽重靈蛇珍同和璧
而足下虞其覆瓶遽欲焚硯患其獵屐頗懷投筆此在鄙
人實所未喻夫樊重之宅必有瑰麗之觀王根之家自多
妍華之餙倘非世猶繩結人盡空桑焉能置芳澤而不陳
黜鉛華而弗御是以驪宫雖誓猶傳蕩魄之言香國雖賖
[002-19b]
亦著驚䰟之論裝之玳瑁君無間然返之椎輅非所聞命
夀王足下宛委之洞屬有藏書酉室之山非無秘籙袁閎
土室難與久居蔣詡荒徑未遑塊處歲月不居毋徒自苦
爲也
[002-20a]
與陳際叔書
際叔足下載披新製歡笑無量循環把玩不啻口實慨自
江表䘮亂文籍散脫掌故流落有同甲帳文史毁棄便類
羽陵風尚所期惟在足下今兹書叙大似休璉其餘撰述
自多傑作夫以孔璋之才不閑於詞賦士衡遒藻亦以手
重見訾固知雕蟲小技未可輕棄也足下諸賦巳必傳矣
僕才質疎放姿制誕逸頗致藍田狷忿之譏時叢平子輕
狂之誚間有侯芭嗜竒之癖時多吳質好伎之累毎當四
節之會風日閒麗親懿稠宻丹輪徐動華軒遂盈當斯時
也賔徒迭進則神思轉給簫笳互激則酬應彌妙昔大梁
侯方域常作文章必須聲伎僕不幸遂似之至於别崇臺
入曲房弛華裳跕利屣銀燈乍滅文纓巳絕臣心最歡才
[002-20b]
能一石何論八斗且夫燥濕之理各有其宜動静之性奚
能一致若使龍泉不試之盤錯騏驥不驟之康莊則羽檄
何以擅長於枚臯書凾何以著穪於齡石今者塗路旣局
神明有限塊處怵息忽焉終日已失禆諶謀野之助幾蹈
莊叟文犧之喻而欲矯厲文采以供撫掌豈可得耶將毋
過髙唐而善謳歌臨睢渙而思藻績祗爲欺我無關實事
也會有事務未能牽綴崧白
[002-1a]
湖海樓詩集卷二
宜興陳維崧其年著
頴州劉體仁公㦷 維岳緯雲
宣城施閠章愚山 宗石子萬
新城王士祿西樵 男履端
吳江趙 澐山子 姪 洢
乙巳
黃橋客店夜遇范女受僕知女受便以今日離東臯
矣爲之悵然却寄二絕句
野店荒雞咽復鳴春宵寒重夢難成如何此地思元九纔
隔梁州半日程
其二
[002-1b]
二女明粧世所無雙鬟窈窕映晴湖輕帆輸爾過彭蠡飽
看春流大小姑時女受將/遊豫章
花朝待毛亦史不至
春雲千縷捲靈綃次第風光度綺寮最不分明惟燕語絶
無聊頼是花朝蕪城作客腸應斷婁水懷人信轉遙一樹
辛夷開又謝夜來微雨更瀟瀟
淸明
半作晴和半雨絲禁烟時節倍淒其新蒲細桺吞聲處把
酒看花憶弟時日落江城斜畵艇春隂水國掩叢祠去年
記得逢寒食曾聽餳簫此地吹
虎兒行阮亭第三子/小字虎兒
王家三子天下無大兒獅子次豹奴小兒汗血更英邁兩
[002-2a]
手據地名於莵瓊枝璧月作姿格湘烟灃水爲肌膚啼饑
那肯索棗栗出口輙欲窮師儒漁洋山人風格殊跌宕六
庫凌三都生平作人無長物縹緗琬琰排官厨鶴柴五日
一休沐膝上徧箸三童烏虎兒最小極了了一尺繡
翻
天吳誦詩似欲窺象罔擺脫俗韻存淸癯君不見李家衮
師好兒子苐解坐笑張飛胡南朝亦有小名錄阿瓜阿乞
眞駘駑何如王家小兒異三歳跳盪誇龍駒世間萬事終
區區阿翁何不爲歡娛
水繪園三月三日修褉同邵濳夫王阮亭冐巢民先/生曁毛亦史許山濤冐糓梁
靑/若
褉堂背城郭水木紛陂陁飛絮亦以漫落花行復多幽禽
時一鳴緘情向春華物理有銷歇賢逹將如何
[002-2b]
其二
風光旣駘蕩水雲相斷續輕舸委明潭春厨映㴱竹怱憶
瀟湘波此時復應綠
其三
王郞逹者流襟情獨高寄文奏詎能牽丘壑或堪置夙躭
印渚游暫出洛濵戲泠泠鸞鳳音奕奕烟霞氣
其四
風日旣淸佳賔徒悉韶令晴光蕩蘭畦瀑水滴蘿徑愍度
過江來𥪡義一何勝王裴善淸言靡靡亦堪聽而我㗳忘
言前林響疎磬
其五
禁烟一以過淸和又將至四節詎復停邈然發遐思今朝
[002-3a]
王法䕶定到寒山寺西樵渡江計/是日抵姑蘓
洗鉢池汎月歌
三月上日林塘游盋池花竹何翛翛山東俊人王主客隱
囊紗㡌踞上頭摘船載酒水嬉盛滿園碧浪一何浄映渚
差宜楚簟凉凌波劇喜吳裝靚須臾月華亭杪來窈冥潭
島瓊奩開櫂歌直汎琉璃堆招手便躡金銀臺紛紛沙月
不可辨漠然一碧如輕苔誰何梨園部掠水争瀠洄美彈
哀囀頓至致眠鷗浴鷺群驚猜此時燭龍揚其頦干枝火
樹搖山隈君不見曾稽修竹應非昨王謝淸言不復作伯
時丹粉久漫漶江左巾箱悉零落人生勝遊豈易哉眼中
之人況不惡酒酣夜闌喚柰何萬事一徃如流波男兒有
情且作逹徃事哀樂何其多春燈滅盡水烟發船頭簫管
[002-3b]
一時歇主人携客悄無言淼淼寒流漾明月
贈别王主客阮亭
王君家傍錦秋湖陳生居負蘭陵郭兩人相慕不相識何
由開口爲大噱憶昔鄒陽訐/士曁沈約禹/甸恒向鄙人誦竒作
草頭一點趂騏驥烟際斗影捩鵰鶚此生遽欲執鞭弭爾
後限不躡芒屩世間怪事竟何限四十陳生餓溝壑亡頼
徃徃雜庸保天幸僅僅免俘畧王君三十何堂堂出李維
揚耀朱襮兩人相見便抵掌坐上狂歌歌自若馬矟淸談
街鼓動哀絲豪竹春燈落作官祗辦設茗荈對客何曾噉
蒜酪六年游處無事無口不能言記猶昨今秋七月凉風
盛王君吿我適京洛雲帆破浪誰不羡況復同舟載花蕚
謂西樵/子側也嗟余一生情苦多别人每作數日惡矧君與我比
[002-4a]
膠此意誰能喻輕薄昔游翻悔識君非茫茫從此無歸
着
左寧南與桺敬亭軍中說劍圖歌
寧南嚄唶大出師軍中百戲無不爲潯陽戰艦排千里夜
闌說劍孤軍裏虎頭瞋目盤當中其意自命爲奸雄說時
帳前捲秋月說罷耳後生悲風軍中語秘聽者死寂不聞
聲夜如水左坐一將軍右坐一辯士辯士者誰老無齒魋
顔摺脅醜且鄙得非齊蒯通乃是柳麻子此翁滑稽眞有
神少年趫㨗矜絕倫靑春亡命旴𣅿市白髪埋名說事人
寧南置酒軍中暇愛翁說劍眞無價横刀詎趣提湯烹洗
足寧來踞床罵飄零大樹蔓寒烟翁也追思一惘然西風
設祭悲彭越夜雨傳神倩鄭䖍感恩戀舊纒胸臆故國無
[002-4b]
家歸不得惡少侯王盡可憐三更燈火披圖泣
小秦淮曲十首同葉桐初許山/濤冐靑若賦
小東門外小秦淮水意蘭情事事佳燕子拖烟縈綉巷鮰
魚和雨上銅街
其二
十年情緖不曾消又過揚州第幾橋小倚曲闌思徃事傷
心斜日桺條條
其三
思鄕渾似欲眠𧖟自入新秋百不堪正是水雲寥落處斜
鋪楚簟夢江南
其四
廣陵城外小樓多秋水盈盈剪越羅記得昨宵樓上女更
[002-5a]
無人處注横波
其五
衰柳寒蟬水一城渚禽沙鳥太縱橫今年轉覺流光駛七
月㴱秋景早成
其六
大婦貪居茭葉莊小姑愛住捕魚塘沿流畵舸自來去欵
乃一聲江月黃
其七
煬帝行宫蔓草寒建康城外水漫漫秦淮大小君休管嗚
咽干春總一般
其八
絕代消䰟王阮亭六年客舍爲君停昨來甓社湖頭宿雨
[002-5b]
打離帆一夜聽
其九
桺叟敬/亭詼諧老絕倫戴生戴/蒼冩炤亦通神更逢白下王公
秀天寶鈿蟬剰此人
其十
老去心情不自持絲楊板渚一枝枝誰將碎雨零烟恨說
向風流小庾知此首懷冐/子糓梁
題王子側洗盋圖
幽人山中住自洗山中鉢松聲䀨林杪樵風響天末臨水
澹無言寒流淼空濶
七夕集蜀岡禪智寺碩公房送王阮亭入都
淼淼離程水自流毿毿斜日晚生愁一樽禪智銷䰟酒七
[002-6a]
夕穿針少婦樓此夜淸談同法汰他時紅淚對牽牛蜀岡
極望無多路蔓草寒烟易白頭
爲汪舟次題紅橋衰桺圖同西樵阮亭/豹人爾止賦
垂桺絲絲漾麯塵吳船秋水碧𥻘𥻘楊州風景原難畵能
畵揚州是恨人畵師/江姓
方邵村侍御以像索題爲作長句以贈
方侯跌蕩眞人豪鸞停鵠峙空我曹高軒華貴誰不羡㦸
門行馬縈旌旄燕山老鳳老更健汗漫八極驂盧敖膝前
雛鳳太夭矯勁翮掠地摩雲濤侯也二十冠鵕䴊阿兄對
着紅錦袍其餘小弟各橫絕門地一與才名高先皇大獵
五柞舘從官繡鞚紛周遭愁鷹俊鶻注目俟勢欲頃刻離
其縧翰林侍御兩簪筆僕隷楊馬奴枚臯一朝蜚語竟失
[002-6b]
勢長歌出塞心忉忉醫無閭北雪破碎賀蘭山脚風蕭騷
生還一夜頭半白僦居且傍蕪城壕凉秋七月浪花白烟
江舴艋吾能撡水樓相見一歎息飛湍迸㵼聲嘈嘈爲余
挑燭話吳質漢/槎幽泉宻箐猿哀號語侯且飮勿話舊世間
萬事如秋毫此時貌侯者誰氏那不頰上添三毛
贈桺敬亭
憶昔孤軍鄂渚秋武昌城北戰雲愁如今衰白誰相問獨
對西風哭故侯指寧南/侯也
其二
紅燭天涯照舞筵當時情緒巳茫然相逢頭白還相笑記
許題詩二十年
贈汪舟次兼懷吳埜人
[002-7a]
旅舍愁無那濃秋把汝詩驛樓臨水處凉月掛城時更憶
東淘客吟成老淚垂乾坤二子在蕭颯莫㴱悲
贈郝羽吉兼爲其母夫人夀
泰州東淘有吳叟生平論交最不苟陋軒詩句苦無多常
道郝君不去口東淘孤冷不易親意者取友皆其倫今秋
竹西見汪子果道君也非常人介推母子眞難及太母明
年正五十飛書遙自敬亭來索我長歌一何急我生踪跡
何茫茫短衣漂泊楓林旁何時得其汪吳軰跽爲麻姑進
一觴
感秋同杜于皇孫豹人冐巢民靑若宗定九王雨相/葉桐初許山濤華龍眉吳暉吉汪舟次左嚴叔
定季用魯紫漪/夏次公分賦
西風颯颯聲哀號長江白浪如山高月明畫角忽三鼔客
[002-7b]
子空堂生二毛時危公等苦貧賤身老若軰需弓刀夜闌
蟲語太幽咽憐汝籬下安能豪
贈成都費宻
三載揚州城逢人問費宻朝出問里兒暮歸問驛卒掦州
風俗誇輕肥何人能知老布衣或云成都跛道士少年縳
屋靑城裏五字能爲石鼎詩一足頗類習鑿齒或云宻也
磊塊人意氣孤岸尤難親攝衣直上公子座膝席豈避諸
侯嗔其餘十問九不應中心然疑莫能定今秋我復來蕪
城有客懷刺通平生乍見姓氏巳相賀復覩狀貎還趣迎
七月巳至六月破揚州城中秋水大爲言錦城十萬家亂
後巴童餘幾個葭萌關上大殺傷褒斜谷中多戰塲笮間
嫋嫋絕鳥雀棧外杳杳無牛羊公孫樓櫓只衰草丞相祠
[002-8a]
堂空夕陽𧖟叢徑仄路難取秭歸徃徃啼瞿塘白帝城高
水雲白只今漂泊離鄕國木棉花發幾囬紅十度思歸歸
不得又言生平事讀書負大志開口不習二代書結髪人
言管樂器每逄知已必纒綿十日要當九見詣出門疾若
千里駒行步昻藏眞丈夫乃知識君苦未易向客所言何
不類勸君何必居揚州揚州里兒難與謀
鈔唐人七言律竟輙題數斷何楮尾
沈宋才高擅景龍詩成評隲費昭容流蘓七寶殊端麗閉
置車中愁殺儂
其二
長鳴萬馬皆瘖日獨立六宫無色時湖海高樓無長物龍
門列傳輞川詩
[002-8b]
其三
神韻天然高逹夫嘉州格調也應無更憐絶代東川李七
首吟成萬顆珠李頎七律/止七首
其四
三唐作者細如毛杜老波瀾一代豪吟到安時殊細膩體
當构處更風騷
其五
汶上相逢殊蔚跂鄭公樗散太委佗飽吟此老七言律字
字公孫劍器歌
其六
大曆詩人劉長卿浄如秋水滑如鶯閒窗吟冩無人會老
向隨州過此生
[002-9a]
其七
弇州善喻唐寅作蕩子中年是乞兒何似韓翃知制誥一
生玉勒與金覊
其八
浣花翁死詩人少商隱篇章劇老成却怪後來多傅會金
荃那抵玉溪生
其九
大能感慨許丁卯别有心情趙倚樓誰說晚唐無妙詣二
公才調也風流
其十
多年愁思太倀倀禪板新來伴夕陽欲讀净名經一卷惱
人心事是冬郞
[002-9b]
贈李令君蔚宗先生
我生畏官長然又重知巳蹉跎四十强貧賤益自喜比年
更客游糊口資薄技半載一歸家幾不認井里親友驚我
還讙呼哄街市憐我久風塵敬我如客子爲余言我侯卓
犖古無比頗亦知陳生時時在侯齒嗟哉士氣衰此物久
敝屣誰於繁劇間知有貧賤士聞風三太息嬾性蹶焉起
作袋入城中明當一御李
賣字翁歌爲龍眠方坦庵先生賦
龍眠老子眞豪雄一生破浪乗長風行年七十正矍鑠自
號城南賣字翁雪花打門月在地破屋槎枒矗三四廣陵
城中醉尉多老翁自賣牀頭字韭花帖上骨格殊春𧖟錦
蠆光糢糊洞庭霜柑三百顆不數鳳尾還官奴攔街小兒
[002-10a]
拍手笑老翁掉頭只長嘯此翁游戲無不爲憶昔金門大
隱時大兒扈蹕五柞舘小兒從獵黃山陲紅牆海戸竒毛
浄玉粒思秋北風勁詔賜從官盡擊鮮羽林年少知名姓
一朝赭衣出國門牛車萬里探河源破訥沙頭斷行跡康
居城外愁人魂吾聞神仙狡獪不可當此翁亦復非尋常
作吏但未作僕射流官詎止流夜郞卽今七十材力强子
孫滿前身樂康翁起彈筝余擊缶翁亟向前掩余口人生
萬事難具陳賣字且換東家酒
贈范羽玄羽玄尊人長白先生/與余祖同年最善
前朝神祖歲乙未翹材之舘招豪賢三吳碩大卿相出爾
父我祖稱齊年我生甫着少保膝醉後弄孫數膠大范
老子交有神同在元豐争得失爲嗔丞相竟投閒二老風
[002-10b]
流恣徃還太湖烟雨一千頃便擕漁具凌潺湲君家德澤
厚而遠聞道驥兒生最晚當時我祖劇懽笑爾日長箋大
繾綣羽玄初生時余祖以湯餅馳賀先/生答書備極濃至書至今藏予家龍顚虎踣眞可哀
一時人物安在哉我家門戸更衰醜欒郤之後爲輿儓天
隂月黑北風厲老屋莓苔憂不細靑熒猶覩昔賢書李潮
八分鍾繇隷余家門屏多/先生署書壞牆渴鯨尾偏掉破壁饑鷹矯
難制至今隱隱筆墨聲澒洞轟作波濤勢嗟余蹭蹬纏風
塵疎濶故舊緣賤貧吳趨作客七百日坐悔失却通門人
余昔讀書吳門二/載竟未一見羽玄揚州客舍一相見話舊壚頭重歡讌東
街蝦菜賤若泥促付糟床壓缸面寶刀出匣馬齕萁男兒
讀書眞大癡酒闌懷抱忽破碎却憶兩家全盛時
送范簡夫入都
[002-11a]
北風颯颯天蒼凉草木搖落梧竹黃霜紅水綠好風景憐
我客游非故鄕覊孤且喜遇范子直拓金㦸爭顚狂賢門
彦龍至吳郡羽/元同行況有烏衣王升/吉怒猊老驥夜相守脫
㡌自命爲渴羗江鱠碪濕飛白雪吳酸匙滑調紅薑歡樂
未終驪唱促子忽告我作急裝主賔惆悵色不懌放歌變
徵聲低昻男兒致身貴彊盛那解閉置愁車箱君家丞相
褒鄂軰十載端坐中書堂相門子弟悉麟鳳況爾材力森
開張入門繫馬家慶畢金貂鐵劵眞輝煌獸肥草淺且射
獵會見神駿馳康莊君不見東山太傅好兄子軍中車騎
呼謝郞此時相送但痛飮醉後直視黄河萬里之帆檣
贈王升吉兼寄吳中諸舊游
曁陽城下風颼飀橫江白浪高山丘布颿峭罷一何怒渚
[002-11b]
鳮沙雁聲啾啾篙師捩柂淚如雨誰人不言客游苦三朝
船抵如臯城萬感胸中莾撑拄主人剪𥿄招我魂沽酒飮
我令我温入門膝席坐未定誰何吳語來嬋娟我耳偏因
吳語喜心知此人定鄕里衆中握手問姓名乃是吳下王
武子王也磊落稱絕倫同行范叔通門親丈夫失意遇知
巳徃徃笑傲兼酸辛嗚呼吳中别來久疇昔賢豪今在否
當時叱咤三都賦此日飄零一杯酒章生素/文宋子旣庭/右之眞
大才記同騎馬姑蘓臺兩家小弟半黃土疇三/湘御舊游欲說
心先哀眼中之人錢鍊百/宫聲與沈韓/倬何日高歌還痛飮疎狂
人更說汪苕/文尤展/成踪跡頻年都未審君歸儻遇諸故人爲
言陳生益苦貧梅花雪壓浪花碧我當一作吳中客
齊景公墓中食器歌
[002-12a]
宣城吳若金爲余言山東益都民盗開齊景公墓
得一物類食器狀縣令捕盗獲之以獻學使者施
愚山先生器今在先生家輙爲作歌
山東惡少慣掘冡半夜潜身穴丘壟蘚滑磚傾怪鴟嘯天
隂隧黒行人恐燈欲蝕沙土痕前和一物巍然蹲腹窪
頸銳琱琢古得非 豆兼犧樽紀甗纍然奚足取臠鼎瓠
肥亦傖父半紅半綠色班駁不罍不鬲狀傴僂嗟乎此物
誰所爲壓倒百榼還千瓻秦班漢血兒子軰敦蜼彛虎堪
肩隨摸金校尉莫浪語靑州從事來縳汝當時枉盗一坏
土此物公然入官府官府者誰宣城公關西夫子多英風
生平嗜古入骨髓愛汝非玉非金銅形模瓌佹製竒崛光
氣猶將不祥袚據案一日三摩娑心知此是古人物嗚呼
[002-12b]
齊景公奈何作事誤生前有馬至千乗死後無人守墳墓
卽如此器尚食時精堅古緻光離離臨淄城中十萬戸皆
言陶氏製作竒人生萬事終塵士茂陵玉椀生毛羽牛山
揮涕漫悲哀至今人恨梁丘據
移居詩爲冐巢民先生曁靑若賦有小/序
如臯城東集賢街者坊號銅駝里呼冠葢王龍圖
策名之地鳴騶者五百餘年冐東林講道之鄕列
宅者三百餘載則有西京上族世住光延東觀名
卿夙居通德韋杜則去天尺五原嘗則有客三千
然而時異勢殊星移物換珠扉靑瑣僅存南國之
龍門斷甓零垣大有西隣之燕子先生爰是加以
相攸爲之考卜孔門顔子惟躭陋巷之居齊國晏
[002-13a]
嬰不樂近市之宅謂某地者境絕風塵人無稠雜
雖曰井㕓湫隘僅容旋馬實則門庭蕭寂雅可遷
鶯於是乍徙琴書仍栽松石堂有介推之母正喜
稱觴室惟仲孺之妻還欣舉案知書小婦助勘丹
鉛遶膝諸孫羣爭梨棗矧佳兒與佳婦共議脯漿
惟難弟與難兄咸精文筆問平原之宅此是東頭
訪給事之莊茲名北垞不讓仙靈之窟允爲仁智
之居用賦五言聊資一噱
朝霽射簷隙晴光散堦除髹几静如沐生白由室虗芟草
課僮僕植杖躬荷鋤旣以秀花竹亦復烹葵蔬我聞陶泉
明昔常詠移居此理不吾欺千載遙相於南榮曝背罷凝
塵恒晏如
[002-13b]
其二
移居先移書鱗鱗若山積一半積經索一半積典籍叢談
脞史軰蒐採及奥僻屏當見性情排連有風格東家有朱
門愛錢若拱璧室無一寸書何異黔婁客先生㴱心人書
淫與左癖流連三十車抵突二千石
其三
令子皆吾弟㓜者隨親居英英珠玉器照耀隆中廬先生
教義方日命循庭除男兒貴立身豈止當讀書作人務大
節處世留有餘至哉長者言此言勝瓊琚君其守庭誥福
善理不虗明年我來游爲君賀充閭
丙午
春日吳閶雜詩
[002-14a]
二月輕帆下太湖烟波日夜客心孤可憐微雨春山裏又
過黃公舊酒壚過葑溪追/感疇三
其二
淸狂我愛王曇首騷雅人推范彦龍花落日斜無一事酒
旗歌扇鎭相從范羽元王升/吉同舍讀書
其三
尤郞狂態那能及醉倒攔街要馬騎拍板檑槌好生活靑
春白眼任支離展成新撰黑/白衛樂府
其四
宋生近作何㴱蒼譚詩說劍眞堂堂人生老友那易得且
與射獵城南岡謂旣/庭也
其五
[002-14b]
憶别西窗十一年依稀猶記對牀眠賢甥近復能高咏穩
徤須看異日傳懷右之時令甥吳/虞升以新詩見示
其六
昨見高人顧元歎茂/倫說君詩比玉溪生今朝恰讀香籨作
喜汝風流劇老成吳江徐/電發釚
其七
君文酷似廬陵筆吳市吹簫識者稀共貰吳娘一斗酒櫻
桃花下與沾衣喜晤越中姜/西銘宸英
其八
東吳亦有沈昭畧意氣居然似乃公自讀宣城詩一卷夜
闌被酒聲摩空沈石均有/宣城游詩
其九
[002-15a]
春欲寒時雨正濃小樓殘燭話重重關山兄弟飄零後同
聽吳江曉寺鐘夜與弘/人同宿
其十
公子牙籖書䍡
鮑娘香茗賦淸新水晶粧閣空如水那
得人間有此人贈吳聞瑋鏘其夫人龎/惠纕紉芳工詩擅臨池
其十一
劇憐小妺他鄕慣亂後年年信息疎好把嫁時衣上淚數
行彈濕大雷書别舍妹曁妹/丈吳鳩懷
其十二
夾浦橋頭浪接天三高祠外桺如烟春帆底欲投何處囬
首東風一惘然别顧茂倫張/九臨諸子
三月三日嵞山豹人約同上金山修褉隂雨不果長
[002-15b]
歌紀事
三月三日風刁刀鯨魚䟦浪聲悲號金焦極望不可渡連
檣巨筏何堅牢憶昨乞食射堂下方孫二叟還相遭官衙
蹋臂一大噱話舊滚滚如波濤五丁二酉被驅使秦碑漢
篆供
搔是夜滿城作寒食鮆魚新傳吳娘糟程公愛客
入骨髓崑/崙意便不欲留官醪老兵欲睡愁我曹負墻耳語
罵老饕别時攔街不肯散約我上已離城壕妙高臺上一
片石可以痛飮歌離騷詎料此意那便遂惡風濁浪心煩
勞作詩一笑報二豪母令懷抱長忉忉晴雨豈妨吾作逹
誓凌閶闔揚其尻詰朝米盡餓不死直須足踏金山拗下
視人世皆秋毫
題嵞山丙午詩卷首二絕句
[002-16a]
字字精工費剪裁篇篇陶冶極悲哀白家老嫗休輕誦曾
見元和藁本來張文濳以五百金購白香山詩本見其/竄改塗乙幾不存一字葢其苦心如此
其二
春雨春隂又幾朝他鄕寒食總無聊把君丙午詩三卷吟
過城南丁卯橋時同客/南徐
米元章墓下作
道逢山中樵指我米家墓靑山四五重桃花一千樹語罷
入前村杳然不相顧
游竹林寺
入夾路巳幽聞鐘意偏悄野塘更淡沲疎竹自繚繞我來
憇寺門春山極明了衆僧汲水廽樵夫唱歌少因思林臯
師結廬此林杪巾拂不復存泉流尚浩淼感此憺忘歸瞑
[002-16b]
翠轉㴱窅上方歇微磬江帆亂飛鳥
由竹林歷招隱未及尋八公巗而返
十日客丹徒春心祗煩懣射堂不可游尋僧當行散旣覺
竹林幽益愜招提坦稍辨僧語多似雜樵歌緩春鳥響交
交澗花開纂纂林㴱逕轉紆境寂情彌欵緬思梁昭明於
焉搆宫舘怊悵溯流風雙笻爲之嬾迢迢八公巗春山忽
然斷
何雍南程干一招飮摩笄山下酒家同方爾止孫豹
人談長益賦
摩笄山下多酒家銅錢三百還能賖溪廽一帶杏桃李日
落滿耳筝琵琶江聲日夜喧京口可飮只聞此間酒更復
相逢白髪多毿毿却抵垂絲桺玉練槌淸鱘鼻香與君一
[002-17a]
吸吞千觴男兒意氣頗不惡何必客游非故鄕興亡今古
多如許春山一杯吾酹汝君不見黃鶴山前劉寄奴何似
摩笄山下戴公女相傳戴顒女摩笄山上以誓終身/不嫁黄鶴山宋武微時躬耕處
贈叢含英孝亷五十韻
當代推人物如君信可傳家聲雄阮曲才調壓甘泉一代
瓊枝秀三秋桂子圓維揚歌吹路淮海孝亷船下杜廽珠
勒長楸躍錦韉金張皆結納潘陸雅周旋是日人如璧於
時月正弦登樓盈士女側㡌艶神仙共記遭逢盛兼聞行
誼全威儀眞可選禮義更無愆鄕國稱徐庶家庭說閔騫
步趨何秩秩容止極翩翩性復躭文籍居惟玩簡編百城
資考訂七畧費鑽研讀史牙籖滿窮經木榻穿名高八顧
上文在六朝先似爾人江總嗟余老鄭䖍相邀分筆札爲
[002-17b]
許共丹鉛猥以覊遷客還爲道里牽孤篷辭罨畵二月到
吳天南國愁花鳥西施罷管絃五湖紋比簟于縷柳成烟
弔古情㴱矣傷春意悄然吾生長落拓乗興卽洄沿北固
貪彈鋏東風一叩舷方干逢把臂爾/止鄒衍恰齊肩訏/士同訪
丹陽尹崑/崙因停白玉鞭魚龍悲估舶戌鼔惱游箯月掛城
樓外江流郡閣前衘杯思郭璞拓㦸想孫權且住爲佳耳
淹留遂久焉客程驚水驛節物換鞦韆卽次瓜洲岸紆徐
蕪苑邉凄凉隋大業飄泊杜樊川會近愁偏劇途長意倍
懸無憑通雁帛有累卜筳篿到日披閑幔移時借半氈相
看剛一笑憶别各經年門巷稀車馬村墟隔市㕓樵風晨
屑瑟麥浪晚淪漣草綠堪行散花紅好種田幽棲宜褊性
僻處謝時賢室邇談諧數形忘禮法捐風流林是竹瀟灑
[002-18a]
社名蓮喜値懸弧節欣霑置醴筵嬌鶯啼斷續飛絮舞纏
綿子夜歌無誤陽春調可憐今宵横彩筆明歳直花甎痛
飮消紅蟻狂吟咽杜鵑三更春欲去剪燭莫高眠時三月/晦日爲
含英三/十初度
得阮亭漁陽道中花朝四絕句和韻却寄
前年寒食春無頼人在紅橋喚奈何記得璧郞偷擫笛鷓
鴣天破定風波
其二
鉢池水竹映名藍去歲逢君酒半酣小作棠梨花下語教
人那便憶江南
其三
今年高卧闔閭城君在漁陽草未生春煖春寒人去久更
[002-18b]
何情緒度淸明
其四
柳絲着水細於烟檀板銀
二月天怱接王郞詩一𥿄春
光好處倍淒然
贈龔芝麓先生
先皇頓網羅人雄龍吟虎嘯凌長風尚書北斗班資貴亞
相西京禮數同角鷹離鞲馬脫轡我公忼慨日言事謹潔
雖蒙聖主憐激昻頗受當塗忌豫章之木何靑葱會須老
汝風霜中木彊自識周昌重戅直偏知汲黯忠無何龍
倐墜地顧命褒公鄂公侍留得忠良輔子孫手撫金牀示
以意我公目斷九疑寒況聞䘮母摧心肝情關家國容顔
換愁極君親去住難周釗夏啟今皇是朝堂趣詔尚書起
[002-19a]
國計終煩老大臣私艱未許歸田里尚書服闋朝至尊履
聲直逹銅龍門屢趨紫禁
朝命獨枹烏號憶主恩白雲
南望悲風木君王孝治傳邦族北闕晨陳人子情東門夕
賜元僚沭茂陵烟草日荒蕪張翰歸心暫入吳知公最有
思親淚併入西風灑鼎湖
宋荔裳招遊紅橋放歌
今夕何夕秋澄鮮宋公邀我乗樓船金簫玉管相間作蘭
炊綺饌羅長筵狂奴故態本跌蕩屠門斫彘恒流涎揚州
閉置作新婦一聞公召寧遷延出郭漸覺野景好沿流頓
益秋光妍須臾舟掠禪智寺紅芙綠篠紛㛹娟酒家零亂
着水面歷歷有似鳬鷗眠宋公此時作鯨飮其意遂欲封
酒泉大呼蹋臂對我語波瀾懷抱追當年憶昔壯遊在燕
[002-19b]
市酒徒劍客何蹁躚一麾詎料置西域三仕復令官南天
扶風盭屋游俠窟鍾山梅里笙歌緣飽看越女天下白曾
聽泰筝聲可憐今年飄泊復到此與君浮拍非徒然我聞
此語巳不懌雷塘忽又當我前離宮别舘竟安在玉鈎板
渚成寒田衆賔淚下如潺湲我歌猛虎尊罍乾舊事豈妨
人作逹對酒懷古非豪賢我醉諸公且屯守不爾此態誰
爲傳
送大司馬合肥公還朝長歌述懷
九秋江水平於掌我公巨艦排空上柁樓被酒願一言歷
歷爲公叙疇曩憶昔鄙人甫束髮爾時長嘯凌一徃鷂子
盤空陡健舉獅兒墮地颯森爽那知天上剰星辰不信人
間足厮養卽云口吃善談諧況復腸肥工跳盪皇天
洞
[002-20a]
運搶攘從此詩書遂鹵莾世許輕肥讓後生天留溝壑塡
吾黨乍能牧豕學公孫差許鬬雞逐袁盎公乎念我在泥
塗崧也作人本骯髒驥老寧羞芻秣恩鷹饑不斷風雲想
斯言雖狂公定賞快若麻姑搔背痒歌闌萬馬忽然嘶醉
聽催船鼓撾響
張穉恭席上其㓜子出揖客聰頴異常兒書長句贈
之
張侯召客華軒東玉缸秋夜眞珠紅柘枝囬鶻分十隊淸
歌妙舞何玲瓏滿堂賔客悉磊砢是日秋色還空濛曛黑
燒燭更洗盞被酒耳後生悲風投瓊格五興不竭微辭善
謔愁輸攻剖駁荆關及絹素抉摘器窮靑銅須臾令子
出揖客謝家阿末王家戎顧盻非常絕矯矯神器不與凢
[002-20b]
兒同阿爺着膝向客言此子六歲躭雕蟲耻繡紫鳯覔梨
栗解弄白筆誇桑蓬君不見張侯罷官頗失勢頼有神物
開心胸我斟一石賀若翁更憶君家張長公
題蕭凌㬢爲西樵所作圖余寄西樵詞有云才子爲/官休亦好弟應荷蓧兄携
杖之句西樵心善是言/屬蕭子圖之余繋以歌
我昔寄君作此詞詞成坐客笑作劇客咎陳生口語狂此
意詎堪以語客君不見畚車田器負且休其人徃徃非恒
儔王家麈尾亦大好若得此物增風流先生兄弟一抵掌
此語公然致伉爽來朝共掛神武冠明年對拾空山橡王
孫門第原蕭梁畵來尺幅何淸蒼披圖把玩色惆悵欲與
我詞筆勢争低昻
西湖三舟圖歌楊執玉太常宋荔裳觀察王西樵司/勲時復各載一舟出没六橋烟雨間
[002-21a]
於其行也林鐵崖質錢作/圖以贈行宋王屬余作歌
西湖綠凈不容涴中有數船劃流過吳天秋只客三人越
夜月無舟一個炤溪螺髻盡斤竹夾水精藍半高座聽來
撥刺白魚響看罷周遭紅葉大一航拄頰無所作音/做一航
跂脚只高卧一航禪榻雜歌板濃淡雲山足功課參差滅
没若相背欵乃空濛如見邏忽憶東華塵堀堁痩馬齕萁
牛夜磨詎比湖山臂堪把但說錢刀面須唾屈子江潭此
亦得司州印渚誰能那乏貲林老更顚狂一幅圖成十日
餓
宋荔裳曹顧菴王西樵招集劉峻度葭園分得山字
借得秋城屋數間再携吟屐看靑山樽因屢合狂名滿曲
爲將離旅髩斑何處砧能催獨夜此中坐覺少雙鬟是夜/覔伎
[002-21b]
不/得心情頓類桓宣武滿眼烟條不忍攀
廣陵懷古分咏/康山
西風一夜生落葉秋山徧昔人山尚存此山人不見緬昔
康德涵策名領群彦蟻視諸貴游鸞吟栢梁殿劉瑾本奄
奴詎惜破其面繞指爲友生好語暱相善指救李夢/陽一事高情
甘脫誤大畧兼狂狷垂老遘迍邅浮家守貧賤游屐到江
淮茲山愜登踐節逝愴具腓憂來泣維霰我生慕英姿喟
焉結遙眷聞其工琵琶循聲會入變惜哉余後時不識康
修撰
送汪舟次游攝山同王西樵吳野人賦
汪生惘惘不自得掉頭告我尋烟巒爲言忽復發竒興攝
山山寺靑巑岏松毛蒼翠鼯倒掛楓皮皴裂蟲相攢牛頭
[002-22a]
雞籠態﨑麗未若茲嶺饒空寒我聞此語意巳王復睹贈
什紛琅玕司勲長句頗光怪東淘野叟工吟歎臨行亦復
强予作劌腸鉥胃神爲殫茲山靈異說不盡竟陵王昔曾
盤桓淸才朱邸太妍好那識世有蕭家鸞雕鐫龍鬼塑臂
胛後人頗惜靑山瘢君行寒月歷澗壑脚踏氷雪行蹣跚
登高懷抱定竒妙媿我傍險無銀鞍酒闌吟苦色怊悵卧
聽堦雨何時殘
爲宗梅岑題東原讀書圖
披圖忽覯東原路乗勢疾作東原歌歌辭刺促不稱意冥
捜便欲凌坡陀宗生健者吾老友吳郞西/崕作畵推老手陳
子歌行頗兀奡長句亦能滿人口此時十月天氣寒百憂
欲集紛無端東原老樹亦何限枳花槲葉都應丹好書讀
[002-22b]
無數白頭仍不遇胡爲窮年死章句東原風物故自佳但
恐君爲讀書誤溪流一帶大坦迤亟買村南捕魚具
廣陵秋興和王雪洲給事
風牀欹草閣单枕怯江聲正値三秋暮嘐然一雁鳴扶笻
支客路挾瑟緩鄕情獨夜蕪城裏含悽惜此生
其二
我讀枚生賦來觀八月濤昔人如可作雖老尚能豪醉眼
貪紅燭微軀誤寶刀忽思關塞客霜色壓征袍
其三
笛聲誰入破不管是秋宵颯沓新愁滿蒼凉舊事遙樽空
呼白堕家破失金貂橫竹吹應裂吾狂擬射潮
其四
[002-23a]
落葉居然下空堦積巳㴱每於跂脚處微作洛生吟老鬂
經交態殘鐘騐客心鈎簾彈楚調感激不成音
送張若思歸姑孰
張生昔全盛家門輳丹轂飛葢擬應徐鳴鞭抵潘陸一朝
倐失勢世事愁跼蹙凉風同作客携手蕪城宿年少辭故
鄕天寒僦茅屋余也感遇均因之過從熟矧君善淸吟新
篇美堪讀昨見沈休文方/鄴言君歸棹速杳靄秋江帆烟中
是姑孰
丁未
春雨遣興示吳中一二朋好
去歲淸明好時節寄奴城下啼百舌江頭鯉魚尺半長鱠
向金碪落紅雪前年三月游揚州桺絲濛濛低拂頭板渚
[002-23b]
少年頗解事留客竟上倡家樓東風染就春流碧今年又
作吳門客男兒飄蕩絕可憐信美湖山復奚益臯橋朋軰
多情親傾心冩意於我眞白日飮酒夜擊鼓約我且踏胥
臺春君不見蟠螭山前風雨大湖雲如綿不肯破辛夷花
落游人稀跂脚高眠一春過
丁未春日范龍仙年叔相約讀書芝蘭堂長句奉贈
兼呈宋旣庭李西淵金穀似王升吉錢宫聲韓元
少諸子
四十男兒學干謁朝游江淮暮吳越漫將衣食累朱門詎
有文章動金闕倦游屢歲賦歸歟故人相値還唏噓勸我
莫作千里客留我共讀三冬書憶别吳閶一年久爲我糟
床壓春酒入座争迎作賦才當筵更覔彈筝手酒酣忼慨
[002-24a]
喚奈何風光一徃如流波女墳湖北鶯猶少短簿祠南雨
正多君家竒書一千軸錦袱牙籖光歷碌願隨潘左伴靑
緗羞與金張鬪華轂嗟余短鬂日蒼浪太息憂來未可忘
鼓撾馬矟差亦得若問讀書非我長
吳鳩懷自松陵拏舟相訪數語别去作短歌送之吳/余
妹丈/也
君從吳江來復向吳江去津亭水驛兩三重此是愁人腸
斷處絕憐小妺慣離居嫁後經年信息疎正是他鄕寒食
近不堪望遠更躊蹰
柬吳廣璧
二月姑蘓柳正濃思君惆悵不相逢夜來春雨淋鈴響錯
認寒山寺裏鐘吳時舘/楓橋
[002-24b]
吳門晤丁飛濤卽送其之毘陵
吳地逢君草色新若爲送客更傷神玉關縱入形容老錦
瑟纔彈涕淚頻水盡南天連驛路鶯啼北郭攪離人蘭陵
鎭上須囬首我在姑蘓巳暮春
開河新樂府
前年大水廬舍没今年無雨井泉竭江南江北盡開河官
司夜點開河卒朝開河暮開河河身龜坼將如何千夫畚
競邪滸淤泥堆積成陂陁三日開一尺五日開十步監
河使者河上住虎鬚錦繖一何怒岢峩大艑誰家子楓林
祭賽刲羊豕船頭打鼓催發船那得河中一杯水官艙罵
吏吏罵夫爾曹飽飯何爲乎河夫聞言淚雙墮家貧路遠
夫常餓君不見河乾田焦冬復春滂沱須頼皇天仁缺釵
[002-25a]
淘得送沽酒官莫枉却開河人邪滸原/本邪許
短歌行
有客在堂有酒盈觴持觴不飮憂來難忘一/解慷慨悲歌以
望終古仲尼旅人獨自愁苦二/解明月滿天西風颯然嗟彼
人生疇能百年三/解空城蒼茫登高斷腸烈士失職誰爲故
鄕四/解坎坎擊鼔烏烏擊缶子如不歡豈我無酒五/解
拙政園連理山茶歌
拙政園中一株樹流鶯飛上無朝暮艶質全欺茂苑花低
枝半礙長洲路路人指點說山茶㶑灔交枝映晚霞此日
却供游子折當年曾屬相公家吳宫花草今蕭瑟畧記相
公全盛日隱隱朱門夾道開娥娥翠幌當窗出平津休沐
自承恩炙手熏天那可論買來大宅光延里占得名都獨
[002-25b]
樂園霍家博陸專權勢石家衛尉躭聲伎燭下如山博進
錢橋頭似水鳴珂騎政事堂西奏落梅黃扉恰對綉簾開
月底騎奴長㦸衛花時丞相小車來小車長㦸春城度內
家復道工詞賦賦就新詞易斷腸銀筝鈿笛小秦王鏡前
潄玉辭三卷篋裡簪花字幾行鳷鵲機忙春織錦鴛鴦瓦
冷夜燒香三月雙棲靑綺帳三春雙宿鬱金堂雙棲雙宿
何時巳從此花枝亦連理沼內争看比目魚堦邉賭摘相
思子花枝傍更發新條玉樹聯翩勢欲高自謂春人鬬春
節誰知花落在花朝興衰從古眞如夢名花轉眼增悲痛
女伎纔將舞袖圍流官巳報征車動此地多年没縣官我
因官去暫盤桓堆來馬矢齊粧閣學得驢鳴倚畵欄遼陽
小吏前時遇曾說經過相公墓巳知人去不如花那得花
[002-26a]
開尚如故囬首繁華又一時白楊作柱不勝悲只今惟有
王珣宅古木千年呌子規
春日雜感
吳關風雪共巵昨歳逢君說路𡵨北去殘年仍作客南
歸孤舘恰相思三春鶯語離亭外二月人來細雨時今夜
西窗重剪燭故人眞與話心期初至芝/蘭堂
其二
吳山絲管雜淸謳曾與羣公坐寺樓半醉偶經前日路重
來㴱感昨年游孤城寂寂花空落斜日漫漫水亂流滿眼
酒壚人不見好慿隣笛動春愁追感葉聖野侯研德/宋疇三章湘御諸子
其三
輦路迢遙綵仗開君王扈蹕有鄒枚巳聽天上鶯初囀又
[002-26b]
報雲中騎早催桺拂六街迷玉樹花飛百尺見金臺憐予
獨宿春城暮潦倒㴱慚作賦才時春榜/初放
其四
與爾當年共隱淪若爲怊悵誤風塵一樽慣下中年淚萬
事徒傷去國春白草琵琶鄕思切渾河𤇺火客愁新李陵
臺畔應思我寒雁南歸是故人懷吳/漢槎
花朝
晚渡雨初歇故園書未來今朝花有意休傍客窗開
荷蘭國入貢歌
一人屈紒立且蹲血色之罽光璘璘十指褁革不得伸一
人齃鼻皮肉皴錦襻兩頭穴若囷以手藏之手不龜其餘
賤者數十人相隨市上行㕙㕙桃花鬈髮飄魚鱗寶刀切
[002-27a]
菜兼切銀俗愛禮數能謹馴恭敬掀却頭上巾觀者雜㳫
塡城闉問事不省顔色嗔嚶嚘咿啞微鼔唇船中貢物錯
叠陳琥珀大者如車輪珊瑚一丈顔色新沉檀迦楠高等
身有時拉折摧爲薪白牛香象尤絶倫竹批雙耳不動塵
下視凡馬徒狺狺嗚呼中朝儉德薄海臣不寶珠玉惟仁
親史書康熈六年春荷蘭之國皆來賔
題顧茂倫濯足圖
顧生顧生爾胡有足不上白玉堦亦不踐黃金闕半酣以
後旁無人笑謂王侯脫吾襪又胡不着高屐踏倡家樓趿
珠履游公子門胡爲芒屩日䠥
此中有鬼愁心魂君不
見太湖萬頃水雲白喧豗惡浪日漰湱其上嵌空多怪石
翻身失脚八千尺踏着卽是蛟龍宅顧生大笑吾何求一
[002-27b]
生兀奡百不愁金盆盛酒汚吾足斥之濯向春波流語君
輟洗且歸去漁歌渺渺前灣暮
淸明虎丘竹枝詞
春雲的的綠堪染吳田漫漫靑欲流江南二月足風景好
在閶門水閣頭
其二
神前呵殿隷人忙繡勒珠牌七寶裝嬴得村農争走匿昨
儂曾見汝催糧
其三
櫻桃花落薺花開盡目靈旗閃碧苔愁殺叢祠諸聖女晴
春不放出城來吳俗是日賽會諸社神悉/至虎丘今歳當事偶禁
其四
[002-28a]
峩峩不動綠雲鬟家住楓橋灣復灣趂取紅衫新借得明
朝更到上方山
贈階六叔
我生失計躭雕蟲叔也磊落眞英雄神明似服五石散意
氣競挽千鈞弓憶叔少年便通籍雕鶚得勢摩蒼穹中年
作官更作逹閩嶠出鎭生英風楓亭荔枝十八娘顆顆都
作堆盤紅擘肌飽啖意巳快竟欲拂袖歸江東噫吁巇我
家乃在滆湖之濵國山之陽叔家乃在韓王之城公路之
浦十年隔絕不得見腹中車輪莾撑拄饑寒衰謝日偪側
何處相逢說愁苦今年夏月揚州城始遇吾叔言平生夜
闌軟語話不盡十里街鼓鳴棖棖我家畵扇百餘軸乃是
仇沈文唐之妙筆發袱能令波浪驚披圖解使蛟龍出叔
[002-28b]
也得之喜無匹近聞神物亦相失世間萬事盡如此叔乎
叔乎亦老矣何況衰宗老孫子先處士有畵扇百餘皆係/一時墨妙樓山集中書畵
扇記是也甲申/先處士中馬阮禍拘守錦/衣衛客某者竊扇歸吾叔近亦散失故及之
題種瓜圖
瓜塍沿老屋三兩荷鋤去各自有經營窅然不相顧
題曹渭公表弟半山樓
不上茲樓踰十載今朝重上更空蒼故添烏几牽人住頓
露靑山引客狂山舊爲樓垣所掩/渭公近始坼去舊夢鶯花消半刦隔隣
楓橘泠千章題詩莫怪頻相負明發孤篷又越鄕時余又/將渡江
偕李瑤田曹渭公弟半雪出城南訪叙上人不値
因晤雲間顧鳳游并懷其同寓蔡竹濤
欲寒天氣未寒時惆悵無緣會阿師歷歷菱塘斜日下冷
[002-29a]
泠竹院野風吹茶瓜屏當來難負書畵經營坐不辭大有
好詩人不見夕烟吟望起疎籬渭公時咏竹濤野沼蓮開/西子面寒風潮帶伍胥愁
之/句
與李瑤田劉維褀小飮邵生家兼聽其絃索卽次劉
安劉先生韻
脆管零絲不忍聞衣香㡌影綺窗分曲中流水琴雙鎖簾
外斜陽雁幾群紅燭昨年同作客余與生曾/同客如臯白頭故國又
逢君心情倚醉誰能那忽憶天涯有阿雲結句懷/九靑也
再同諸子過叙上人半畆居茗坐移日并迤邐盡
城南諸勝至五橋庄而返
昨渉城南歸餘興猶飛飜相約越日游莫負半畆園言出
食不得擾擾縈心魂晨興日初旭游情來叩門遂着向時
[002-29b]
屐再踏疎籬根出郭蹊徑熟到寺器鉢存别日曾幾何祗
覺黃葉繁爽塏坐南榮豁逹敞北軒靑山似故舊再見情
彌温因眺溪上帆并數烟中村曲折憶所歷屑瑟難細論
我友挈蔬脯禪室開靑尊所愧爲地主客乃供盤飡時瑤/田携
具但酌勿復辭樵風正潺湲何當再來過溪水聞此言
吳門道中聞弟緯雲留燕不歸悵然寄咏
諸弟作人俱性癖淸狂阿緯更﨑嶇極知彈鋏非長策虗
擬橫鞭或壯圖骨肉艱難千里隔關河風雪一身孤白頭
細雨愁聞此況値寒篷夜入吳
其二
王謝堂前事巳非舊巢雛燕各翻飛睢陽贅婿形骸瘦督
亢征夫信息稀時四弟在宋/三弟在燕枕上河聲衝獨夜夢中歸路
[002-30a]
怯重圍如余亦僦城南屋月黑衝泥乞食歸
雪夜集季滄葦先生静思堂送李瑤田先歸崇川
客行多烈風節序忽巳殘大雪塡城壕泥汚無時乾李子
作急裝忽别慘不歡四野盡皚皚長路浩漫漫憶昨與子
游問渡來江干帆檣駭欹仄惡浪摧心肝曉行共童僕夜
坐分盤餐如彼鴛與鴦曷令羽翼單主人況愛客此誼古
所難賦詩悉竒麗齊瑟還雙彈而我髪種種心短力亦殫
瞪目無一言但惜杯行闌男兒重然諾下士羞饑寒寶刀
一入手局促非所安莫嗟竒毛困終騐天地寛語㴱夜向
晨起就中庭看且復從此辭翻飛何足歎僕亦將告歸徐
當命征鞍
留别滄葦先生曁令弟方石仍用前韻
[002-30b]
昔聞李元忠徒歩詣高歡一吐磊落詞羞與齷齪看又聞
太史公作書報任安其言絕沉痛豁逹開心肝恒怪鄕里
兒到處攀車闌黥奴夾馬食此客毋乃殘吾生負兀奡兼
畏行路難百憂煎肺腸墨瀋爲之乾晩節遇侍御頓令懷
抱寛欽其天廟器肅然見高寒令弟才不覊神駿脫轡鞍
振鬛萬馬瘖伯樂發長嘆我來貪知巳汲汲類有干古稱
一飯恩詎苐因盤餐明年桃花潭歡笑正未殫獨惜暫分
手覊鳥愁孤单又念行復來别淚何必彈長揖竟出城北
風雪漫漫
陪滄葦侍御過廣福寺觀道塲仍用前韻
八十季太公矍鑠猶據鞍城中十萬戸所恃無饑寒令子
侍御君善行未易殫一心活邦國當饑不及餐用意於不
[002-31a]
覺此事人所歎方其出竒計有若齊田单父老用德之感
激鐫腎肝爲設八關齋糜乳供阿難寺側余僦居其時凍
雪乾侍御禮法幢携我着屐看羼提極精進人天大喜歡
媿余五濁士塵刦何迷漫十指如懸椎對佛不敢彈㧞劍
斫彘肉兼復喜鱠殘焉得斷葷血飽飯隨豊干驅愁去天
上頓令胸鬲寛晩照僧寮燈欲睡何能安雪月滿墻頭唄
聲方未闌
送沈馨聞歸嘉禾兼示禾中舊游仍用前韻
燈下追昔游酸風吹夜闌憶在檇李城折節延古歡相逢
必老軰脫口無疑難城南鴛鴦湖水勢百丈寛故人俞右/吉
與屠闇/伯邀我出郭看是日記大醉折脅墜馬鞍細事極不
忘展轉縈肺肝婁家包子厨嘉興婁包/最有名脆美載食单又有
[002-31b]
三絃老嘉定陸君/陽時寓禾竟上高樓彈别來十載强撫事增長嘆
今冬客江北蕭條風雪寒一揖驚痩沈讙呶投匙餐瑣屑
詢里巷急遽焉能殫側聞甪里街舊物多凋殘君歸語所
知陳子頗平安獨是不能書穿鎚庫口干所以闕鯉魚老
淚徒瀰漫櫩前雪漸消滴瀝何時乾
雪霽將發滄葦先生復堅爲三日留是夜同諸子重
集静思堂仍用前韻
僕夫杖馬箠趣我上馬鞍衝泥走相别苦辭歲巳闌答言
姑且留别易會面難君看雙蠟燭淚亦不肯乾囬憶數日
中勝事詎易殫舞衫歌板窟爛熳霑盤餐歌舞者伊誰陽
文與叚干悲栗爲我吹坎侯爲我彈㓜眇美人曲摧塌烈
士肝更上習家池犯此氷雪寒倚醉踏絶壁見者噤齒看
[002-32a]
但少避債臺畧使詩逋寛人生重行樂年少欺衰殘念此
語僕夫且整當杯歡馬爲返其槽輪亦不須安舉頭便食
酒淋漓汁漫漫誓令雙黄鵠羽翮不復单僕夫黙不言倚
柱徒嗟歎
延令雪後過季吏部嘉樹園
浙浙雪仍滴𥻘𥻘氷未殘絶宜新月映差許素琴彈落葉
扣哀壑疎鐘答遠灘居肰城市內難得此空寒
其二
蝟腹松皮縮蛇條橘刺長眞成斤竹嶺詎減輞川莊傍險
嫌泥滑題詩怯手僵平生慕幽勝垂老願能償
其三
緩步趣方愜墟烟倐以興客愁殘臘去園記昔游曾余去/冬曾
[002-32b]
一游/茲園更莫掃林雪問誰搖夕燈空將騷屑意歸語石堂僧
余方寓/廣福寺
丁未冬月黄子珍百伯母太夫人稱八十觴是歲珍
百亦復六十長歌奉贈
兄作楚江令奉母楚江居懷中洞庭橘柈裡武昌魚兄今
罷官歸夀母當寒夜婦子大擊鮮賔朋日行炙憶兄與我
初定交我時鷇語牙齒聲庭前老木多鸛雀升樹只欲攀
其巢中年跳擲㨗飛走與兄作逹無不有硬句甘遭花鳥
汚肥腸詎覺容顔醜酌酒勸兄兄勿辭有酒不飮眞大癡
吾聞祝融之峯七十二其上巖岫多幽竒赤嶽丹砂母可
膳二酉秘籙兄可披況復聖世重民牧專城莫歎爲官卑
卽今腰組解亦得猶勝陳生炊扊扅母今八十兄六十膝
[002-33a]
下鳳雛還玉立如山紅燭十丈長靈璈仙磬喧兩旁題詩
却羡安仁宰樂事君家不可當
丁未除夕
有弟有弟在亳村手足皸瘃寒無褌矮屋三間絕欹側其
內書籍無一存一兒河邉赤脚走一兒二十難成婚焉得
致汝一斗酒與汝醉擊老瓦盆
除夕與諸公分賦同用九佳韻
今夜堂堂又將去椒盤却喜同吾儕生無百歲休感激坐
有一客能詼諧鷦鷯枝借棲不穩鸚鵡賦成悶可排丈夫
老大竟如此短衣來歲仍天涯
[002-33b]
[002-33b]
[002-1a]
迦陵詞全集卷二
宜興陳維崧其年著
同邑周啟雋立五 維岳緯雲
秀水曹 溶秋嶽 宗石子萬
睢州湯 斌潛庵 男履端
江寧紀映鍾伯紫 姪賜薛
浣溪沙
贈王郞
十五吳兒渲額黃鵞笙炙罷口脂香依稀記是小王昌
未解褰簾通暗語巳能映柱惱廻腸箇儂年紀未須防
癸丑東溪雨中修禊
春水挼藍接遠汀晩山愁黛矗銀屏綠楊城外畵船停
[002-1b]
燕剪輕陰拖水榭鶯翻嫩雨濕蘭亭半溪燈火酒微醒
春日同史雲臣遠公買舟山游小泊祝陵紀事
春水平如簟一般茶鐺棋局委潺湲好風吹去不須還
二月新晴鋤綠笋半村微雨賣靑山人家俱伐/山鬻石垂楊低處
隱禪關
投金瀬懷古
格格沙禽拍野塘離離苦竹上空墻投金瀬在漾斜陽
擊絮人纔憐伍員音/運浣紗溪又産夷光英雄生死繫紅粧
偶憇淸和庵卽事
壘石緣流一逕斜寺門幽似野人家西風黃葉響籬笆
紫入鸚哥名是菊草花中有名鸚/哥菊者其色紫紅歸鴉舅色如花僧雛
竹下自煎茶
[002-2a]
咏橘
秋染包山樹樹蒼高低斜綴綘紗
西風飄過滿湖香
未免爲奴供飮噉用橘/奴事微聞有叟話滄桑用橘/叟事霜紅露白
儘徜徉
髣髴輕軀十八娘生憎柑子道家粧石榴裂齒也尋常
擘罷春纎丹液冷傳來羅帕玉肌凉昨宵酒惡倍思量
船入荆溪思豁然曾傳此語自坡仙擬將種樹遣蕭閒
今日亭臺無楚頌舊時橘柚滿吳天風流人去一千年
藻耀霜林八月中纍纍赬卵石湖東篾包箬裹滿筠籠
天上渇烏偷様好鑄成一點橘般紅蓬萊夜半巳曈曨
山塘卽事
窈窕山塘半酒家浣衣歸去笑吳娃東風吹得繡裙斜
[002-2b]
琴几砑光麋綠竹楸枰𫾣落水仙花碧紗窗影浸山茶
蚌埠卽事
淮河杳似年森森蚌嶺遠攢天風來吹作鱟帆圓
奈熟叟擎千顆雨柳濃兒浴一溪烟黃瓜凉粉趂墟船
雨中由楓橋至齊門
料峭春寒恰未消鵓鴣啼急水迢迢半船微雨過楓橋
薺菜綠平齊女墓梨花雪壓伍胥潮柳枝和恨一條條
月夜虎丘紀所見
小立山塘玩瞑烟市樓燈火未闌珊暗中依約遇嬋娟
風裡繡裙吹浪皺雨餘紅屐印泥圓一鈎春月寺門前
陸上愼移居東郊
背郭沿溪路不遥杏花村裡菜花橋故人和燕定新巢
[002-3a]
藥裹煖分花影曬漁簑閒受柳綿飄小樓長聽雨瀟瀟
水驛家家看打魚晴簷日日喚提壺知君高臥一愁無
乍可小詞塡㓜婦不妨新論著潛夫明年花下引鵷雛
逮下爲閻牛叟賦牛叟兌閣遺徽日妻屢請納妾/予不應間置孔氏一妾三年遣
之猶處女焉
頻笑王家九錫文犢車麈尾事紛紜蔡充兒語最傳聞
毎遣白公留阿素却教坡老買朝雲紅閨若箇不輸君
酒泉子
咏畵上香櫞爲祖仁淵賦
拌蠟匀檀搓得軟羅圓皺西風抛打赭黃毬墮高樓 翠
甆紅架貯淸幽分外宜秋憑皓腕劈春絨和麝粉絡床頭
天門謡
[002-3b]
汲縣道中作
巳過鞦韆節看汲冡苔錢舖纈淇流咽說古今興滅 比
干廟年年啼百舌月與銅盤都缺愁恨織花落處棠梨成
血
添字昭君怨
竹逸約過城南僧舍看梅以雨不果詞以柬之
梅壓板橋玉皺人隔寺墻香透昨朝花下約同遊散春愁
准趂平蕪携手還傍粉帘賒酒今朝細雨太綿綿且高
眠
夜泊鑾江
今夜月明江上綠染吳天新様萬家簾幙火微明佛狸城
一點瓜洲玉糅半笏金山雪透亂帆颯颯響秋江瀉銀
[002-4a]
瀧
菩薩蠻
題靑谿遺事畵册同鄒程邨彭金粟王阮亭董文
友賦
流蘇小掲人初起博山烟裊屏風裡紅日映簾衣梁間玉
剪飛 廻眸驚瞥見笑倚中門扇准擬嫁文鴦燈花昨夜
雙乍遇
象牙局上金星吐香閨戲博紅鸚鵡深院對挑棋厭厭春
晝遲 娘輸籠玉手佯靠紗窗口細撚柳綿兒花冠報午
時奕棋
銀河斜墜光如雪碧虛淺浸天邊月月色太嬋娟行來剛
並肩 䦨干渾倚倦小漾裙花茜風細語難聞亭亭雙璧
[002-4b]
人私語
後堂恰與中門近當時日傍飛蟬髩猶記捉迷藏水晶庭
院凉 侍兒前後邏何計將他躱匿笑顫花枝鞋尖露一
絲迷藏
廻廊碧甃芭蕉葉鴨罏瑞腦薫猶熱春笋抱琴彈一行金
雁寒 聲聲鬆寶串彈到昭君怨促柱鼓瀟湘風吹羅帶
長彈琴
秦淮水閣多斑竹平康院院燒燈讀竹響似行人檀郞廻
顧頻 恰逢紅粉面送茗來瓊扇剛是早囘頭夜深儂睡
休讀書
梨花
飛紅雪狸奴夜撲氍毺月物也解雄雌教奴恣
意窺 潛踪殊未慣猛被蕭郞看羞走暈春潮門邊落翠
[002-5a]
翹潛窺
桃笙小擁樓東玉紅㽔濃軃春鬟綠寶篆鎭垂垂珊瑚鈎
響時 花陰揺屈戍小妹潛偷覻故意綉屏中剔他銀燭
紅秘戲
江行
東風吹綠江南道行人都說江南好紅豆兩三枝低垂聖
女祠 淥波明似眼來往人何限斜日運租船西風跂脚
眠
江流只向臺城打閱江樓上人非也對此正茫茫烟波空
斷腸 布帆揺鐡鹿碾破長江綠囘首望臺城依稀橫吹
聲
和龔伯通寄于生用原韻
[002-5b]
撩人最是眉烟皺勾人不在春弓瘦紅燭奈他何相看淚
孰多 别來渾不寐夢裡人誰至拚倚鈿筝眠嬌音落枕
邊
代于生答伯通仍用前韻
舞餘叠得衫兒皺酒闌䟎得人兒痩郞口似隋何相思謊
最多 昨宵剛小寐書與砧同至砧響伴人眠寄書人那
邊
春日憶西湖次陸藎思徐竹逸倡和原韻
劃波曾到西泠去掠入綠㾗難唾處疎簟雜眠鷗眞成自
在游 如今佳興歇悶過春三月剛見摘蘭芽山村又焙
茶
柬雲臣訊牡丹消息
[002-6a]
銀鈴油幕安排巧剛剛只等花期早聞說藥欄東嬌香將
暈紅 連朝天欲雨苦勒春寒住何日一枝開儂應側㡌
來
雲臣招看牡丹以雨未赴小詞奉柬并柬是日賞
花諸子
堂前勸酒淸尊急闌前着雨紅粧濕多分酒醒時嬌香和
涙辭 留花花不可索性將花躱拚做薄情人懨懨睡一
春
遥題廣陵吳元式棣友堂
驅車昨過田眞里千年想像荆花紫余昨歲中州曽過/田氏三紫荆故里今
日廣陵城惟君繼令名 休歌一斗粟羡汝東西屋准擬
到華堂來眠大被旁
[002-6b]
過雲臣宅看牡丹歸有作
滿城争放花千朶狂夫那肯家中坐纔得過西隣東家喚
又頻 徑須衝酒去那怯廉纎雨日日爲花顚何曾讓少
年
吳門將歸爲姜學在題歲寒圖
瀕行不折閶門柳殷勤只勸臯橋酒笑指歲寒圖交情如
不如 領君珍重意樹乃猶如此題罷上歸船孤帆入瞑
烟
爲竹逸題徐渭文畵紫牡丹
年時鬪酒紅欄下一叢奼紫眞如畵今日畵花王依稀洛
下粧 徐熙眞逸品淺暈葡萄錦挂在賞花天狂蜂兩處
喧
[002-7a]
將發吳門時庭際海棠盛開用香嚴詞韻
年年慣作他鄕客今年怕與花離别花也替儂愁春江無
盡頭 不如雙粉蝶鎭日團花側花發唱驪歌人歸花若
何
爲友人題像
萬山槲葉西風起黛痕滴入衫痕裡硯匣淨無塵依稀陸
子春 他時須獻賦細馬朝天去相映柳毿毿宫娥報捲
簾
燕市贈相者
虎坊橋畔逢唐舉西風酌酒爲君語齃鼻與魋肩何嘗直
一錢 浮雲卿眼見富貴非吾願酒盡撥三絃狂歌菩薩
蠻
[002-7b]
爲閻牛叟新納姬人催粧牛叟夫人巳逝/方爲作悼亡詞
悼亡纔寫菖蒲幅定情又索消魂曲淮估附書來紅椷和
笑開 鵲橋塡巳久儂是催粧手老去漫情多顚狂奈爾
何
雕香刻翠飛瓊像多時供在粧樓上揀箇女如花纎腰同
拜他 白家蠻柳在淺漾東風外情緒慣瞞伊欺他尚小
時
贈梁陶侣棠村夫/子小阮
邯郸年少春衫綠鳴筝競唱棠村曲檀板鷓鴣天藂臺月
正圓 謝公猶子在才調空群軰誰愛紫羅囊書籖玳瑁
裝
卜算子
[002-8a]
阻閘瓜歩
風急楚天秋日落呉山暮烏桕紅梨樹樹霜船在霜中住
極目落帆亭側聽催船鼓聞道長江日夜流何不流儂
去
采桑子一名醜奴兒令一名/羅敷令一名羅敷媚
送李雲田之吳門迎侍兒掃鏡
一群蕩子揚州住簾㡳紅牙門畔金車邀笛藏鈎樂事賒
如何短李先辭我云有吳娃生小如花日上江樓候客
楂
我言息國夫人好何不歸哉早到粧臺湘水今秋綠勝苔
君言聊復爲歡耳謎語應猜莊語非詼神物須知是手
推時雲田寶鐙/夫人在楚
[002-8b]
題畵蘭小册蘭爲横波/夫人所繪
囬思吮粉調鉛日紫菂緗芽露蕋烟葩壓倒南唐落墨花
杜蘭香去多時了碎錦零紗飄泊誰家䞉有眉樓小篆
斜
後堂絲管親曾醉衮徧筝琶舞煞蠻靴百幅紅蘭岀內家
左徒弟子今誰在只有章華淪落天涯忍看靈均九畹
花施愚山日氣馥鬱于/芝蘭態旖旋于楊柳
題潘曉庵斗酒百篇小像
畵師貌岀高人熊梧竹澄鮮庭戸蕭然道是詩顚併酒顚
玉山百罰頺唐甚醉漢瓊筵紗㡌微偏擊唾壺歌寶劒
篇
正月二十日從吳天石處獲讀緯雲弟京邸春詞
[002-9a]
因和其韻聲情拉雜百感風生一夕遂得十首
不自知其所云也
今年明月無情甚偏向江東只照軍容不放銀花萬樹紅
鳯城飛下征南騎一片刀弓鐡甲呼風愁殺思鄕沈侍
中
輕輕過了元宵也春雪纔融零雨還𪷟雨細如愁糝碧空
孤燈炙罷和衣睡莫打晨鐘綉轂銀驄准擬今宵夢裡
逢
何人又唱安公子漢苑烟濃魏寢霜封犵嶺蠻鄕一萬重
雪消巴蜀添春水誰駕艨艟陡起魚龍此夜横江有阿
童
早年䘮亂曾嘗過複壁爲傭城旦爲舂兒女宵啼賊火紅
[002-9b]
廻頭三十年前事牋懇天公衰髩如蓬莫遣咸陽又舉
烽
杜陵諸弟飄零甚幾陣離鴻捩影長空燕市謂三弟/緯雲梁園
謂四弟/子萬類轉蓬 後湖一雁尤酸楚竟逐晨風一去無踪
雨打天桃墜冷紅悼弟/半雪
添丁屈指今三歳未識而翁睡去朦朧耳畔呼耶語句工
關河梗絶書難逹何日相逢繡褓親縫顚倒天吳短褐
中
有人來自尚書墓燕子樓中紅粉成空樹樹衰楊夜起風
非公人盡嫌余嬾絮酒難從疎散誰容頭白羊曇路巳
窮哭合肥/夫子
昨冬并說西樵死送盡英雄祗剰衰翁寒日西頺貫白虹
[002-10a]
從兹東海無奇氣魚眼波紅鰲背霜濃瑶島瓊臺何處
峰哭西樵/吏部
年來怕作傷心句雙袖龍鍾左耳新聾莫把箜篌唱懊儂
不如且作消愁計賣藥無終鬻畚山東自署人間亡是
公
今朝吾弟懸弧日四十匆匆誰薦揚雄謁者監門孰與通
耦耕畢竟家山好山黛初濃杏靨纔烘遲汝風光一笑
同是日爲/弟生日
吳門遇徐梥之問我新詞賦此以答
當時慣做銷魂曲南院花卿北里楊瓊争譜香詞上玉笙
如今縱有疎狂興花月前生詩酒浮名丈八琵琶撥不
成
[002-10b]
爲汪蛟門舍人題畵册十二幀
鬱金堂後相思樹花月瓏璁庭院迷𪷟鳯脛蘭膏㶑灔紅
雙心一氣沉香火嬌小烏龍斜壓薫籠笑爾葡萄寶幔
空
是何年少朝天客火滿東華漏歇南衙蝶夢纔歸尚戀花
麝衾獸炭團花褥休數其他一例豪奢不是田家卽竇
家
八盤膩手香蟬委紅粉輕調畵的輕描直得春魂爲爾銷
道書偏怪郞耽讀百幅霞綃十斛龍膏何必蓬山訪碧
桃
李皇周后年雙小玉樹宮墻金縷鞋幇膽怯潛提岀洞房
秣陵往事千年矣如此疎狂莫管興亡便破家山也不
[002-11a]
妨
金籠鸚鵡新來啞柳様腰身月様精神小小房櫳少四隣
只愁繞院千竿碧戞觸疎筠斷續停匀幾陣琤琮似有
人
浪花槅子氷紋檻綠沁肌膚凉浸眉鬚還有炎威半點無
水明樓上人梳裹旁立鴉雛秀鬋淸矑愛看荷盤瀉露
珠
蒼松陡作金虬舞似此雲山不像人間嵓畔相逢吳綵鸞
情緣未了前塵在扇子團圞暗惜韶顔飯罷胡麻趂早
還
鷓鴣斑暈鸕鷀杓玉潤犀香酒聖詩狂濃淡屏山墨幾行
牙籖叠架粗於筍蕃錦珠囊宋榻唐裝也抵豪門笏滿
[002-11b]
床
紅櫻斗帳空如水烟月羅羅人到南柯一片松濤枕畔過
雀翹蟬髩端然坐裙帶微挼纎指頻呵甚處巫雲入夢
多
簟紋綠煗玻瓈皺極望芙渠來往誰歟風幔烟橈滿太湖
瑣兒不忿雙栖鴨波濺紅襦潮暈春酥阿姊身邊竟有
夫
搓酥滴粉瑶臺侶要使微頳戲問幽情眉黛全低恚旋成
紅絲蠅拂拈來打何事干卿口語偏輕薄怒徐囘媚轉
生
盈盈對坐繙經史琳笈瓊函粉印脂鈐夜冷春葱下幾籖
在旁蠟燭能知狀茗苦香甜月小風纎咏絮才高笑撒
[002-12a]
鹽
減字木蘭花
秋雨過紅板橋
當年此地銷魂人記銷魂事妙舞淸歈不是柔奴定態奴
西風古道二十年來人漸老漠漠迢迢秋雨重經紅板
橋
渡江宿弟斐玉家
江南江北握手相看那易得今夜重逢翠篠黃花伴燭紅
浮杯大嚼顧我何如家弟樂車馬湖邊明日西風絶可
憐
廣陵旅邸送三弟緯雲南歸
佛狸城下兄弟禪房通夜話紅土山頭兄往吳陵弟亳州
[002-12b]
一鞭春暮重過竹西三日住江上斜暉弟作歸人兄未
歸
送四弟子萬
前年飛絮我到故園君巳去今歲靑山君又南行我未還
吳雲郢樹淚灑臨岐無一語再唱離歌六幅蒲帆奈汝
何
送五弟阿龍
阿龍最小失母隨兄偏了了四歲離鄕今日重逢斷我腸
阮家姑母猶子情深思汝久此去相依莫以懷吾涙濕
衣阿龍年四歲卽隨/四弟子萬居商丘
歲暮燈下作家書竟再繫數詞楮尾
天涯飄泊湖雨湘烟無定著暗數從前汝嫁黔婁二十年
[002-13a]
當時兩小樂衛人誇門第好零落而今累汝荆釵伴藳
砧
余年二十粗曉讀書兼射獵三十蹉跎鼓瑟吹箎奈若何
堪憐阿堵垂老詎曾親識汝溝水東西何用男兒意氣
爲
今年離别石畔梅花開似雪駿馬馳坡又見流光換碧羅
歸鞍暫息看汝機邊還作織秋月當頭重附租船江岸
遊
地名跛冡郭璞墓前波浪洶細剔銀缸話盡秋宵角枕凉
橘紅橙綠九月敬亭山畔宿水鳥斜飛又逐孤篷一夜
歸
曲阿湖上重看縠紋平似掌及到䢴溝絲雨斜風水驛愁
[002-13b]
敗荷衰柳且買高郵紅玉酒群盗如毛月黒隣船響箭
刀
吳霜點髩客况文情都落盡檢點行裝淚滴珍珠叠滿箱
并州曾到也擬開懷還一笑塵務相牽執手雲郞送上
船
客航風雨冷雁濕猿齊夜語欲作家書腹轉車輪一字無
經年如此愁裏光陰能有幾預報歸期又在梅開似雪
時
上巳後一日途次洧川
花紅草綠昨日濃春經阮曲碎雨零烟今日愁人過洧川
三春去半半付郵亭和驛舘溱洧潺湲上巳無人岀采
蘭
[002-14a]
過惠山九華庵係某氏/廢園
石蹲奇獸兀奡玲瓏眞險秀磵束春羅窈窕空明足淡沲
閒庭誰到祗許碧空懸冷瀑些事消魂剰有鞦韆斷板
存
酷暑馬上口占
陽烏酣戰身似吳牛偏易喘緩轡徬徨我有田園萬斛凉
桐廊茗汁此事如今那可得黃鳥多情小店風潭囀一
聲
題彭爰琴小像
隋宫絲管曾醉倡家紅玉椀瘦馬蘆溝又上燕姬賣酒樓
十年一别往事𪷟𪷟那可說畵裡逢君同把揚州月色
分
[002-14b]
題山陰何奕美小像奕美尊人侍御/公以忠節死
多年枯樹屈鐡抝銅陰翠沍野澗蕭林閑坐幽人抱膝吟
傳家碧血怕聽子規啼夜月莫便還鄕覇國山川冷夕
陽
佐家爲閻牛叟賦牛叟兌閣遺徽日余世以鹽筴/起家後中落妻恒好語相慰
魚租雁稅健婦持門心力瘁黽勉錢刀助得男兒意氣豪
家緣中落軋軋機床拚織作國士橋邊賸有蕭蕭冷硯
田
題惲南田爲潘原白所畵綘幘横秋圖
花冠粉距昻首晴秋羞噲伍惱殺詩翁得失偏呶鷄與蟲
乾坤夜黒何日一鳴天下白角角堪驚總是秦關過客
聲
[002-15a]
陳倉祠古當日覇王全繫汝叢挂天空䑛藥還聞伴八公
而今老大笑爾㑹稽鷄太啞莫𬋩昏晨斯世誰爲起舞
人
[002-15b]
迦陵詞全集卷二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