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l0067 清波雜誌-宋-周煇 (master)


[005-1a]
清波雜志卷第五
陳東字少暘太學生所上封事主李伯紀丞相力詆
汪黃建炎元年死於應天府𬒳逮之際作遺書寄其
家區處後事甚悉死生之變亦大矣神識殊不亂其
帖今在其外孫括蒼潘景夔家頃年許右丞爲作
哀辭具著本末少晹初不識李丞相李念伯仁因我
而死祀之家廟同時上書被行遣者歐陽徹撫州人
髙宗臨朝甞曰朕即位聽用非人至今痛恨之雖已
各贈承事郎與有服親迪功郎一名猶未足稱朕悔
往之意可各贈朝奉郎袐閣修撰更與恩澤二名撥
賜官田十頃建炎三年又詔張愨古之遺直陳東忠
諌而死二人皆葬鎮江府界可令本郡致祭嗚呼哀
[005-1b]
䘏之典至矣少暘死之後其家但仰給賜田徹字徳
明靖康初虜犯闕請質二子二女而使穹廬御親王
以歸不報死時年三十三又有進士徐暉乞借官入
虜奉親王歸詔假暉通直郎往使亦卒無聞
蘭亭序絲竹筦絃或病其說而歐陽公記眞州東園
汎以畫舫之舟南豐曽子固亦以爲疑
司馬遷文章所以竒者能以少爲多以多爲少唯唐
陸宣公得遷文體蘇子容魏公云
爲文之體意不貴異而貴新事不貴僻而貴當語不
貴古而貴淳事不貴怪而貴竒宋元獻公序云
中山府有夕陽樓煇岀疆日騎馬自樓下過在城之
隅規制甚小然鄭州亦有夕陽樓臨安穎州漢州皆
[005-2a]
有西湖建康有賞心亭揚州亦有賞心亭名雖同而
顯晦異甞記小詞夕陽樓上望長安凭欄干或攺爲
凭欄干望長安謂中山夕陽樓也沈存中云章華臺
乾谿亦有數處
淮西憲臣霍漢英奏欲乞應天下蘇軾所撰碑刻並
一例除毁詔從之時崇寧三年也明年臣僚論列司
農卿王詔元祐中知滁州諂事姦臣蘇軾求軾書歐
陽脩所撰醉翁亭記重刻于石仍多取墨本爲之贐
遺費用公使錢詔坐罪漢英遺臭萬丗臣僚亦應同
科政和間潭州倅畢漸亦請碎元祐中諸路所刋碑
從之
大觀東庫物有入而無岀只端硯有三千餘枚張滋
[005-2b]
墨丗謂勝李庭珪亦無慮十萬斤
蔡京庫中㸃檢蜂兒見在數目得三十七秤黄雀鮓
自地積至棟者滿三楹他物稱是童貫旣敗籍沒家
貲得劑成理中圎幾千斤胡椒銖兩多安用八百斛
今古所紀一律
東湖徐師川紹興初繇諌垣遷翰苑賛幾命煇乾
道丁亥在上饒從公季子珪游因叩家集云詩已板
行他無存者乆而得奏議於殘編斷簡中猥并錯亂
不可讀乃爲整綴成十卷附以雜文一卷寫以歸之
公視山谷爲外家晚年欲自立名丗客有贄見盛稱
淵源所自公讀之不樂答以小啓曰涪翁之妙天下
君其問諸水濵斯道之大域中我獨知之濠上及觀
[005-3a]
序脩水集造車合轍之語則知持此論舊矣
東坡南遷度嶺次於林麓間遇二道人見坡即深入
不岀坡謂押送使臣此中有異人可同訪之旣入見
茅屋數間二道人在焉意象甚瀟洒顧使臣此何人
對以蘇學士道人曰得非子瞻乎使臣曰學士始以
文章得終以文章失道人相視而笑曰文章豈解能
榮辱冨貴從來有盛衰坡曰何處山林間無有道之
士乎煇頃得詩話一編目曰漢皐王季羔端朝甞借
去親爲是正亦言不知何人作前說漢皐所書也一
小說云漢皐張姓不得其名
東坡在黃岡毎用官奴侑觴羣姬持紙乞歌詞不違
其意而予之有李琦者獨未蒙賜一日有請坡乗醉
[005-3b]
書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贈李琦後句未續移
時乃以却似城南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唫詩足之奬
飾乃岀諸人右其人自此聲價増重殆類子美詩中
黃四娘
使虜者冬月耳白即凍墯急以衣袖摩之令熱以手
摩即觸破煇出疆時以二月旦過淮雖辦綿裘之屬
俱置不用亦甞用紗爲眼衣障塵反致閉悶亦除去
然馬上望太行山猶有積雪同塗官屬有至黃龍者
云燕山以北苦寒耳凍宜然凡凍欲死者未可即與
熱物待其少定漸漸蘇醒蓋恐冷熱相激
霅川朱魯公丞相著秀水間居録一編之内於南渡
諸公行事貶駮殆無全人其公論耶私意耶必有能
[005-4a]
辨之者
自昔名賢嚴於輩行尤篤通家之好子弟見父執必
拜或立受或答半禮呼以排行或稱小字書問以從
表兄叔自處嘗記秦楚材内翰守宣城一族叔見於
公廰稠人中叙至次乃舉小字以審之今則拜禮施
於顯宦則有佞貴之嫌爲父執者亦恐憑藉而爲我
累通家之契替矣
王元之之子嘉祐爲館職平時若愚騃獨冦萊公知
之喜與之語一旦問嘉祐曰外人謂劣丈云何嘉祐
曰外人皆云丈人旦夕入相萊公曰於吾子意何如
嘉祐曰以愚觀之丈人不若未爲相爲善相則譽望
損矣自稱爲劣丈未之前聞
[005-4b]
典家塾難其人嚴則利於子弟而不能乆狎則利於
已而負其父兄之託頃一鉅公招客訓子積日業不
進踧踖欲退鉅公覺之置酒汎引自昔名流後嗣類
不振且曰名者古今美器造物者深吝之前人取之
多後人豈應復得士人解悟其迹遂安張無垢子韶
云某見人家子弟醇謹及俊敏者愛之不啻如常人
之愛寳唯恐其埋没及傷損之必欲使之在尊貴之
所故教人家子弟不敢萌一㸃欺心其鄙下刻薄亦
爲勸戒太息而感誘之此平生所樂爲者今教子弟
乃以主人厚薄爲隆殺亦可笑矣渾然忠厚之氣可
敬而仰之
或謂童稚發蒙之師不必妙選然先入者爲之主亦
[005-5a]
豈宜闊略丗謂初學記爲終身記蓋亦此意
韓蘄王在鎮江一日抵晩令帳前提轄王權至金山
仍戒不得用船渡懇給浮環偕一卒至西津遂浮以
渡登岸寺僧叵測疑爲鬼物詰得其詳以手加額因
指適所歷處皆黿鼉窟穴曰官旣不死他日必貴權
後果建節
蘄王每與軍官飲用巨觥無筭不設果肴王權一日
竊懐一蘿蔔蘄王見之大怒曰小子如此口饞俾趨
前以手按其額痛不可忍隨成痕腫既乃復與之飲
二說得於權之子處智
張循王罷兵柄就第一日秦丞相召相見言有少事
煩郡王建康鎮江軍皆闕主帥請薦其人唯唯而退
[005-5b]
越旬申言之張辭以居閑之乆舊部曲不相聞未有
可薦者秦曰教郡王薦翰林學士則難薦將帥職也
張逼不得已以劉寳王權名上二人皆舊隷韓王軍
紹興駕幸循王第過午尚從容循王再三趣巨鐺輩
乞駕早歸内皆莫測所以他日有叩之者答曰臣下
豈不願萬乗𣢾留私第爲榮但幸秦太師府時未晡
即登輦聞者嘆服識慮髙逺二說得於循王之姪子

子弟隨侍父兄顯宦不患人事不熟議論不髙見聞
不廣其如居移氣養移體何一但從仕要當痛鋤虚
驕之氣昔之照壁後訾相人物指摘儀度見其或𬒳
上官詆訶進退失措者莫不羣笑聲聞于外及今趑
[005-6a]
趄客次庭揖而陞回視照壁後竊窺者即前日之我

李才元大臨元祐間知汝州時辰州貢丹砂道葉縣
遺其二篋乃化爲二雉闘山谷間耕者獲之人疑其
盗縣械送州才元識其異訊得實始免耕者砂能變
化可謂異矣夫識其異其誰嗣之
似病元非病求閑方得閑殘僧六七輩敗屋兩三間
野外無供給城中斷往還同行木上座相與住茶山
乃曽吉甫侍郎詩茶山上饒名刹也煇在上饒三四
年日從寓士遊徧歷溪山竒勝廖明略徐師川吕居
仁鄭顧道曽宏甫諸公風流未逺邦人類能道之煇
嘗欲裒集賦詠爲一編目爲玉溪唱酬以侈一時人
[005-6b]
物之盛因循不克成
白屋同愁巳失鳯鳴之侣朱門自樂難容烏合之人
唐鄭光鎮河中宣宗欲封其妾爲郡夫人上表辭焉
書記田絢之辭也宣宗大喜曰誰教阿舅作此好文
左右以絢對便欲以翰林召之以不繇進士遂止今
士大夫肆情昵愛恨無自以致其上僣肯辭朝命乎
頃年見長上說元符間章子厚作相宗室宗景請再
娶乃以嬖妾出之於外而託言仕族女事聞重黜之
得不有愧於鄭光乎
煇岀疆時見虜中所用定器色瑩淨可愛近年所用
乃宿泗近處所岀非眞也饒州景德鎮陶器所自出
於大觀間窑變色紅如朱砂謂熒惑躔度臨照而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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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之盛因循不克成
白屋同愁巳失鳯鳴之侣朱門自樂難容烏合之人
唐鄭光鎮河中宣宗欲封其妾爲郡夫人上表辭焉
書記田絢之辭也宣宗大喜曰誰教阿舅作此好文
左右以絢對便欲以翰林召之以不繇進士遂止今
士大夫肆情昵愛恨無自以致其上僣肯辭朝命乎
頃年見長上說元符間章子厚作相宗室宗景請再
娶乃以嬖妾出之於外而託言仕族女事聞重黜之
得不有愧於鄭光乎
煇岀疆時見虜中所用定器色瑩淨可愛近年所用
乃宿泗近處所岀非眞也饒州景德鎮陶器所自出
於大觀間窑變色紅如朱砂謂熒惑躔度臨照而然
[005-7b]
物反常爲妖窑户亟碎之時有玉牒防禦使仲檝
八十餘居于饒得數種岀以相示云比之定州紅甆
器色尤鮮明越上祕色器錢氏有國日供奉之物不
得臣下用故曰祕色又嘗見北客言耀州黃浦鎮燒
甆名耀器白者爲上河朔用以分茶出窑一有破碎
即棄于河一夕化爲泥又汝窑宫中禁燒内有瑪瑙
末爲油唯供御揀退方許岀賣近尤艱得
紹興辛巳冬胡馬飲淮煇在建康城中南北旣交兵
捷音日馳後生輩喜躍獨老成人有憂色言頃嵗擾
攘三鎮失守何嘗不日報捷於外路一日傳虜酋有
來日早炊玉麟堂之語聞者震駭且日見俘獲係路
氣象不佳未晡坊巷皆執兵扞衛如是者一月未幾
[005-8a]
遂有鳴鏑之變爲夷狄戒天意也孔常甫武仲云石
氏時胡王死其母囚後又助北漢拒周諸部力諌而
虜主強之燕王述軌因衆心弑虜主而自立于紀妄
動其報如此與完顔亮之事同
李寳海道與虜人戰見其舟皆以油纈爲帆舒張如
錦繡未須臾噴濤怒浪捲聚一隅此以火箭環射之
箭之所及煙熖隨發旣敗走捷以聞遣使錫賚甚渥
賞功建節御書忠勇李寳四字於金纏榦旗上以寵

方務徳侍郎受知於張全真參政後每經毗陵必至
報恩院張之祠堂祭奠修門生之敬祝文具在洪慶
善嘗入梁企道閣學幕府後守番陽企道夫人尚在
[005-8b]
嵗時亦以大狀稱門生以展賀士夫併爲美談張文
知白在桑賛幕下桑識其必貴祥符中文節爲京
西曹桑已死葬濟州奏乞每遇寒食至桑墓拜掃詔
可之狄武襄受范忠獻之知每至范氏必拜於家
廟入拜夫人甚恭以郎君之禮事其子弟狄乃武將
能知義不忘恩可書也先人云前輩聞知己訃音必
設位以哭東坡詩白酒眞到齊紅裙已放鄭謂有香
泉一壺爲樂全先生服不作樂須昌令聞舉將喪解/後漢董翊舉孝廉爲
裴任與鄭餘慶友善任卒鄭爲行服見孔常父雜記/官歸唐杜審言爲崔融所奬引融死杜爲融服緦麻
洪守番江日先人爲郡幕時祖母留郷里洪每值正
至必以書送壽酒外題狀上太夫人凡僚屬有親者
皆然先人旣以書謝翌日再展狀謝此等禮數度前
[005-9a]
哲常行之特今爲創見
向見蘇後湖之子扶攜古畫羅漢十有六入關岀以
相示且云家丗珍藏殆百餘年大父昔在廬山下一
日聞山谷先生在山中亟攜畫謁之求題尊者名號
時死心禪師住歸宗一見笑曰夜來夢十六僧求掛
撘命洒掃新浴室陳焉死心倡之山谷書之扶又言
家有碼碯盂用以日飯一尊者一失具飯太夫人夜
必夢求齋其靈異如此甞與友生葛慶長力賛其藏
去以俟識者後聞歸京尹趙渭師矣繼聞趙復有所獻
慶長恐此畫不再覿也乃約韓體作羅漢畫記煇在
上饒玉山見貫休所畫十六羅漢像丗傳有三本獨
此爲眞煇不識畫未敢爲然貫休初畫古羅漢止十
[005-9b]
五尊或以爲問乃以已貌足之
米元暉善畫能以古爲今蓋妙於薫染縑素先人在
丹徒米甞以自畫寒林見予爲好事者袖去先人復
得于元暉少年所作楚山清曉圖甞上于御府今猶
可想像爲之病懶未暇也
元暉尤工臨寫在漣水時客鬻戴松牛圖元暉借留
數日以模本易之而不能辨後客持圖乞還眞本元
暉怪而問之曰爾何以别之客曰牛目中有牧童影
此則無也江南徐諤得畫牛晝齧草欄外夜則歸卧
欄中持以獻後主煜煜獻闕下 太宗示羣臣俱無
知之者惟僧賛寜曰南倭海水或減則灘磧微露倭
人拾方諸蚌腊中有餘泪數滴得之和色著物則晝
[005-10a]
隱而夜顯沃焦山時或風燒飄擊忽有石落海岸得
之滴水磨色染物則晝顯而夜晦牧童影豈亦類此
而祕其說
老米酷嗜書畫甞從人借古畫自臨榻榻竟併與眞
贗本歸之俾其自擇而莫辨也巧偷豪奪故所得爲
多東坡二王帖跋云錦嚢玉軸來無趾粲然奪眞疑
聖智因借以譏之舊傳老米在儀眞於中貴人舟中
見王右軍帖求以他畫易之未允老米因大呼據舷
欲赴水其人大驚亟畀之好竒喜異雖性命有所不
計人皆傳以爲笑
曾祖殿撰與元章交契無間凡有書畫隨其好即與
之一日元章言得一硯非丗間物殆天地袐藏待我
[005-10b]
而識之答曰公雖名博識所得之物眞贗居半特善
誇耳得見乎元章起取於笥曽祖亦隨起索巾滌手
者再若欲敬觀狀元章顧而喜硯出曽祖稱賞不已
且云誠爲尤物未知發墨如何命取水水未至亟以
唾㸃磨研元章變色而言曰公何先恭而後倨硯汙
矣不可用爲公贈初但以其好㓗欲資戲笑繼歸之
竟不納陳通亂後偕古大悲雷琴莫知所在米老甞
有題跋云侍講仁熟攜顧陸眞蹟保大琴㑹于米老
庵即此畫并女孝經是也曽祖字仁熟時守京口唾
硯事吴虎臣漫録誤書爲東坡
曽祖視王荆公爲中表旣于撰上丗墓誌數種託元
章書之凡書三本擇一以入石號周氏丗徳碑寘於
[005-11a]
杭州西湖上文并書名二絶紹興初某人尹京欲磨治
攺刻他文偶族叔祖元仲與之素厚爭之力責以大
義尹曰初不知是公家物叔祖曰脫非某家物介甫
之文元章之字可毁乎尹謝焉不然危不免金石之
厄今在南山滿覺院客打碑而賣者無虚日
清波雜志卷第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