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4-1a] 
清波雜志卷第四
借書一欷還書一欷後訛爲癡殊失忠厚氣象書非
天降地岀必因人得之得而祕之自示不廣人亦豈
肯以未見者相假唐杜暹家書末自題云清俸買來
手自校子孫讀之知聖道鬻及借人爲不孝鬻爲不
孝可也借爲不孝過矣然煇手抄書前後遺失亦多
未免往來于懷因讀唐子西庚失茶具說釋然不復
芥蔕其說曰吾家失茶具戒婦勿求婦曰何也吾應
之曰彼竊者必其所好也心之所好則思得之懼吾
靳之不予也而竊之則斯人也得其所好矣得其所
好則寳之懼其泄而祕之懼其壞而安置之則是物
也得其所託矣人得其所好物得其所託復何言哉
[004-1b]
婦曰嘻是烏得不貧煇亦云
聚而必散物理之常父兄藏書雖恐子弟不讀讀無
所成猶勝腐爛箧笥旋致蠧魚之變陳亞少卿藏書
千卷名畫一千餘軸晩年復得華亭雙鶴及怪石異
花作詩戒其後曰滿室圖書雜典墳華亭僊客岱雲
根他年若不和根賣便是吾家好子孫亞死悉歸他
人
造請不避寒暑誠可譏誚若下位事上官朝造夕謁
其可不循等威之分若初非隷屬但恃雅素趑趄日
進懷漫剌俛首樊知客輩固多不自愛重者寜使訝
其不來莫使厭其不去是爲知言
放臣逐客一旦棄置逺外其憂悲憔悴之歎發於詩
[004-2a]
什特爲酸楚極有不能自遣者滕子京守巴陵修岳
陽樓或賛其落成答以落甚成只待凭欄大慟數場
閔已傷志固君子所不免亦豈至是哉張芸叟元豐
間從髙遵𥙿辟環慶岀師失律且爲轉運使李察訐
其詩語謫監郴州酒舟行以二小詞題岳陽樓木葉
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斂芳顔不是渭城西去
客休唱陽關醉袖撫危欄天淡雲閑何人此路得生
還回首夕陽紅盡處應是長安樓上乆踟蹰地逺身
孤擬將憔悴弔三閭自是長安日下影流落江湖爛
醉且消除不醉何如又看瞑色滿平蕪試問寒沙新
到鴈應有來書亦豈無去國流離之思殊覺婉而不
傷也
[004-2b]
芸叟遷流逺適歷時三渉水六過州十有五自汴抵
郴所至留連南京孫莘老揚州孔周翰泗州蔣穎叔
江寜王介甫黄州蘇子瞻衡州劉貢父皆相遇焉說
詩攬勝無復行役之勞未離江寜日因送人入京及
同士子數輩飲餞游清涼寺抵暮回屬營妓數人同
舟宛轉趣賞心亭未至聞亭上有散樂聲逼而詢之
乃府公訝妓籍踈索俾申劾之既見共載野服披猖
但一笑而止今日放臣逐客容如是乎一叚勝槩宜
入畫圖府公陳和叔也
碧雲騢者廐馬也 莊憲太后臨朝初以賜荆王王
惡其旋毛 太后知之曰旋毛能害人耶吾不信留
以備上閑爲御馬弟一以其吻肉色碧如霞片故云
[004-3a]
丗以旋毛爲醜此以旋毛爲貴雖貴矣病可去乎梅
聖俞不得志於諸公間乃借此名著書一卷詆譏慶
曆巨公後葉石林於避暑録嘗辦乃襄陽魏泰所著
嫁之聖俞其略謂萬有一不至猶當爲賢者諱蓋亦
未免置疑邵公濟康節孫也亦引聖俞聞范文正公
訃詩云一岀婁更郡人皆望酒壺俗情難可學秦記
向來無貧賤甞甘分崇髙不解諛雖然門館隔泣與
衆人殊謂爲郡以酒恱人樂奏記納諛豈所以論文
正者以是又疑眞岀於聖俞也煇舊得碔
録一編
亦若碧雲騢専暴人之短爲人借去不歸
王荆公初見晏元獻元獻熟視無他語但云能容於
物物亦容矣荆公唯唯退而思之此語其有所出或
[004-3b]
自爲之言後識者謂荆公平日所短正在于此何元
獻逆知其然耶
先人性坦夷遇事即發無一毫顧避親戚有初除從
官來見首詢薦何人自代答以張安國先人曰不易
薦拔寒素狀元及第榮進素定何待薦也退而先人
復言且如擇壻但取寒士度其後必貴方名爲知人
若捐髙貲牓下臠狀元何難之有
四六應用所貴翦裁或屬筆於人有未然則當通情
商確建康王元樞初以中書舎人權直學士院除試
工部侍郎仍直院落權字辤免奏劄弟及起曹議者
疑焉託一故人草謝表内一聮云百工之事蘭省遽
冐於眞除一扎之書花塼復遵於故步王攺作散句
[004-4a]
蘭省遽接於英游花塼不失於故步翦裁固善然花
塼宜貼故步上句或謂似稍偏枯
頃年番江初刋成唐子西集時寓公曲肱熊叔雅來
見先人偶案間寘此書顧煇曰曽看否第九卷第一
篇惠州謝復官表首云始以爲夢旣而果然語簡而
意足可法也退而先人誨煇曰前輩觀書不茍簡類
如此雖一覽亦記篇目後生豈可不勉
先人嘗從張晉彦覔茶張答以二小詩内家新賜密
雲龍只到調元六七公頼有家山供小草猶堪詩老
薦春風仇池詩中識焦坈風味官焙可抗衡鑚餘權
倖亦及我十輩遣前公試烹詩揔得偶病此詩俾其
子代書後誤刋在于湖集中焦坈産庾嶺下味苦硬
[004-4b]
乆方回甘浮石已乾霜後水焦坈新試雨前茶坡南
遷回至章貢顯聖寺詩也後婁得之初非精品特彼
人自以爲重包裏鑚權倖亦豈能望建谿之勝
煇出疆時見三節人或擕建茶㳂塗備用而虜中非
絶品不顧蓋榷場客販坌集且能品第精粗中下者
彼旣不售乃齎以歸夷狄尚爾矧中國士大夫好事
宜乎珍尚鑒别每相誇詡唯恐汲泉不活潑乳不多
啜甞而乏詩情也自熙寜後始貴密雲龍每嵗頭綱
修貢奉 宗廟及供 玉食外賚及臣下無幾戚里
貴近丐賜尤繁 宣仁一日慨歎曰令建州今後不
得造密雲龍受他人煎炒不得也岀來道我要密雲
龍不要團茶揀好茶喫了生得甚意智此語旣傳播
[004-5a]
于縉紳間由是密雲龍之名益著淳熈間親黨許仲
啓官麻沙得北苑修貢録序以刋行其間載歳貢十
有二綱凡三等四十有一名第一綱曰龍焙貢新止
五十餘夸貴重如此獨遺所謂密雲龍豈以貢新易
其名或別爲一種又居密雲龍之上耶葉石林云熈
寧中賈青爲福建轉運使取小團之精者爲密雲龍
以二十餅爲斤而雙袋謂之雙角大小團袋皆緋通
以爲賜密雲龍獨用黄云
煇家惠山泉石皆爲几案物親舊東來數聞松竹平
安信且時致陸子泉茗盌殊不落莫然頃歳亦可致
于汴都但未免瓶盎氣用細沙淋過則如新汲時號
拆洗惠山泉天台山竹瀝水斷竹梢屈而取之盈瓮若
[004-5b]
雜以他水則亟敗蘇才翁與蔡君謨闢茶蔡茶精用
恵山泉蘇茶少劣用竹瀝水煎遂能取勝此說見江
鄰幾所著嘉祐雜志果爾今喜擊拂者曽無一語及
之何也雙井因山谷而重蘇魏公甞云平生薦舉不
知幾何人唯孟安序朝奉分寧人歲以雙井一斤爲
餉蓋公不納包苴顧獨受此其亦珍之耶
待之以禮答之以簡與賔客言或許是爲得體吕正
獻公以翰林學士館伴北使虜頗桀黠語婁及朝廷
政事公摘契丹隱密詢之曰北朝甞試進士岀聖心
獨悟賦賦無出處何也虜使愕然語塞専對之次雖
曰合成修好唯恐失其歡心若彼稍乖恭順亦宜有
以折其萌俾知有人焉於交鄰遇客初無忤也
[004-6a]
祖母太夫人 慈聖之後暇日與子孫譚京都舊事
政宣間以戚里數值誕皇子入内稱賀盛飾羣立於
露臺人各許攜一從婢起居畢自殿陛上撒包子及
成束金釵金銀俾衆婢爭奪或共得綵端即裂爲二
俯拾次多遺釵珥之屬殿上觀之爲笑樂有惠捷者
重負而歸亦有徒手無一物者時盛暑以一鍍金錢
於御廊得水一盃其錫賚殊不多破費隨盡因歎南
渡後不復見此盛事曹氏分南北宅祖母北宅也爲
武惠燕王五丗孫
蕭注字巖夫臨江新喻人熈寜中上殿奏對罷上問
今臣僚中孰貴曰文彦博又問其次曰韓琦又問王
安石如何注曰牛形人任重而道逺一說 𥙿陵問
[004-6b]
文彦博跛履韓琦嘶聲何爲皆貴注曰若不跛履與
嘶聲 陛下不得而臣又問朕如何注曰龍鳯之姿
天日之表臣無得而言又問卿如何注曰 陛下以
爲貴則貴矣以爲賤則賤矣注累任邊要以知人自
許 上曰聞卿有袁許之學因問韓絳王安石馮京
注曰安石牛耳虎頭視物如射意行直前敢當天下
大事然不如絳得和氣多惟和氣能養萬物京得五
行之秀逺之若可愛近之若廉隅見本傳
近時州郡皆修圖志志之詳略係夫編摩者用力之
精粗揚州爲淮甸一都㑹自唐已名繁盛向有王觀
通叟考古驗今摭事千餘條效汴都以爲賦今館中
及揚州有本煇毎謂建康六朝故都又爲代邸興王
[004-7a]
之地亦應揄揚以亞雅頌雖聞江寜尉崔禮者甞有
此作而文不足起其事後未有繼之者煇甞言于故
人王錫老深以爲然且有此意未幾錫老去爲潭州
之土
丗謂鴈爲孤而不曰雙燕曰雙而不曰孤以鴈屬乎
陽燕麗乎隂陽數竒隂數耦故也然常言鴈序鴈行
蓋亦有時而不孤燕雖有于飛之語古今賦詠何甞
必及於雙曰孤曰雙豈止以竒耦言之耶
承平時兩學作成之盛不但英才輩岀爲國之華羣
居燕處雖一時謔浪之語人皆喜聞而樂道之甞見
前輩說數事元祐間敏求齋有治春秋陳生與宋門
一娼狎一日㑹飲于曹門因用春秋之文題于壁曰
[004-7b]
春正月會吳姬于宋夏四月復㑹于曹有繼其文戲
之曰秋饑冬大雪公薨其意以謂財匱當有饑寒之
厄也此固知非典語亦切中後生泆游迷而不返之
病
紹聖丁丑章持魁南省時有詩何處難忘酒南宫放
牓時有才如杜牧無勢似章持不取通經士先收執
政兒此時無一盞何以展愁眉紹興間秦伯暘魁多
士汪彦章啓賀其父以南宫進士對東閤郎君尚疑
爲譏已其敢顯斥如前之詩乎韓持國維寳元間偕
兄弟應進士舉預南省奏名而下弟士子有韓家四
子連名之嘲蓋以其父忠憲公見在政路也時殿試
尚黜落有司因故黜之公後遂不復試而兄弟皆再
[004-8a]
登第故潞公薦公謂南省曽預髙薦繼歷内外制知
貢舉至登門下省不更賜岀身初亦召試玉堂不就
公之五丗孫元吉尚書特書此于桐隂舊話甚詳貴
游子弟當攷其素業不應例待以膏梁唐李徳𥙿初
不繇科甲顯
元豐間駕生國子監岀起居有旨人賜酒二升諸齋
往往置以益之曰奉聖旨得飲遂自肆致有乗醉登
樓擊皷者因是遇賜酒即拘賣以錢均給以是知自
昔國學有酒禁也
煇頃在泰州偶倭國一舟飄汎在境上一行凡三二
十人至郡館榖之或詢其風俗所答不可解旁有譯
者乃明州人言其國人遇疾無醫藥弟祼病人就水
[004-8b]
濵杓水通身澆淋靣四方呼其神請禱即愈婦女悉
被髮遇中州人至擇端麗者以薦寢名度種他所云
譯亦不能曉後朝旨令津置至明州趂便風以歸
長沙匠者造茶器極精緻工直之厚等所用白金之
數士夫家多有之寘几案間但知以侈靡相夸初不
常用也司馬温公偕范蜀公游嵩山各攜茶往温公
以紙爲貼蜀公盛以小黒合温公見之驚曰景仁乃
有茶器蜀公聞其言遂留合與寺僧茶冝錫竊意若
以錫爲合適用而不侈貼以紙則茶味易損豈亦岀
雜以消風散意欲矯時弊耶邵氏聞見録云温公甞
同范景仁登嵩頂由轘轅道至龍門渉伊水至香山
憩石樓臨八節灘凡所經從多有詩什自作序曰遊
[004-9a]
山録攜茶遊山當是此時
張芸叟云吕申公名知人故多得於下僚家有茶羅
子一金飾一銀一棕櫚方接客索銀羅子常客也金
羅子禁近也棕櫚則公輔必矣家人常挨排於屏間
以候之申公温公同時人而待客茗飲之器顧飾以
金銀分等差益知温公儉徳丗無其比
史傳襃貶成是敗非其來有素人之行孰先於孝悌
項羽欲烹太公漢髙祖發分羮之言其於孝也何有
唐太宗以藩王奪長嫡推刃同氣其於悌也何有脫
使項羽建成有分羮推刃之惡史冊何以書之特髙
祖太宗功勝於徳耳
建紹兵興日帥臣許辟置幕屬旣素爲知己其於婉
[004-9b]
畫裨助惟多今惟四川制帥如故事他皆命于朝賔
主邈不通情殆與郡縣官等閫寄兵謀無從咨訪川
泳雲飛豈復有相得之樂緩急利害旣不相及相忘
於江湖冝也太原名小朝廷蓋以得客之多范文正
公亦有言幕府辟客須可爲己師者乃辟之雖朋友
亦不可辟蓋爲我敬之爲師則心懷尊奉每事取法
庶於我有益耳龐莊敏守鄆守并皆辟司馬温公爲
通判羅致大賢佽助一時皆然
韓魏公門人有擊關夜岀者閽吏不得賂詰旦以鎻
損訴于公公曰鎻不堪用付市買修來滕逹道爲范
文正公客公鎮南陽每宴客逹道必岀追妓文正雖
不樂終不禁也時謂非二公之賢豈容不拘小廉曲
[004-10a]
謹之士前哲寛厚類如此是亦報杜書記平安之義
唐内人墓謂之宫人斜道春明退朝録/宫人斜見宋次四時遣使祭
之唯應四仲祭使者暫悲嗟令狐楚詩也荒凉城南
奉先寺後宫美人官葬此角樓相望髙起墳草間栢
下多石人秩卑埋骨不作塚青石浮屠當丘壠家家
墳上作享亭朱門相向無人聲樹頭土梟作人語月
黒風悲鬼揺樹宫中養女作子孫年年犢車來做主
廢后園陵官道側家破無人掃陵域官家嵗給半千
錢街頭買餅作寒食此元豐中張文潜留題奉先寺
詩煇季女葬臨安北山僧舎四五年來毎值春時往
視寺之兩廡皆内人殯官徘回次未嘗不長哦此詩
也煇復得歷陽所刋唐張文昌樂府北邙山篇云洛
[004-10b]
陽北門北邙道喪車轔轔入秋草車前齊唱薤露歌
髙墳新起白峩峩朝朝暮暮人送葬洛陽城中人更
多千金立碑髙百尺終作人間柱下石隴頭松栢半
無主地下白骨多於土寒食家家送紙錢䲭鳶作窠
巢上樹人居朝市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古今名
勝賦詠孰工覽者當自得之
王右軍帖云獨活無風則揺有風不動石牌入水則
乾出水則濕出水則濕可見入水則乾何自知之近
年夷堅戊志序其略云葉晦叔聞於劉季髙有估客
航海不覺入巨魚腹中未能死遇其開口吸水時適
木工在乃取斧斨斫魚魚覺痛躍身入大洋舉船人
及魚皆死或戲難之曰一舟皆死何人談此事於丗
[004-11a]
乎頗類前說
清波雜志卷第四
[004-11b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