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l0067 清波雜誌-宋-周煇 (master)


[003-1a]
清波雜志卷第三
煇居建康春時偕一二鄰曲至内後景陽臺臺之下
一尼庵少憩見若琉璃色一瓦羫徑二尺許厚三四
寸中空用以閣盆盎叩之鏗然有聲尼云近墾地得
之乃李後主用此引後湖水入宫中雖瓦礫微物亦
有時而顯晦又至白下門外齊安院主僧曰近治地
得一玉盃已碎銀一鋌上刻永定公主爲誌公和尚
淨髪之資一様十鋌行人問宫殿耕者得珠璣誠不
吾欺
張文潜雜書有云余自金陵月堂謁蔣帝祠初出北
門始辨色行平野中時暮春人家桃李未謝西望城
壁壕水或絶或流多鵁鶄白鷺迤邐近山風物夭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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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行錦繡圖畫中舊讀荆公詩多稱蔣山景物信不
誣白公少客杭州自言欲得守杭卒如其言予亦云
與東坡跋秦太虚夜航西湖至普明院舎舟從參寥
並湖而行岀雷峯度南屏濯足于惠因澗入靈石塢
得支徑上風篁嶺憩于龍井始至壽星院謁辨才一
叚竒事景趣略相似皆可以畫但恐畫不就爾煇雖
未甞夜游南北山如金陵郊野春游良不踈想像文
潜所歷如在目前足不至者二十餘年特未知今復
何似
煇憶年及冠從父執陳彦育序游鍾山陳題三四詩
於八功德水庵之壁寒騎瘦馬度山腰目斷青溪第
一橋盡是帝王陵墓處野風荒草瞑蕭蕭十年塵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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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衣巾亂走江郷一病身西第將軍成底事北朝開
府是何人止記其二陳句金人素與先人厚善先人
甞次其韻雄壓吴頭控楚腰千峰環拱冶城橋黃旗
紫蓋旋歸漢古刹凄凉尚號蕭北嶽經行匪濫巾相
陪來現隱淪身春蘿秋桂還吾輩白浪紅塵付若人
皆書于壁二十年後再過之皆不存矣郄后化蟒之
地鹿苑院土人名爲蕭帝寺寺之殿宇猶是梁時建
立者
建康六朝故都葉石林少藴居留日甞命諸邑官能
文者捜訪古跡製圖經時石橘林敏若子邁主上元
簿考最詳多以王荆公詩引證號上元古跡煇先得
其書後史志道侍郎修建康志宛轉借去志成爲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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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多
石林至新林因江寜尉林恪謁于道旁忽叩新林之
名林即對乃王坦之倒執手板見亘温之地大喜曰
不圖同僚中得一文士未幾以左傳託其㸃抹其見
賞識如此方欲薦用而林卒開封人紹興戊午魁特
奏名
建康創建府治石林委府僚伻圖再三不叶意一旦
杖䇿自往相視四顧指畫遂定儀門外列六位以處
倅貳職官迨六蜚臨幸以設廰爲三省便廰爲樞密
院六位爲六部次及百司皆有攸處其他政事精明
彼民至今能道之石林爲從祖姑之夫煇㓜及識其
風度偉人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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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林爲蔡京客故避暑録所書政宣間事尊京曰魯
公凡及蔡氏每委曲回互而於元祐斥司馬温公名
何也建炎紹興初仕宦者供家狀有不係蔡京王黼
等親黨一項今日江湖從學者人人諱道是門生石
林其矯一時之弊耶
絶江渡淮過河越白溝風聲氣俗頓異寒暄亦不齊
煇淳熙丙申從使節岀疆回轅當三月中下旬一路
紅塵漲天熱不可耐若江南五六月氣候往還經從
汴都顧瞻宗廟宫室不悟朝陽殿遂作單于宫不獨
興歎於往古以中原復中原規恢洪業信自有時節
煇老矣其及見諸侯東都之㑹耶
士大夫欲永保富貴動有禁忌尤諱言死獨溺於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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色一切無所顧避聞人家姬侍有惠麗者伺其主翁
屬纊之際已設計賄牙儈俟其放岀以售之雖俗有
熱孝之嫌不䘏也又佩玉以尸沁爲貴酬價増數倍
墟墓之物反爲生人寳玩是皆不可以理詰
四十年前朝士遭論徑放謝辤蒼黃出關親厚者亦
不敢相聞迨更化之後稍革此風猶未敢舒肆叔祖
繇三院御史貳春官未幾罷斥時王公元樞徳言任
小司空趨局即請早岀假同列叩之昌言答曰綸今
日欲送周爲髙爲髙叔祖字也從列尾而至者一二
耳近時去國者冠蓋祖餞從容理裝風俗歸厚於治
丗豈小補哉括蒼管詮平仲監奏邸坐事免官秦丞
相手封銀一笏以助其歸恃此方敢留一二日蓋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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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授館於其家故特致此禮
政宣間除擢侍從以上皆先命日者推步其五行休
咎然後岀命故一時術者謂士大夫窮逹在我可否
之間朝士例許於通衢下馬從醫卜因是此輩益得
以憑依今談天者既岀入貴人門第揣摩時事以售
其說偶爾符合遂名竒中卜以决疑卦影乃驗於日
後反致人疑死生禍福貴賤各有定分彼焉能測造
化之妙晁文元平生不喜術數之說每謂自然之分
天命也樂天不憂知命也推理安常委命也何必逆
計未然哉
宣和崇尚道教黃冠岀入禁闥號金門羽客氣燄赫
然林靈素爲之宗主道官自金壇郎至太虚大夫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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秩與庭臣同靈素初除金門羽客通眞逹靈元妙先
生視中大夫後馴擢至太中大夫冲和殿侍晨視兩
府道官同文官編入雜壓仍每遇郊恩封贈父母一
日盛暑亭午上在水殿熱甚詔靈素作法祈雨乆之
奏云四瀆上帝皆命封閉唯黄河一路可通但不能
及外詔亟致之俄震雷大霔霔皆濁流俄頃即止中
使自外入言内門外赫日自若 徽宗益神之宣和
末死于温州未死間先自籍平日錫賚物寄之郡帑
且爲治命殮以容身之棺棺中止寘所賜萬嵗藤柱
杖封窆甚固建炎初唯下温州籍其貲而已後數年
有内侍洗手劉太尉之姪避地至長沙於酒肆見一
駞裘丈夫負壁而坐熟視乃靈素也劉叩先生何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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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靈素曰吾亡命爾向不早爲此身首異處矣倐
失所在靈素狡獪幸震一時及勢衰事變復以譎詐
遁去異哉後葬永嘉黃土山先命見石龜方下棺開
穴深數丈果得之
當靈素盛時一日有詔兩學之士問道於其座下且
遣親近中貴監莅靈素旣陞座首詔太學博士王俊
乂乆而不岀旣岀乃昌言昔吾先聖與老聃同徳比
義相爲師友豈有摳衣禮黃冠者哉聞者駭然各逡
巡而罷王海陵人歷宰椽分符而終近萬元亨典郷郡
雖載姓名于圖經人物志偶遺此一節
時又有王仔昔者初館于蔡京第屬大旱 徽宗焦
心禱雨每遣中使持一幅素紙求仔昔書皆爲禱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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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一日中使再持紙至仔昔忽書一小符仍札其左
云焚符湯沃而洗之中使大懼不肯受曰上禱雨今
得此大謬矣仔昔怒曰弟持去上得之駭異蓋上黙
禱爲寵嬪赤目者因一沃而愈詔封通妙先生後以
語言不遜殺之
紹興丁巳嵗車駕巡幸建康回蹕時先人主丹徒簿
排辦新豐鎭頓物皆備御舟過止宣索生菜兩籃非
所辦者官吏倉卒供進幸免闕事前頓傳報生菜遂
爲珍品物有時而貴世事奚不然
吴悊字長吉臨川人後徙建康早從王荆公學譚熙豐
間舊事亹亹不倦與秦丞相有硯席舊晁共道居留
日俾郷人舉其孝廉孝者當兵火擾攘之際供母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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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缺廉者雖在窮約人或賙之有所不受雖曰郷論
素與亦未免有所迎合繼以禮津置赴行在所館於
太學未幾託疾告歸初無恩數爾後八行孝廉之舉
寂無聞焉
瓊花海内無二本唐人謂玉蘂花乃比其色許眞說
文瓊乃赤玉與花色不類煇家海陵海陵昔隷維揚
亦視爲郷里自㓜游戲無雙亭未見甚竒異處不識
者或認爲聚八仙特以名品素髙爾后土祠前後地
土膏腴尤宜芍藥歳新日茂及春開敷腴盛大纎麗
富豔遂與洛陽牡丹並驅角勝孔毅父嘗譜三十有
三種續之者纔十餘種夫豈能備固宜有所増益錢
思公尹洛一日幕客旅見於雙桂樓下見小屏細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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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餘種皆牡丹名也洛花乆汗腥羶揚花在今日
尤當貴重
紅藥而黃腰號金帶圍初無種有時而出則城中當
有宰相韓魏公爲守一岀四枝公自當其一選客具
樂以賞之時王岐公爲倅王荆公爲屬皆在席缺其
一莫有當之者㑹報過客陳太博入門亟召之乃秀
公也酒半折花歌以揷之四公後皆爲首相後山陳
師道云煇嘗詢于揚之故老皆云初不識所謂金帶
圍者豈花與人物亦相爲榮悴乎
煇祖居錢唐後洋街第宅燬於陳通之亂今韓蘄王
府其地也嘗見故老言昔歳風物與今不同四隅皆
空逈人跡不到寳連山吴山萬松嶺林木茂密何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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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居城中僧寺甚多樓殿相望出湧金門望九里
松極目更無障礙自六蜚駐蹕日益繁盛湖上屋宇
連接不減城中一色樓臺三十里不知何處覔孤山
近人詩也或云爲此詩者黃姓失其名亦嘗作万俟
丞相挽詩有地下若逢秦相國也應不說到沅湘之

天下名山福地類因行役窮日力且爲姑俟回程來
觀之語所誤竟失一徃貽終身之恨者多矣煇頃隨
侍自番陽順流東歸至南康阻風留一日乗興游廬
山飯于歸宗旋至萬杉杉隂夾道蔽日抵羅漢觀大
皷未至栖賢數里先聞三峽噴薄激射之聲動心駭
目凡山南佳處領略粗遍爾後一再經從皆不暇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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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跡至今清夢猶在巖壑間嘗有一編紀游今亡
昭慈聖獻上賔庭臣進挽歌辭莫不紀垂箔事一詩
云飲馬驅驕虜飛龍紀建炎艱危三攺嵗倉卒兩垂
云云乃中書舍人林遹詞也一時傳誦挽詩自古
皆五言至嘉祐末方有爲七言者
乾道末晁強伯子健至毗陵祠蘇東坡於學宫其叔
少尹子止爲之記其間言坡之葬也少公銘其墓皆
非實録其甚者以賞罰不明罪元祐以改法免役懐
元豐指温公才智不足而謂公斥逐出其遺意稱蔡
確謗讟可赦而謂公進用由其選擢章亨之賊害忠
良而云公與之友善林希之誣詆善類而云公嘗汲
引之子止所書如此少公之語誌文在可考也其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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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其然乎祠宇成中寘坡塑像又徧求從壯至老及
自海外歸儀刑繪于兩廡晁文元後子健爲景迂生
以道之嫡孫祠堂碑後爲人磨去
東坡自海外歸毗陵病暑著小冠披半臂坐船中夾
運河千萬人隨觀之坡顧坐客曰莫看殺我否則素
知彼民愛慕坡亦眷眷此地而不忘強伯尸而祝之
之意岀此
東坡初入荆谿有樂死之語蓋喜其風土也繼抱疾
稍革徑山老惟琳來問候坡曰萬里嶺海不死而歸
宿田里有不起之憂非命也邪然死生亦細故爾後
二日將屬纊聞根先離琳叩耳大聲曰端明勿忘西
方曰西方不無但箇裏着力不得語畢而終歸老素
[003-8b]
志竟墮渺茫一丘壑天實嗇之淳熙己酉周益公罷
相回江右小泊荆谿因董氏岀楚頌帖乃考坡自元
豐七年以後經從此地月日本末爲詳刻石具在楚
頌乃坡欲種橘名亭而不遂者也
英州碧落洞乳羊飲鍾乳澗水體白如乳遇刲方見
然不常有也通泰鹽地麋食艾生茸入藥故人極力
捕獵以邀善價士大夫求恣嗜慾有養巨鹿日剌其
血和酒以飲其殘物命如此嘗聞宣和間艮嶽豢鹿
數百千頭其大如驢虜圍城中盡殺以啗衛士茸角
皆棄之
族叔茂振以正字權外制日秦丞相俾代作進茶鹽
法表繼聞秦自有所攺定迨付出所攺者不有成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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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何靖民八字耳或叩本語云不逮也後自同知樞
密院責祕書少監分司居筠州踰年放還宗族勞其
歸因言蘇黄門亦以少蓬分司居于筠州云不獨爾
所寓之屋亦黄門舊宅既葬二十八年内翰洪公景
盧方誌其墓當在樞府日洪爲編修官
在翰苑一日召至中書受旨作建立 皇子詔曰朕
荷天右序承列聖之丕業思所以垂𥙿于後夙夜不
敢康寜永惟本支之重彊固王室親親尚賢厥有古
義普安郡王舊名/壽皇藝祖皇帝七丗孫也自㓜鞠于宫
闈嶷然不羣聦哲端重閲義有立亢于宗藩歷年滋
多厥徳用茂望實之懿中外所聞朕將考禮正名昭
示天下立愛之道始于家邦自古帝王以此明人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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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厚風俗也稽考前憲非朕敢私上讀之稱善又令
製字以賜未幾遂柄用洪具著此文于誌中仍首載
當時使事且云效坡公所作冨碑之體
初試宏博以所業投湯岐公時季元衡南壽待制亦
投文字湯嘗師之初許其魁奪一日謂季曰近有一
周某至先生當處其下旣奏名季果次焉
蔡卞之妻七夫人頗知書能詩詞蔡每有國事先謀
之於床笫然後宣之於廟堂時執政相語曰吾輩每
日奉行者皆其咳唾之餘也蔡拜右相家宴張樂伶人
揚言曰右丞今日大拜都是夫人裙帶譏其官職自
妻而致中外傳以爲笑煇在金陵見老先生言荆公
甞謂元度爲千載人物卓有宰輔之器不因某歸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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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憑藉而然其後蔡唯知報婦翁之知不知掩婦翁
之失致使得罪天下後丗其於報也何有
七夫人者一日於看樓見一僧頂笠自樓下過問左
右笠甚重内有何物告以行脚僧生生之具皆在焉
因歎曰都是北珠金箔能有多少亟使人追之意欲
厚施其僧不顧而去異夫巡門持鉢者
合堂同席以觴客客非其人則四座懽不洽而飲易
醉返以應接爲苦選詩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或
欲易從軍爲飲酒飲酒欲懽無由自醉得勸則沉湎
勸尤在乎勸侑辭遜之間五十年前宴客止一勸今
則巡盃止三勸則無筭顚仆者相屬不但沉湎而已
亦見風俗隨時奢儉之不侔然一席歡洽全在致勸
[003-10b]
辭受之際若盃行到手不留殘氣固豪矣於留連光
景似欠從容是皆少年態度老去夫何能爲
清波雜志卷第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