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中庸衍義卷六 明 夏良勝 撰
逹道之義父子之常/父子之戒 父子之變/
五子之歌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
子孫闗石和鈞王府則有
蔡沈曰典猶周之六典則猶周之八則所以治天下
之典章法度也鈞與石五權之最重者也闗通以見
彼此通同無析閱之意和平以見人情兩平無乖爭
[006-1b]
之意言禹以明明之德君臨天下典則法度所以貽
後世者如此至於鈞石之設所以一天下之輕重者
王府亦有之其為子孫後世慮可謂詳且逺矣
伊訓曰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
臣良勝曰自家天下而後所以貽孫謀燕翼子者要
道也乃若商王敷求哲人尤大要也自商以光為虞
夏所用之人不過一二世族八元八愷則髙辛髙陽
氏之才子舜禹稷契世系均出黄帝商以後為周武
[006-2a]
王兄弟九人為顯諸侯而畢召亦以同姓為上公吕
望蘇公三恪之外異姓之賢亦鮮矣凡民論官司馬
不過州閭族黨出掌入治之職孔門弟子仕者止於
大夫家臣是亦求賢之道未之廣也惟湯立賢無方
以為貽後之大訓故伊尹告於太甲者莫大於此是
故終商之世伊尹仲虺莱朱伊陟巫咸傅說祖已祖
伊皆以䟽逺之賢得盡其用湯之孫子中興歴世七
王之澤入人之深周既革命而人心思商歴再世而
[006-2b]
後定雖周目之為頑民在商不失為義士此振古所
未有者哲人貽後其效有若此哉禹湯皆身致太平
者禹之貽後以法湯之貽後以人君子曰有治人無
治法臣願聖明决擇輕重而並施之則貽以萬世之
太平也
文王詩曰亹亹文王令聞不已陳錫哉周侯文王孫子
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顯亦世
朱熹曰文王非有所勉也純亦不已而人見其若有
[006-3a]
所勉耳其徳不已故今既没而其令聞猶不已也令
聞不已是以上帝敷錫于周維文王孫子則使之本
宗百世為天子支庶百世為諸侯而又及其臣子使
凡周之士亦世世脩德與周匹休焉
臣良勝曰文王之貽後者以其德也視人與法尤為
要矣夫文王之徳非以永令聞也文王令聞非以徼
後福也所謂無所為而為之者與天為一也是以於
昭于天陟降左右而天之厚之不于其身而及其孫
[006-3b]
子為天子為諸侯延及百世至其所以輔孫子者亦
波及焉在天則因材而篤在文王則德厚而流光皆
無所為而為之者也故曰瑟彼玉瓉黄流在中明寳
器不薦於䙝味黄流不注於瓦缶盛徳必享於祿夀福
澤不降於淫人天人一理相為流通斷可識矣
假樂詩曰干祿百福子孫千億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
愆不忘率由舊章
朱熹曰言王者干祿而得百福故其子孫之蕃至于
[006-4a]
千億適為天子庶為諸侯無不穆穆皇皇以遵先王
之法者
臣良勝曰王者福祿得於天者可謂極矣而享厚之
報尚有流及於子孫者固在於蕃尤在於賢也子孫
所以為賢者非自賢也亦守先王之舊章賢其先王
之賢乃所以為賢也先王創業垂統功德並懋越歴
艱險安危成敗皆身親而熟慮之者故典則貽謀必
度其子可世守而能行之者所謂可繼而可傳也惟
[006-4b]
子孫自賢而或小前人所為故有作聪明以亂舊章
者諂諛並進法度紛更傾覆顛危而先王之澤亦因
以斬矣故商之孫子其麗不億惟紂自賢故曰雖無
老成人尚有典刑曾莫是聽大命以傾然則子孫非
能守法為賢雖多何為哉文王之後有若武王之聖
而周公穪之亦曰丕承哉武王烈而已君子知紂之
所以亡武王之所以興則知先王之所以貽子孫者
欲其何所法哉
[006-5a]
震亨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
朱熹曰震動也一陽始生於二隂之下震而動也其
象為雷其屬為長子震有亨道震来當震之來時也
虩虩恐懼驚顧之貌震驚百里以雷言匕所以舉鼎
實鬯以秬黍酒和鬰金所以灌地降神者也不喪匕
鬯以長子言也此卦之占所以為恐懼則致福而不
失其所主之重矣
臣良勝曰乾一索而得男為震是乾天子之卦也震
[006-5b]
天子長子之卦也一人元良萬邦以貞長子雖未居
位而為天子之貳将有天下國家之責非知所恐懼
而以勢位為樂則未免有驕縱之失徒知恐懼而不
以誠敬為主亦未免為柔懦之歸故曰震驚百里不
失匕鬯長子主祀匕鬯其所有事者震而驚及百里
震之極也當此震懼而所事之匕鬯猶能不失其常
度非誠敬在躬有不能也是亦幾於烈風雷雨弗迷
長子之道於是為至他日為天子而措之天下固所
[006-6a]
優為也文王於震彖訓垂戒若此而周公象詞亦曰
君子以恐懼修省何長子之道以恐懼為首務也蓋
崇髙天位惟驕泰與期而畏懼若無所庸者世祿之
家鮮由禮義矧天子之子乎禹之示訓曰予臨萬民
若朽索之馭六馬成湯撫有萬方曰慄慄危懼若將
隕於深淵皆懼也此文王周公垂訓之微旨也
伊訓曰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
于家邦終于四海
[006-6b]
蔡沈曰初即位之初言始不可以不謹也謹始之道
孝弟而已孝弟者人心之所同非必人人教詔之立
愛敬於此而形愛敬於彼親吾親以及人之親長吾
長以及人之長始於家逹於國終而措之天下矣
蓼莪詩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
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徳昊天罔極
臣良勝曰讀蓼莪詩者孝弟之心油然而生矣蓋賢
人君子理義以養心師友以資識其所以為孝固亦
[006-7a]
有得於性命之理者閭閻野夫武人孺子夫何所學
但求其鞠育撫養之劬勞而思其屬毛離裏之所受
天性之真藹然呈露所謂不學而知不學而能者此
詩之所以可興也是凡人之受恩於父母者若是其
大也若卿大夫之子又受家於父母也諸侯之子又
受國於父母也天子之子又受天下於父母也其恩
尤厚又何徳以為報乎
孝經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
[006-7b]
臣良勝曰明王事父母固所以明察天地之理然必
能明察天地之理而後盡事父母之道也盖天地萬
物之父母也吾父母天地之子也天下人物亦天地
之子也吾視父母猶天地也則視天地之所子者皆
吾父母之子者故曰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
也况天地父母至公無私其所望於子以事之者亦
至公無私也惟其公也則菽水之奉在所歡也特羊
之薦在所享也不得不可以為恱無財不可以為恱
[006-8a]
若必遂其私而有所僣有所假焉豈天地父母之心
哉
仲尼居曽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
和睦上下無怨爾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參不敏何足以
知之子曰夫孝徳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
臣良勝曰孔門弟子曾參以孝稱而夫子開示之者
以先王之至德要道也夫德而謂之至德道而謂之
要道所以立徳所以成教不外乎孝而已矣其所以
[006-8b]
為孝順於天下而已矣夫以一人之孝而順於天下
者順於理而已矣一人之心天下人之心也一心之
理天下人心之理也吾之心順天下之心亦順也吾
之理順天下之理亦順也故有順於一人而逆於天
下不可以言順也逆於一人而順於天下不害其為
順也一人或繫於私而天下之理則公也故君子之
為孝不以順己而以順理不以順一人而以順天下
成於己而為德施於天下而為教民用和睦又何上
[006-9a]
下之怨懟者乎
祭義曰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
臣良勝曰孝者百行之本其所以行之固亦多端也
尊親者孟子所謂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
莫大乎以天下養是養為至孝而非為下也然有分
焉若魯用天子禮樂而三家以雍徹亦得謂之尊親
己乎弗辱云者若曾子所謂居處不莊事君不忠蒞
官不敬朋友不信戰陣無勇皆辱及其親也然有納
[006-9b]
汙含垢囚服變形蹈刃膏野世方以為大辱亦將謂
之辱親己乎養之下者口體之謂也如先意承志諭
之以道若文王食上在視寒煖食下問所膳命膳宰
曰末有原亦謂之下可乎
又曰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勞大孝不匱思慈愛忘
勞可謂用力矣尊仁安義可謂用勞矣愽施備物可謂
不匱矣
陳澔曰庶人思父母之慈愛而忘己躬耕之勞可謂
[006-10a]
用力矣此其下能養之事也諸侯卿大夫士尊重於
仁安行於義功勞足以及物可謂用勞矣此其次弗
辱之事也博施謂德教加於百姓刑于四海也備物
謂四海之内各以其職来助祭可謂不匱矣此即大
孝尊親之事也
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
曾是以為孝乎
朱熹曰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
[006-10b]
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故事親之際惟色為難耳
服勞奉養未足為孝也
真德秀曰父母之顔色有慘有舒為人子者所當潛
觀黙察其色愉則其心樂固可以自慰若其色有異
焉其可不兢兢焉自省且自責乎慶雲甘雨天之喜
也迅雷烈風天之怒也善事天者必於此焉察之父
母者子之天地察之可不謹乎知此而後知色難之
義
[006-11a]
臣良勝曰由熹言之人子事親之色常欲其和而安
也有所未安和之未至也由德秀言之人子承親之
色常欲其和而樂也有所未樂和之有違也合是二
者而事親之道備矣
九月丁卯子同生
左氏曰以太子生之禮舉之接以太牢卜士負之士
妻食之公與文姜宗婦命之公問名於申繻對曰名
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為信以徳命
[006-11b]
為義以類命為象取於物為假取於父為類不以國
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隠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幣周
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故以國則廢名以官則廢
職以山川則廢主以畜牲則廢祀以器幣則廢禮晉
以僖侯廢司徒宋以武公廢司空先君獻武廢二山
是以大物不可以命公曰是其生也與吾同物命之
曰同
程頤曰書子同生聖人所以正大本而防僭亂也子
[006-12a]
同者桓之嫡長子也於其始生即書之其位固已定
矣
臣良勝曰嫡子之生其禮之重若此子也者親之枝
也敢不重乎至於命名之義其詳若此尤不可不慎
也晉穆侯以條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畆
之戰生命之曰成師師服曰異哉君之名子也夫名
以制義義以出禮禮以體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
民聽易則生亂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
[006-12b]
命太子曰仇弟曰成師始兆亂矣其後晉亂而成師
封於曲沃是為桓叔弑哀侯而有國又薦賂釐王命
之以服師服之言於是乎騐矣至若漢武既立太子
而昭帝以十四月生乃命鉤弋之門曰堯母奸臣逆
探君意所屬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以成巫蠱之禍
此尤足為永鑒也
孔子曰唐虞禪夏后殷周繼其義一也
韓愈曰或問曰堯舜傳諸賢禹傳諸子信乎曰然然
[006-13a]
則禹之賢不及堯舜也與曰不然堯舜之傳賢也欲
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後世争之之亂也
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曰然則堯舜何以
不憂後世曰舜如堯堯傳之禹如舜舜傳之得其人
而傳之堯舜也無其人慮其患而不傳者禹也舜不
能以傳禹堯為不知人禹不能以傳子舜為不知人
堯以傳舜為憂後世禹以傳子為慮後世曰禹之慮
也則深矣傳之子而不淑則奈何曰時益以難理傳
[006-13b]
之人則争未前定也傳之子則不争前定也前定則
雖不遇賢猶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賢則争且亂
天之生大聖也不數其生大惡也亦不數傳諸人得
大聖然後人莫敢争傳諸子得犬惡然後人受其亂
禹之後四百年然後得桀亦四百年然後得湯與伊
尹湯與伊尹不可待而傳也與其傳不得聖人而争
且亂孰若傳諸子雖不得賢猶可守法曰孟子之所
謂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者何也曰孟子之
[006-14a]
心以為聖人不茍私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說而不得
從而為之辭
臣良勝曰官天下者堯舜非常之舉也家天下者大
禹常行之道也嘗考之史黄帝之位傳之少昊子也
少昊傳之顓頊則黄帝孫也顓頊傳之帝嚳則少昊
孫也帝嚳傳之摯少子也摯廢而尊堯則帝嚳仲子
也是堯舜之先子孫世次相傳以為常也至堯舜之
傳賢以朱均之不肖或以貽天下憂而舜禹之聖足
[006-14b]
以繼堯舜之治也然則傳子之事非禹肇之者也堯
舜之事二聖非常之舉也禹之事萬世常行之事也
若使世世有非常之傳則人人懐非分之望亂益滋
矣
漢文帝元年有司請早建太子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
廟社稷不忘天下也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用
此道也今子啓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乃許之
吕祖謙曰景帝年三十二即位然則文帝之元年景
[006-15a]
帝方十歲爾平勃所以亟請建太子者懲惠帝繼嗣
不明之禍也文帝所以固讓者蓋踐祚之初懼不克
勝所言皆發於中心非好名也
臣良勝曰太子天下之本也建之不可不豫也大位
奸邪之窺也建之不可不慎也文帝即位才數月有
司建白與帝謙讓真德秀以為可後世法也臣嘗考
帝對有司之言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髙閱天下之義
理多矣吴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
[006-15b]
德以輔朕豈為不預哉斯言一聞而三國覬覦之端
於是兆矣太子疑忌之心於是生矣其後淮南於帝
不終於愛景帝既立吴楚首叛是七國之禍已萌於
豫立太子時矣豈必晁錯激成之哉文帝賢主也建
儲盛事也謙讓美徳也而命詞之誤幾為宗社之憂
可不慎哉可不慎哉
文王世子曰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脩内也禮所以
脩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
[006-16a]
而温文立太傅少傅以養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
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
之德行而審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
有師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
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記曰虞
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不必備惟其人
賈誼曰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齋肅端
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
[006-16b]
固已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
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
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故太子生而見正事
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及太子少長知
妃色則入於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
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徳智長而理道得矣及太子
既冠成人免於師保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
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鼔瞽史誦詩工誦箴諫
[006-17a]
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化與心
成故中道若性三代所以長乆者以其輔翼太子有
此具也及秦則不然使趙髙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
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族也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
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
若艾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
其理故也
臣良勝曰周公抗世子法於伯禽以教成王也然則
[006-17b]
成王日有所就月有所將緝熙單心以基宥宻卒為
令主則周公之教之然也况當時召公為太保太公
為太師伯禽受撻而所以善成王者日至也夫安得
不日進於善乎仲尼曰為人臣者殺其身有益於君
則為之况汙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優為之也漢文
既立太子而賈誼陳治安之䇿乃及於此必以其時
輔教景帝之道有未備也故當時吴王太子侍飲博
以争道故引博局提殺之遂啓反釁晁錯又復進說
[006-18a]
曰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帝善之拜錯
為太子家令是以養成刻薄之性盡發術數之邪既
立太子榮無罪廢之而輕許梁王以傳位卒以生禍
錯亦躬受其惨刑并顧命之臣如亞夫者亦以鞅鞅
誅君子每咎文帝貽謀未善而大惜誼言之不行也
夫世子之法養其理於中而應之於外也保傅之篇
制其欲於外而保其中也輔道之方斯其盡之人主
教諭太子欲建三代有道之長盍於此致意焉
[006-18b]
唐太宗作帝範十二篇以賜太子曰君體建親求賢審
官納諫去䜛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且曰脩身
治國備在其中一旦不諱更無所言矣又曰爾當更求
古之哲王以為師如吾不足法也吾居位以来不善多
矣錦繡珠玉不絶於前宫室臺榭屡有興作犬馬鷹鶻
無逺不至常使四方供頓煩勞此皆吾之深過勿以為
是而法之顧我𢎞濟蒼生其益多肇造區夏其功大益
多損少故人不怨功大過㣲故業不墮爾無我之功勤
[006-19a]
而承我之富貴竭力為善則國家僅安驕惰奢縱則一
身不保且成遲敗速者國也失易得難者位也可不惜
哉可不慎哉
臣良勝曰太宗之所以教太子者可謂備且要矣盖
有懲於承乾之廢是以不惜任過而懇切若是也且
嘗語侍臣曰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
知稼穡之艱則常有斯飯矣見其乗馬則曰汝知其
勞不竭其力則常得乗之矣見其乗舟則曰水以載
[006-19b]
舟亦以覆舟見其息於木下則曰木從繩正后從諫
聖可謂無所不用其言也及有疾則謂太子曰李世
勣才智有餘然爾與之無恩恐不能懐服我今黜之
俟我死爾用為僕射親任之亦可謂無所不貽之謀
也太子既立是為髙宗以忌日詣寺納武才人為昭
儀是其為太子侍宫中見而恱之烝淫之志畜之乆
矣及立為后又成於世勣陛下家事之一言唐之子
孫屠戮幾盡則太宗所以教而貽之久者果何益哉
[006-20a]
胡安國曰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高宗之納才人正巢
刺王妃之遺範也范祖禹曰以是心待其臣利祿之
士可得而使也賢者不可得而致也故凡教太子而
以空言若𤣥宗有承華要畧之書未幾一日殺三子
而不為怪又况托孤寄命不擇豪傑而付之反覆無
恥之世勣何足以副所望哉
宋太宗謂冦凖曰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凖曰陛下為
天下擇君謀及婦人中官不可也謀及近臣不可也惟
[006-20b]
陛下擇所以副天下望者帝曰襄王可乎凖曰知子莫
若父聖慮既以為可願即决定遂立為皇太子廟見還
宫京師民擁道喜躍曰少年天子也帝聞之不懌召凖
曰人心遽屬太子欲置我何地凖再拜賀曰此社稷之
福也帝悟命李至李沆並兼賓客詔太子事以師傅禮
每見必先拜至等不敢當上表辭謝詔答曰朕旁稽古
訓肇建承華用選端良資於輔導藉卿宿望委以調䕶
蓋将朂以謙冲故乃異其禮數勿飾當仁之讓副余知
[006-21a]
子之心至等相率謝
真宗春秋髙未建儲君衛尉寺丞陳執中進演要三篇
以早定天下根本為說翌日帝以他䟽示輔臣皆賛曰
善帝指袖中曰又有善於此者乃演要也逾月立皇太
子作元良箴以賜之後皇子就學於資善堂以張士遜
崔遵度為王友士遜一日謁王旦稱皇子學書有法旦
曰公為王友職止於是耶
臣良勝曰宋太宗真宗相繼建儲答詔賜箴李至李
[006-21b]
沆之當禮師傅王旦之責望王友與陳執中之建議
冦凖之决䇿均可為後世法矣是以真仁承統近五
十年仁厚之澤培益基業刑以不殺為威財以不畜
為富兵以不用為功人才以不作聪明為賢以寛厚
待民以恩禮待士以至誠待外國蘇軾有云社稷長
逺終必頼之此輔教太子之效若此明也人君可不
知所務乎至若冦凖之言尤為藥石者曰謀及婦人
中官近臣不可也昔雍紏以厲公之命圖祭仲雍姬
[006-22a]
知之以告仲而殺之厲公曰謀及婦人宜其死也晉
文公問原守於寺人得趙衰栁宗元謂其後景監得
以相衛鞅𢎞石得以殺望之皆始於此則凡國事謀及
若人皆不可也况建儲君之大事乎唐𤣥宗之殺子
謀及於惠妃其後忽忽不樂而髙力士問其故乃曰
汝我家老僕豈不能揣我意力士曰豈非以郎君未
定邪𤣥宗以立子謀及婦人中官其後若之何也臣
故曰冦凖之言尤為藥石也
[006-22b]
聖祖命詹同取東宫官制觀之謂同等曰朕今立東宫
官取廷臣勲徳老成動有典則者若新進之賢亦選擇
叅用夫舉賢任才立國之本崇徳尚齒尊賢之道輔導
得賢人各盡職故合抱之木必以授良匠萬金之璧不
以付拙工同對曰陛下立法垂憲之意實深逺矣於是
以李善長等皆兼東宫官諭善長等曰朕於東宫官不
别設府僚而以卿等兼之者蓋軍旅未息朕若有事於
外必留太子監國若設府僚卿等在内事當啓問太子
[006-23a]
間有聽斷不明而與卿等意見不合卿等必謂府僚導
之嫌疑由是而生朕所以特置賓客諭徳等官以輔太
子徳性且選名儒為之賓友昔周公告成王首以克詰
戎兵召公告康王首以張皇六師此居安慮危不忘武
備蓋繼世之君生長富貴溺於安逸軍旅之事多忽而
不務一有緩急罔知所措二公所言不可忘也
臣良勝曰立法創制裁自一心備上古之至善絶近
世之弊端若斯舉是已以勲徳老臣兼東宫官即文
[006-23b]
王世子所謂太傅在前少傅在後也當成王時召公
為保周公為傅太公為師皆文武之舊勲也别置府
僚自唐太宗始招選茂異謂之十八學士如登瀛洲
其後嫌隙僚佐多外遷及遷杜如晦房𤣥齡曰餘人
不足惜如晦王佐之才太宗遂决異志而建成元吉
之禍成矣貞元中王伾王叔文得幸東宫宰相聽其
指使亦有永貞之變徵徃事以思聖制真洞視萬古
者也至舉周召所以告君安不忘危尤足以示聖子
[006-24a]
神孫之法為臣下者亦當服膺而弗失也
聖祖謂皇太子曰天子之子與公卿士庶人之子不同
公卿士庶人之子係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係天下之
安危爾承主器之重將有天下之責也公卿士庶人不
能脩身齊家取敗止於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脩徳其
敗豈但一身一家之比将宗廟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
靈皆受其殃可不慎哉可不戒哉
臣良勝曰聖祖之所以諭皇太子者如此其所以諭
[006-24b]
官僚者如彼仰承懿訓是以上下交脩德業大成以
有今日隆平之盛
聖祖退朝皇太子與諸王侍指宫中隙地謂之曰此非
不可起亭館臺榭為遊觀之所今但令内使種𬞞不忍
傷民之財勞民之力耳昔商紂崇飾宫室不恤人民天
下怨之身死國亡漢文帝欲作露臺惜百金之費當時
民安國富奢儉治亂懸判爾等當記吾言常為儆戒又
命工畫古孝行及身所經歴艱難起義戰伐之事為圖
[006-25a]
以示子孫謂侍臣曰朕家本業農祖父皆長者世承忠
厚積善餘慶以及於朕今圖此者使後世觀之知王業
艱難也詹同頓首曰陛下昭德垂訓若此為切聖祖曰
富貴易驕艱難易忽乆逺易忘後世子孫生長深宫惟
見富貴習於侈靡不知祖宗積累之難吾示之以此朝
夕覽觀庶有所儆也
臣良勝曰大禹有訓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
音峻宇雕墻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周公之戒成王陳
[006-25b]
無逸作豳風詩雖以重農亦以見周家積功累仁本
於農事開國其艱難如此子孫可不思所以慎保之
哉聖祖垂訓義兼之矣
永樂元年文皇御順天門命侍臣輯自古以来嘉言善
行有益於太子者為書以授長子且曰昔堯試舜自慎
徽五典至納於大麓歴試諸艱乃命以位舜生長民間
躬親稼穡堯尚試之如此朕今令長子守北京親庶務
雖吏案奏牘皆躬閱之以知為臣之難也日後庶可為
[006-26a]
人君也
永樂二年文華寳鑑成文皇御奉天門召皇太子授之
曰脩已治人之要具於此書昔堯舜相傳惟曰允執厥
中帝王之道貴乎知要使足為法爾其勉之皇太子拜
受而退文皇顧翰林學士觧縉曰朕皇考訓戒太子嘗
采經傳格言為書名曰儲君昭鑒錄今朕此書稍充廣
之益以皇考聖謨大訓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法誠能
守此足為賢君昔秦始皇教皇太子以法律晉元帝授
[006-26b]
太子以韓非書帝王之道廢而不講此所以亂亡朕此
書皆大經大法卿等兼輔東宫從容閑暇亦當以此為
說庶幾成其徳業他日不失為守成之令主
臣良勝曰太子者帝王之貳也其所以預養之者上
承之於親下輔之於臣固將以舉帝王之道也帝王
之道至堯舜而極矣故不以堯舜望太子非父道之
至也不以堯舜輔太子者亦臣道之賊也文皇二書
以授皇子皆所謂堯舜之道也其命縉等以從容陳
[006-27a]
說者亦堯舜之道也且臣聞所謂皇子即仁皇
也聖資夙成而聖祖黙而授之愛而教之亦有素矣
嘗命閱中外臣民章䟽獨取其切於兵民疾苦及闗
宗社者白之聖祖覽之稱善其間有一語一字之謬
者悉置之聖祖指示之曰爾忽之邪對曰顧小過失
不足天聽聖祖喜曰猶有君人之度哉又嘗問之堯
九年之水湯七年之旱當時百姓何恃對曰恃聖人
有恤民之政爾自是益見重是在洪武二十八年閏
[006-27b]
九月也於時皇太孫無他恙文皇居潛邸而聖祖所
以待仁皇者若此蓋已有為天下擇堯舜之君矣天
命人心之微妙豈有一毫已意於其間哉惜乎龍馭
早賓天下不得乆被堯舜之澤蓋臣民之不幸也
文皇諭羣臣曰凡開創之主謀慮深逺作一事必籌度
數日乃行亦欲子孫世守之故詩書所載後王之善必
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於警戒後王必曰率乃祖攸行
曰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此皆老成之言後世輕佻
[006-28a]
諂諛之徒立心不端以其私智小見導嗣君改更祖法
嗣君不明以為能而寵任之狥小人之邪至於法敝民
叛而喪其社稷者有之矣豈可不以為戒
臣良勝曰文皇創業守成並臻於盛故有以洞燭人
情精錬事理故其所示訓專專以克守成法為言既
有以儆嗣君亦有以戒人臣也從古輕改祖法必曰
宋之神宗然其所以誤之者安石祖宗不足法之言
也其黨又若吕惠卿者放言無忌曰先王之法有一
[006-28b]
年一變者有五年一變者有三十年一變者司馬光
力辨其非且曰三代之君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
今存可也神宗信向既偏以天下公論謂之流俗内
而太后有言則曰羣臣惟安石為國家當事親而岐
王有言則曰是我敗壊天下耶汝自為之是以顧命
大臣侍從臺諫州縣之言徒以取禍增其勢爾卒以
産憂遂亡北宋哲宗嗣位吕大防特列祖宗所行事
親事長治内待外戚尚儉勤身尚禮寛仁八法以進
[006-29a]
曰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陛下不湏逺法前代但
盡行家法足以為天下大防陳善最得所以開導嗣
君惜其不得陳於神宗之朝爾今夫巨室之子亦多
闊視輕人若言及祖父雖至悻戾必不敢顯非而力
訾者亦至性也嘗有酗號於市怒隣傷類有人曰而
祖父至則必少戢而隨以歸矣臣謂使當時有如大
防數十軰神宗之志庶亦有可變者乎嗚呼我祖宗
彛訓具在小大臣工以安石惠卿為戒以光大防為
[006-29b]
法則我祖宗之法可以萬世無變也臣於衍義必取
祖宗言行為折𠂻者犬馬之誠竊有取大防之意聖
明留意天下幸甚萬世幸甚
聖祖定鼎金陵遣使召宋濓至授皇太子經後以疾告
還家賜金帛皇太子致贈有加濓上箋謝奉書勉以孝
友恭敬勤敏讀書毋怠惰毋驕縱進脩德業以副天下
之望聖祖覽書甚喜召太子語以書意且賜書答又嘗
從容謂濓等曰皇太子留心治道卿等宜常與論議庶
[006-30a]
廣識見幸喜調䕶之濓致仕至家即拜表稱謝仍上箋
皇太子申明正心治國之要聖祖賜詔褒答云忠良之
臣勲業既著文章必傳功成身退惟先生獨全
文皇一日召楊士竒問東宫所行如何士竒以孝敬對
使言其實對曰有事宗廟祭器皆親閲車駕北征不敢
寧居恒日中昃始食駕還而後能安文皇曰此子道當
然士竒曰古聖賢亦皆盡其當然者耳後舉侍皇太孫
講讀衆以儀智為老士竒曰儀智道理明執守正精神
[006-30b]
不衰老成正大廷臣未見其比文皇喜曰智雖老識大
體能直言不阿向言日食宜免賀朕知之可謂得人矣
文皇召試胡儼稱㫖授翰林院檢討侍講直内閣陞春
坊諭德文皇北征命以祭酒兼侍講掌翰林院事輔皇
太孫監國儼在内閣遇有故問必從容審度而後對及
兼宫僚在講筵凡古今治亂得失必反覆敷陳以圖禆
益以外艱去詔起復道過南京見東宫詢及民情所對
切時務
[006-31a]
臣良勝曰古者輔導太子必選端良孝弟博聞有道
之士若祖宗推任宫僚如宋濓楊士竒胡儼及士竒
之薦儀智乃其人矣君徳治道之本有由然哉
文皇命蹇義為皇太子詹事義委曲周悉所言無不信
用車駕廵守北京命皇太子監國中外庶務惟諸王及
逺方所奏請詣行在餘悉啓聞處分夏原吉扈從兼行
在禮部都察院事車駕親征北皇嫡長孫留守北京原
吉輔導脩舉庶務京師肅然
[006-31b]
臣良勝曰唐髙祖立秦王為太子詔軍國庶事無大
小悉委處决然後奏聞彼秦王推刃同氣挟而居之
髙祖所以委之者實非其心無足法也宋真宗時命
太子開資善堂親政而皇后裁决於内丁謂用事於
外幾以成隙惟王曽正色立朝而調和其間乃得永
仁宗太平之治祖宗監國留守之命因事以行大非
唐制可擬而輔導以付老成之人如義如原吉者雖無内
外之隙亦足以繼王曾之羙矣
[006-32a]
文王之為世子朝於王季日三雞初鳴而衣服至於寢
門外問内豎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豎曰安文王
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
節則内䜿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王季復膳
然後亦復初武王帥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
王不脱冠帶而養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
旬有二日乃間
漢文帝居代時母薄太后嘗病三年帝為之目不交睫
[006-32b]
衣不解帶湯藥非口親嘗弗進仁孝聞於天下
唐髙宗為太子時嘗從幸翠華宫太宗苦痢増劇太子
侍疾旬日之間髪有變白者太宗泣曰吾聞古之孝者
不過文王今數日不食晝夜不離吾側口嘗湯藥盛年
髪則變白爾之孝殆過文王矣吾雖殞没亦無所恨
臣良勝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此類是也文武之孝古
今以為極致今觀文帝髙宗之孝是亦文武之孝也
文武之孝是亦堯舜之孝也其所以自盡其良知良
[006-33a]
能者一也若其終身成就全徳固未可以一節盡之
者
下武詩曰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維則
朱熹曰言武王所以能成王者之信而為四方之法
者以其長言孝思而不忘是以其孝可為法耳若有
時而忘則其孝者偽耳何足法哉
漢髙祖詔曰人之至親莫親於父故父有天下傳歸於
子子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也前日天下大亂
[006-33b]
兵革並起萬民苦殃朕披堅執鋭平暴亂立諸侯偃兵
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王侯卿大夫已尊朕
為皇帝而太公未有號今上尊太公為太上皇
唐太宗時李靖帥驍騎三千自馬邑進屯惡陽嶺夜襲
定襄破之突厥頡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驚戰於隂山
斬首萬餘級俘男女十餘萬斥地自隂山北至大漠露
布以聞擒頡利送京師上御順天樓盛陳文物引見上
皇聞之嘆曰漢髙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能滅突厥吾
[006-34a]
付託得人復何憂哉
臣良勝曰武王之所以為逹孝者以其能纉三后之
緒而追王之禮因之以成也然其所以能然者以永
言於孝思也謂之永者永之而不忘也興於此有滯
於彼不可以言永也行於今有遺於後不可以言永
也若漢祖尊歸於父唐宗雪恥於親亦纉緒而有成
者但當項羽置太公於俎上時曰必烹而翁願分一
杯羔此豈人子之心哉故曰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
[006-34b]
不為也彼何所料項羽之不殺而太公得遂其歸乎
亦付之無可奈何而已至於拾徃言而較仲業不足
責者髙祖之恥太宗為之也不自以為過而歸辱於
其親曰徃者太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常痛
心曾不自反曰其初臣而借兵者果父之志乎抑已
之志乎况父母所愛亦愛之至於犬馬盡然建成元
吉父之子也同氣不恤而推刃及之尚何有於親哉
漢祖唐宗自以為孝視之永言孝思則愧多矣雖然
[006-35a]
彤管之什有取節焉二君固英傑之主也哉
顧命曰思夫人自亂於威儀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
蔡沈曰亂治也威者有威可畏儀者有儀可象舉一
身之則而言也蓋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
威儀之則成王思夫人之所以為人者自治於威儀
爾自治云者正其身而不假於外求也貢進也成王
又言羣臣其無以元子而冒進於不善之幾也蓋幾
者動之微而善惡之所由分也非幾則發於不善而
[006-35b]
陷於惡矣威儀舉其著於外者而勉之也非幾舉其
發於中者而戒之也威儀之治皆本於一念一慮之
微可不謹乎孔子所謂知幾子思所謂謹獨周子所
謂幾善惡者皆致意於斯也
康王之誥曰惟新陟王畢恊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
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壊我髙祖寡命
蔡沈曰陟升遐也成王初崩未𦵏未諡故曰新陟王
畢盡恊和也好惡在理不在我故能盡合其賞之所
[006-36a]
當賞罰之所當罰而克定其功用施及後人之休羙
今王嗣位其敬勉之哉皇大也張皇六師大戒戎備
無廢壊我文武艱難寡徳之基命也
臣良勝曰人君嗣世而大臣陳戒以遺休後人無墜
先業為首務所謂前有所述後有所傳能為之子能
為之父義兼之矣然而他務未遑先於賞罰兵戎者
蓋新君繼統人心未一非賞罰無以勵之非兵戎無
以震之此帝啟所以有甘誓少康所以有𦙍征也况
[006-36b]
成康之際商頑未靖三監首叛出於近親淮夷徐戎
奄土妹邦卒未帖服雖以成王之賢周公之聖積數
十年未之丕變視之召誥洛誥酒誥多士多方之命可
想見矣周公既没復命君陳康王之世再命畢公尚
拳拳以怙侈㓕義為慮則在當時賞罰雖明而兵戎
之備誠有不可緩者是故克詰戎兵張皇六師之訓
周公召公審時度勢而為之言也繼世之主習於宴
安欲不言兵固不可也若託言周召故欲恃兵以毒
[006-37a]
天下亦未可也夫以成王之受終易代而所以遺命
於臣子者若此内外之交修康王之繼體守成而所
以陳戒於臣子者若此文武之並用此其四十餘年
刑措不用之治所以成也
漢興接秦之弊自天子不得具鈞駟而將相或乗牛車
齊民無蓋藏天下已平髙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乗車
重税以困辱之孝惠髙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
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量吏祿度官用以
[006-37b]
賦於民而山川園地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
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官天下之經費潛轉
山東以給中都官歲不過四十萬石繼以孝文孝景清
浄恭儉安養天下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
之灾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貲財京師
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
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而阡陌之間
成羣乗牸牝者擯而不得聚㑹守閭閻者食梁肉為吏
[006-38a]
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
行義而後絀恥辱焉
臣良勝曰父子相承並臻治效班固謂周云成康漢
云文景信也孔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
但胡寅有云文帝寛厚長者以徳化民無事則謙抑
而不能有難則英氣奮發景帝刻薄任數以詐力御
下平居則誅賞肆行緩急則惴懼失措其懸絶如此
獨節儉一事為克遵前業夫豈可以成康並美哉然
[006-38b]
則守成之主尚當以成康為法毋曰為文景之富庶
足哉
予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夫三年之喪天下
之通喪也
真徳秀曰三年之喪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夫以欲
報之徳昊天罔極正雖終身之喪未足以舒無窮之
悲其所以三年而止者特以聖人立為中制使不可
過焉耳自漢文率言變古始為易月之制然詳其遺
[006-39a]
詔蓋為吏民設景帝嗣君也乃冒用其文自短三年
之制豈非萬世之罪人乎其後晉武欲復古制而厄
於羣臣之邪說獨後魏孝文斷以不疑孝文外國之
主也猶能行此可以中國而弗若乎
子張曰書云髙宗諒隂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髙
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三年
朱熹曰髙宗商王武丁也諒隂天子居喪之名總已
謂總攝已職冢宰太宰也百官聽於冢宰故君得以
[006-39b]
三年不言也
宋孝宗祔髙宗主於太廟詔曰朕比下令欲衰絰三年
羣臣屢請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内殿雖詔俟過祔
廟勉從所請然稽諸典禮心實未安行之終制乃為近
古宜體至意勿得有請
留正曰以日易月之論發於應劭陋儒習之其後遂
斷為二十七日之制先王之禮既已大壊雖有明知
之君賢哲之輔惮於更張因循相襲良可嘆也夀皇
[006-40a]
慕親之孝根於天性事亡之敬發於至誠雖聖躬以
不毁之年羣臣屢致易服之請而睿志先定斷然不
疑山陵已事退奉几筵衰絰三年以終喪制千載以
来一人而已於乎聖哉
祭義曰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
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
色然其文王與
陳澔曰如不欲生似欲隨之死也宗廟之禮上不諱
[006-40b]
下故有稱諱之時如祭髙祖則不諱曾祖以下也如
欲色然言其想像親平生所愛之物如見親有欲之
之色也
唐太宗謂近臣曰吾今日生日世俗皆以為樂在朕反
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欲承歡膝下永不可
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曰哀哀父母生我劬
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為宴樂乎
臣良勝曰曾子有云慎終追逺民德歸厚矣文王於
[006-41a]
親忌日為終身之哀也真德秀曰古之聖王能盡此
道者其惟文王乎蓋難乎其繼也夫豈皆不念其親
哉亦以逺而忘爾唐太宗於人倫大節慙徳最多若
以生日而哀及其親却自文王忌日之喪觸類而長
之斯大善也胡可以瑕掩瑜哉其後明皇以乾曜軰
阿諂遂立千秋節名移社以就之令天下宴㑹真徳
秀又謂近世士夫以尊君之禮而事權臣餽遺之珍
歌頌之侈末流之弊莫之能救是若太宗之哀慕者
[006-41b]
亦難乎其繼也
漢和帝時南海獻龍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奔騰
險阻死者相繼時臨武長唐羌上書陳狀帝下詔曰
逺國羞珍本以薦宗廟茍有傷害豈愛人之本其勅令
大官後勿復受獻
臣良勝曰天子之孝生必備養祭必備物所以昭德
之所致亦孝子慈孫不以天下儉親無所不用其誠
也今而於人有所傷則親存之日必有不安於心物
[006-42a]
變其味則親存之日必有不適於口若和帝之罷獻
未必不為順親之心為大孝也但當事者假貢獻為
結納之地當權者以受獻為規取之地一言不便徃
徃以薦廟藉口而人君世主不敢以親故而自形於
薄亦徃徃信之不敢議罷則和帝之事亦可法者也
聖祖嘗命懿文太子及諸王徃鳳陽祭皇陵惻然命之
曰吾祖宗去世既逺吾父母又相繼早亡每念劬勞鞠
育之恩惟有感慟而已今日雖尊為天子富有四海欲
[006-42b]
至敬盡孝為一日之奉不可得已哀慕之情昊天罔極
今鳳陽陵寝所在特命爾等躬詣致祭以代朕行孔子
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爾等敬之因悲咽不自勝
太子諸王皆感泣文皇將詣孝陵有司請具法駕文皇
曰不用但以騎士數人前導已而顧侍臣曰明日皇考
升遐之日正屬感慕之時何用法駕非為辟除道路則
前導騎士亦可不用
臣良勝曰我祖宗純孝天至使德秀生於今日必將
[006-43a]
曰母俾文王專羙有周矣
右衍父子之常
大禹謨曰帝初於歴山徃於田日號泣於旻天于父母
負罪引慝祇載見瞽瞍夔夔齋慄瞽瞍亦允若
蔡沈曰舜耕歴山徃于田之時以不獲順於父母之
故而日號泣于旻天于其父母蓋怨慕之深也負罪
自負其罪不敢以為父母之罪引慝自引其慝不敢
以為父母之慝也舜以誠孝感格雖瞽瞍頑愚亦且
[006-43b]
信順之即孟子所謂底豫也
臣良勝曰自古聖帝明王獨稱舜為大孝者以其處
父子之至變而能順其度以歸於常也昔曾子謂公
明儀曰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
也瞽瞍允若是諭於道而烝烝日進於善矣
二子乗舟詩曰二子乗舟汎汎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
養
朱熹曰舊說以為宣公納伋之妻是為宣姜生夀及
[006-44a]
朔朔與宣姜愬伋於公公令伋之齊使賊先待於隘
而殺之夀知之以告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夀竊
其節而先徃賊殺之伋曰君命殺我夀有何罪賊又
殺之國人傷之而作是詩也
臣良勝曰天下之性一也人莫不有父子之親也而
有宣公奪婦而殺子人莫不有兄弟之義也而有朔
之黨母而殺兄以宣之父而有伋之子以朔之弟而
有夀之兄其善惡何相逺哉天道於此良有㣲意若
[006-44b]
涇而以渭濁者然伋夀之賢有足傷悼而宣公與朔
之罪益不可逭矣不有蹈火剖心之慘夏臺羑里之
囚夏商之咎于盈于貫不有莊姜正静自守而莊公
狂惑之迹亦幾冺矣豈惟父子兄弟然哉
檀弓曰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
盍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姫是我傷公
之心也曰然則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弑君也天
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辭於狐突曰申
[006-45a]
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於死申生不敢愛其生
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
氏茍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
為共世子也
陳澔曰申生自經而死陷父於不義不得為孝但得
謚共而已
長樂陳櫟曰申生於親可言而不言於義可逃而不
逃且謂天下豈有無父之國以至於忘其躬之不憫
[006-45b]
而恤其國家之多難不顧死生之大節而且謹再拜
之末儀是共而已非孝也
臣良勝曰申生不幸與伋夀皆處父子之大變者但
不能若舜諭親於道爾其禮節雍容言論雅正不忍
傷君之心而尚欲謀父之國辭於狐突隐然託國於
重耳君子亦悲其志可也尚何責之於無已乎其諡
曰共敬共君臣父子禮也天下無不是父也子以父
死而諡之孝又何所置其父哉此或諡議之微㫖也
[006-46a]
國語王子晉曰其在有虞有崇伯鯀播其滛心遂稱共
工之過堯用殛之於羽山其後伯禹念前之非度釐改
制量象物天地比類百則儀之於民而度之於羣生共
之存孫四岳從之髙髙下下䟽川導滯鍾水豐物封崇
九山决汩九川陂障九澤豐殖九藪汩越九原宅居九
隩合通四海故天無伏隂地無散陽水無沉氣火無灾
燀神無間行民無淫心時無逆數物無害生帥象禹之
功度之於軌儀莫非嘉績克厭帝心皇天嘉之胙以天
[006-46b]
下賜姓曰姒氏曰有夏謂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胙
四岳國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吕謂其能為禹股
肱心膂以養物豐民人也
胡一桂曰禹傷父以治水殛死故直以此自任卒之
建立偉績克蓋前愆禹之心從可識矣故於宗廟則
致其孝於祭服則致其羙於溝洫則盡其力寧飲食
之菲衣服之惡宫室之卑皆不敢暇顧者其心誠不
忍一日安於天子之常奉也味吾夫子無間然之言
[006-47a]
深有以識禹之心者乎吁孝也者天之經也地之義
也民之行也中心仁愛誠敬之至也堯舜之道孝弟
而已矣一孝立而萬善從之其於立功也夫何有
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迹自
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彛訓無若爾
考之違王命
臣良勝曰三叔流言實違成王之命是謂不忠其所
以然者是不能率文王之彛訓也是謂不孝仲能不
[006-47b]
違王命可謂曰忠能蓋前人之愆可謂曰孝由是而
繩祖武由是而貽後謀皆仲率徳改行之羙周公之
心無非欲其同歸於治也亦所以率文王之彛訓也
乎
漢書賛曰炎正中微大盗移國九縣颷囬三精霧塞人
厭淫祚神思反德光武誕命靈貺自甄沉幾先物深畧
緯文㝷邑百萬貔虎為羣長轂雷野髙鋒彗雲英威既
震新都自焚䖍劉庸代紛紜梁趙三河未澄四闗重擾
[006-48a]
神旌乃顧逓行天討金湯失險車書共道靈慶既啓人
謀咸賛明明廟謨﨣﨣雄斷於赫有命系隆我漢
吕祖謙曰髙祖創西漢光武創東漢皆是創業垂統
以為一代之規模體統以大要論之髙祖識大體其
間條目品節有踈陋處光武條目品節甚詳悉然大
體郤遺所以兩漢風聲氣習寛狭厚薄大扺不同
唐書賛曰德宗猜忌刻薄以彊明自任恥見屈於正論
而忘受欺於奸䛕及奉天之難深自懲艾遂行姑息之
[006-48b]
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鎮愈强至於唐亡其患以此憲
宗剛明果斷自即位初慨然發奮志平僭叛能用忠謀
不惑羣議卒收成功自斬吴元濟諸强藩悍將皆欲悔過
而效順當此之時唐之威令幾於復振則其為優劣不
待較而可知也
范祖禹曰憲宗伐叛討逆威令復張而變生近習身
陷大禍由任相非其人故也可不為深戒哉
臣良勝曰在易蠱之初六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厲
[006-49a]
終吉程頤謂子幹父蠱之道能堪其事則為有子必
惕厲而能終吉也光武憲宗可謂能幹前人已壊之
蠱者然光武不任三公而憲宗任非其人是以廢后
易子齊家之道以虧好仙迎佛保身之術益謬皆非
惕厲終吉之占也然光武大度同於髙祖非憲宗所
儔匹者焉
古公有長子㤗伯次曰虞仲其妃太姜生少子季歴季
歴娶太任皆賢婦人太任生子昌有聖瑞㤗伯虞仲知
[006-49b]
古公欲立季歴以傳昌二人乃亡如荆蠻文身斷髪以
讓季歴古公卒季歴立是為王季脩古公遺道篤於仁
義諸侯順之王季卒子昌立是為西伯
朱熹曰既作之邦又與之賢君以嗣其業蓋自其初
生泰伯王季之時而已定矣於是泰伯見王季生文
王又知天命之有在故適吴不返太王没而國傳於
王季及文王而周道大興也
吴子使季札来聘
[006-50a]
胡安國曰按吳子夀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餘
祭次曰夷昧札其季子也夀夢賢季札欲立以為嗣
札辭不可然後立諸樊樊既除喪則致國於季子季
子又辭而去之諸樊乃舍其子而立弟約以次傳必
立季子故諸樊卒而餘祭立餘祭卒而夷昧立夷昧
卒則季子宜受命以安社稷成父兄之志矣乃狥匹
夫之介節辭位以避夷昧之子僚僚既立諸樊之子
光曰先君所以不與子國而與弟者凡為季子爾将
[006-50b]
從先君之命與則季子宜有國也如不從先君之命
則我宜立僚烏得為君於是使專諸刺僚而致國於
季子季子不受去之延陵終身不入吳國故曰季子
辭國以生亂因其来聘而貶之以示法焉
臣良勝曰立子以嫡立嫡以長古今之通誼也太王
立少而興天為之也故皇矣詩曰帝作邦作對是也
若非太王之徳㤗伯之讓王季之友文王武王之聖
啓隙召亂雖以季子之賢諸兄弟亦尚賢者其爭弑
[006-51a]
之禍猶若是也故孔子於太王未有所賛而獨稱㤗
伯曰可謂至徳也已三以天下讓也昔魯武公以括
與戲見王王立戯仲山甫曰不可立也不順必犯犯
王命必誅故出令不可不慎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
行而不順民将棄上後戯立魯人殺之然則廢長立
少父有不行於子君有不行於臣惟有太王泰伯王
季文王之賢聖而後可臣故亦以父子之變言之也
宋穆公疾召司馬孔父而屬殤公焉曰先君舍與夷而
[006-51b]
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以没先
君若問與夷其何詞以對請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雖
死亦無悔也對曰羣臣願奉馮也公曰不可先君以寡
人為賢使主社稷若棄徳不讓是廢先君之舉也豈曰
能賢使公子馮出居於鄭君子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
立穆公其子享之
臣良勝曰父子至親也享國大利也天子利於天下
諸侯利於一國卿大夫士庶人利於家孰不願歸之
[006-52a]
子也此古今天下之至情也宋宣公以弟為賢舍其
子而以國讓之弟穆公以光昭令德為賢亦舍其子
而歸國於兄之子是皆輕千乗之國之利而一正於
義公天下之遺風也君子亦有責備焉者非所以勸
賢也縱曰未賢視父子兄弟相爭奪以為利者何如
哉彼殤公者當宣公致國穆公而已無所爭及穆公
使馮居鄭曰生無相見死無相哀則言曰先君之所
以不與臣國而納國於君者以君可以為宗廟社稷
[006-52b]
主也今君逐君之子而将致國於與夷此非先君之
意也殤公於此際固亦父兄之心也及其既君而變
焉遂忌馮而搆禍於鄭曾不念穆公在位一日一有
忌心則宋國安有殤公也哉是故喪大善者惡必積
忘大德者咎必深專大利者殃必甚殤公卒見弑於
華督而宋國乃歸之馮善惡之報明矣哉
杜太后疾革召趙普入受遺命謂太祖曰爾知所以得
天下乎太祖曰祖考及太后之積慶也后曰不然正由
[006-53a]
周世宗使㓜兒主天下故汝得至於此爾萬歲後當傳
位光義光義傳光羙光羙以傳德昭國有長君社稷之
福也太祖泣曰敢不如教
劉安世曰以立後嗣言之髙帝太宗所立皆其子多
少時處置不下髙帝即悲歌泣下太宗不獨泣欲引
刀自刺無處置如此我太祖自冒矢石取天下自有
魏王齊王各長立竒偉乃以天下與弟且一命之卑
十金之産尚欲與其子况天下之富貴乎此正諸佛
[006-53b]
菩薩用心為生靈而来既了此一大事即脱然而歸
不復為子孫計此堯舜用心也
臣良勝曰太祖不利於天下不私於其子誠大道也
然太宗無宋穆之賢而太祖不享宋宣之報燭下斧
聲且啓萬世之議徳昭德芳并光美亦不得其死其
禍乃甚於僚光視夀夢父子不可及矣嗚呼牝雞之
晨惟家之索杞伯姬朝魯為子求婦春秋猶罪其與
於外事也求婦之事不可與也而杜后遺命乃欲專
[006-54a]
繼統立君之事乎君子有謂曹髙向孟之賢有所則
效臣則謂后位當陽垂簾視政乃其肇端也太祖不
從於義而從其命謂之何哉
諸侯盟于首止
胡安國曰王將以愛易世子桓公有憂之控大國挟
小國㑹於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踐祚是為襄王一舉
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曰首止之盟美之大者
也
[006-54b]
臣良勝曰父子君臣嫌疑禍難之際此人所難言也
惠王寵愛庶孽將有奪嫡之幾尚隠而未之發也人
臣之義固有難以顯言者使桓公不請於王命而自
要㑹於世子是為乗内釁以要君世子不禀於父命
而自徃㑹於諸侯是藉外援以脅父惡莫大焉惟世
子當危疑之際而齊桓有主盟之權有請於王而以
世子之名歸鄭則不待㑹盟而惠王已知人心所向
世子之位不可得而易矣故是㑹盟世子桓公得請
[006-55a]
於王而為之雖逆其志而違其命猶以為羙之大也
漢髙以寵如意欲易惠帝子房曰難以口舌爭也乃
招致四皓從太子遊髙帝亦曰羽翼既成難動之矣
子房之䇿即桓公之意也但齊桓㑹盟在境外世子
必王命而後得行四皓從太子在帝側則固有若出
於偶然然足以成大義而格君心之非君子不嫌於
專也
宋仁宗連失三王臣下爭以立儲為言包拯范鎮言尤
[006-55b]
激切一日韓𤦺懐漢書孔光傳以進曰成帝無嗣立弟
之子彼中才之主猶能如是况陛下乎㑹司馬光吕誨
皆有請𤦺進讀二䟽未有所啓帝遽曰朕有意乆矣誰
可者𤦺皇恐對曰此非臣輩所可議當出自聖擇帝曰
宫中嘗養二子少者甚純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請其名
帝以宗實告議乃定後仁宗崩帝立𤦺嘗獨見帝曰太
后待我少恩琦對曰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矣獨稱舜
為大孝豈其餘盡不孝哉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
[006-56a]
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為可稱帝大感悟
龜鑑曰父子之間人所難言也自魏公一倡而歐陽
繼之吕誨王疇繼之司馬光又數數繼之既以保佑
之語勉太后又以承順之語勉太子卒也慈聖以慈
稱英宗以孝聞魏公之功蓋亦偉矣他日門人親客
燕坐從容語及定䇿事公正色曰此仁宗神徳聖斷
為天下計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定議乆矣臣
子何與焉勞而不伐公之襟量益可想見乆旱喜雨
[006-56b]
詩云須㬰慰滿三農望郤歛神功寂若無公之口不
言功於此見之矣
宋髙宗以皇嗣未立語近臣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
孫不得享之可閔同知樞宻院李囬曰藝祖不以大位
私其子發於至誠陛下為天下逺慮合於藝祖可以昭
格天命遂詔選太祖七世孫伯琮育禁中立為皇子後
遜位太子固讓不允帝退居徳夀宫太子服袍履步出
祥㬢門冒雨掖輦以行及宫門弗止帝麾謝再三且令
[006-57a]
左右扶掖以還明年改元隆興正月朔帝朝於文徳殿
遂朝於德夀宫歲以為常
胡安國曰建儲之議雖出於范宗尹之造膝岳飛之
宻䟽張浚之建請趙鼎之賛决然以藝祖之後為嗣
則出於帝心之獨斷而助以選人婁寅亮之一言藝
祖在天之靈可以慰矣異時揖遜之舉曾無係戀所
以為中興治國平天下之根本者不在是歟
臣劉定之曰孝宗之奉親考諸史氏所載朝太上皇
[006-57b]
於德夀宫從幸聚景園無歲不然無節不然太上皇
年七十既加尊號年八十又加尊號其文與情兼至
始與終無倦可謂於子道無虧者矣或謂孝宗以旁
支入繼大統於其所後者貽已以不貲之業而傳之
無窮感當奚如焉感所以能孝也慮其所後者以我
為不親而勉以承之焉勉所以能孝也前者英宗之
為人後未盡道君子病之今豈無懲焉懲所以能孝
也非其心出於自然也噫是何言與君子之取人也
[006-58a]
取其歸於善而已率天下之子而羣然於不善者必
此之言矣抑髙宗未甚衰耄而遽倦於勤付諸孝宗
非惟知子亦知天意焉天之意逺矣吾觀於漢與宋
而知漢之徳澤盛於文景若武宣少仁恩者也哀平
短世新都簒竊而武宣苖裔陵替矣於是景帝一子
長沙定王之後起而為東漢傳二百年一子中山靖
王之後起而為蜀漢傳五十年復漢舊物於再失之
後宋之基業本於藝祖若太宗有慙徳者也北狩舉
[006-58b]
族南渡乏嗣而太宗血屬澌燼矣於是藝祖一子徳
芳之後為孝宗傳三帝一子徳昭之後為理宗傳五
帝續宋帝系於再絶之餘夫善積餘慶惡積餘殃理
之常也聖人謂有家者然則夫有天下者其善惡之
積亦大矣而其慶殃之餘宜乎逺矣必有然而非誣
矣可不信哉
臣良勝曰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
之天下非人之天下也故不得容一毫有意於其間
[006-59a]
也故謂之神器其與其受皆天也髙宗元懿太子薨
時才二十三歲布衣李時雨已有建儲之議其後以
羣臣建請而定議才二十五歲又歸之太祖之後享
有上夀備隆孝養天之報也仁宗四十四年已有三
王短世後宫且就館宫中復養二子而廷臣建請如
不待晷漏皆視天下為公器不必私於子也或者謂
英宗贊成多出曹后以其姊女配意示親恩其後仁
宗喪制未終而濮議起事多違忤遷孤女於别宫曹
[006-59b]
后乃泣告宰相曰為無夫婦人作主則疇昔預圖其
效安在至若漢成以飛燕為后以女弟合德為昭儀
誓必娣有子他嬪御子殺之成帝卒以無子定陶王
欣亦以趙氏娣弟延譽乃得在選哀平之世趙氏無
以令終是故人君而得其常則有子而早建不得其
常而擇嗣必付之天下之公合天之意不容一毫人
意於其間而後可否則未有不遺他日之憂者
黄鳥詩曰交交黄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
[006-60a]
仲行百夫之防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殱我良人
如可贖兮人百其身
朱熹曰秦穆公卒以子車氏之三子為殉皆秦之良
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黄鳥秦穆于此其罪不可逃矣
但或以為穆公遺命如此而三子自殺以從則三子
亦不得無罪今觀臨穴惴慄之言則是康公從亂命
廹而納之於壙其罪有所歸矣
臣良勝曰人子事親𦵏之以禮也用殉非禮也康公
[006-60b]
雖有父命而君子蔽之罪也然臣子於君親其義一
也子之事親無犯無隱也臣之事君有犯無隠也子
於親之亂命猶所當權則臣之於君其可權也必矣
黄鳥之刺三良亦有不能自免者如穆公之命義也
三良死生以之而不可渝也非義也三良死生爭之
而不可狥也當穆公既殯之後康公議塟之時反覆
陳義以西秦殉塟之俗有可變先君疾革之命不足
從則穆公不失為賢君康公不失為孝子三良不失
[006-61a]
為忠賢先殉武公六十六人之寃可雪今從穆公百
七十人可免後之始皇妃嬪工匠生閉墓中之事無
再見矣古今論三良者最多曹植云誰言捐軀易殺
身良獨難王粲云臨没要之死焉得不相隨陶潛云
厚恩固難忘君命安可違是皆許之死者也李徳裕
則云不可許以死與梁丘據同議栁宗元云疾病命
固亂魏氏言有章蘇軾云顧命有治亂臣子得從違
是皆不許以死者也然則臣也何所取𠂻哉昔陳乾
[006-61b]
昔寢疾命子尊己大為棺曰使二婢子夾我既死尊
己曰殉塟非禮也况又同棺乎弗果殺事載禮經君
子不以為非也則知康公三良之不為是明矣
漢文帝遺詔曰朕聞之蓋天地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
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當今之世咸嘉生
而惡死厚𦵏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覇陵山川
因其故無有所改
光武作夀陵詔曰古者帝王之𦵏皆陶人瓦器木車茅
[006-62a]
馬使後世之人不知其處太宗識終始之義景帝能述
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覇陵獨完受其福豈不羙哉今
所制地不過二三頃無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
臣良勝曰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固以厚為道也而
漢文帝方戒厚𦵏光武取以為法君子韙之何也嘗
聞宋文公之𦵏矣始用蜃炭益車馬重器備槨有四
阿棺有翰檜君子謂華元樂舉於是乎不臣此非有
所不忍於死者特欲誇耀淫侈無知之人爾其後宋
[006-62b]
之桓魋為石槨三年不成孔子曰喪不如速朽之為
貴也至秦驪山之陵以水銀為百川江河竒玩悉致
文帝有戒於斯制從簡儉故獲全安以此為法而成
帝作昌陵攻治五年司馬殿門内尚未加功天下虚
耗百姓罷勞客土䟽惡終不可成尋詔罷之光武之
詔又將有戒於成帝者流及後世僣侈相承若宋朝
諸陵為元僧楊伽真所發悉取寳玩至斷頭顱為飲
器此厚𦵏為累豈臣子所忍言哉雖然亦有不可不
[006-63a]
慎者王曾謂丁謂曰故移皇堂於絶地朱熹議孝宗
山陵曰夀皇聖德衣冠之藏當博求名山不宜偏信
臺史委之水泉沙礫之中然則臣子之欲厚其君親
蓋有在此而不在彼者明逹之主必有所决擇焉
髙宗肜日曰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𦙍典祀無豐于昵
蔡沈曰王之職主於敬民而已徼福於神非王之事
也况祖宗莫非天之嗣主祀其可獨豐于昵廟乎
臣良勝曰𦵏親以禮也祭親亦以禮也禮則有中以
[006-63b]
其意而有所厚薄焉者皆非禮也故人君事親如事
天人臣事君如事親無非禮也君而以非禮事天必
非聖人也其能享帝也乎臣而以非禮事君必非正
臣也其能格君也乎子而以非禮事親必非孝子也
其能悦親也乎子之視父固為至親也父之視祖猶
吾也祖之視髙曾猶吾也自天視之則祖宗莫非天
之𦙍也以髙宗之賢而有祀昵獨豐之咎遂致鼎雉
之祥祖已深以為戒而克正其事自兹以始是以嘉
[006-64a]
靖殷邦享國長乆有由然也然則髙宗之過亦人之
同情也而其改過則人之難能也是亦變而反之正
也斯尚之哉
衛人殺州吁于濮
左氏傳曰厚從州吁如陳石碏使告於陳曰衛國𥚹
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弑寡君敢即圖
之陳人執之而請蒞于衛衛人使右宰醜蒞殺州吁
於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蒞殺石厚于陳君子曰石
[006-64b]
碏純臣也惡州吁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
楚殺其大夫公子追舒
左氏傳曰子南之子棄疾為王御士王每見之必泣
棄疾曰君三泣臣矣敢問誰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
能爾所知也國將討焉爾其居乎對曰父戮子居君
焉用之洩命重刑臣亦不為王遂殺子南于朝轅觀
起于四境子南之臣謂棄疾請徙屍于朝曰君臣有
禮惟二三子三日棄疾請尸王許之既𦵏其徒曰行
[006-65a]
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如曰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
仇吾弗忍也遂縊而死
臣良勝曰君子謂棄疾處父子之變幾於道矣臣則
獨矜其不能爾若父有逆志則當預諌於其始若非
大惡亦可曲全於其終如王欲致討詞浮于罪則號
泣哀訴以死明其不然可也非大不諱則請以君命
諭使圖改焉可也何至隠黙必成其君有誅父之慘
哉考左氏所載以觀起之寵故非可必殺之罪也春
[006-65b]
秋書殺亦存子南之官則子南何致必誅而不以聽
者君子於棄疾矜其不幸可也矜其不能可也嗚呼
父子天性也石碏之殺子棄疾之殺父又變之變者
故以是終焉
右衍父子之變
幽王嬖愛褒姒生子伯服褒姒與虢石父比而譛申后
太子王竟以虢石父褒姒之譖廢申后及太子宜臼以
褒姒為后以伯服為太子宜臼出奔申太史伯陽曰禍成
[006-66a]
矣王欲殺宜臼求之於申申侯弗與王伐之申侯與鄫人召
西夷犬戎伐王殺王於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室寳賂而去
王室亂
胡安國曰何言乎王室亂王者以天下為家則以京
師為室京師者本也周公作立政曰迪惟有夏乃有
室大競其作䲭鴞詩以遺成王亦曰既取我子無毁
我室皆指京師而言也以京師為室王畿為堂諸夏
為庭户四夷為藩籬治外者先自内治逺者先自近
[006-66b]
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景王寵愛子朝使孽子配嫡以
本亂者其言王室亂譏國本之不正也本正而天下
定矣又曰是非有出於人心者不可以私愛是亦不
可以私惡非卒歸於公而止矣景王寵愛子朝將蘄
以見是而天下不以為是踈薄子猛將蘄以見非而
天下卒不以為非徒設此心兩棄之也庶孽慿寵為
羣小所宗而人心不附嫡子恃正人心之所向而羣
小不從故伯服雖殺而平王亦不能復宗周之盛申
[006-67a]
生已死而奚齊卓子亦不能勝里克之兵是兩棄也
景王不鑒覆車王猛子朝之際危亦甚矣
臣良勝曰三代以先配嫡奪嗣以致禍者不可勝紀
舉幽王者西周之所以亡也舉景王者東周之所以
亂也
秦始皇出遊左丞相斯從少子胡亥最愛請從上許之
西至平原津病崩于沙丘斯為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
天下有變秘之不發喪獨胡亥趙髙宦者五六人知之
[006-67b]
髙與斯謀詐為受始皇詔立胡亥為太子更為書賜扶
蘓數以不能闢地立功上書誹謗將軍䝉恬不矯正知
其謀皆賜死扶蘓自殺亥至咸陽發喪襲位
蘓軾曰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制刑今至使人矯
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夫
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
隋文帝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帝囚故太子勇
於東宫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
[006-68a]
寃而廣遏之勇於是升樹大呌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
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着不可復收帝以為然
真徳秀曰隋文帝以術數取天下其操制羣下亦以
術數至是如聾如瞶不復能自辨是非而一廢一立
祇以為揚素等鬻賣之地耳不知平時所謂術數者
果焉在耶廣既升儲又以勇付於其手迨其垂没乃
始知廣之不足付而出召勇之言則徒以殺其身而
已矣
[006-68b]
臣良勝曰三代而下惑於䜛邪蠱於宫闈而廢長立
少如漢髙光唐太宗明皇賢者亦復蹈禍罔有懲戒
以其幸而保首領以没或以致亂而未底於亡也惟
秦之取天下以威暴隋之取天下以術數扶蘓之死
勇之廢出於斯髙楊素之奸始皇路殯文帝弑胡亥
與廣皆以二世而亡若出一轍此尤足為萬世永鑒
者
漢武帝為太子據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賓
[006-69a]
客多以異端進者
司馬光曰古之明王教養太子為之擇方正端良之
士以為保傅師友使朝夕與之游處左右前後無非
正人然猶有淫放邪僻而陷於禍敗者焉今乃使太
子自通賓客從其所好夫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
中人之情宜太子之不終也
唐德宗立宣王誦為皇太子翰林待詔王伾善書山隂
王叔文善棋俱出入東宫娱侍太子叔文詭譎多計王
[006-69b]
伾相依附為太子言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幸異日用之
翰林學士韋執誼陸淳吕温李景儉韓華韓泰陳諫柳
宗元劉禹錫等定為必死友
臣良勝曰武帝居太子非其所德宗輔太子非其人
均於不善而已夫乾稱父也坤稱母也故父母於子
猶天地之覆幬也則風雨霜露無非所以成之者如
其有所偏倚則若天之所廢人固莫能興之者矣臣
觀戾太子非悻戾人也迹其所為非為異端惑者也
[006-70a]
特以性寛厚武帝以其不類已而後用法大臣皆不
悦鈎弋宫生子而名以堯母畫周公負成王圖以賜
霍光則立少之意明甚嘗諫征伐而帝笑曰吾當其
勞以逸遺爾后寵既衰雖大將軍諭意而太子乆不
自安固知雖無失德而巫蠱之禍亦無以自免者太
子誦雖立而以公主女為妃主以厭禱囚責及太子
願與離婚尋亦議廢非李泌懇切之言不愛身族則
舒王之立乆矣當是時太子欲飲藥求死自是謂風
[006-70b]
疾不能言未必非此故也及嗣立不能决事而叔文
輩輕佻預政以致永貞之禍是故人子有失於其親
之心得罪於天也何所逃哉親之於子亦容之如天
也何使其子至於是哉
漢宣帝甘露三年太子所幸司馬良娣死太子悲恚不
樂帝乃令皇后擇後宫家人子可以娱侍太子者得元
城王政君是歲生成帝于甲舘畫室為世嫡皇孫元帝
初元元年立為皇太子即位以元舅侍中衛尉陽平侯
[006-71a]
王鳯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
臣良勝曰宣帝親更巫蠱之禍又繼昌邑之廢而所
以養太子者若此其去武帝徳宗所失益逺矣政君
之幸生成帝飛燕合德繼進以無子而大權盡歸王
氏以移漢祚政君親付之璽誰之罪哉宣仁皇后時
哲宗在禁中聞有覔乳媪者范祖禹劉安世切諫進
德愛身又乞太后保䕶聖躬太后曰外間虚傳也祖
禹等對曰外議雖虚亦足為先事之戒噫是䟽也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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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監於政君之事者乎
唐肅宗上元二年五月端午山人李唐見上上方抱㓜
女謂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對曰太上皇思見陛下計
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泫然泣下然畏張后尚不敢
詣西内明年上皇崩
范祖禹曰肅宗以太子討賊遂自稱帝此乃太子叛
父何以討禄山也唐有天下幾三百年由漢以來享
國最為長乆然三綱不立無父子君臣之義見利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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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不顧其親是以上無教化下無㢘恥古之王者必
正身齊家以率天下其身不正未有能正人者也
真徳秀曰肅宗之平長安也上皇自蜀還都曰朕為
五十年太平天子不為貴今為天子父乃貴耳此元
結之頌所謂宗廟重安二聖重歡者也豈不盛哉徒
以内侍握兵妄為䜛間而廹遷之謀出焉其所以然
者肅宗柔懦無斷故張后輔國得以刼之以天子之
尊而不能庇其父使抑鬰無聊遂以致疾肅宗之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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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通天矣
宋光宗與皇后幸玉津園羣臣請帝問疾重華宫不從
夀皇疾大漸羣臣請帝問疾重華宫不從陳傅良乃繳
上誥敕出城待罪丞相留正率宰執進諫帝拂衣起正
引帝裾泣諫羅㸃進曰夀皇疾勢已危不及今一見後
悔何及夀皇崩帝稱疾留正等奏云臣等連日造南山
請對不獲屡上䟽不得報今當率百官恭請若皇帝不
出百官相與慟哭於宫門恐人情騷動為社稷憂乞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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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太后降㫖以皇帝有疾暫就宫中成服
臣良勝曰肅宗不得終愛於父者以張后制之也光
宗不得終禮於父者以李后制之也夫男子陽剛也
以陽而制於隂以剛而制於柔已失其所以為人之
理不可謂之人矣尚何以為天下主乎但肅宗感山
人之言尚有垂涕視光宗不問疾成喪雖宰臣不得
請者猶為有人心也孝宗純孝以終繼父髙宗之喪
乃得逆子之報若此非若𤣥宗遺憂於子者可論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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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則天道亦有僭乎
許世子止弑其君買
胡安國曰按左氏許悼公瘧戊辰飲世子止之藥卒
書曰弑其君者止不嘗藥也古者醫不三世不服其
藥夫子所慎者三疾居其一季康子饋藥曰丘未逹
不敢嘗敬慎其身如此也而於君父可忽乎君有疾
飲藥臣先嘗之父有疾飲藥子先嘗之蓋言慎也止
不擇醫而輕用其藥藥不先嘗而誤進於君是有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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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父之心而不慎矣自小人之心度之世子弑君欲
速得其位而止無此心故曰我與夫弑者不立乎其
位矣哭泣歠飦粥嗌不容粒未逾年而卒無此心故
被以大惡而不受自君子聽之止不嘗藥是忽君父
之尊而不慎此簒弑之萌堅氷之漸而春秋之所謹
也有此心故加以大惡而不得辭書許世子弑君乃
除惡於微之意也而或者顧以操刄而殺與不躬進
藥及進藥而不嘗三者罪當殊科疑於三傳之説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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誤矣必若此言夫人而能為春秋奚待於聖筆乎墨
翟兼愛豈其無父楊朱為我豈其無君孟軻氏辭而
闢之以為禽獸逼人人將相食後世推明其功以為
不在禹下未有譏其過者知此説則知止不嘗藥春
秋以為弑君之罪矣
臣良勝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其所
由来漸矣止以不嘗藥而書弑謹其漸也履霜而有
堅氷之戒春秋之微義也亦當時之大公也止之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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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我與夫弑君者則許之赴告魯史書之皆曰弑矣
以此防民猶有刼遷其父及不問疾成喪如肅宗光
宗者夫止以不嘗父藥猶謂之弑𤣥宗孝宗由憤鬰
以疾而崩則謂肅宗光宗弑父也亦宜臣故并附為
戒以竊取於春秋之義
右衍父子之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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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庸衍義卷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