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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八
明 丘濬 撰
治國平天下之要
嚴武備
遏盜之機下/
宋太祖淳化四年青城民王小波作亂初蜀亡其府庫
之積悉輸汴京自後任事者於常賦外更置博買務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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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賈不得私市布帛蜀地土狹民稠耕稼不足以給由
是兼并者益糴賤販貴以規利青城民王小波因聚衆
為亂且曰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貧者争附遂攻
青城掠彭山殺縣令旁邑響應王小波中流矢死其黨
推小波妻弟李順為帥冦掠州縣衆至數十萬僭稱大
蜀王詔以張詠知益州得便宜從事時宦官王繼恩及
上官正等總兵討賊漸有成功頓師不進専務飲博剽
掠餘冦匿山谷恃險結集勢復張大州縣多陷詠至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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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激正等勉其親行仍盛為供具餞之酒酣舉爵属軍校
曰爾曹蒙國厚恩無以塞責此行當直抵冦壘平蕩醜類
若老師曠日即此地還為爾死所矣由是決行深入大致
克捷時冦掠之際民多脇從詠移文諭以恩信使各歸田
里且曰前日李順脇民為賊今日吾化賊為民不亦可乎
真宗咸平元年廣武叛卒劉旴嘯聚數千輩逐都巡檢使
畧漢蜀邛州
咸平三年益州戍卒作亂奉王均為帥均僭號大蜀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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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化順陷漢州
吕中曰李順之黨方息而劉旴興劉旴之徒方平而
王均起何蜀人之好亂邪葢蜀民勇悍又狃於僭偽
之久故易誘以亂耳然安李順之黨者張詠也平劉
旴之亂者亦張詠也代以牛冕則王均反牧守其可
非其人乎張詠使蜀者再真宗曰得卿治蜀無西顧
憂此為蜀擇詠非為詠擇蜀也
臣按蘇洵嘗擬為張方平之言謂民無常性惟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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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
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
令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所仰頼之身而棄於盜
賊故每每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
易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
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洵之言雖若
假設然亦實有此理也蓋秉彞好徳之性好善惡
惡之心人人有之誰肯甘於為非為惡哉由乎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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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人不以人理待之彼習知其然故亦自棄其身
於非人理之地而不自惜耳嗚呼為人上者寄斯
民於守牧烏可専委柱後惠文冠峩峩武弁者哉
仁宗慶厯中貝州宣毅卒王則據城反則涿州人初以
嵗飢流至貝州自賣為人牧羊後𨽻宣毅軍為小校貝
冀俗尚妖幻相與習五龍滴淚等經及諸圖讖書言釋
迦佛衰謝彌勒佛當出世則之與母訣也嘗刺福字於
背以為記妖人因妄傳則字隠起爭信事之州吏張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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卜吉主其謀黨與連徳齊諸州約以正旦㫁澶州浮梁
作亂㑹其黨潘方淨以書謁北京留守賈昌朝事覺被
執故不待期冬至日知州張得一方與官属謁天慶觀
則率其徒刼庫兵執得一囚之殺通判董元亨等則僭
稱東平郡王建國曰安陽事聞以文彦博為河北宣慰
使平之
臣按盜賊之竊發往往以妖術惑衆伏讀律文有
曰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呪水扶鸞禱聖自號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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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敎白雲
宗等㑹一應左道亂正之術或隠藏圖像燒香集
衆夜聚曉散佯修善事扇惑民人為首者絞為從
者流其法可謂嚴矣聖祖制法之初其為慮一何
逺也然欲禁絶其源當自京師首善地始宜勅廵
城御史及兵馬司官凡京城内外有假鬼神降神
書符以救病報事為民者即令街方火甲具名報
官究治驅遣之其當禁治而不禁治與容而為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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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治以重罪及通行天下凡人家有収蓄異書者
皆許赴官受直三月之後不首者他人首發重罪
之是亦治朝遏亂之一術也
歐陽脩言近日盜賊縱横若不早圖恐貽後悔臣計方
今禦盜者不過四事一曰州郡置兵為備二曰選捕盜
之官三曰明賞罰之法四曰去冗官用良吏以撫疲民
使不起為盜
臣按除盜之法最不可緩緩則賊勢日大徒侣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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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往往貽他日之悔脩之四事其去冗官用良吏
以撫疲民其首務也得一良吏如龔遂之治渤海
虞詡之治朝歌盜不難除矣
富弼言于仁宗曰訪得多有兇險之徒始初讀書即欲
應舉及其長立所學不成雖稍能文不近舉業仕進無
路心常怏怏頗讀史傳粗知興亡以至討尋兵書習學
武藝因此張大胸膽遂生權謀每遇災祥便有竊議自
負所圖甚大蔑視州縣既不應舉又不别營進身往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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晦名詭姓潛跡遁形乃與其徒密相結扇此輩散在民
間實多縱無成謀亦能始禍要在得而縻之使所謀不
成乞命臣寮可委者多方採訪如有此等之人作草澤
遺逸薦于朝廷随其所能量加恩命
蘇軾言于仁宗曰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
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餘者困于無門則無所不至
矣臣願特為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别開仕進之
門古者不専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王者之用人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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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河江河所趣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
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為之制願採唐之舊使五路
監司郡守共選士人其人才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
事於科舉者薦其材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
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
漸出於此塗而姦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
軾又代淮南轉運使李琮言于神宗曰揚雄有言御失
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而班固亦論劇孟郭解之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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皆有絶異之姿而惜其不入於道徳茍放縱於末流是
知人言善惡本無常性若御得其道則向之姦猾盡是
忠良故許子將謂曹操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
使韓彭不遇漢高與盜賊何異臣竊嘗為朝廷計以為
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黨不可勝
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漢武帝嘗遣繡衣直指督捕盜
賊所至以軍興從事斬二千石以下可謂急矣而盜賊
不為少衰者其黨固不可盡也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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盜賊自消而豪傑之士可得而使請以唐事明之自天
寳以後河北諸鎮相繼為亂雖憲宗英武亦不能平觀
其主帥皆卒伍庸才而能於六七十年間與朝廷相抗
者徒以好亂樂禍之人背公死黨之士相與出而輔之
也臣願陛下精選青鄆兩帥京東西職司及徐沂兖單
濰密淄齊魯濮知州諭以此意使隂求部内豪猾之士
或家富而多權謀或通知術數而曉兵或家富而好施
如此之類皆召而勸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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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朝所獲盜賊量輕重酬賞若獲真盜大姦隨即録用
若只是尋常刼賊即累其人數酬以一官使此輩歆艶
其利以為進身之資但能㧞擢數人則一路自然競勸
貢舉之外别設此科則向之遺才皆為我用縱有姦雄
嘯聚亦是無徒
秦觀曰自古盜之所以興皆出於仍嵗水旱賦斂横出
徭役數發故愚民為盜弄兵於山海險阻之間以為假
息之計所可深慮者其間有豪俊而已何則人之豪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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猶馬之有驥犬之有盧雖上觀下獲一日千里而縱蹄
之變亦可畏也昔周亞夫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
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也天下騷動大將得之隠
如一敵國云唐縱朱克融北還盧龍未幾軍亂遂復失
河朔夫孟克融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間繫吳楚之
成敗為河朔之存亡以此言之盜賊之間而有豪俊豈
不為可深慮也哉臣以為銷亡大盜之術莫大乎籠取
天下之豪俊天下豪俊為我籠取則彼卒材鼠輩雖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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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百為羣不足以置齒牙之間矣國家取人之制其選
高者惟制䇿進士夫豪俊之士固有文武縱横之間無
不可者椎魯少文獨可以任之大事者使天下豪傑皆
文武縱横之才二科足以取之若有椎魯少文之人則
不可得而取之矣是制䇿進士所得之外不能無遺材
也
臣按富蘇二臣所見畧同葢盜賊竊發古今代有
彼其紛紛攘攘之徒為人所刼制者心無定志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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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而動既可以誘脇而來亦可以哄嚇而去無足
慮者所慮者粗知文義識古今者爾其言足以動
衆智足以設謀其縱横詭秘機畧變幻尤易以惑
世而欺人此等之人茍非有以平時收拾之使其
有所顧藉而不肯為非即不幸一旦有事則彼在
中國則為盜賊主謀彼出外境則為夷狄效力其
為禍害有非旦夕可已者仰惟祖宗用人於科目
嵗貢之外别有賢良方正才識兼茂經明行脩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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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下至富户老人亦在所用之列葢以天下之大
人材有能有不能故以此待之使其咸盡所用而
無遺也近日用事者乃盡去之而顓顓用科貢二
途甚非祖宗意也臣愚願復舊制諸科以收拾天
下遺才又勅有司凡士子有不習舉業者有他才
能藝術可稱皆許薦聞随所能而試之量授一職
其大江以北人才樸魯固有心解而口不能言口
言而手不能書者其中有知邊情諸武事及膂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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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能過人者亦許以名聞量用以為都司衛所幕
官或補任或添注或於武職中試職其中才能出
衆者果有顯效則不次用之以為將帥以為方面
異日為國立功名攘夷狄亦未必不賴其用也夫
然則天下之有才者皆有用而無出位之思國家
之所用者無遺才而無意外之慮黄巢必不販私
鹽張榮必不為阡能草書檄樊若水必不量江面
張元吳昊必不為夏人之用黄師宓必不主儂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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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謀徐伯祥必不引交人以入冦也
富弼言于神宗曰今來累有羣賊白日入城開軍資甲
仗等庫刼取衣甲物帛散與賊黨州中兵士不滿三十
人州官散走賊徒恣行刼殺殊無畏憚官司勢不能制
禦夫小冦聚集尚如此凌侮此後更有大盜殺官吏據
州城盡取官私財物召募徒衆必且將至千萬人以與
朝廷相抗賊徒大刼財物散施無涯則貧民樂随矣恣
行刼殺使人震恐則大小脇從矣朝廷賞必有限罰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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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條不得如賊之使人樂随而脅從也若諸處觀望姦
雄相應而起賊滿天下則大事去矣秦末隋末唐末皆
由此而亂臣夙夜思慮實為寒心
趙瞻言于英宗曰伏見羣盜殺害輔郡之官吏繫囚叛
起京畿之獄此皆前古禍亂之萌朝廷腹心之慮為最
急務而政府惟不過發闗移為督責之狀州郡亦不過
備游徼為期㑹之迹而已文書一報但用習常茍求按
問未有為國家窮淵藪積姦之原塞萬一不測之計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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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曰昔用一郡守則盜賊屏息今聨官數十員而不能
禁者何哉葢昔之責人以實效而今之官司取空文也
今盜一發符牒四走則曰吾有文書下一路矣帥府則
曰吾有文書下郡矣按具則吾無責也郡則曰吾有文
書下廵邏令尉矣闗白即吾無責也令尉則曰吾有文
書下坊里保伍矣期㑹即吾無責也此其由來得非自
朝廷之守空文邪
臣按大盜之起必刼刑獄必掠公庫必殺官吏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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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禍亂之起皆始于此馴而至于其極四海塗炭
宗社丘墟皆起于一州一縣之積也有國家者思
患而豫防之豈容緩哉昔羣盜剽刼淮南將過高
郵知軍鼂仲約度不能禦令富民出金帛具牛酒
使人迎勞且厚遣之盜悦徑去不為盜事聞富弼
欲誅仲約范仲淹欲宥之臣竊以為弼之欲誅法
也仲淹之欲宥情也請酌之情法之中使高郵有
城池士卒而仲約不禦之而使之越過其境固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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罪矣若無城郭可為屏蔽無士卒可以拒敵而又
無鄰境可以救援與其徒手以受害不若以計而
援之不猶愈於坐致一郡之生靈之失其所乎此
其失在於朝廷不在於州郡州郡之罪在未事之
先而不在臨事之際夫受人牛羊為之牧而不為
之閑校使為盜所竊則牧者不能無罪也責其不
能為閑校之罪則可今盜來而彼能以計却之使
牛羊不失而坐以失牛羊之罪則過矣臣謂州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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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罪在未事之先而不在臨事之際者此也雖然
城池之不設兵卒之無額豈但州郡之罪哉而朝
廷之上廟堂之尊亦當分其責焉臣請自今以後
凡天下府州縣無城池當要害處即議與築城置
軍其不可置軍處則令廵撫方面及守令計議或
用民力或用官錢賃工以次第為之就用附郭市
民免其雜差編為丁壯夫甲量為額數守之其餘
州縣地狹而民少不可為城守者亦量與丁夫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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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凡其所有倉庫錢糧甲仗俱寄郡庫犯罪重囚
俱監郡獄有城池處如此則凡有官司皆有城守
民有依附之所軍有禦備之具異時為冦所攻刼
罪有所歸而彼亦無辭矣是雖一州一縣之事積
而累之天下之大宗社之安未必不由此也為國
家逺慮者所宜深致意焉
蘇軾言于神宗曰臣前任密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
離合常係社稷存亡而東京之地所以漕輸河北缾竭
[138-14b]
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
陛下畫所以待賊之䇿及移守徐州覽山川之形勢察
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
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係也臣觀其地三面被山
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闗而延敵材
官騶發突騎雲從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麥一熟
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
南可通車馬而戲馬臺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歩若用
[138-15a]
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砲石戰守之具以為城相
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
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䟦扈
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
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百里間其
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
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才恣雎於徐朝廷亦
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邪
[138-15b]
臣按彭城乃天下南北之要衝其形勢風俗物産
蘇軾言盡之矣雖然漢唐都闗中此地在當時為
逺郡宋都汴梁此地在當時為陪輔其在今日則
在南北兩京之間運道所必經之地凡今天下十
三藩其九藩皆由兹以北上南出數百里則為帝
鄉興王之地祖宗陵寢所在闗係非但漢唐宋時
比也臣於京輔屯兵條下請於此處立為大鎮命
大將一員統領江淮上班官軍於此守鎮一以守
[138-16a]
䕶漕運一以屏蔽皇陵而於一方之盜賊亦藉是
以鎮遏之則兩京有通融之勢萬里無隔絶之患
而宗社之安如磐石之固矣
徽宗宣和二年建徳軍青溪民方臘世居縣堨村托左
道以惑衆縣境幇源諸峒山谷幽險臘有漆園造作局
屢酷取之臘怨而未敢發時朱勔領應奉局于蘇花石
之擾比屋致怨臘因民不忍隂聚貧乏游手之徒以誅
勔為名起作亂自號聖公建年號置官吏將帥凡破六
[138-16b]
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凡得官吏必㫁臠肢體探
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警
奏至京師方聚兵以圖北伐王黼匿不以聞於是兇焰
日熾附者益衆東南大震帝得疏始大驚乃罷北伐之
議而以童貫為宣撫使譚正為兩浙制置使率禁旅及
秦晉蕃漢兵十五萬討之貫至吳見民困花石之擾衆
言賊不亟平坐此耳貫即承詔罷之吳民大悦
臣按盜賊之起非假衆力不能以獨為也然人各
[138-17a]
一心心各一見而一旦欲使之同捐生以赴死夫
豈易哉葢必有以激其怒而遂其欲不如此則怒
不可解不如此則欲不得遂此其所以捐生以赴
死而求其生於死之中將以泄其不平之氣而成
其大欲之志也方臘之反見官吏即殺之備極慘
毒蓋平日受其害欲報復之無由今故甘心焉夫
官吏恣己私以害民而受其慘毒固其所也然亦
有承上意循衆例心實有所不忍不得已而逭一
[138-17b]
時之責以為之者其罪亦當有所分哉柳宗元有
言勢不同而理同嗚呼可不省哉可不念哉
元順帝至正六年兩淮鹽運使宋文瓚言江隂通泰為
江之門户而鎮江真州次之國初設萬户府以鎮其地
今戍將非人致賊艦往來無常集慶花山賊凡三十六
人官軍萬數不能進討反為所敗後竟假手鹽徒雖能
成功豈不貽笑逺近宜亟選智勇以圖後功
臣按自古盜賊為民害者莫如鹽徒蓋厚利所在
[138-18a]
人之所趨不顧死生者也惟其利重所以能致人
死命彼盡命以致死而我用有生路之人以禦之
此所以我衆雖多而不能制其少也此事闗係甚
大夫國家之於鹽課葢衆利之中一利耳其利之
有無皆不係於國之重輕其害之有無而國之治
亂安危實繫焉是故逺而有唐一代之禍莫大於
黄巢近而前元一代之禍莫大於張士誠巢與士
誠皆鹽徒也為國家逺慮者尚預思有以消弭之
[138-18b]
毋蹈昔人之覆轍而使之至於無可奈何
八年台州民方國珍為亂聚衆海上冦温州十一年命
江浙左丞博囉特穆爾討之十二年復叛殺台布哈尋
命納琳討之十三年從特哷特穆爾請授國珍以徽州
路治中不受命十六年國珍復降以為海道漕運萬户
未幾以為江浙行省叅政
臣按先正有言元之失天下招安之説誤之也何
則人君所以立國者以其有紀綱也所以振紀綱
[138-19a]
者以其有賞罰也賞必加於善刑必施諸惡使天
下之人知所勸懲焉則治本立矣方國珍者當天
下無事之時一旦敢為亂首以為天下先為元人
計宜痛誅𠞰之以懲夫民之不逞者可也乃聽人
言行招安之䇿不徒不加之以罪而又授之以官
是以賞善之具以勸惡也由是羣不逞之徒紛然
相倣效相誘脅事幸成或得以為王為伯不成亦
不失州縣之官用是盜賊蜂起而元因是亡矣雖
[138-19b]
然豈但元哉宋人有詩云仕途捷徑無過賊將相
竒謀只是招則其來逺矣然則國家不得已而當
此時有此冦何以處之乎弭禍亂者必折其萌國
家無事之時齊民無故首興禍亂要必合天下之
力以攻之遏絶其萌使毋致於蔓衍決不可用招
安之䇿也萬一不得已而用焉必播告之曰除首
惡某一名不赦外自首名外其同黨有能自首及
縛其人來者皆宥其罪量加以賞焉使一世之人
[138-20a]
皆知朝廷嚴首亂之誅的然不輕恕則禍亂之原
塞矣
元末盜賊蜂起有司不能制及發丁夫開河民心益愁
怨思亂欒城人韓山童倡言天下大亂彌勒佛下生河
南及江淮愚民翕然信之其黨劉福通等同起兵以紅
巾為號既而山童就擒福通遂破潁州據朱臯攻羅山
等縣陷汝寜光息等府州衆至十萬
臣按承平之時國家有所征行戍守恒患士卒消
[138-20b]
耗軍伍空缺稍欲編民為兵恐其嗟怨或生他變
不獨本兵者不敢主此議而建議者亦不敢啓此
言夫何盜賊一起旬月之間即成千萬是何公為
之甚難而私為之乃易易如此哉必有其故矣明
明在上穆穆布列者請試思之
以上論遏盜之機下/臣按自古論盜賊者多
矣惟宋秦觀之言最為切中機要謹備録之
以為後世之鑑觀之言曰治平之世内無大
[138-21a]
臣擅權之患外無諸侯不服之憂其所事乎
兵者敵國盜賊而已敵國之害士大夫講之
詳論之熟矣至於盜賊之變則未嘗有言之
者夫豈智之不及哉其意以為不足恤也天
下之禍常生於不足恤昔秦既稱帝以為六
國已亡海内無復足慮為秦患者獨匈奴耳
於是使䝉恬北築長城却匈奴七百餘里而
陳勝吳廣之亂乃起於行伍阡陌之間由此
[138-21b]
言之盜賊未嘗無也夫平盜賊與馭敵國之
術異何則敵國之兵甲馬如雲矢石如雨牛
羊槖駞轉輸不絶其人便習而整其器犀利
而精故方其犯邊也利速戰以折其氣盜賊
則不然險阻是憑鈔奪是資亡命是聚勝則
烏合非有法制相縻敗則獸遯非有恩信相
結然揭竿持梃郡縣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
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羣起而速戰以折
[138-22a]
其氣勿迫以攜其心葢非速戰以折其氣則
緩而勢縱非勿迫以攜其心則急而變生今
夫虎之為物嘯則風生怒則百獸震恐其氣
暴悍可殺而不可辱故捕虎之術必先設機
穽旁置網罟撞以利㦸射以强弓鳴金鼔而
乗之不旋踵而無虎矣至蛇與鼠則不然雖
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風生之勇其貪足以
蠧物而非有震恐百獸之威然不可以驟而
[138-22b]
取者以其急則入於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
術必環其窟穴而伺之薫以艾注以水彼將
無所得食而出焉則尺棰可以致其命夷狄
者虎也盜賊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薫而水
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㦸撞故曰平盜賊與
馭敵國之術異也雖然盜賊者平之非難絶
之為難平而不絶其弊有二不可不知也葢
招降與窮治是已夫患莫大於招降莫深於
[138-23a]
窮治凡盜賊之起必有梟桀而難制者追討
之官素無竒畧不知計之所弭則往往招其
渠帥而降之彼姦惡之民見其負罪者未必
死也則曰與其俛首下氣以甘飢寒之辱孰
若剽攘攻刼而不失爵位之榮由是言之是
乃誘民以為亂也故曰患莫大於招降凡盜
賊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刀筆之吏不能長
慮却顧簡節而疎目則往往窮支黨而治之
[138-23b]
迫脅之民見彼汚者必不免也則將曰與其
嬰錮金木束手而就斃孰若逃遯山海脱身
而求生由是言之是驅民以為亂也故曰禍
莫深於窮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與
威也仁及有罪則傷惠戮及不辜則損威威
惠兩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堯舜所不能
也夏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汚俗咸
與維新葢渠魁盡殺而罔赦則足以奪姦雄
[138-24a]
之氣脅從汚染不治而許其自新則足以安
反側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捨生之塗
而投必死之地哉嗚呼自古建平盜已亂之
䇿莫有過於秦觀之論者其論三篇後篇即
蘇軾代李琮所草之疏也國家為治誠能輕
徭薄賦省刑戢吏遇有水旱即與賑濟自無
盜賊之生發矣不幸而有焉方其初起未成
之時即速與剪除不容少緩若其氣勢既成
[138-24b]
必須委曲計慮不可有輕之之心臣自出仕
以來嘗三見反冦矣其初也皆以官軍輕之
反為所敗資以器械甲兵其勢遂張大殆其
後也復調官軍懲前日之敗往往持重堅守
彼遂墮吾計中一舉而滅之此已然之明效
也何則葢盜賊之初起也所以扇惑乎平民
鼓動其惡黨者皆曰朝廷之政令不行衛所
之官軍素怯城池之守備不固輙與之尅期
[138-25a]
曰某日攻某城又某日攻某城不旬月而吾
之事成矣既而至期皆不應焉則衆見彼言
之無驗謀之無效而知其事之決無成自然
解體而散矣由是觀之秦觀所謂平盜賊與
馭敵國之術異驗於臣之所見尤信
[138-25b]
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