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a0065 北溪字義-宋-陳淳 (master)


[002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北溪字義卷下


  宋 陳淳 撰


  道


  道猶路也當初命此字是從路上起意人所通行方謂
之路一人獨行不得謂之路道之大綱只是日用間
人倫事物所當行之理衆人所共由底方謂之道大
槩須是就日用人事上説方見得人所通行底意親
[002-1b]
切若推原來歴不是人事上剗然有箇道理如此其
根原皆是從天來故横渠謂太虚有天之名由氣化
有道之名此便是推原來歴天即理也古聖賢説天
多是就理上論理無形狀以其自然而言故謂之天
若就天之形體論也只是箇積氣恁蒼蒼茫茫實有
何形質但横渠此天字是説理理不成死定在這裏
一元之氣流出來生人生物便有箇路脉恁地便是
人物所通行之道此就造化推行其所從始如此至
[002-2a]
子思説率性之謂道又是就人物巳受得來䖏説隨
其所受之性便自然有箇當行之路不待人安排著
其寔道之得名須就人所通行處説只是日用人事
所當然之理古今所共由底路所以名之曰道


  老莊説道都與人物不相干皆以道為超乎天地器形
之外如云道在太極之先都是説未有天地萬物之
初有箇空虚道理且自家身今見在天地之後只管
想像未有天地之初一箇空虚底道理與自家身有
[002-2b]
何干涉佛氏論道大槩亦是此意但老氏以無為宗佛
氏以空為宗以未有天地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
物皆為幻化人事都為粗迹盡欲屏除了一歸真空
乃為得道不知道只是人事之理耳形而上者謂之
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自有形而上者言之其隱然不
可見底則謂之道自有形而下者言之其顯然可見
底則謂之器其實道不離乎器道只是器之理人事
有形狀處都謂之器人事中之理便是道道無形狀
[002-3a]
可見所以明道曰道亦器也器亦道也須著如此説
方截得上下分明


  道非是外事物有箇空虚底其實道不離乎物若離物
則無所謂道且如君臣有義義底是道君臣是器若
要看義底道理須就君臣上看不成脱了君臣之外
别有所謂義父子有親親底是道父子是器若要看
親底道理須就父子上㸔不成脱了父子之外别有
所謂親即夫婦而夫婦在所别即長㓜而長㓜在所序
[002-3b]
即朋友而朋友在所信亦非外夫婦長㓜朋友而有
所謂别序與信聖門之學無一不實老氏清虚厭事
佛氏屏棄人事他都是把道理做事物項頭𤣥妙底
物者把人事物道理極粗底便都要擺脱去了


  若就事事物物上㸔亦各自有箇當然之理且如足容
重足是物重是足當然之理手容恭手是物恭是手
當然之理如視思明聽思聰明與聰便是視聽當然
之理又如坐如尸立如齊如尸如齊便是坐立當然
[002-4a]
之理以類而推大小髙下皆有箇恰好底道理古今
所通行而不可廢者自聖門實學不明然後有老莊
佛氏一切等説後世儒者纔説到道便渉老莊去如
子雲用心亦甚苦然説到道理皆是黃老意如中首
所謂靈根及爰清爰净逰神之庭惟寂惟寞守德之
宅等説都是純用老子意


  論道之大原則是出於天自未有天地之先固是先有
理然纔有理便有氣纔有氣此理便在乎氣之中而
[002-4b]
不離乎氣氣無所不在則理無所不通其盛著見於
造化發育而其實流行乎日用人事千條萬緒人生
天地之内物類之中全具是道與之俱生不可須㬰
離故欲求道者須是就人事中盡得許多千條萬緒
當然之理然後可以全體是道而實具於我非可舍
吾身人事超乎二氣之表只管去窮索未有天地始
初之妙為道體則在此身有何干渉此佛老莊列異
端邪説所以為吾道之賊學者不可不嚴屏峻却而
[002-5a]
聖門實學坦如康莊學者亦不可自暴自棄而不由


  學者求道須從事物千條萬緒中磨鍊出來


  道流行乎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無物不有無一處欠缺
子思言鳶飛魚躍上下察以証之有以見道無不在
甚昭著分曉在上則鳶飛戾天在下則魚躍於淵皆
是這箇道理程子謂此是子思喫𦂳為人處活潑潑
地云者只是真見這道理在面前如活底物相似此
[002-5b]
正如顔子所謂卓爾孟子所謂躍如之意都是真見
得這道理分明故如此説


  易説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氣也形而下者也道理也
只是隂陽之理形而上者也孔子此處是就造化根
原上論大凡字義須是隨本文㸔得透方可志於道
可與適道道在邇等類又是就人事上論聖賢與人
説道多是就人事上説惟此一句乃是賛易時説來
歴根原儒中竊襌學者又直指隂陽為道便是指氣
[002-6a]
為理了


  韓公原道頭四句如所謂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
義盡説從外面去其論德如足巳無待於外之言雖
未圓猶未害至由是而之焉之謂道則道全在人力
脩為之方有而非子思中庸率性本然之道如老子
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等語又把道
都脱從上面去説與德仁義都分裂破碎了揚子雲
又謂老氏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搥提仁義吾無
[002-6b]
取焉耳是又把道德仁義判做二物都不相交渉了


  韓公學無原頭處如原道一篇鋪叙許多節目亦可謂
見得道之大用流行於天下底分曉但不知其體本
具於吾身故於反身内省處殊無細宻工夫只是與
張籍軰吟詩飲酒度日其中自無所執守致得後來
潮陽之貶寂寞無聊中遂不覺為大顛説道理動了
故俛首與之同逰而忘其平昔排佛老之説


  理


[002-7a]
  道與理大槩只是一件物然析為二字亦須有分别道
是就人所通行上立字與理對説則道字較寛理字
較實理有確然不易底意故萬古通行者道也萬古
不易者理也理無形狀如何見得只是事物上一箇
當然之則便是理則是凖則法則有箇確定不易底
意只是事物上正合當做處便是當然即這恰好無
過些亦無不及些便是則如為君止於仁止仁便是
為君當然之則為臣止於敬止敬便是為臣當然之
[002-7b]
則為父止於慈為子止於孝孝慈便是父子當然之
則又如足容重重便是足容當然之則手容恭恭便
是手容當然之則如尸便是坐中當然之則如齊便
是立中當然之則古人格物窮理要就事物上窮箇
當然之則亦不過只是窮到那合做處恰好而巳


  理與性字對説理乃是在物之理性乃是在我之理在
物底便是天地人物公共底道理在我底乃是此理
已具得為我所有者


[002-8a]
  理與義對説則理是體義是用理是在物當然之則義
是所以處此理者故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


  德


  道是天地間本然之道不是因人做工夫處論德便是
就人做工夫處論德是行是道而實有得於吾心者
故謂之德何謂行是道而實有得於吾心如實能事
親便是此心實得這孝實能事兄便是此心實得這
悌大槩徳之一字是就人做工夫已到處論乃是做
[002-8b]
工夫實有得之於已了不是就方做工夫時説


  大槩德者得也不能離得一箇得字古經書雖是多就
做工夫實有得上説然亦有就本原來歴上論如所
謂明德者是人生所得於天本來光明之理具在吾
心者故謂之明德如孩提之童無不知愛親敬兄此便
是得於天本明處有所謂逹德者是古今天下人心
之所同得故以達言之有所謂懿德者是得天理之
粹美故以懿言之又有所謂徳性者亦只是在我所
[002-9a]
得於天之正理故謂之德性又有所謂天德者自天
而言則此理公共在天得之為天德其道流行賦予
為物之所得亦謂之天德若就人論則人得天之理
以生亦謂之天德其所為純得天理之真而無人偽
之雜亦謂之天德


  道與德不是判然二物大抵道是公共底德是實得於
身為我所有底


  太極


[002-9b]
  太極只是渾淪極至之理非可以氣形言古經書説太
極惟見於易係辭𫝊曰易有太極易只是隂陽變化
其所為隂陽變化之理則太極也又曰三極之道三
極云者只是三才極至之理其謂之三極者以見三
才之中各具一極而太極之妙無不流行於三才之
中也外此百家諸子都説差了都説屬氣形去如漢
志謂太極涵三為一乃是指做天地人三箇氣形已
具而渾淪未判底物老子説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此
[002-10a]
正是指太極莊子謂道在太極之先所謂太極亦是
指三才未判渾淪底物而道又别是一箇懸空底物
在太極之先則道與太極分為二矣不知道即是太
極道是以理之通行者而言太極是以理之極至者
而言惟理之極至所以古今人物通行惟古今人物
通行所以為理之極至更無二理也


  太極字義不明直至濂溪作太極圖方始説得明白所
謂無極而太極而字只輕接過不可就此句中間截
[002-10b]
作兩截㸔無極是無窮極只是説理之無形狀方體
正猶言無聲無臭之類太之為言甚也太極是極至
之甚無可得而形容故以太名之此只是説理雖無
形狀方體而萬化無不以之為根柢樞紐以其渾淪
極至之甚故謂之太極文公解此句所謂上天之載
是以理言所謂無聲無臭是解無極二字所謂萬化
之樞紐品彚之根柢是解太極二字又結以非太極
之外復有無極也多少是分明


[002-11a]
  太極只是以理言也理縁何又謂之極極至也以其在
中有樞紐之義如皇極北極等皆有在中之義不可
訓極為中葢極之為物常在物之中四面到此都極
至都去不得如屋脊梁謂之屋極者亦只是屋之衆
材四面凑合到此處皆極其中就此處分出去布為
衆材四面又皆停匀無偏剩偏欠之處如塔之尖處
偏是極如北極四面星宿皆運轉惟此不動所以為
天之樞若太極云者又是就理論天所以萬古常運
[002-11b]
地所以萬古常存人物所以萬古生生不息不是各
各自恁地都是此理在中為之主宰便自然如此就
其為天地主宰處論恁地渾淪極至故以太極名之
葢總天地萬物之理到此凑合皆極其至更無去處
及散而為天地為人物又皆一一停匀無少虧欠所
以謂之太極


  太極只是總天地萬物之理而言不可離了天地萬物
之外而别為之論纔説離天地萬物而有箇理便成
[002-12a]
兩截去了


  畢竟未有天地萬物之先必是先有此理然此理不是
懸空在那裏纔有天地萬物之理便有天地萬物之
氣纔有天地萬物之氣則此理便全在天地萬物之
中周子所謂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是有這動之
理便能動而生陽纔動而生陽則是理便已具於陽
動之中有這靜之理便能靜而生陰纔靜而生陰則
是理便已具於陰靜之中然則纔有理便有氣纔有
[002-12b]
氣理便全在這氣裏面那相接處全無些子縫罅如
何分得孰為先孰為後所謂動靜無端隂陽無始若
分别得先後便成偏在一邊非渾淪極至之物


  老氏説道在天地之先也畧有此意但不合都離了天
地人物外别説箇懸空裏道理把此後都做粗㸔了


  總而言之只是渾淪一箇理亦只是一箇太極分而言
之則天地萬物各具此理亦只有一太極又都渾淪
無欠缺處自其分而言便成許多道理若就萬物上
[002-13a]
搃論則萬物統體渾淪又只是一箇太極人得此理
具於吾心則心為太極所以邵子曰道為太極又曰
心為太極謂道為太極者言道即太極無二理也謂
心為太極者只是萬理總㑹於吾心此心渾淪是一
箇理耳只這道理流行出而應接事物千條萬緒各
得其理之當然則是又各一太極就萬事總言其實
依舊只是一理是渾淪一太極也譬如一大塊水銀
恁地圓散而為萬萬小塊箇箇皆圓合萬萬小塊復
[002-13b]
為一大塊依舊又恁地圓陳㡬叟月落萬川處處皆
圓之譬亦正如此此太極所以立乎天地萬物之表
而行乎天地萬物之中在萬古無極之前而貫於萬
古無極之後自萬古而上極萬古而下大抵又只是
渾淪一箇理總為一太極耳此理流行處處皆圓無
一處欠缺纔有一處欠缺便偏了不得謂之太極太
極本體本自圓也


  太極之所以至極者言此理之至中至明至精至粹至
[002-14a]
神至妙至矣盡矣不可以復加矣故強名之曰極耳


  無極之説始於誰乎栁子天對曰無極之極康節先天
圖説亦曰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極之後陽分陰也
是周子以前已有無極之説矣但其主意各不同桞
子康節是以氣言周子則専以理言之耳


  皇極


  書所謂皇極皇者君也極者以一身為天下至極之標
凖也孔安國訓作大中全失了字義人君中天下而
[002-14b]
立則正身以為四方之標凖故謂之皇極若就君德
論則德到這處極至而無以加以孝言之則極天下
之孝以弟言之則極天下之弟德極其至而天下之
人以為標凖周禮所謂以為民極正是此意


  詩説立我烝民莫非爾極又是就牟麥上論后稷以此
教民民亦以此為凖則


  皇極域中之大寳又是就崇髙富貴之位而言大君極
至之位四面尊仰無以復加所以謂之大寳亦謂之
[002-15a]
寳極商邑四方之極則以其居中為四方之極而四
方輻輳至此而無以復加也


  自孔安國訓皇極為大中後來谷永疏言明王正五事
建大中以承天心便都尋習其説更不復知古人立
字本義且如皇則受之皇之不極訓為大之不中惟
皇作極訓為惟大作中成甚等語義理如何通得


  中和


  中和是就性情説大抵心之體是性性不是箇别物只
[002-15b]
是心中所具之理耳只這理動出外來便是情中是
未接事物喜怒哀樂未發時渾淪在這裏無所偏倚
即便是性及發出來喜便偏於喜怒便偏於怒不得
謂之中矣然未發之中只可言不偏不倚却下不得
過不及字及發出來皆中節方謂之和和是無所乖
戾只裏面道理發出來當喜而喜當怒而怒無所乖
戾於理便是中節中節亦只是得其當然之理無些
過無些不及與是理不相咈戾故名之曰和耳


[002-16a]
  中者天下之大本只是渾淪在此萬般道理都從這裏
出便為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只是這裏動出萬般
應接無少乖戾而無所不通是為逹道


  中有二義有已發之中有未發之中未發是性上論已
發是就事上論已發之中當喜而喜當怒而怒那恰
好處無過不及便是中此中即所謂和也所以周子
通書亦曰中者和也是指已發之中而言也


  堯舜禹允執厥中皆是已發之中若是裏面渾淪未發
[002-16b]
未有形影如何執得及發出來方可執此事合當如
此彼事合當如彼方有箇恰好凖則無太過不及處
可得而操執之也


  中庸篇只舉喜怒哀樂四者只是舉箇大綱而已其實
從裏面發出來底當然而然無所咈於理者都是和


  釋氏之論大槩欲滅情以復性李翺作復性論二篇皆
是此意翺雖與韓文公逰文公學無淵源見理不明
瑩所以流入釋氏去釋氏要喜怒哀樂百念都無如
[002-17a]
何無得只是有正與不正耳正底便是天理不正底
便是人欲


  大抵中和之中是專主未發而言中庸之中却又是含
二義有在心之中有在事物之中所以文公解中庸
二字必合内外而言謂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
之理可謂確而盡矣


  中庸


  文公解中庸為平常非於中之外復有所謂庸只是這
[002-17b]
中底發出於外無過不及便是日用道理平常與怪
異字相對平常是人所常用底怪異是人所不曽行
忽然見之便怪異如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
長㓜之序朋友之信皆曰用事便是平常底道理都
無竒特可怪異如堯舜之揖遜湯武之征伐夷齊之
立節三仁之制行又如視之思明聽之思聰色之思
温貎之思恭與夫足容之重手容之恭頭容之直氣
容之肅及言忠信行篤敬居處恭執事敬等類論其
[002-18a]
極致只是平常道理凡日用間人所常行而不可廢
者便是平常道理惟平常故萬古常行而不可易如
五榖之食布帛之衣萬古常不可改易可食可服而
不可厭者無他只是平常耳故平常則自有不可易
之義自餘珍竒底飲食衣服則可供一時之美終不
可以為常若常常用之則必生厭心矣


  程子謂不易之謂庸説得固好然於義未盡不若文公
平常之説為明備葢平常字包得不易字意不易字
[002-18b]
包不得平常字意其實則一箇道理而已㳺定夫謂
中和以性情言是分體用動静相對説中庸以德行
言是兼行事相合説


  禮樂


  禮樂有本有文禮只是中樂只是和中和是禮樂之本
然本與文二者不可一闕禮之文如玉帛爼豆之類
樂之文如聲音節奏之類須是有這中和而又文之
以玉帛爼豆聲音節奏方成禮樂不只是偏守中和
[002-19a]
底意思便可謂之禮樂


  就心上論禮只是箇恭底意樂只是箇和底意本是裏
面有此敬與和底意然此意何自而見須於賔客祭
祀時將之以玉帛寓之以籩豆播之於聲音節奏間
如此則内外本末相副方成禮樂若外面有玉帛鍾
鼓而裏面無和敬之心以實之則不成禮樂若裏面
有和敬之心而外面無玉帛鍾鼓以將之亦不成禮


[002-19b]
  禮樂亦不是判然二物不相干渉禮只是箇序樂只是
箇和纔有序便順而和失序便乖而不和如兩箇椅
子纔下得失倫序便乖戾不和如父子君臣兄弟夫
婦所以相戕相賊相爭相鬭相仇相怨如彼其不和
者都縁是先無箇父子君臣夫婦兄弟之禮無親義
序别便如此


  禮樂無所不在所謂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何離
得如盗賊至無道亦須上下有統屬此便是禮底意
[002-20a]
纔有統屬便自相聽從自相和睦這便是樂底意又
如行路人兩箇同行纔有箇長少次序長先少後便
相和順而無爭其所以有爭鬭之心皆縁是無箇少
長之序旣自先亂了安得有和順底意於此益見禮
先而後樂


  人徒見升降揚襲有類乎美觀鏗鏘節奏有近乎末節
以為禮樂若無益於人者抑不知釋回增美皆由於禮
器之大備而好善聴過皆本於樂節之素明禮以治
[002-20b]
躬則莊敬不期而自肅樂以治心則鄙詐不期而自
消葢接於視聽者所以飬其耳目而非以娛其耳目
形於舞蹈者所以導其血氣而非以亂其血氣則禮
樂之用可知矣


  經權


  用權須是位髙方可經與權相對經是日用常行道理
權也是正當道理但非可以常行與日用常行底異
公羊謂反經而合道説誤了既是反經焉能合道權
[002-21a]
只是濟經之所不及者也


  權字乃就稱錘上取義稱錘之為物能權輕重以取平
故名之曰權權者變也在衡有星兩之不齊權便移
來移去隨物以取平亦猶人之用權度揆度事物以
取其中相似


  經所不及須用權以通之然用權須是地位髙方可非
理明義精便差却到合用權處亦㸔不出權雖經之
所不及實與經不相悖經窮則須用權以通之栁宗
[002-21b]
元謂權者所以逹經也説得亦好葢經到那裏行不
去非用權不可濟如君臣定位經也桀紂暴横天下
視之為獨夫此時君臣之義已窮故湯武征伐以通
之所以行權也男女授受不親此經也嫂溺而不援
便是豺狼故援之者所以通乎經也如危邦不入亂
邦不居此經也佛肸召子欲徃則權也然須聖人理
明義精方用得不差


  權只是時措之宜君子而時中時中便是權天地之常
[002-22a]
經是經古今之通義是權


  問權與中何别曰知中然後能權由權然後得中中者
理所當然而無過不及者也權者所以度事理而取
其當然無過不及者也


  論語從共學至可與立方可與權天下事到經所不及
處實有礙須是理明義精方可用權且如武后易唐
為周張柬之輩於武后病中扶䇿中宗出來管見説
武后乃社稷之賊又是太宗才人無婦道當正大義
[002-22b]
稱高祖太宗之命廢為庶人而賜之死但天下豈有
立其子而殺其母南軒謂此時當立箇賢宗室不應
立中宗他也只見得後來中宗不能負荷故發此論
文公謂南軒之説亦未是須是身在當時親見得人
心事勢是如何如人拳拳中宗中宗又未有失德如
何廢得人心在中宗纔廢便亂須是就當時㸔得端
的方可權度所以用權極難先生所編文公竹林精
舍語録亦以後來言之則中宗不可立以當時言之
[002-23a]
中宗又未有可廢之罪天下人心皆矚望中宗髙宗
别無子不立中宗又恐失天下之望是時承乾亦有
子但人心不屬若卒然妄舉失人心做不行又事多
最難處今生數百年後只㩀史𫝊所載不見得當時
事情亦難斷定須是身在當時親見那時事情如何
若人心不在中宗方可别立宗室若人心在中宗只
得立中宗


  文中子説權義舉而皇極立説得亦未盡權固義精者
[002-23b]
然後用得不差然經亦無義不得盖合當用經時須用
經當用權時須用權度此得宜便是義便是二者都
不可無義如秦王世民殺太子建成是不當用權而
用權者也王魏不死於建成而事太宗是當守經而
不守經者也自魏晉而下皆於國統未絶而欺人孤
寡托為受襌皆是當用經而不用經不當用權而用
權者也又如季札終於固譲而不肯立卒自亂其宗
國是於守經中見義不精者也張柬之等五王反正
[002-24a]
中宗誅諸武而留一武三思卒自罹禍之惨是於用
權中見義不精者也


  義利


  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纔出乎義便入乎利其間相去
甚微學者當精察之自文義而言義者天理之所宜
利者人情之所欲欲是所欲得者就其中推廣之纔
是天理所宜底即不是人情所欲纔是人情所欲底
即不合於天理之所宜天理所宜者即是當然而然
[002-24b]
無所為而然也人情所欲者只是不當然而然有所
為而然也天理所宜是公人情所欲是私如貨財名
位爵禄等此特利之粗者如計較强弱多寡便是利
如取己之便宜亦是利求名覬效如狥己自私如狥
人情而為之如有外慕底心皆是利然貨財名位爵
禄等亦未可便做利只當把一件事㸔但此上易陷
於利耳


  古人取民惟以井田什一之賦此是取以為天下國家
[002-25a]
經常之用不可缺者其餘山林川澤悉與民共之無
一毫私取以為己有葢聖人出來君天下姑以應天
下之望不以天下為己利所以凡事皆公天下之大
義而為之分天下之地為萬國與有德有功者共之
王畿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庶人受
田百畆孟子謂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
最説得聖人心上大義出天下是至大底物一不義
一不辜是至微底事不肯以其所至微而易其所至
[002-25b]
大可見此心純是義無一㸃利底意思後世以天下
為己私己是利了及做一切事都是利毁封建公天
下之大法而為郡縣欲摠天下之權歸於己不能井
天下之田以授民民自買田為生官司又取他牙稅
及秋夏取稅名色至多至茶鹽酒酤民生公共急切
之用盡括為己有凡此等大節目處都是自利之私
無一㸃義其詭譎自私細微曲折處更不待説


  在學者論之如貨財亦是人家為生之道似不可闕但
[002-26a]
當營而營當取而取便是義若出於詭計左道不當
營而營不當取而取便是利有一般人己自足用又
過用心於營植固是利又有一般人生長富足不復
營殖若不為利然吝嗇之意篤計較之心重合當切
用一毫不㧞此尤利之甚者如名位爵禄得之以道
非出於私意計較是當得而得便是義若得之不以
道出於私意計較是不當得而得如鬻爵鬻舉左道
圖薦章苞苴營差遣等類皆是利如萬鍾不辨禮義
[002-26b]
乃為宫室妻妾所識窮之而受之便是利原思為宰
義當受常禄之粟九百他却以為多而辭之便是利又
是義子華為師使於齊義不當請粟而冉子為之請
便是利周公以叔父之親處三公享天下之富是義
之所當享季氏以魯卿而富於周公乃過於封殖便
是利


  有所為而為如有所慕而為善有所畏而不為惡皆是
利如為穫而耕為畬而菑便是利於耕而望穫利於
[002-27a]
菑而望畬亦是利易曰不耕穫不菑畬是無所為於
前無所覬於後此方是義如哭死而哀非為生也經
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此皆是
當然而然便是義如為生而哀為于禄而不回為正
行而必信便是利如赤子入井是所當救而惻隱自
生於中便是義若為內交要譽惡其聲而然便是利


  計較之私如以天下儉其親便是利齊王見牛不忍固
是仁心之發然以小易大便是利子貢欲去告朔之
[002-27b]
餼羊是計較無益之費便是利孔子愛其禮不愛其
羊便是義梁惠王移民移粟計較民之多寡是利顔
子犯而不校若計較曲直勝負亦是利或論文而曰我工
爾拙論功而曰我高爾低論徳而曰我優爾劣皆是利


  取己便宜小處如共食而自揀其美如共處而自擇其
安共市物而爭取其尤都是利大處如舍義取生固
人之所欲然義所當死只得守義而死豈可以己不
便而生顧戀之私如揚雄甘事王莽已自錯了後來
[002-28a]
廹於追捕又却投閣是偷生惜死忘義顧利魏徵背
建成而事太宗李陵戰敗而降虜皆是忘義惜死自
己取便


  求名之私如好名能讓千乗之國如以德報怨欲求仁
厚之名仲子避兄離母居於陵欲沽廉潔之名微生
髙乞醯掠美市恩以歸於己都是利於美名


  狥己自私如為己謀則盡心為他人謀則不盡心是利
如齊王好色好貨不與民同亦是利凡處父子君臣
[002-28b]
夫婦兄弟朋友之間纔有一毫自私之心而不行乎
天理之當然皆是利雖公天下事而以私心為之亦
是利


  徇人情是凡事不顧理之當然只徇人情而不敢决便
是利如劉琮以荆州降曹操則是魏之荆州矣是時
先主未有可㨿之地孔明欲取之以為興王業之本
此正大義所當然先主不决以大義却顧戀劉表之
私情而不忍取是利也


[002-29a]
  覬效如先難後獲先事後得皆是先盡其在我所當為
而不計效仁人明道不計功正誼不謀利自漢以來
無人似董仲舒㸔得如此分明如揠苖助長便是望
效太速太宗即位四年外户不閉斗米三錢方是小
康便道行仁義既效便有矜色


  外慕如今科舉之學全是外慕自嬰孩便專學綴緝為
取科名之具至白首不休切身義理全無一㸃或有
早登科第便又専事雜文為干求遷轉之計一生學
[002-29b]
問全是脱空古之學為己今之學為人為己是無所
慕為人是有所慕此便是義利之分義利界分最要
别白分明若不别白分明則有義之似利利之似義
便都含糊没分曉了末稍歸宿只墮在利中去更無
復有義矣


  鬼神魂魄附


  鬼神一節説話甚長當以聖經説鬼神本意作一項論
又以古人祭祀作一項論又以後世淫祀作一項論
[002-30a]
又以後世妖怪作一項論


  程子曰鬼神者造化之迹也張子曰鬼神者二氣之良
能也説得皆精切造化之迹以陰陽流行著見於天
地間者言之良能言二氣之徃來是自然能如此大
抵鬼神只是隂陽二氣之屈伸徃來自二氣言之神
是陽之靈鬼是陰之靈靈云者只是自然屈伸徃來
恁地活爾自一氣言之則氣之方伸而來者屬陽為
神氣之已屈而徃者屬陰為鬼如春夏是氣之方長
[002-30b]
屬陽為神秋冬是氣之已退屬隂為鬼其實二氣只
是一氣耳


  天地間無物不具隂陽陰陽無所不在則鬼神亦無所
不有大抵神之為言伸也伸是氣之方長者也鬼之
為言歸也歸是氣之已退者也自天地言之天屬陽
神也地屬隂鬼也就四時言之春夏氣之伸屬神秋
冬氣之屈屬鬼又自晝夜分之晝屬神夜屬鬼就日
月言之日屬神月屬鬼又如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
[002-31a]
雨是氣之伸屬神及至收斂後帖然無蹤跡是氣之
歸屬鬼以日言則日方升屬神午以後漸退屬鬼以
月言則初三生明屬神到十五以後屬鬼如草木生
枝生葉時屬神衰落時屬鬼如潮之來屬神潮之退
屬鬼凡氣之伸者皆為陽屬神凡氣之屈者皆為陰
屬鬼古人論鬼神大槩如此更在人自體䆒


  禮運言人者隂陽之交鬼神之㑹説得亦親切此真聖
賢之遺言非漢儒所能道也葢人受隂陽二氣而生
[002-31b]
此身莫非陰陽如氣陽血隂脉陽體隂頭陽足隂上
體為陽下體為隂至於口之語黙目之寤寐鼻息之
呼吸手足之屈伸皆有陰陽分屬不特人如此凡萬
物皆然中庸所謂體物而不遺者言陰陽二氣為物
之體而無不在耳天地間無一物不是陰陽則無一
物不具鬼神


  祭義宰我問鬼神一段甚長説得極好如曰氣也者神
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云云鄭氏注謂口鼻之呼吸
[002-32a]
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又解得明切子産謂人生始
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斯言亦真得聖賢之遺㫖所
謂始化是胎中畧成形時人初間纔受得氣便結成
箇胚胎模様是魄既成魄便漸漸㑹動屬陽曰魂及
形既生矣神發知矣故人之知覺屬魂形體屬魄陽
為魂隂為魄魂者陽之靈而氣之英魄者隂之靈而
體之精如口鼻呼吸是氣那靈活處便是魂耳目視
聽是體那聰明處便是魄


[002-32b]
  左𫝊曰心之精爽是謂魂魄淮南子曰陽神為魂隂
神為魄魂魄二字正猶精神二字神即是魂精即是
魄魂屬陽為神魄屬陰為鬼


  就人身上細論大槩隂陽二氣㑹在吾身中為鬼神以
寤寐言則寤屬陽寐屬隂以語黙言則語屬陽黙屬
隂及動靜進退行止等分屬皆有隂陽凡屬陽者皆
為魂為神凡屬隂者皆為魄為鬼


  人自孩提至於壯是氣之伸屬神中年以後漸漸衰老
[002-33a]
是氣之屈屬鬼以生死論則生者氣之伸死者氣之
屈就死上論則魂之升者為神魄之降者為鬼魂氣
本乎天故騰上體魄本乎地故降下書言帝乃殂落
正是此意殂是魂之升上落是魄之降下者也


  易曰精氣為物㳺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言陰精陽
氣聚而生物乃神之伸也而屬乎陽魂逰魄降散而
為變乃鬼之歸也而屬乎隂鬼神情狀大槩不過如


[002-33b]
  以上論鬼神本意


  古人祭祀以魂氣歸於天體魄歸於地故或求諸陽或
求諸陰如祭義曰燔燎羶薌見以蕭光以報氣也薦
黍稷羞肝肺首心加以鬱鬯以報魄也郊特牲曰周
人尚臭灌用鬯臭鬱合鬯臭隂達於淵泉既灌然後
迎牲致隂氣也蕭合黍稷臭陽逹於墻屋故既奠然
後焫蕭合羶薌凡祭慎諸此又曰祭黍稷加肺祭齊
加明水報隂也取膟膋燔燎升首報陽也所以求鬼
[002-34a]
神之義大槩亦不過此


  樂記謂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鬼神即是禮樂道理
以樂祀神樂聲發揚屬陽以禮祀鬼禮是定底物屬
陰故樂記説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别宜居鬼
而從地祭義論春禘秋嘗以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
必有怵惕之心如將見之秋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
有悽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故樂以迎來哀以送徃故
禘有樂而嘗無樂意亦如此


[002-34b]
  夫子謂吾不與祭如不祭葢縁誠意既不接幽明便不


  范氏謂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此説得最
好誠只是真實無妄雖以理言亦以心言須是有此
實理然後致其誠敬而副以寔心豈不歆享且如季
氏不當祭太山而冐祭是無此實理矣假饒極盡其
誠敬之心與神亦不相干渉泰山之神亦不吾享大
槩古人祭祀須是有此實理相闗然後三日齋七日
[002-35a]
戒以聚吾之精神吾之精神既聚則所祭者之精神
亦聚必自有來格底道理


  人與天地萬物皆是兩間公共一箇氣子孫與祖宗又
是就公共一氣中有箇脈絡相關係尤為親切謝上
蔡曰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故子孫能極盡其誠
敬則巳之精神便聚而祖宗之精神亦聚便自來格
今人於祭自己祖宗正合著實處却都莽鹵了只管
胡亂外面祀他鬼神必極其誠敬不知鬼神與己何
[002-35b]
相關係假如極其誠敬備其牲牢若是正神不歆非
類必無相交接之理若是淫邪茍簡竊食而已亦必
無降福之理


  古人宗法子孫於祖先亦只嫡派方承祭祀在旁支不
敢専祭况祖先之外豈可又招許多淫祀之鬼入來
今人家家事神事佛是多少淫祀孔子謂非其鬼而
祭之諂也今人諂事鬼神不過只是要求福耳不知
何福之有


[002-36a]
  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古人繼嗣大宗無子則以族
人之子續之取其一氣脈相為感通可以嗣續無間
此亦至正大公之舉而聖人所不諱也後世理義不
明人家以無嗣為諱不肯顯立同宗之子多是潛養
異姓之兒陽若為繼而隂已絶矣葢自春秋鄫子取
莒公子為後故聖人書曰莒人滅鄫非莒人滅之以
異姓主祭祀滅亡之道也秦以吕政絶晉以牛叡絶
亦皆一類仲舒繁露載漢一事有人家祭用祝降神
[002-36b]
祭畢語人曰適所見甚怪有一官員公裳盛服欲進
而躊躇不敢進有一鬼蓬頭衩袒手提屠刀勇而前
歆其祭是何神也主人不曉其由有長老説其家舊
日無嗣乃取異姓屠家之子為嗣即今主祭者所以
只感召得屠家父祖而來其繼立本家之祖先非其
氣類自無交接感通之理然在今世論之立同宗又
不可泛葢姓出於上世聖人所造正所以别生分類
自後有賜姓匿姓者又皆混雜故立宗者又不可恃
[002-37a]
同姓為慿須審擇近親有來歴分明者立之則一氣
所感父祖不至失祀今世多有取女子之子為後以
姓雖異而有氣類相近似勝於同姓而屬疎者然晉賈
充以外孫韓謐為後當時太常博士秦秀已議其昬
亂紀度是則氣類雖近而姓氏實異此説亦斷不可


  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及其境内之名山大川大夫
祭五祀士祭其先古人祀典品節一定不容紊亂在
[002-37b]
諸侯不敢僭天子而祭天地在大夫亦不敢僭諸侯
而祭社稷山川如季氏旅泰山便不是禮曲禮謂非當
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淫祀不必皆是不正
之鬼假如正當鬼神自家不應祀而祀他便是淫祀
如諸侯祭天地大夫祭社稷季氏旅泰山便是淫祀


  古人祭祀各隨其分之所至天子中天地而立為天地
人物之主故可以祭天地諸侯為一國之主故可祭
[002-38a]
一國社稷山川如春秋時楚莊王不敢祭河以非楚
之望縁是時理義尚明故如此如士人只得祭其祖
先自祖先之外皆不相干渉無可祭之理然支子不
當祭祖而祭其祖伯叔父自有後而吾祭之皆為非
所當祭而祭亦不免為淫祀


  古人祭天地山川皆立尸誠以天地山川只是陰陽二
氣用尸要得二氣來聚這尸上不是徒然歆享所以
用灌用燎用牲用幣大要盡吾心之誠敬吾心之誠
[002-38b]
敬既盡則這天地山川之氣便自關聚


  天子是天地之主天地大氣關係於一身極盡其誠敬
則天地之氣關聚便有感應處諸侯只是一國之主
只是境内之名山大川極盡其誠敬則山川之氣便
聚於此而有感召皆是各隨其分限大小如此


 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氣為雲雨者皆是神日月星辰民
所瞻仰者亦皆曰神其在人則法施於人則祀之以
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
[002-39a]
能捍大患則祀之古人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見祭
法篇甚詳若後世祭祀便都没理㑹了


  大夫祭五祀乃是門户竈行中霤自漢以來以并易行
古者穴處其為牖取明之處名曰中霤只是土神士人
又不得兼五祀間舉一兩件在士䘮禮却有疾病禱
於五祀之文而無其祭


  鄭康成注月令春祀户謂陽氣出祀之於户内陽也夏
祀竈謂陽氣盛熱於外祀之於竈從熱類也秋祀門
[002-39b]
謂陰氣出祀之於門外陰也冬祀行謂陰盛寒於水
祀之於行從辟除之類也中央祀中霤謂土主中央
而神在室於此亦見漢時禮樂猶明論鬼神猶主於隂
陽為言猶未失先王之遺意也


  古人祀典自祭法所列之外又有道有德者死則祭於
瞽宗以為樂祖此等皆是正祠後世如忠臣義士蹈
白刄衞患難如張巡許逺死於睢陽立雙廟蘇忠勇
公於邕州死節甚偉合立廟於邕今貢侯立祠於本
[002-40a]
州亦宜如漳州靈著王以死衞邦人而漳人立廟祀
之凡此忠臣義士之祠皆是正當然其祠宇須官司
為嚴其扄鑰開閉有時不與民間䙝瀆乃為合禮在
民間只得焚香致敬而已亦不可越分而祭


  以上論祭祀祀典


  大凡不當祭而祭皆曰淫祀淫祀無福由脈絡不相關
之故後世祀典只縁佛老來都亂了如老氏設醮以
庶人祭天有甚闗係如釋迦亦是胡人與中國人何
[002-40b]
相關假如忠臣義士配享元勲若是巳不當祭皆為
外神皆與我無相干渉自聖學不明於世鬼神情狀
都不曉如畫星辰都畫箇人以星君目之如泰山曰
天齊仁聖帝在唐封為天齊王到本朝以東方主生
加仁聖二字封帝帝只是一上帝而已安有五帝豈
不僭亂况泰山只是箇山安有人形貎今立廟儼然
垂旒端冕衣裳而坐又立后殿於其後不知又是何
山可以當其配而為夫婦耶人心迷惑一至於此據
[002-41a]
泰山在魯封内惟魯公可以祭今隔一江一淮與南
方地脈全不相交渉而在在諸州縣皆有東嶽行祠
此亦朝廷禮官失講明而為州縣者不之禁蚩蚩愚
民本不明理亦何足怪


  南嶽廟向者回禄太尉欲再造問於五峰先生先生
答以天地與人事本一理在天為皇天上帝在人為
大君大君有二則人事亂矣五嶽視三公與皇天上
帝並為帝則天道亂矣而世俗為塑像為立配為置
[002-41b]
男女屋而貯之䙝瀆神示之甚後南軒又詳之曰川
流山峙是其形也而人之也何居其氣之流通可以
相接也而字之也何居皆可為正大之論甚發愚䝉
破聾瞽


  上段云古人祭天地山川皆立尸要得氣來聚這
尸上據此說則祭山川而人其形疑亦古人立尸
之意惜不及質之先生


  世俗鄙俚以三月二十八日為東嶽聖帝生朝闔郡男
[002-42a]
女於前期徹晝夜就通衢禮拜㑹於嶽廟謂之朝嶽
為父母亡人㧞罪及至是日必獻香燭上夀不特此
爾凡諸廟皆有生朝之禮當其日則士夫民俗皆獻
香燭慇懃致酒上夀按古今書本無生日之禮伊川
先生已説破人無父母生日當倍悲痛安忍置酒張
樂以為樂若具慶者可也以李世民之忍猶能於是
日感泣思慕其親亦以天理之不容泯處故在人講
此禮以為非禮之禮然於人之生存而祝其夀猶有
[002-42b]
説鬼已死矣而曰生朝獻夀者何為乎


  伊川破横渠定龍女衣冠從夫人品秩事謂龍獸也豈
可被夫人衣冠且大河之塞乃天地祖宗社稷之佑
及吏卒之力龍何功之有其言可謂甚正大又以見
張程學識淺深之不同世俗事真武呼為真聖只是
北方𤣥武神真宗尚道教避聖祖諱改𤣥為真北方
𤣥武乃龜蛇之屬後人不曉其義畫真武作一人散
髪握劍足踏龜蛇競𫝊道教中某代某人修行如此


[002-43a]
  江淮以南自古多淫祀以其在蠻夷之域不沾中華禮
義狄仁傑毁江淮淫祠一千七百區所存者惟夏禹
伍子胥二廟伊川先生猶以為存伍子胥廟為未是
伍子胥可血食於吳不可血食於楚今去狄公未久
而淫祀極多皆縁世教不明民俗好怪始者土居尊
秩無識者唱之繼而羣小以財豪郷里者輔之下焉
則里中破蕩無生産者假托此裒斂民財為衣食之
計是以上而州縣下至閭巷村落無不各有神祠朝
[002-43b]
廷禮官又無識庸夫多與之計較封號是以無來歴
者皆可得封號有封號者皆可嵗嵗加大若欲考論
邪正則都無理㑹了


  後世㸔理不明見諸神廟有靈感響應者則以為英靈
神聖之祠在生必聰明正直之人也殊不知此類其
間煞有曲折一様是富貴權勢等人如伯有為厲子
産所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之類一様是壯年蹈白
刄而死英魂不散底人一様是生稟氣厚精爽強底
[002-44a]
人死後未便消散一様是人塑人像時捉箇生禽之
猛鷙者如猴烏之屬生藏於腹中此物被生刼而死
魂魄不散衆人朝夕焚香禱祝便㑹有靈其靈乃此
物之靈非闗那鬼神事一様是人心以為靈衆人精
神都聚在那上便自㑹靈如白鮝大王之類一様是
立以為祠便有依草附木底沉魂滯魄來竊附於其
上一様又是山川之靈廟宇坐據山川雄猛處氣作
之靈又有本廟正殿不甚靈而偏旁舍人有靈者是
[002-44b]
偏旁坐得山川正脈處故也又有都不關這事只是
隨本人心自靈人心自極其誠敬則精神聚所占之
事自有脈絡相關便自然感應吉㓙毫髪不差只縁
都是一理一氣故耳所謂齊戒以神明其德夫即此


  湖南風俗淫祀尤熾多用人祭鬼或村民裒錢買人以
祭或捉行路人以祭聞説有一寒士被捉縳諸廟柱
半夜有大蛇張口欲食之其人識一呪只管念呪蛇
[002-45a]
不敢食漸漸退縮而去明早士人得脱訴諸官人以
為呪之靈所致是不然凡虎獸等食人者多是桃之
使神色變動方食神色不動則不敢食若此人者心
自以為必死無可迯更不復有懼死之念矣只一味
靠呪口只管念呪心全在呪上更無復有變動之色
故蛇無由食之亦猶虎不食澗邊嬰兒之類非關呪
靈之謂也


  聞説南軒曽差一司户破一大王廟纔得牒即兩脚俱
[002-45b]
軟其人卧乗輿而徃到廟中取大王像剖其腹有盤
數重中有小合盛一大白蟲活走急投諸油煎之纔
破合見蟲脚立愈推此其他可以類見


  以上論淫祀


  天地間亦有沉魂滯魄不得正命而死者未能消散有
時或能作怪但久後當自消亦有抱寃未及雪者屢
作怪纔覺發便帖然如後漢王純驛中女鬼及朱文
公斷龍巖妻殺夫事


[002-46a]
  大抵妖由人興凡諸般鬼神之旺都是由人心興之人
以為靈則靈不以為靈則不靈人以為怪則怪不以
為怪則不怪伊川尊人官廨多妖或報曰鬼擊鼓其
母曰把搥與之或報曰鬼摇扇其母曰他熱故耳後
遂無妖只是主者不為之動便自無了細觀左氏所
謂妖由人興一語極説得出明道石佛放光之事亦


  昔有僧入房將睡暗中悞踏破一生茄心疑為蟾蜍之
[002-46b]
屬卧中甚悔其枉害性命到中宵忽有扣門覔命者
僧約明日為薦㧞及天明見之乃茄也此只是自家
心疑便感召得逰魂滯魄附㑹而來又如遺書載一
官員於金山寺薦㧞亡妻之溺水者忽婢妾作亡魂
胡語言死之甚寃數日後有漁者救得妻送還之此
類甚多皆是妖由人興人無釁焉妖不自作


  頼省幹占法有鬼附耳語人來占者問姓幾畫名幾畫
其人對面黙數渠便道得或預記定其畫臨時更不
[002-47a]
㸃數只問及便答渠便道不得則思慮未起鬼神莫
知康節之言亦見破此精微處


  張元郡君死後常來與語説渠心下事一道士與圍棊
而妻來道士捉一把碁子包以紙令持去問張不知
數便道不得曰我後不來矣此未必真是其妻乃沉
魂滯魄隨張心感召而來被道士窺破此機更使不
得世之扶鶴下仙者亦如此識字人扶得不識字人
扶不得能文人扶則詩語清新不能文人扶則詩語
[002-47b]
拙嫩問事人扶鶴人知事意則寫得出不知事意則
寫不出與吟咏作文則無不通問未來事則全不應
亦可自見此非因本人之知而有假托葢鬼神幽陰
乃藉人之精神發揮隨人知識所至耳便見妖非由
人不可


  武三思置一妾絶色士夫皆訪觀狄梁公亦徃焉妾遁
不見武三思搜之在壁隙中語曰我乃花月之妖天
遣我奉君談笑梁公時之正人我不可以見葢端人
[002-48a]
正士有精爽清明鬼神魑魅自不敢近所謂德重鬼
神欽鬼神之所以能近人者皆由人之精神自不足
故耳


  以上論妖怪


  敬鬼神而逺之此一語極説得圓而盡如正神能知敬
矣又易失之不能逺邪神能知逺矣又易失之不能
敬須是都要敬而逺逺而敬始兩盡幽明之義文公
語解説専用力於人道之所宜而不惑於鬼神之不
[002-48b]
可知此語示人極為親切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須是
盡事人之道則盡事鬼之道斷無二致所以發子路
者深矣


  佛老


  佛老之學後世為盛在今世為尤盛二氏之説大畧相
似佛氏説得又較𤣥妙老氏以無為主佛氏以空為
主無與空亦一般老氏説無要從無而生有他只是
要清凈無為方外之物以獨善其身厭世俗膠膠擾
[002-49a]
擾等事欲在山林間煉形養氣將真氣養成一箇嬰
兒脱出肉身去如蛇蛻之法又欲乗雲駕鶴飛騰乎
九天之上然亦只是煉箇氣輕故能乗雲耳老氏之
説元未甚惑至佛氏之説雖深山窮谷之中婦人女
子皆為之惑有淪肌洽髄牢不可解者原其為害有
兩般一般是説死生罪福以欺罔愚民一般是高談
性命道德以眩惑士類死生罪福之説只是化得世
上一種不讀書不明理無見識等人性命道德之説
[002-49b]
又較𤣥妙雖髙明之士皆為所誤須是自家理明義
精胷中十分有定見方不為之動


  常人所惑死生罪福之説一則是恐死去隂司受諸苦
楚一則是祈求為來生之地故便能捨割做功德做
因果或庶㡬其陰府得力免被許多刑憲或覬望其
來生作箇好人出世子子孫孫長享富貴免為貧賤
禽獸之徒佛家唱此説以罔人故愚夫愚婦皆為之


[002-50a]
  且如輪迴一説斷無此理伊川先生謂不可以既返之
氣復為方伸之氣此論甚當葢天地大氣流行化生
萬物前者過後者續前者消後者長只管運行無有
窮已斷然不是此氣復囘來為後來之本一陽之復
非是既退之陽倒轉復來聖人立卦取象雖謂陽復
返其實只是外氣剥盡内氣復生佛氏謂已徃之氣
復輪囘來生人生物與造化之理不相合若果有輪
囘之説則是天地間人物皆有定數當只是許多氣
[002-50b]
翻來覆去如此則大造都無功了須是曉得天地生
生之理方㸔得他破


  人生天地間得天地之氣以為體得天地之理以為性
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要其終而知所以死古人謂
得正而斃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只縁受得許多道理
須知盡得便自無愧到死時亦只是這二五之氣聽
其自消化而已所謂安死順生與天地同其變化這
箇便是與造化為徒人纔有私欲有私愛割捨不斷
[002-51a]
便與大化相違


  因果之説全是妄誕所載證騐極多大抵邪説流入人
心故人生出此等狂思妄想而已温公謂三代以前
何嘗有人夢到陰府見十等王者耶此説極好只縁
佛教盛行邪説入人已深故有此夢想


  天地間物惟風雷有象而無形若是實物皆有形骸且
如人間屋宇用木植甎瓦等架造成箇規模木植取
之山林甎瓦取之窑竈皆是實物人所實見如佛氏
[002-51b]
天堂地獄是何處取木植是何處取甎瓦况天只是
積氣到上至高處其轉至急如迅風然不知所謂天
堂者該載在何處地乃懸空在天之中央下面都是
水至極深處不知所謂地獄者又安頓在何處况其
所説為福可以㝠財禱而得為罪可以㝠財賂而免
神物清正何其貪婪如此原其初意亦只是杜撰以
誘人之為善而恐懼人之為惡耳野夫賤隷以死生
切其身故傾心信向之然此等皆是下愚不學之人
[002-52a]
亦無足怪如唐太宗是甚天資亦不能無惑可怪可


  士大夫平日讀書只是要畧知古今事變把來做文章
使其實聖賢學問精察做工夫處全不理㑹縁是無
這一段工夫胷中無定見識但見他説心説性便為
之竦動便招服如韓文公白樂天資稟甚高但平日
亦只是文字詩酒中做工夫所以㸔他亦不破文公
闢其無父無君雖是根本然猶未知所以受病之本


[002-52b]
  佛氏所謂𤣥妙者只是告子所謂生之謂性之説告子
生之一字乃是指人之知覺運動處大意謂目能視
其所以能視處是誰耳能聽其所以能聽處是誰即
這一箇靈活知覺底常在目前作用便謂之性悟此
則為悟道一面做廣大𤣥妙説將去其實本領只如
此此最是至精至微第一節差錯處至於無父無君
乃其後截人事之粗迹悖謬至顯處他全是認氣做
性了如謂狗子有佛性只是呼狗便知搖尾向前這
[002-53a]
箇便是性人與物都一般所以萬刼不滅亦只是這
箇老氏謂死而不亡亦只是如此所説千百億化身
千手千眼皆是在這窠窟裏


  自古聖賢相𫝊説性只是箇理能視能聽者氣也視其
所當視聽其所當聽者理也且如手之執捉氣也然
把書讀也是手呼盧也是手豈可全無分别須是分
别那是非是底便是本然之性非底便是狥於形氣
之私佛氏之説與吾儒若同而實大異吾儒就形氣
[002-53b]
上别出箇理理極精微極難體察他指氣做性只見
這箇便是性所以便不用工夫了







  北溪字義卷下


[002-54a]
  嚴陵講義


  淳恭承判府寺丞偕府判大著楊廣文先生領
邦之羣賢衆俊㑹於學校謂淳從㳺晦菴先生
之門俾講明大義以開發後進區區淺陋辭不
獲命輒吐為說四篇一曰道學體統二曰師友
淵源三曰用功節目四曰讀書次序以為賢侯
作成人材之助願諸同志共切磋之


  道學體統


[002-54b]
  聖賢所謂道學者初非有至幽難窮之理甚髙難行之
事也亦不外乎人生日用之常耳葢道原於天命之
奥而實行乎日用之間在心而言則其體有仁義禮
智之性其用有惻隱羞惡是非之情在身而言則其
所具有耳目口鼻四支之用其所與有君臣父子朋
友夫婦兄弟之倫在人事而言則處而修身齊家應
事接物出而莅官理國牧民御衆微而起居言動衣
服飲食大而禮樂刑政財賦軍師凡千條萬緒莫不
[002-55a]
各有當然一定不易之則皆天理自然流行著見而
非人之所强為者自一本而萬殊而體用一原也合
萬殊而一統而顯微無間也上帝所降之衷即降乎
此也生民所秉之彜即秉乎此也以人之所同得乎
此而虚靈不昧則謂之明德以人之所共由乎此而
無所不通則謂之逹道堯舜與塗人同一稟也孔子
與十室均一賦也聖人之所以為聖生知安行乎此
也學者之所以為學講明踐履乎此也謂其君不能
[002-55b]
賊其君者也謂其民不能賊其民者也自謂其身不
能自賊者也操之則存舎之則亡迪之則吉悖之則
㓙葢皎然易知而坦然易行也是豈有離乎常行日
用之外别自為一物至幽而難窮甚髙而難行也哉
如或外此而他求則皆非大中至正之道聖賢所不
道也


  師友淵源


  粤自羲皇作易首闡渾淪神農黄帝相與繼天立極而
[002-56a]
宗統之𫝊有自來矣堯舜禹湯文武更相授受中天
地為三綱五常之主臯陶伊傅周召又相與輔相施
諸天下為文明之治孔子不得行道之位乃集羣聖
之法作六經為萬世師而回參伋軻實𫝊之上下數
千年無二說也軻之後失其𫝊天下騖於俗學葢千
四百餘年昬昬冥冥醉生夢死不自覺也及我宋之
興明聖相承太平日久天地真元之氣復㑹於是濂
溪先生與河南二程先生卓然以先知先覺之資相繼
[002-56b]
而出濂溪不由師𫝊獨得於天提綱啟鑰其妙具在
太極一圖而通書四十章又以發圖之所未盡上與
羲皇之易相表裏而下以振孔孟不𫝊之墜緒所謂
再闢渾淪二程親授其㫖又從而光大之故天理之
微人倫之著事物之衆鬼神之幽與凡造道入德之
方修己治人之術莫不秩然有條理備見於易𫝊遺
書使斯世之英才志士得以探討服行而不失其所
歸河洛之間斯文洋洋與洙泗並聞而知者有朱文
[002-57a]
公又即其微言遺㫖益精明而瑩白之上以逹羣聖
之心下以統百家而㑹於一葢所謂集諸儒之大
成而嗣周程之嫡統粹乎洙泗濓洛之淵源者也學
者不欲學聖則已如學聖人而考論師友淵源必以
是為迷塗之指南庶乎有所取正而不差茍或舎是
而他求則茫無定凖終不得其門而入矣既不由是
門而入而曰吾能真有得乎聖人心𫝊之正萬無是
理也


[002-57b]
  用工節目


  道之浩浩何處下手聖門用工節目其大要亦不過曰
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極之謂致其知者
所以明萬理於心而使之無所疑也力者勉焉而不
敢怠之謂力其行者所以復萬善於已而使之無不
備也知不致則真是真非無以辨其行將何所適從
必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覺者矣行不力則雖
精義入神亦徒為空言而盛德至善竟何有於我哉
[002-58a]
此大學推明德之功必以格物致知為先而誠意正
心修身繼其後中庸擇善固執之目必自夫博學審
問謹思明辨而篤行之而顔子稱夫子循循善誘亦
惟在於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而已無他説也然二者
亦非截然判先後為二事猶之行者目視足履動輒
相應葢亦交進而互相發也故知之明則行愈逹而
行之力則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為致知力行之地
者必以敬為主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所以提撕警省
[002-58b]
此心使之惺惺乃心之生道而聖學之所以貫動靜
徹終始之功也能敬則中有涵養而大本清明由是
而致知則心與理相涵而無顛冥之患由是而力行
則身與事相安而不復有扞挌之病矣雖然人性均
善均可與適道而鮮有能從事於斯者由其有二病
一則病於安常習故而不能奮然立志以求自拔二
則病於偏執私主而不能豁然虚心以求實見葢必
如孟子以舜為法於天下而我猶未免以鄉人者為
[002-59a]
憂必期如舜而後已然後為能立志必如顔子以能
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然後為能虚
其心既能立志而不肯自棄又能虚心而不敢自是
然後聖門用功節目循序而進日日有惟新之益雖
升堂入室惟吾之所欲而無所阻矣此又學者所當
深自警也


  讀書次第


  書所以載道固不可以不讀而聖賢所以垂訓者不一
[002-59b]
又自有先後緩急之序而不容以躐進程子曰大學
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於今可見古人為
學次第者獨頼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
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葢大學者古之大人所以
為學之法也其大要惟曰明明德曰新民曰止於至
善三者而已於三者之中又分而為格物致知誠意
正心修身以至於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凡八條大抵
規模廣大而本末不遺節目詳明而始終不紊實羣
[002-60a]
經之綱領而學者所當最先講明者也其次則論語
二十篇皆聖師言行之要所存於是而學焉則有以
識操存涵養之實又其次則孟子七篇皆諄諄乎王
道仁義之談於是而學焉則有以為體騐充廣之端
至於中庸一書則聖門𫝊授心法程子以為其味無
窮善讀者味此而有得焉則終身用之有不能盡者
矣然其為言大槩上逹之意多而下學之意少非初
學者所可驟語又必大學論孟之既通然後可以及
[002-60b]
乎此而始有以的知其皆為實學無所疑也葢不先
諸大學則無以提絜綱領而盡論孟之精微不參諸
論孟則無以發揮藴奥而極中庸之歸趣若不㑹其
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天下之大本而經綸天下
之大經哉是則欲求道者誠不可不急於讀四書而
讀四書之法毋過求毋巧鑿毋旁搜毋曲引亦惟平
心以玩其㫖歸而切已以察其實用而已爾果能於
是四者融㑹貫通而理義昭明胸襟洒落則在我有
[002-61a]
權衡尺度由是而進諸經與凡讀天下之書論天下
之事皆莫不氷融凍釋而輕重長短截然一定自不
復有錙銖分寸之或紊矣嗚呼至是而後可與言内
聖外王之道而致開物成務之功用也歟





[002-61b]









  嚴陵講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