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34-1a]
欽定四庫全書薈要
西山讀書記卷三十四上
宋 真徳秀 撰
進退附仕進/
繫辭君子之道或出或處
易䷀乾文言初九曰潛龍勿用何謂也子曰龍徳而
隠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
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
[034-1b]
程子曰初九陽之微龍徳之潛隠乃聖賢之在側陋
也守其道不隨世而變晦其行不求知於時自信自
樂見可而動知難而避其守堅不可奪潛龍之徳也
又曰樂行憂違皆道也非己私也
又曰潛龍勿用陽氣潛藏
方陽微潛藏之時君子亦當晦隠未可用也
又曰君子以成徳為行日可見之行也潛之為言也隠
而未見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
[034-2a]
䷁坤六四括囊无咎无譽
四居近五之位而無相得之義乃上下閉隔之時其
自處以正危疑之地也若晦藏其知如括結囊口而
不露則可得无咎不然則有害也既晦藏則無譽矣
象曰括囊旡咎慎不害也
能慎如此則無害也
文言曰天地變化草木蕃天地閉賢人隠易曰括囊旡
咎旡譽盖言謹也
[034-2b]
天地交感則變化萬物草木蕃盛君臣相際而道亨
天地閉隔則萬物不遂君臣道絶賢者隠遯四於閉
隔之時括囊晦藏則雖無令譽可得無咎言當謹自
守也
䷂屯初九磐桓利居貞
程子曰初以陽爻在下乃剛明之才居屯難之世居
下位者也未能便往濟屯故磐桓也方屯之初不磐
桓而遽進則犯難矣故宜居正而守其志凡人處屯
[034-3a]
難則鮮能守正茍無貞固之守則將失義安能濟時
之屯乎
象曰雖磐桓志行正也
賢人在下時茍未利雖磐桓未能遂往濟時之屯然
有濟屯之志與濟屯之用志行其正也
六二屯如邅如乗馬班如匪冦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
乃字
二以隂柔居屯之世雖正應在上而逼於初剛故屯
[034-3b]
難邅廻如辭也乗馬欲行也欲從正應而復班如不
能進也班分布之義下馬為班與馬異處也二當屯
世雖不能自濟而居中得正有應在上不失義者也
然逼近於初隂乃陽所求柔者剛所陵柔當屯時固
難自濟又為剛陽所逼故為難也設匪逼於㓂難則
往求於婚媾也婚媾正應也㓂非理而至者二守中
正不茍合於初所以不字茍貞固不易至於十年屯
極必通乃獲正應而字育矣以女子隂柔茍能守其
[034-4a]
志節乆必獲通况君子守道不回乎初為賢眀剛正
之人而為㓂以侵逼於人何也曰此自遽二以柔近
剛而為義更不計初之徳如何也易之取義如此○
朱子曰字嫁也禮曰女子許嫁筓而字
象曰六二之難乗剛也十年乃字反常也
六二居屯之時而又乗剛為剛陽所逼是其患難也
至於十年則難乆必通矣乃得反其常與正應合也
十數之終也
[034-4b]
六三即鹿無虞惟入於林中君子幾不如舎往吝
六三以隂柔居剛柔既不能安屯居剛而不中正則
妄動雖貪於所求既不足以自濟又無應援將安之
乎如即鹿而無虞人也入山林者必有虞人以導之
無導之者惟䧟入於林莽中君子見事之幾微不若
舎而勿逐往則徒取窮吝而已
象曰即鹿無虞以從禽也君子舎之往吝窮也
事不可而妄動以從欲也無虞而即鹿以貪禽也當
[034-5a]
屯之時不可動而動猶無虞而即鹿以有從禽之心
也君子則見幾而舎之不從若往則可吝而困窮也
䷃䝉亨匪我求童䝉童䝉求我初筮告再三凟凟則
不告利貞
䝉有開發之理亨之義也卦求時中乃致亨之道六
五為䝉之主而九二發䝉者也我謂二也五居尊位
有柔順之徳而方在童䝉與二為正應而中徳又同
能用二之道以發其䝉也二以剛中之徳在下為君
[034-5b]
所信向當以道自守待君至誠求己而後應之則能
用其道匪我求於童䝉乃童䝉來求於我也筮占决
也初筮告謂至誠一意以求己則告之再三則凟慢
矣故不告也發䝉之道利以貞正又二雖剛中然居
隂故宜有戒
匪我求童䝉童䝉求我志應也
二以剛明之賢處於下五以童䝉居上非是二求於
五盖五之志應於二也賢者在下豈可自進以求於
[034-6a]
君茍自求之必無能信用之理古之人所以必待人
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非欲自為尊大盖其尊徳樂
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
䷄需彖曰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
需之義須也以險在於前未可遽進故需待而行也
以乾之剛健而能需待不輕動故不䧟於險其義不
至於困窮也剛健之人其動必躁乃能需待而動處
之至善者也故夫子贊之曰其義不困窮矣
[034-6b]
象曰雲上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
雲氣蒸而上升於天必待隂陽和洽然後成雨雲方
上於天未成雨也故為須待之義隂陽之氣交感而
未成雨澤猶君子蓄其才徳而未施於用也君子觀
雲上於天需而為雨之象懐其道徳安以待時飲食
以飬其氣體宴樂以和其心志所謂居易以俟命也
○吕氏曰易𫝊云飲食以養其氣體宴樂以和其心
志二句極有意味盖君子於未遇之時㴠養成就一
[034-7a]
旦有用則無施不可此非口體之養而已也○愚謂
氣體不克則有憔悴而已爾心志不和則有忿躁而
已爾若是者且不能保其生况能俟命以有為乎借
使有為以憔悴之質忿躁之心安能負荷天下之重
而平享天下之事乎有志於需者當深玩也
初九需於郊利用恒旡咎
需者以遇險故需而後進初最逺於險故為需於郊
郊曠逺之地也處於曠逺利在安守其常則无咎也
[034-7b]
不能安守其常則躁動犯難豈能需於逺而旡過也
象曰需於郊不犯難行也利用恒旡咎未失常也
處曠逺者不犯冐險難而行也陽之為物剛健上進
者也初豈需待於曠逺之地不犯險難而進復宜安
處不失其常則可以無咎矣雖不進而志動者不能
安其常也君子之需時也安静自守志雖有需而恬
然若將終身焉乃能用常也
九二需於沙小有言終吉
[034-8a]
沙為水水近則有沙二去險漸近故為需於沙漸近
於險難雖未至於患害己小有言矣言語之傷至小
者也二以剛陽之才居柔守中寛裕自處需之善也
雖去險漸近而未至於險故小有言語之傷而無大
害終得其吉也
象曰需於沙衍在中也雖小有言以吉終也
衍寛綽也二雖近險而以寛綽居中故雖小有言語
及之終得其吉善處者也
[034-8b]
九三需於泥致冦至
泥逼於水也既進逼於險當致冦難之至也三剛而
不中又居健體之上有進動之象故致冦也茍非敬
順則致䘮敗矣
象曰需於泥災在外也自我致冦敬慎不敗也
三切逼上體之險故云災在外也三之致冦由已進
而逼之故云自我冦自己致若能敬慎量宜而進則
無䘮敗也需之時需而後進也其義在相時而動非
[034-9a]
戒其不得而進也直使敬慎無失其宜耳
䷇比吉原筮元永貞无咎
比吉道也人相親比自為吉道故雜卦云比樂師憂
人相親比必有其道茍非其道則有悔吝故必推原
占决其可比者而比之筮謂占决卜度非謂以筮龜
也所比得元永貞則无咎元謂有君長之道永謂可
以常乆貞謂得正道上之比下必有此三者下之從
上必求此三者則无咎也
[034-9b]
六二比之自内貞吉
二與五為正應也皆得中正以中正之道相比者也
二處於内自内謂由己也擇才而用雖在乎上而以
身許國必由於己巳以得君道合而進乃得正而吉
也以中正之道應上之求乃自内也不自失也汲汲
以求比者非君子自重之道乃自失也
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
守己中正之道以待上之求乃不自失也易之為戒
[034-10a]
嚴宻二雖中正質柔體順故有貞吉自失之戒戒之
自守以待上之求无乃涉後凶乎曰士之脩已乃求
上之道降志辱身非自重之道也故伊尹武侯救天
下之心非不切必待禮至然後出也
䷉履初九素履往无咎
履不處者行之義初處至下素在下者也而陽剛之
才可以上進若安其卑下之素而往則无咎矣夫人
不能自安於貧賤之素則其進也乃貪躁而動求去
[034-10b]
乎貧賤耳非欲有為也既得其進驕溢必矣故往則
有咎賢者則安履其素其處也樂其進也將有為也
故得其進則有為而無不善乃守其素履者也
象曰素履之往獨行願也
安履其素而往者非為利也獨行其志願耳獨専也
若欲貴之心與行道之心交戰於中豈能安履其素
也
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貞吉
[034-11a]
九二居柔寛裕得中其所履坦坦然平易之道也雖
所履得坦易之道亦必幽静安居之人處之則能貞
固而吉也九二陽志上進故有幽人之戒
象曰幽人貞吉中不自亂也
履道在於安静其中恬正則所履安裕中若躁動豈
能安其所履故必幽人則能堅固而吉盖其中心安
静不以利欲自亂也
䷊㤗初九拔茅茹以其彚征吉
[034-11b]
初以陽爻居下是以剛明之才而在下者也時之否
則君子退而窮處時既㤗則志在上進也君子之進
必以其朋類相牽援如茅之根然拔其一則牽連而
起矣茹根之相牽連者故以為象彚類也賢者以其
類進同志以行其道是以吉也君子之進必以其類
不惟志在相先樂於與善實乃相賴以濟故君子小
人未有能獨立不賴朋類之助者也自古君子得位
則天下之賢萃於朝廷同志恊力以成天下之泰小
[034-12a]
人在位則不肖者並進然後其黨勝而天下否矣盖
各從其類也
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
時將泰則羣賢皆欲上進三陽之志欲進同也故取
茅茹彚征之象志在外上進也○朱子曰征行之吉
也郭璞洞林讀至彚字絶句下卦放此
䷋否初六拔茅茹以其彚貞吉亨
泰與否皆取茅為象者以羣陽羣隂同在下有牽連
[034-12b]
之象也泰之時則以同征為吉否之時則以同貞為
亨始以内小人外君子為否之義復以初六否而在
下為君子之道易隨時取義變動無常否之時在下
者君子也否之三隂上皆有應在否隔之時隔絶不
相通故無應義初六能與其類貞固其節則處否之
吉而其道之亨也當否而能進者小人也君子則伸
道免禍而已君子進退未嘗不與其類同也
象曰拔茅貞吉志在君也
[034-13a]
爻以六自守於下眀君子處下之道象復推眀以盡
君子之心君子固守其節以處下者非樂於不進獨
善也以其道方否不可進故安之耳心固未嘗不在
天下也其志嘗在得君而進以康濟天下故曰志在
君也○朱子曰三隂在下當否之時小人連類而進
之象而初之惡則未形也故戒其貞則吉而亨盖能
如是則變而為君子矣○案朱子之説與程𫝊不同
姑附此
[034-13b]
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
六二其質則隂柔其居則中正以隂柔小人而言則
方否於下志所包蓄者在承順乎上以求濟其否為
身之利小人之吉也大人當否則以道自處豈肯枉
己屈道承順於上惟自守其否而已身之否乃其道
之亨也或曰上下不交何所承乎曰正則否矣小人
順上之心未嘗無也
象曰大人否亨不亂羣也
[034-14a]
大人於否之時守其正節不雜亂於小人之羣類身
雖否而道之亨也故曰否亨不以道而身亨乃道否
也不云君子而云大人能如是則其道大也○朱子
曰隂柔而中正小人而能包容承順乎君子之象小
人之吉道也大人則當安守其否而後道亨盖不可
以彼包承於我而自失其守也或問楊氏包承小人
之説然乎曰易之説未有云爾者而楊氏獨屢言之
若使大人處否而包承乎小人以得亨利則亦不足
[034-14b]
以為大人矣是説之行將啟後世為茍容幸免之弊
懼非所以為訓也
䷑蠱上九不事王侯髙尚其事
上九居蠱之終旡係於下處事之外旡所事之地也
以剛眀之才無應援而處無事之地是賢人君子不
偶於時而髙潔自守不累於世務者也故云不事王
侯髙尚其事古之人有行之者伊尹太公望之始曽
子子思之徒是也不屈道以狥時既不得施設於天
[034-15a]
下則自善其身尊髙敦尚其事守其志節而已士之
自髙尚非一道有懐抱道徳不偶於時而髙潔自守
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力度分安於下
求者有清介自守不屑天下之事獨潔其身者所處
雖有得失小大之殊皆自髙尚其事者也象所謂志
可則者進退合道者也
䷓觀六四觀國之光利用賔於王
觀莫眀於近五以剛陽中正居尊位聖賢之君也四
[034-15b]
切近之觀見其道故云觀國之光觀見國之盛徳光
輝也不指君之身而云國者在人君而言豈止觀其
行於一身當觀天下之政化則人君之道徳可見矣
四雖隂柔而巽體居正切近於五觀見而能順從者
也利用賔於王夫聖明在上則懐抱才徳之人皆願
進於朝廷輔戴之以康濟天下四既觀見人君之徳
國家之治光華盛美所宜賔於王朝效其智力上輔
於君以施澤天下故云利用賔於王也古者有賢徳
[034-16a]
之人則人君賔禮之故士之仕進於王朝則謂之賔
象曰觀國之光尚賔也
君子懐負才業志在乎兼善天下然有卷懐自守者
盖時無眀君莫能用其道不得已也豈君子之志哉
故孟子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既觀
見國之盛徳光華如人所謂非常之遇所以志願登
進王朝以行其道故云觀國之光尚賔也尚謂志尚
其志意願慕賔於王朝也
[034-16b]
䷖剥不利有攸往
剥者羣隂長盛消剥於陽之時衆小人剥䘮於君子
故君子不利有所往惟當巽言晦迹隨時消息以免
小人之害也
彖曰剥剥也柔變剛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長也
剥剥也謂剥落也柔變剛也柔長而剛剥也夏至一
隂生而漸長一隂長則一陽消至於建戍則成剥是
隂柔變陽剛也隂小人之道方長盛而剥消於陽以
[034-17a]
變剛故君子不利有攸往也○朱子曰剥落也五隂
在下而方生一陽在上而將盛隂盛長而陽消落九
月之卦也隂盛陽衰小人壯而君子病又内坤外艮
有順時而止之象
順而止之觀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
君子當剥之時知不可有所往順時而止乃能觀剥
之象也卦有順止之象乃處剥之道君子當觀而體
之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也君子存心消息盈虚之
[034-17b]
理而能順之乃合乎天行也理有消衰有息長有盈
滿有虚損順之則吉逆之則凶君子隨時敦尚所以
事天也
䷞咸六二咸其腓凶居吉
二以隂在下與五為應故設咸腓之戒腓足肚行則
先動足乃舉之非如腓之自動也二若不守道待上
之求而如腓自動則躁妄自失所以凶也安其居而
不動以待上之求則得進退之道而吉也二中正之
[034-18a]
人以其在咸而應五故為此戒復云居吉若安其分
不自動則吉也
象曰雖凶居吉順不害也
二居中得正所應又中正其才本善以其在咸之時
質柔而上應故戒以先動求君則凶居以自守則吉
象復眀之云非戒之不得相感惟順理則不害謂守
道不先動也
䷠遯
[034-18b]
遯退也避也去之之謂也為卦天下有山天在上之
物陽性上進山髙起之物形雖髙起體乃止物有上
陵之象而止不進天乃上進而去之下陵而上去是
相違遯故為遯去之義二隂相生於下隂長將盛陽
消而退小人漸盛君子退而避之故為遯也
遯亨小利貞
遯者隂長陽消君子遯藏之時也君子退藏以神其
道道不屈則為亨故遯所以有亨也在事亦有由遯
[034-19a]
避而亨者雖小人道長之時君子知幾逺避固善也
然事有不齊與時消息無必同也隂為方長而未至
於甚盛君子尚有遲遲致力之道不可大貞而尚利
小貞也○朱子曰遯退避也為卦二隂浸長陽當退
避故為遯六月之卦也陽雖當遁然九五當位而下
有六二之應若猶可以有為但二隂浸長於下則其
勢不可以不遯故其占為君子能遯則身雖退而道
亨小人則利於守正不可以浸長之故而浸廹於陽
[034-19b]
也小謂隂柔小人也○二先生之説不同正當參考
彖曰遯亨遯而亨也
小人道長之時君子遯退乃其道之亨也君子遯藏
所以伸道也此言處遯之道自剛當位而應以下則
論時與卦才尚有可為之理也
剛當位而應與時行也
雖遯之時君子處之未有必遯之義五以剛陽之徳
處中正之位又與下六二以中正相應雖隂長之時
[034-20a]
如卦之才尚當隨時消息茍可以致其力無不至誠
自盡以扶持其道未必於遯藏而不為故曰與時行
也
小利貞浸而長也遯之時義大矣哉
遯者隂之始長君子知微故當深戒而聖人之意未
便遽已也故有與時行小利貞之教聖人之於天下
雖知道之將廢豈肯坐視而不救必區區致力於未
拯之間强此之衰艱彼之進茍得為之孔孟之所屑
[034-20b]
為也王允謝安之於漢晉是也
初六遯尾厲勿用有攸往
它卦以下為初遯者往遯在前也前者先進故初乃
為尾尾在後之物也遯而在後不及者也是以危也
初以柔處微既已後矣不可往也往則危矣微者易
於晦藏往既可危不若不往之無災也
象曰遯尾之厲不往何災也
見幾先遯固為善也遯而為尾危之道也往既有危
[034-21a]
不若不往而晦藏可免於災處微故也古人處微下
隠亂世而不去者多矣○朱子曰遯而在後尾之象
危之道也占者不可以有所往但晦處静俟則可以
免災耳
九四好遯君子吉小人否
四與初為正應是所好愛者也君子雖有所好愛義
茍當遯則去而不疑所謂克己復禮以道制欲是以
吉也小人則不能以義處暱於所好牽於所私至於
[034-21b]
䧟辱其身不能已故在小人則否也否不善也四乾
體能剛斷者聖人以其處隂而有係故設小人之戒
恐其失於正也
象曰君子好遯小人否也
君子雖有好而能遯不失於義小人則不能勝其私
意而至於不善也
九五嘉遯貞吉
九五中正遯之嘉美者也處得中正之道時止時行
[034-22a]
乃所謂嘉美也故為貞正而吉九五非無係應然與
二皆以中正自處是其心志及乎動止莫非中正而
無私係之失所以為嘉也在彖則概言遯時故云與
時行小利貞尚有濟遯之意於爻之至五遯將極矣
故惟以中正處遯言之遯非人君之事故不主君位
言然人君之所避逺乃遯也亦在乎中正而已
象曰嘉遯貞吉以正志也
志正則動必由正所以為遯之嘉也居中得正而應
[034-22b]
中正是其志正也所以為吉人之遯也止也惟在正
其志而已矣
上九肥遯無不利
肥者充大寛裕之意遯者惟飄然逺逝旡所係滯之
為善上九乾體剛斷在卦之外矣又下無所係是遯
之逺而無累可謂寛綽有餘裕也遯者困窮之時也
善處則為肥矣其遯如此何所不利
象曰肥遯旡不利旡所疑也
[034-23a]
其遯之逺無所凝滯也盖在外則已逺无應則旡累
故為剛决无疑也
䷢晉初六晉如摧如貞吉罔孚裕无咎
初居晉之下進之始也晉如升進也摧如抑退也於
始進而言遂其退不遂其進惟得正則吉也罔孚者
在下而始進豈遽能深見信於上雖上未見信則當
安中自守雍容寛裕无急於求上之信也茍欲進之
心切非汲汲以失其守則悻悻以傷於義矣皆有咎
[034-23b]
也故裕則无咎君子處進退之道也
䷣眀夷初九眀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
有攸往主人有言
初九眀體而居眀夷之初見傷之始也九陽眀上升
者也故取飛象昏暗在上傷陽之眀使不得上進是
於飛而傷其翼也翼見傷故垂朶凡小人之害君子
害其所以行者君子於行三日不食君子眀照見事
之微雖始有見傷之端未顯也君子則能見之矣故
[034-24a]
行去避之君子於行謂去其祿位而退藏也三日不
食言困窮之極也事未顯而處甚艱非見幾之眀不
能也夫知幾者君子之獨見非衆人所能識也故眀
夷之始其見傷未顯而去之則世俗孰不疑恠故有
所往適則主人有言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見而遲疑
其行也若俟衆人盡識則傷已及而不能去矣此薛
方所以為眀而揚雄所以不獲其去也或曰傷至於
垂翼傷已眀矣何得衆人猶未識也曰初傷之始也
[034-24b]
云垂其翼謂傷其所以飛耳其事尚未顯也君子見
幾故亟去之世俗之人未能見也故異而非之如穆
生之去楚申公白公且非之况世俗之人乎但譏其
責小禮而不知穆生之去避胥靡之禍也當其言曰
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雖在懦者亦以為過甚之言
也又如袁閎於黨事未起之前名徳之士方鋒起而
獨潛土室故人以為狂卒免黨錮之禍而人有言胡
足恠也
[034-25a]
象曰君子於行義不食也
君子遯藏而困窮義當然也惟義之當然故安處而
無悶雖不食可也
䷦蹇初六往蹇來譽
六居蹇之初往進則益入於蹇往蹇也當蹇之時以
隂柔無援而進其蹇可知來者對往之辭上進則為
往不進則為來止而不進是有見幾知時之美來則
有譽也
[034-25b]
象曰往蹇來譽宜待也
方蹇之初進則益蹇時之未可進也故宜見幾而止
以待時可行而後行也諸爻皆蹇往而善來然則無
出蹇之義乎曰在蹇而往則蹇也蹇終則變矣故上
六有碩義
䷳艮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薫心
止道貴乎得宜行止不能以時而定於一其堅强如
此則處世乖戾與物暌絶其危甚矣人之固止一隅
[034-26a]
而舉世莫與宜者則艱蹇忿畏焚燒其中豈有安裕
之理厲薫心謂不安其勢薫爍其中心也
象曰艮其限危薫心也
謂其固止不能進退危懼之慮常薫爍其中心也
上九敦艮吉
九以剛實居上而又成艮之主在艮之終止之至堅
篤者也敦篤實也居止之極故不過而為敦人之正
難於乆終故節或移於晚守或失於終事或廢於乆
[034-26b]
人之所同患也九能敦厚於終止道之至善所以吉
也六爻之徳惟此為吉
象曰敦艮之吉以厚終也
天下之事惟終守之為難能敦於止有終者也上之
吉以其能厚於終也
論語憲問恥子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恥也
朱子曰邦有道不能有為邦無道不能獨善而但知
食祿皆可恥也
[034-27a]
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
尹氏曰君子之持身不可變也至於言則有時而不
敢盡以避禍也然則為國者使士言孫豈不殆哉○
洪氏曰危非矯激也直道而已孫非阿䛕也逺害而
已○吳氏曰言孫者亦非失其正也特少致其委曲
如夫子之對陽貨云耳
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
妻之
[034-27b]
朱子曰以其謹於言行故能見用於治朝免禍於亂
世也
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
愚不可及也
朱子曰甯武子衛大夫名俞按春秋𫝊武子仕衛當
文公成公之時文公有道而武子無事可見此其知
之可及也成公無道至於失國而武子周旋其間盡
心竭力不避艱險凡其所處皆知巧之士所深避而
[034-28a]
不肯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濟其君此其愚之不可
及也○程子曰邦無道能沉晦以免患故曰不可及
亦有不當愚者比干是也○甯武子事見春秋左氏
𫝊僖二十有八年晉侯伐衛夏晉楚戰於城濮楚師
敗績衛侯聞楚師敗懼出奔楚使元咺奉叔武以受
盟六月晉人復衛侯甯武子與衛人盟於城濮國人
聞此盟也而後不貳衛侯先期入甯子先叔武將沐
聞君至喜捉髮走出前騎射而殺之元咺出奔晉冬
[034-28b]
衛侯與元咺訟甯武子為輔鍼莊子為坐士榮為大
士衛侯不勝殺士榮刖鍼莊子謂甯俞忠而免之執
衛侯歸之於京師置諸深室甯武子職納槖饘焉三
十年晉侯使醫衍酖衛侯甯俞貨醫使薄其酖不死
秋乃釋衛侯
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
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
朱子曰閔子不欲臣季氏令使者善為已辭○程子
[034-29a]
曰仲尼之門能不仕大夫之家者閔子曽子數人而
已謝氏曰學者能少知内外之分皆可以樂道而忘
人之勢况閔子得聖人為之依歸彼其視季氏不義
之富貴不啻犬彘又從而臣之豈其心哉在聖人則
有不然者盖居亂邦見惡人在聖人則可自聖人以
下剛則必取禍柔則必取辱閔子豈不能早見而豫
待之乎如由也不得其死求也為季氏附益夫豈其
本心哉盖既無先見之知又無克亂之才故也然則
[034-29b]
閔子其賢乎○或問謝氏之説粗厲咸奮若不近聖
賢氣象者而吾獨有取焉亦以其足以立懦夫之志
而已
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
朱子曰篤厚而力也不篤信則不能好學然篤信而
不好學則所信或非其正不守死則不能以善其道
然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則亦徒死而已盖守死者
篤信之效善道者好學之功
[034-30a]
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隠
君子見危授命則仕危邦者無可去之義在外則不
入可也亂邦未危而刑政紀綱紊矣故潔其身而去
之天下舉一世而言無道則隠其身而不見也此惟
篤信好學守死善道者能之
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
世治而無可行之道世亂而無能守之節碌碌庸人
不足以為士矣可恥之甚也○晁氏曰有學有守而
[034-30b]
去就之義潔出處之分眀然後為君子之全徳也
子曰賢者辟世
朱子曰天下無道若伯夷太公是也
其次辟地
去亂國適治邦
其次辟色
禮貌衰而去
其次辟言
[034-31a]
有違言而後去也程子曰四者雖以大小次第言之
然非有優劣也所遇不同耳○黄氏曰四者固非有
優劣然賢者之處世豈不能超然髙舉見幾而作乃
至發見於言色而後辟之耶曰出處之義自非一端
隨其所居之位而量其所處之宜可也衛靈公顧蜚
雁則辟色矣問陳則辟言矣豈夫子於此為劣乎此
所以不可以優劣言也
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
[034-31b]
不可而為之者與
朱子曰石門地名晨門掌晨啟門盖賢人隠於抱闗
者也自從也問其何所從來也胡氏曰晨門知世之
不可而不為故以是譏孔子然不知聖人之視天下
無不可為之時也○黄氏曰晨門見己而不見聖人
故以是為言然無孔子之聖則寜為晨門而自處於
抱闗擊柝也其言聖人則非其自處其身則是亦可
謂賢也已○南軒曰聖人非不知道之不可行而皇
[034-32a]
皇於斯世者天地生物之心也彼雖知世之不可以
為而不知道之不可以已
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
乎
磬樂器荷擔也蕢草器也此荷蕢者亦隠士也聖人
之心未嘗忘天下此人聞其磬聲而知之則亦非常
人矣
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
[034-32b]
則掲
莫已之已音紀餘音以○硜硜石聲亦専確之意以
衣涉水曰厲攝衣涉水曰掲此兩句衛風匏有苦葉
之詩也譏孔子人不知己而不止不能適淺深之宜
子曰果哉末之難矣
果哉歎其果於忘世也末無也聖人心同天地視天
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不能一日忘也故聞荷蕢之
言而歎其果於忘世且言人之出處若但如此則亦
[034-33a]
無所難矣○南軒難作去聲謂其言之果無得與辨
論矣
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爼豆之事則嘗聞之矣
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在陳絶糧從者病莫能
興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
斯濫矣
朱子曰言君子固有窮時不若小人窮則放溢為非
程子曰固窮者固守其窮亦通○愚謂聖人當行而
[034-33b]
行無所顧慮處困而亨無所怨悔於此可見學者宜
深味之○或問衛靈公問陳而夫子遽行何也曰為
國以禮戰陳之事非人君所宜問也况靈公無道夫
子固知之矣特以其禮際之善庻幾可與言者是以
往來於衛為日最乆而所以啟告之者亦已詳矣乃
於夫子之言一無所入至是而猶問陳焉則其志可
知矣故對以未學去之然不徒曰未學而已猶以爼
豆之事告之則夫子之去盖亦未有必然之意使靈
[034-34a]
公於此有以發悟於心而改事焉則夫子之行孰謂
其不可留哉故史記又云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仰
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則是孔子之行又以禮
際之不善而决不専於問陳一事也夫子既行而靈
公卒衛國大亂爼豆之對其㫖逺哉○南軒曰夫自
春秋之時言之諸國以强弱為勝負軍旅之事宜在
所先而爼豆之事疑若不急者矣曽不知國之所以
為國者以夫天叙天秩實維持之也為國者志存乎
[034-34b]
典禮則孝順和睦之風興恊力一心尊君親上其强
孰禦焉不然三綱淪廢人有離心國誰與立軍旅雖
精果何所用哉
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逹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
也
朱子曰求其志守其所達之道也達其道行其所求
之志也盖伊尹太公之流可以當之當時若顔子亦
庶乎此然隠而未見又不幸而早死故夫子言然隠
[034-35a]
居以求志行義以達道則其退也所以安其義之所
安其進也所以推其志於天下矣盖其所達之道即
其所求之志也此大人之事故曰未見其人也
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
朱子曰史官名魚衛大夫名鰌如矢言直也史魚自
以不能進賢退不肖既死猶以尸諌故夫子稱其直
事見家語
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懐之
[034-35b]
伯玉出處合於聖人之道故曰君子卷收也懐藏也
如於孫林父甯殖放弑之謀不對而出亦其事也○
楊氏曰史魚之直未盡君子之道若蘧伯玉然後可
免於亂世若史魚之如矢則雖欲卷而懐之有不可
得也○或問尸諌之説曰按家語衛靈公不用蘧伯
玉而任彌子瑕史魚諌不從將卒命其子曰吾生不
能正君死無以成禮宜置尸牖下其子從之靈公吊
而問之子以父言告公曰是寡人之過也遂命殯於
[034-36a]
客位而進伯玉退子瑕此其説也有以伯玉得明哲
保身之道而史魚所不及者非也伯玉所以如此盖
其徳性深厚循理而行自然中節初非規規然務為
緘黙而預為可以卷懐之計初非専為明哲保身之
計也君子之出處一於義而已非有計較利害之心
也然一不中節而失於矯訐之過則在已固為未合
於義且雖曰愛君而或反䧟其君以殺臣之罪其所
以不敢過於為直亦不専為保身計也○南軒曰史
[034-36b]
魚可以謂之直而已然能伸而不能屈未盡君子之
道若蘧伯玉之可卷而懐則能因時而屈伸矣故謂
之君子然比於用則行舍則藏者則猶有卷懐之意
未及乎潛龍之隠見也
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
徃拜之遇諸塗
朱子曰陽貨季氏家臣名虎嘗囚季桓子而専國政
欲令孔子來見己而孔子不往貨以禮大夫有賜於
[034-37a]
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往拜其門故矙孔子之亡而歸
之豚欲令孔子來拜而見之也
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懐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
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
嵗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
懐寳迷邦謂懐藏道徳不救國之迷亂亟數也失時
謂不及事幾之㑹將者且然而未必之時貨語皆譏
孔子而諷使速仕孔子固未嘗如此而亦非不欲仕
[034-37b]
也但不仕於貨耳故直據理答之不復與辨若不諭
其意者○陽貨之欲見孔子雖其善意然不過欲使
助已為亂耳故孔子不見者義也其往拜者禮也必
時其亡而往者欲其稱也遇諸塗而不避者不終絶
也隨問而對者理之直也對而不辨者言之孫而亦
無所詘也楊氏曰揚雄謂孔子於陽貨也敬所不敬
為詘身以信道非知孔子者盖道外無身身外無道
身詘矣而可以信道吾未之信也○或問首章之説
[034-38a]
曰觀夫子所以告微生畝與夫辨長沮桀溺之語則
聖人之自言未嘗不正其理而明辨之也至於告陽
貨則隨其所問應答如響而畧無自明之意則亦見
陽貨之暴有不足告而姑孫辭以答之然味其㫖則
亦無非義理之正與其中心之實然者則是初亦未
嘗詘也胡張之説善矣胡氏曰揚氏謂孔子於陽貨
為詘身以信道雄之意盖以身與道為二物也是以
其自為也黽勉賢莽之間而擬論語周易以自附於
[034-38b]
夫子豈不謬哉張敬夫曰聖人之待惡人言雖孫而
理未嘗枉若他人孫言則或至於害理直理則或至
於犯害惟聖人則從容酬酢而自然中節也○黄氏
曰日月逝矣嵗不我與此陽貨之言集註所謂諷使
速仕亦謂是也其語意盖謂夫子已老可以有為之
日月已過矣嵗運而往其去甚速豈復與我而為我
少緩乎是亦諷使速仕也學者於此章固當因是以
得聖人待惡人之道又當知聖人之言動從容中節
[034-39a]
如此者盖道全徳偹義精仁熟如化工生物皆自然
而然有志於學者不可以不勉也○按夫子之見陽
貨盖待小人之道也今以易論語孟子數條附此○
遯象曰天下有山遯君子以逺小人不惡而嚴𫝊曰
天下有山山下趨而乃止天上進而相違是遯避之
之象君子觀其象以避逺乎小人逺小人之道若以
惡聲厲色適足以致其怨忿惟在乎矜莊威嚴使知
敬畏則自然逺矣○朱子曰天體無窮山髙有限遯
[034-39b]
之象也嚴者君子自守之常而小人自不能近○睽
初九見惡人无咎𫝊曰當睽之時雖同徳者相與然
小人乖異者衆若棄絶之不幾盡天下以仇君子乎
如此則失含洪之義致凶咎之道也又豈能化不善
而使之合乎故必見惡人則无咎也古之聖王所以
化奸凶為善良革仇敵為臣民者由弗絶也○朱子
曰必見惡人然後可以辟咎若孔子之於陽貨也○
論語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奥寜媚於竈何謂也子
[034-40a]
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朱子曰王孫賈衛大夫
媚親順也室西南隅為奥竈者五祀之一夏所祭也
凡祭五祀皆先設主而祭於其所然後迎尸而祭於
奥畧如祭宗廟之儀如祀竈則設主於竈陘祭畢而
更設饌於奥以迎尸也故時俗之語因以奥有常尊
而非祭之主竈雖卑賤而當時用事喻自結於君不
如阿附權臣也賈衛之權臣故以諷孔子孔子云云
盖天即理也其尊無對非奥竈之可比也逆理則獲
[034-40b]
罪於天矣豈媚於奥竈所能禱而免乎謝氏曰聖人
之言遜而不廹使王孫賈而知此意不為無益使其
不知亦非所以取禍○子見南子子路不恱夫子矢
之曰子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朱子曰南子衛靈公
之夫人有淫行孔子至衛南子請見孔子辭謝不得
已而見之盖古者仕於其國有見其小君之禮而子
路以夫子見此淫亂之人為辱故不恱矢誓也所誓
辭也如云所不與崔慶者之類否謂不合於禮不由
[034-41a]
其道也厭棄絶也聖人道大徳全無可不可其見惡
人固謂在我有可見之禮則彼之不善我何與焉然
此豈子路所能測哉故重言以誓之欲其姑信此而
深思以得之也○或問夫子之見南子何也曰按史
記孔子至衛南子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
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
辭謝不得已而見之也曰仕於其國而見其小君禮
與曰是於禮無所見榖梁子盖以為大夫不見夫人
[034-41b]
而何休獨有郊迎執贄之説不知其何所考也然禮
家又謂楊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
禮而使人攝焉則是大夫雖或有見小君之禮疑亦
乆已不行於世而靈公南子特舉之耳曰南子既非
正嫡且以滛亂聞於諸侯而是禮也又非當時之所
當行者則夫子曷為而不辭也曰南子之行則醜矣
然其願見盖亦有善意焉且衛君既以為夫人而已
將仕於其國則所謂禮從宜使從俗者其亦有所不
[034-42a]
得已焉者矣又况聖人道隆徳盛雖磨而不磷雖涅
而不緇亦何為拘拘翦翦於此而避一見之嫌乎曰
子路之不悦也不告以可見之理而誓之何也曰曽
氏言之得矣曽氏曰見南子過物之行子路不悦非
常談所能曉故誓之如此○孟子為卿於齊出弔於
滕王使盖大夫王驩為輔行王驩朝暮見反齊滕之
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
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
[034-42b]
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○朱子曰王驩齊嬖臣也
輔行副使也驩盖攝卿以行故曰齊卿夫既或治之
言有司已治之矣孟子之待小人不惡而嚴如此○
樂正子從於子敖之齊孟子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
子敖來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餔啜也
○子敖驩字言其不擇所從但求食耳此乃正其罪
而切責之○公行子有子之䘮右師往弔入門有進
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孟子
[034-43a]
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悦曰諸君子皆與驩言孟子獨
不與驩言是簡驩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歴位而
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
不亦異乎○公行子齊大夫右師王驩也朱子曰是
時齊卿大夫以君命弔各有位次若周禮凡有爵者
之䘮禮則職䘮涖其政令序其事故云朝廷也云云
○南軒曰王驩齊之嬖卿也有進而與言者有就位
而與言者盖以其嬖於君而謁之也孟子獨不與言
[034-43b]
者道固然也右師不悦而以為簡己者盖孟子為時
之所尊驩雖小人亦幸其少假辭色是以望望於此
而以不我顧為簡也孟子獨舉朝廷之禮以為言何
其正大而不廹與盖君子之動無非禮也朝廷不歴
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此禮也君子行禮故常
履安地而有餘裕他人不由禮則自䧟於險艱而已
所謂逺小人不惡而嚴者豈有它哉亦曰禮而已矣
禮之所在何有於我哉或者勸伊川先生以加禮貴
[034-44a]
近先生曰獨不勸以盡禮而勸以加禮乎禮盡處豈
容有加此孟子之意也唐王毛仲置酒聞宋璟之名
而欲致之明皇敕使璟往至則北望再拜謝恩而稱
疾以退璟亦可謂正矣然毛仲君之厮役也往赴其
集義何居乎若璟聞命而引義以陳則為盡善矣○
愚按遯暌之義既殊孔孟之行亦異然徳未至於聖
學未可與權則遯之逺小人孟子之待王驩其正法
也昔有問和靖先生曰子見南子子路不悦何也先
[034-44b]
生曰聖人所為賢人自不能測又問不知先生見南
子否曰不敢見曰何故不見曰待某磨不磷涅不緇
雖佛肸召亦往况南子乎由是觀之孟子可謂善學
孔子者矣○後世惟宋廣平之於楊思勉伊川先生
之於張茂則皆庻幾有孟子之風焉士大夫居官立
朝不免與近習接者當以此為法不然則未有不䧟
焉者也○又易夬九三壯於頄有凶君子夬夬獨行
遇雨若濡有愠无咎夫子以温嶠之於王敦譬之此
[034-45a]
又别為一義雖非平時待小人之正法然處變而不
失其正亦學者所當知其詳見於本義
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
朱子曰弗擾季氏宰與陽虎共執桓子據邑以叛
子路不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
末無也言道既不行無所往矣何必公山氏之往乎
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
豈徒哉言必用我也為東周言興周道於東方○程
[034-45b]
子曰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亦無不可改過
之人故欲往然而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故也○
或問云云曰蘇氏得之蘇氏曰孔子之不助畔人天
下所知畔而召孔子其志必不在於惡矣故孔子因
其有善心而收之不自絶而已弗擾之不能為東周
亦眀矣然而用孔子則有可以為東周之道故子欲
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張敬
夫曰弗擾不禀命於君而叛其大夫逆也欲以是克
[034-46a]
亂是以亂易亂而又加甚爾後世亂臣賊子所以借
虚名而為簒奪之計者多出於此夫子豈以是而欲
往耶
佛肸召子欲往
朱子曰佛肸晉大夫趙氏之中牟宰也
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
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叛子之往也如之何
子路恐佛肸之凂夫子故問此以止夫子之行親猶
[034-46b]
自也不入不入其黨也
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
不緇
磷薄也涅染緇皂物言人之不善不能凂已楊氏曰
磨不磷涅不緇而後無可無不可堅白不足而欲自
試於磨涅其不磷緇也幾希
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
匏瓠也匏𤓰繫於一處而不能飲食人則不如是也
[034-47a]
○張敬夫曰子路昔者之所聞君子守身之常法夫
子今日之所言聖人體道之大權也然夫子於公山
佛肸之召皆欲往者以天下無不可變之人無不可
為之事也其卒不往者知其人之終不可變而事之
終不可為耳一則生物之仁一則知人之智也○或
問云云曰張敬夫推眀楊氏之説其意亦善子路盖
不悦公山之召矣及此而後有言者則以中心所疑
雖聞聖人之言而自反終未能安故問以辨之而不
[034-47b]
敢釋亦可謂善學矣然其不悦者盖以已觀聖人而
未知以聖人觀聖人耳○黄氏曰匏𤓰繫而不食盖
言匏𤓰蠢然一物繫則不能動不食則無所知吾乃
人類在天地間能動作有思慮自當見之於用而有
益於人豈微物之比哉世之奔走以餬其口於四方
者往往借是言以自况失聖人之㫖矣
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諌而死
朱子曰微箕二國名子爵也微子紂庶兄箕子比干
[034-48a]
紂諸父微子見紂無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干皆
諌紂殺比干囚箕子以為奴箕子因佯狂而受辱
孔子曰殷有三仁焉
三人之行不同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故不拂乎
愛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徳也楊氏曰此三人者各
得其本心故同謂之仁○或問三子之心同出於至
誠惻怛則可見矣抑何以知其所處之各適其可耶
曰按史記殷周紀宋世家所記此事先後皆不同帷
[034-48b]
殷紀以為微子先去比干乃諌而死然後箕子佯狂
為奴為紂所囚者近是盖微子帝乙元子當以先王
宗祀為重義當早去又决知紂之不可諌也故遂去
之而不以為嫌比干少師義當力諌雖知其不可諌
而不可已也故遂以諌死而不以為悔箕子見比干
之死則知己之不可諌且不忍復死以累其上也見
微子之去則知己之不必去且不忍復去以背其君
也故佯狂為奴而不以為辱此可以見三仁之所當
[034-49a]
為易地皆然矣或以為箕子以天畀九疇未傳而不
敢死則其為説迂矣同謂之仁者以其皆無私而各
當理也無私故得心之體而無違當理故得心之用
而不失此其所以全心之徳而謂之仁與曰然則史
記三子之事與夫子言先後可同何也曰史所書者
事之實此所記者以事之難易為先後耳○南軒曰
三人者皆當其時當其位處之而盡其道者也其立
紂之朝所以維持宗社之心至矣而有不得已焉則
[034-49b]
各自靖以獻於先王詳味微子一篇則可見三子之
所為深切至到者矣孔子皆稱為仁以其至誠惻怛
克盡其道也
柳下恵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
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
朱子曰士師獄官黜退也柳下恵三黜不去而其辭
氣雍容如此可謂和矣然其不能枉道之意則有確
乎其不可拔者是則所謂必以其道而不自失焉者
[034-50a]
也○胡氏曰此必有孔子斷之之言而亡之矣○或
問柳下恵仕而屢黜黜而復仕至於三黜而又不去
焉何也曰進不隠賢必以其道不以三公易其介所
以屢黜而至於三也降志辱身援而止之而止雖袒
裼裸裎於我側不以為凂所以黜而復仕既三黜而
遂不去也或曰惠知直道之必黜而不去然則其將
枉道以事人乎曰不然也恵之意若曰我但能直道
事人則固不必去魯而適他國矣若能枉道以事人
[034-50b]
則亦不必去魯而適他國也其言若泛然無所指盖
和者之氣象如此而其道則固自信其不能枉道而
事人矣是以三黜之後雖不屑去然亦意其遂不復
仕故孔子得以列之於逸民之目○黄氏曰列二章
於篇首以見古人出處不同亦各有義然後著孔子
之事以見聖人之出處也
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
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
[034-51a]
朱子曰魯三卿季氏最貴孟氏為下卿孔子去之事
見世家然此言必非面語孔子盖自以告其臣而孔
子聞之耳○程子曰季氏强臣君待之之禮極隆然
非所以待孔子也以季孟之間待之則禮亦至矣然
復曰吾老矣不能用也故孔子去之盖不繫待之輕
重特以不用而去爾
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
朱子曰季桓子魯大夫名斯按史記定公十四年孔
[034-51b]
子為魯司冦攝行相事齊人懼歸女樂以沮之尹氏
曰受女樂而怠於政事如此其簡賢棄禮不足與有
為可知矣夫子所以行也所謂見幾而作不俟終日
者與○范氏曰此篇記仁賢之出處而折𠂻以聖人
之行所以眀中庸之道也○或問史記載孔子之去
魯也有彼婦之口可以出走之歌今尹氏直以為知
魯之君相無敬賢之心而去何耶曰齊人之謀固欲
以是沮孔子矣盖欲以女子為間於魯之君相使之
[034-52a]
先有以熒惑其耳目感移其心志遂乗間而進説以
沮敗其所為甚則或遂中以不測之禍而不虞孔子
之覺之早去之速也然孔子之覺之也直以其無敬
賢之心知其不足與有為耳而其禍之將至者則固
亦不外乎此也尹氏之言不及其他其有得於孔子
之初心與○南軒曰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
尊賢也今好色而忘敬賢之心則道之不行可知矣
是以去之
[034-52b]
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徳之衰往者不
可諌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
朱子曰接輿楚人佯狂辟世夫子時將適楚故接輿
歌而過其車前也鳳有道則見無道則隠接輿以比
孔子而譏其不能隠為徳衰也來者可追言及今尚
可隠去已止也而語助辭殆危也接輿盖知尊孔子
而趨不同者也
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
[034-53a]
孔子下車盖欲告之以出處之意接輿自以為是故
不欲聞而辟之也
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
朱子曰二人隠者耦並耕也時孔子自楚反乎蔡津
濟渡處
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
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
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㴞㴞者天下皆是也
[034-53b]
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
士哉耰而不輟
朱子曰㴞㴞流而不反之意以猶與也言天下皆亂
將誰與變易之而汝也辟人謂孔子辟世桀溺自謂
耰覆種也亦不告以津處
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
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
憮然猶悵然惜其不喻已意也言所當與同羣者斯
[034-54a]
人而已豈可絶人逃世以為潔哉天下若已平治則
我無用變易之正為天下無道故欲以道易之耳○
程子曰聖人不敢有忘天下之心故其言如此也張
子曰聖人之仁不以無道必天下而棄之也
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
丈人曰四體不勤五榖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
朱子曰丈人亦隠者蓧竹器分辨也五榖不分猶言
不辨菽麥爾責其不事農業而從師逺逰也植立之
[034-54b]
也芸去草也
子路拱而立
知其隠者敬之也
止子路宿殺鷄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眀日子路行
以告子曰隠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
孔子使子路反見之盖欲告之以君臣之義而丈人
意子路必將復來故先去之以滅其跡亦接輿之意
也
[034-55a]
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
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
道之不行已知之矣
子路述夫子之意如此盖丈人之接子路甚倨而子
路益㳟丈人因見其二子焉則於長幼之節固知其
不可廢矣故因其所眀以曉之倫序也人之大倫有
五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
信是也仕所以行君臣之義故雖知道之不行而不
[034-55b]
可廢然謂之義則事之可否身之去就亦自有不可
茍者是以雖不潔身以亂倫亦非忘義以狥祿也福
州有國初時寫本路下有反子二字以此為子路反
而夫子言之也未知是否○范氏曰隠者為髙故往
而不反仕者為通故溺而不止不與鳥獸同羣則决
性命之情以饕富貴此二者皆惑也是以依乎中庸
者為難惟聖人不廢君臣之義而必以其正所以或
出或處而終不離於道也○或問知道之不行而徒
[034-56a]
仕可乎曰仕所以行義則有可不可矣義合而從則
道固不患於不行不合而去則道雖不行而義亦未
嘗廢也是以君子雖知道之不行而未嘗不仕然亦
未嘗懐私狥祿而茍一時之安也由此觀之道義之
未嘗相離也亦可見矣○黄氏曰列接輿以下三章
於孔子行之後以明夫子雖不合而去然亦未嘗恝
然忘斯世也此所以為聖人之出處也與然即三章
而讀之見夫接輿沮溺荷蓧丈人此四子者若律以
[034-56b]
聖人之中道則誠不為無病然味其言觀其容止以
想見其為人其清風髙節猶令人起敬起慕恨不見
其面而端拜之彼於聖人猶有所不滿於心如此則
其視世之貪利慕祿而不知止者真不啻若犬彘求
欲為之奴𨽻而不可得也是亦豈非當世之賢而特
立者與以子路之行行而拱立於丈人之側若子弟
然豈非其真可敬也歟故嘗謂若四人者惟夫子然
後可以議其不合於聖人之道未至於夫子者皆未
[034-57a]
可以妄議也貪利慕祿之徒求以自便其私亦借四
子而詆之欲以見其不可以不仕多見其不知量也
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栁下恵少連
朱子曰逸遺也逸民者無位之稱虞仲即仲雍與太
伯同竄荆蠻者夷逸朱張不見經𫝊少連東夷人
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栁下恵少連
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
栁下恵事見上倫義理之次第也慮思慮也中慮言
[034-57b]
有意義合人心少連事不可考然記稱其善居䘮三
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憂則行之中慮亦可
見矣
謂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
仲雍居吳斷髪文身裸以為飾隠居獨善合乎道之
清放言自廢合乎道之權
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
孟子曰孔子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乆則乆
[034-58a]
可以速則速所謂無可無不可也○謝氏曰七人隠
遯不汙則同其立心造行則異伯夷叔齊天子不得
臣諸侯不得友盖已遯世離羣矣下聖人一等此其
最髙與栁下恵少連雖降志而不枉已雖辱身而不
求合其心有不屑也故言能中倫行能中慮虞仲夷
逸隠居放言則言不合先王之法者多矣然清而不
汙也權而適宜也與方外之士害義傷教而亂大倫
者殊科是以均謂之逸民尹氏曰七人各守其一節
[034-58b]
孔子則無可無不可此所以常適其可而異於逸民
之徒也揚雄曰觀乎聖人則見賢人是以孟子語夷
恵亦必以孔子斷之○南軒曰無可者不以可為主
也無不可者不以不可為主也其曰無者言其不有
於中也然則夫子之心果何如哉當可則可當不可
則不可故仕止久速無不得其可其惟天乎其惟聖
人乎若夷齊之心則未免有不可若栁下恵少連則
未免有可故孟子願學孔子而已
[034-59a]
記内則四十始仕方物出謀發慮道合則服從不可則
去
愚按内則一書古者學校教人之法也自其始學之
初即知此義是以出而從仕也道合則從不合則去
無貪位慕禄之私焉其視後世學校之教専以利祿
誘人者異矣
少儀事君者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凡乞假於人為人
從事者亦然然故上無怨而下逺罪也
[034-59b]
子曰事君難進而易退則位有序易進而難退則亂也
鄭氏曰亂謂賢否不别
故君子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以逺亂也
子曰事君三違而不出境則利禄也人雖曰不要君不
信也
孟子謂蚳鼃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
言也今既數月矣未可以言與
朱子曰可以言謂士師近王可以諌刑罰之不中者
[034-60a]
蚳鼃諌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齊人曰所以為蚳鼃
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聞之
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
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
哉
朱子曰官守以官為守者言責以言為責者綽綽寛
貌裕寛意也孟子居賓師之位未嘗受祿故其進退
之際寛裕如此尹氏曰進退乆速當於理而已○南
[034-60b]
軒曰所居之時雖同而所處之地有異則其進退語
黙各有攸當不可得而齊也蚳鼃之在靈丘其職未
可以言也而請士師庻幾乎欲有補於君也士師掌
國之刑罰而立於朝王有失徳朝有闕政士師所當
言也故孟子以數月為淹乆而欲其言蚳鼃於是諌
於王言不用而去之庻㡬得為臣之義矣齊人以為
孟子所以為蚳鼃者固善而孟子乆於齊曷不諌乎
若諌而不聼曷不遂去之乎盖齊人未知義之所在
[034-61a]
也夫有官守者其守在官不得其職則當去有言責
者其責在言不得其言可不去乎若孟子則異於此
矣居賓師之位無官守言責之拘故得以從容不廹
陳善閉邪以俟其改故曰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
餘裕哉言可以徐處乎進退之宜也然卒致為臣而
歸何也盖其誠意備至啟告曲盡而王終莫之悟也
則有不得已焉者而三宿出晝猶庻㡬王之改之亦
可謂從容矣盖進退乆速無非義之所存也
[034-61b]
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隠几
而卧客不恱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卧而不聽請
勿復敢見矣曰坐我眀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
之側則不能安子思泄栁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
能安其身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絶長者乎長者
絶子乎
朱子曰繆公尊禮子思常使人候伺道達誠意於其
側乃能安而留之也泄栁申詳繆公尊之不如子思
[034-62a]
然二子義不茍合非有賢者在其君之左右維持調
䕶之則亦不能安其身矣長者孟子自稱也言齊王
不使子來而子自欲為王留我是所以為我謀者不
及繆公留子思之事而先絶我也云云○南軒曰孟
子與子思之所以自處者其道一也
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
不眀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
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兹不恱髙子
[034-62b]
以告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
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晝於予
心猶以為速王庻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夫出晝
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予雖然豈舎王哉
王猶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
安王庻幾改之予日望之
朱子曰浩然如水之流而不可止也楊氏曰齊王天
資朴實如好貨好色皆以直告而不隠故足以為善
[034-63a]
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諌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
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尹士聞之曰士誠
小人也
此章見聖賢行道濟時汲汲之本心愛君澤民惓惓
之餘意李氏曰於此見君子憂則違之之情而荷蕢
者所以為果也○南軒曰詳味孟子答髙子之辭何
其温厚而不廹也云云歴考宣王之為人猶為不敢
飾詐者故其未能領孟子之意也則曰吾惛不能進
[034-63b]
於是問以好樂則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
好貨好色好勇自以為疾言之而不諱故孟子有望
焉以為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將天下之民舉安
盖其安天下之道已素定於胸中設施次第固有條
理而其本則在於格君心故拳拳有望於王之改之
也王一改悟而孟子之道可行齊民可安齊民安則
天下之民將舉安矣其序固爾也又曰予日望之孟
子非不知道之行否有命而拳拳不已者吉凶與民
[034-64a]
同患之心乎
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
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此一時彼一時也五
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
餘嵗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
朱子曰數謂五百年之期時謂亂極思治可以有為
之日於是而不得一有所為此孟子之所以不能無
不豫也
[034-64b]
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
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
言當此之時而使我不遇於齊是天未欲平治天下
也然天意未可知而其具又在我我何為不豫哉然
則孟子雖若有不豫然者而實未嘗不豫也盖聖賢
憂世之志樂天之誠有並行而不悖者於此見矣○
南軒曰孔子所謂天之未䘮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
與孟子如天未欲平治之語反復玩味之則亦可見
[034-65a]
聖賢之分矣
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曰
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繼
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乆於齊非我志也
孔氏曰仕而受禄禮之所在禮有時而變公孫丑欲
以一端裁之不亦誤乎○南軒曰孟子雖庻幾宣王
之可與有為吾道之可以行而其可去之幾未嘗不
先覺兹聖賢之所以為志也又曰一見而有去志則
[034-65b]
察王之神必有不能受者然其庻幾足用為善則又
以其質朴有可取也
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
以覇且志曰枉尺而直尋宜若可為也孟子曰昔齊景
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
不忘䘮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
招而往何哉
朱子曰夫虞人招之不以其物尚守死不往况君子
[034-66a]
豈可以不待其招而自往見之耶
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
利亦可為與
此以下正其所稱枉尺直尋之非夫所謂枉小而所
伸者大則為之者計其利耳一有計利之心則雖枉
多伸少而有利亦為之耶甚言其不可也
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乗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
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請復之彊而
[034-66b]
後可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簡子
曰我使掌與女乗謂王良良不可曰吾為之範我馳驅
終日不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詩云不失其馳舎
矢如破我不貫與小人乗請辭御者且羞與射者比比
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且子
過矣枉已者未有能直人者也
或曰居今之世出處去就不必一一中節欲其一一
中節則道不得行矣楊氏曰何其不自重也枉已其
[034-67a]
能直人乎古之人寜道之不行而不輕其去就是以
孔孟雖在戰國之時而進必以正以至終不得行而
死也使不恤其去就而可以行道孔孟當先為之矣
孔孟豈不欲道之行哉○南軒曰孟子非不欲道之
行而不見諸侯者正以不如是則為枉其道而無以
行故也陳代不知此比之枉尺而直尋意謂枉已之
事小而王覇之業則大故也此盖自春秋以來一時
風俗習於覇者計較功利之説而有是言也又曰招
[034-67b]
虞人當以皮冠而景公招之以旌虞人守其官義不
敢往義有重於死故也義之所在事無巨細茍愛一
身之死而隳天命之正則凡可避死者無不為而弑
父與君之所由生也充虞人之心行一不義殺一不
辜而得天下不為之心也人紀之所由以立也是以
夫子取之又曰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學者要
當立此志而後可以之守身也
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
[034-68a]
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子未學禮
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
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
婦之道也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
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
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
朱子曰廣居仁也正位禮也大道義也與民由之推
其所得於人也獨行其道守其所得於已也淫蕩其
[034-68b]
心也移變其節也屈挫其志也○何叔京曰戰國之
時君子道否天下不復見其徳業之盛但見奸巧之
徒得志横行氣燄可畏遂以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
觀之是乃妾婦之道爾何足道哉○南軒曰廓然大
同物我無蔽所謂居廣居也視聴言動必以其理所
謂立正位也簡易平直行無所事所謂行大道也得
志與民由之與之共由乎此也不得志獨行其道雖
不得志此道未嘗不行於已也
[034-69a]
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𫝊曰孔子三月無
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
君則弔三月無君則弔不以急乎曰仕之失位也猶諸
侯之失國家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
為衣服犧牲不成粢盛不潔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
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則不敢
以宴亦不足弔乎出疆必載質何也曰士之仕也猶農
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舎其耒耜哉曰晉國亦仕國
[034-69b]
也未嘗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
也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
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
窺踰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古之人未嘗不欲仕
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鑽穴隙之類也
朱子曰言為父母者非不願其男女之有室家而亦
惡其不由道盖君子雖不潔身以亂倫而亦不狥利
而忘義也 南軒曰士之欲士亦其常理也然而必
[034-70a]
也守道以待時可進而後進爾若謂仕為急而不由
其道以求之則與兒女子之鑽穴窺者何異
公孫丑曰不見諸侯何義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
朱子曰不為臣謂未仕於其國者此不見諸侯之義
也
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栁閉門而不内是皆已甚廹斯
可以見矣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
得受於其家則往拜其門陽貨瞰孔子之亡也而饋孔
[034-70b]
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當是時陽貨先豈
得不見曽子曰脅肩謟笑病於夏畦子路曰未同而言
觀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觀之則君子之所
養可知已矣
脅肩竦體謟笑强笑皆小人側媚之態夏畦夏月治
畦之人也言為此者其勞過於夏畦之人也未同而
言與人未合而强與之言也赧赧慙而面赤之貌言
非已所知甚惡之之辭也孟子言由此二言觀之則
[034-71a]
二子所養可知必不肯不俟其禮之至而輙往見之
也○此章言聖人禮義之中正過之者傷於廹切而
不洪不及者淪於汙賤而可恥
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
可以徙
朱子曰言君子當見幾而作禍已廹則不能去矣
萬章問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湯有諸孟子曰否不
然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
[034-71b]
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
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湯使人
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幣聘為哉我豈若處畎
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
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
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
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
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
[034-72a]
覺斯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
若已推而納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湯
而説之以伐夏救民吾未聞枉已而正人者也况辱已
以正天下者乎聖人之行不同也或逺或近或去或不
去歸潔其身而已矣
朱子曰辱已甚於枉已正天下難於正人若伊尹以
割烹要湯辱已甚矣何以正天下乎
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
[034-72b]
林氏曰以堯舜之道要湯者非實以是要之也道在
此而湯之聘自來耳猶子貢言夫子之求之異乎人
之求之也○問集註中説曽㸃有樂此終身之語如
何曰觀舜居深山之中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豈不是
樂以終身後來事業亦偶然爾若先有一毫安排等
待之心便成病痛矣
萬章問曰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於齊主寺人瘠環有
諸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為之也於衛主顔讐由
[034-73a]
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彌子謂子路曰孔子主
我衛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進以禮退
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癰疽與寺人瘠環是無義
無命也
顔讐由衛之賢大夫也史記作顔濁鄒彌子衛靈公
幸臣彌子瑕也徐氏曰禮主於辭遜故進以禮義主
於斷制故退以義難進而易退者也在我者有禮義
而已得之不得則有命存焉
[034-73b]
孔子不悦於魯衛遭宋桓司馬將要而殺之微服而過
宋是時孔子當阨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吾聞觀近
臣以其所為主觀逺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癰疽與侍
人瘠環何以為孔子
君子小人各從其類故觀其所為主與其所主者而
其人可知○南軒曰孔子進以禮退以義非聖人擇
禮義而為進退聖人進退無非禮義禮義之所在固
命之所存也
[034-74a]
萬章問曰或曰百里奚自鬻於秦養牲者五羊之皮食
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好事者為之也百
里奚虞人也晉人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乗假道於虞
以伐虢宫之竒諌百里奚不諌知虞公之不可諌而去
之秦年已七十矣曽不知以食牛干秦穆公之為汗也
可謂智乎不可諌而不諌可謂不智乎知虞公之將亡
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秦知穆公之可與有
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相秦而顯其君於天下可𫝊
[034-74b]
於後世不賢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鄉黨自好者不
為而謂賢者為之乎
范氏曰古之聖賢未遇之時鄙賤之事不恥為之如
百里奚為人養牲無足恠也惟是人君不致敬盡禮
則不可得而見豈有先自汗辱以要其君哉莊周曰
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穆公忘其賤
而與之政亦可謂知百里奚矣伊尹百里奚之事皆
聖賢出處之大節故孟子不得不辨尹氏曰當時好
[034-75a]
事者之論大率類此盖以其不正之心度聖賢也○
朱子曰此事當孟子時已無所據孟子直以事理反
復推之而知其必不然耳
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聴惡聲非其君不事非
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
忍居也思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也當紂
之時居北海之濵以待天下之清也故聞伯夷之風者
頑夫亷懦夫有立志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
[034-75b]
進亂亦進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
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思天
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
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栁下恵不羞汙君不辭
小官進不隠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與
鄉人處由由然不忍去也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
於我側爾焉能凂我哉故聞栁下恵之風者鄙夫寛薄
夫敦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
[034-76a]
母國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乆而乆可以處而處可
以仕而仕孔子也
或曰孔子去魯不脱冕而行豈得為遲楊氏曰孔子
欲去之意乆矣不欲茍去故遲遲其行也膰肉不至
則得以微罪行矣故不脱冕而行非速也
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栁下恵聖
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
張子曰無所雜者清之極無所異者和之極勉而清
[034-76b]
非聖人之清勉而和非聖人之和所謂聖者不勉不
思而至焉者也孔氏曰任者以天下為己責也愚謂
孔子仕止乆速各當其可盖兼三子之所以聖者而
時出之非如三子之可以一徳名也或疑伊尹出處
合乎孔子而不得為聖之時何也程子曰終是任底
意思在○集大成以下巳見聖知篇
萬章曰敢問不見諸侯何義也孟子曰在國曰市井之
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人庻人不𫝊質為臣不敢
[034-77a]
見於諸侯禮也萬章曰庻人召之役則往役君欲見之
召之則不往見之何也曰往役義也往見不義也
朱子曰往役者庻人之職不往見者士之禮
且君之欲見之也何為也哉曰為其多聞也為其賢也
曰為其多聞也則天子不召師而况諸侯乎為其賢也
則吾未聞欲見賢而召之也繆公亟見於子思曰古千
乗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
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豈不曰以位則子
[034-77b]
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徳則子事我者也奚可
以與我友千乗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
與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
壑勇士不忘䘮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曰
敢問招虞人何以曰以皮冠庻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
旌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庻
人庻人豈敢往哉况乎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乎欲見
賢人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夫義路也禮
[034-78a]
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詩云周道如砥其
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萬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
駕而行然則孔子非與曰孔子當仕有官職而以其官
召之也
孔子方仕而任職君以其官名召之故不俟駕而行
徐氏曰孔子孟子易地則皆然此章言不見諸侯之
義最為詳悉更合陳代公孫丑所問者而觀之其説
乃盡○南軒曰禮義人性之所有譬之路與門有足
[034-78b]
者皆可以由可以出入也而君子獨能之者衆人迷
於物欲君子存其良心故也
淳于髠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後名實者自為也夫子在
三卿之中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是乎
朱子曰名聲譽也實事功也言以名實為先而為之
者是有志於救民也以名實為後而不為者是欲獨
善其身者也名實未加於上下言上未能正其君下
未能濟其民也
[034-79a]
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
桀者伊尹也不惡汙君不辭小官者栁下惠也三子者
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
何必同
仁者無私心而合天理之謂楊氏曰伊尹之就湯以
三聘之勤其就桀也湯進之也湯豈有伐桀之意哉
其進伊尹以事之也欲其悔過遷善而已伊尹既就
湯則以湯之心為心矣及其終也人歸之天命之不
[034-79b]
得已而伐之耳若湯初求伊尹即有伐桀之心而伊
尹遂相之以伐桀是以取天下為心也以取天下為
心豈聖人之心哉
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栁子思為臣魯之削也
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
髠譏孟子雖不去亦未必能有為也
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覇不用賢則亡
削何可得與曰昔者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綿駒處
[034-80a]
於高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
俗有諸内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髠未嘗覩之
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髠必識之曰孔子為魯司冦不
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
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
茍去君子之所為衆人固不識也
按史記孔子為魯司冦攝行相事齊人聞而懼於是
以女樂遺魯君季桓子與魯君往觀之怠於政事子
[034-80b]
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於大
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郊又不致膰爼
於大夫孔子遂行孟子言以為為肉者固不足道以
為為無禮則亦未為深知孔子者蓋聖人於父母之
國不欲顯其君相之失又不欲無故而茍去故不以
女樂去而以燔肉行其見㡬明决而用意忠厚固非
衆人所能識也然則孟子所為豈髠之所能識哉○
尹氏曰淳于髠未嘗知仁亦未嘗知賢者也宜其言
[034-81a]
如是
陳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則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
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
朱子曰所謂見行可之仕若孔子於季桓子是也受
女樂而不朝則去之
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
則去之
所謂際可之仕若孔子於衛靈公是也故與公遊於
[034-81b]
囿公仰視蜚雁則去之
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户君聞之曰吾大
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
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
所謂公養之仕也君之於民固有周之之義况此又
有悔過之言所以可受然未至於飢餓不能出門户
則猶不受也其曰免死而已則其所受亦有節矣○
南軒曰此三者足以盡君子去就之分舎此三者則
[034-82a]
皆為以利動而非義之所存矣
孟子謂宋句踐曰子好遊乎吾語子遊
朱子曰遊遊説也
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
趙氏曰囂囂自得無欲之貌
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曰尊徳樂義則可以囂囂矣
徳謂所得之善尊之則有以自重而不慕乎人爵之
榮義謂所守之正樂之則有以自安而不徇乎外物
[034-82b]
之誘
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
言不以貧賤而移不以富貴而滛此尊徳樂義見於
行事之實也
窮不失義故士得已焉逹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
得已言不失已也民不失望言人素望其興道致治
而今果如所望也
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脩身見於世窮則獨善
[034-83a]
其身達則兼善天下
見謂名實之顯著也此又言士得巳民不失望之實
○此章言内重而外輕則無往而不善○南軒曰宋
句踐之好遊謂遊於世如歴聘之類意句踐之為人
狥名而外求者孟子語之以遊使求之於吾身而已
云云道言體義言用互相明耳云云其曰修身見於
世者言修其徳而其徳名自不可掩非君子之修身
欲以自見於世
[034-83b]
程子曰漢儒之中吾必以揚子為賢然於出處之際不
能無過也其言曰明哲煌煌旁燭無疆遜於不虞以保
天命遜於不虞則有之旁燭無疆則未也光武之興使
雄不死能免誅乎古之所謂言遜者廹不得已如劇秦
美新之類非得已者乎
又二章大意相同
張子曰顔淵從師進徳於孔子之門孟子命世脩業於
戰國之際此所以潜見之不同
[034-84a]
朱子曰人當有以自樂則用舎行藏隨所適安之和靖
先生曰如霽則行如潦則止此言有味也
朱子曰君子行身自有法義固不求於茍異亦不期於
必同至於行道濟時用舎行藏又非人力所能必致者
聖賢之教厯厯可攷如賢者所論是乃謀利計功之意
非所願聞也
聖賢教人不過講學脩身以全其所受於天者出為世
用則隨其大小推吾之所有以及人至於用與不用合
[034-84b]
與不合則直任之盖未嘗以是必於人亦未嘗以是變
於巳以此自信誓將終身由之而不自知其力之果足
以有至焉否也今觀來教其觀於當世之變詳矣然鰓
鰓然常憂其不合而必於求合之意其責君子也已詳
其狥小人也已甚是雖憂世之心甚深而古之聖賢非
不憂世者其規模氣象似或不如此也孟子曰人病舎
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其
論狂狷鄉愿之得失以及君子反經之意尤所謂深切
[034-85a]
而著明者孔子亦曰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有
志之士深省乎此亦足以判然無疑於舜跖之間矣
[034-85b]
西山讀書記卷三十四上
[034-86a]
欽定四庫全書薈要
西山讀書記卷三十四下
宋 真德秀 撰
辭受
書大禹謨禹拜稽首固辭
論語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釜請益
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
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原思為之宰與之
[034-86b]
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
朱子曰毋禁止辭言常禄不當辭有餘自可推之以
周貧乏盖鄰里鄉黨有相周之義○程子曰夫子之
使子華子華之為夫子使義也而冉子乃為之請聖
人寛容不欲直拒人故與之少所以示不當與也請
益而與之亦少所以示不當益也求未逹而自與之
多則已過矣故夫子非之盖赤茍至乏則夫子必自
周之不待請矣原思為宰則有常禄思辭其多故又
[034-87a]
教以分諸鄰里之貧者盖亦莫非義也張子曰於斯
二者可見聖人之用財矣○南軒曰聖人於子華謂
周急不繼富於原思謂毋以與爾鄰里鄉黨盖取予
辭受莫不有其則焉天之理也聖人從容而不過賢
者審處而不違若以私意加焉則失其權度或與其
所不當與雖賢於吝然未免為傷惠或辭其所不當
辭雖賢於貪亦未免為有害於廉矣○黄氏曰冉子
之與粟不害其為惠原思之辭粟不害其為亷自常
[034-87b]
人觀之皆善行也聖人處事如化工生物洪纎髙下
各適其宜又豈但可見其用財而已哉
孟子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
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
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
必居一於此矣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逺行
行者必以贐辭曰餽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薛也予有戒
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餽之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
[034-88a]
處也無處而餽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
尹氏曰言君子之辭受取予惟當於理而已○南軒
曰凡人所以遲回於辭受之際者以為外物所動故
也盖於其所不當受而受其動於物固也若於所當
受而不受是亦為物所動而已矣何則以其蔽於理
而見物之大也若夫聖賢從容不廹惟義之安而外
物何有乎故以舜受尭之天下而不為㤗亦曰義當
然爾若於義也無居則雖簞食豆羮不可取也簞食
[034-88b]
豆羮之與天下其大小固有間矣物則有大小而義
之所在則一也
孟子致為臣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
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
見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
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
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
以時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
[034-89a]
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季孫曰異哉
子叔疑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
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古之為
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
焉必求龍㫁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
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
程子曰齊王所以處孟子者未為不可孟子亦非不
肯為國人矜式者但齊王實非欲尊孟子乃欲以利
[034-89b]
誘之故孟子拒而不受○南軒曰孟子之意以為不
用己則已矣而又欲養弟子以卿之禄則是王之處
已也以利而非為道之故吾之受之亦利之而已茍
以利則何異於龍斷之夫乎人孰不欲富貴此言人
情之常也謂賢者獨不欲則豈人情哉聖賢固欲道
之行也而動必以義義所不安則處貧賤而終身可
也其可以利誘乎嗟乎義利之幾君子之所深謹而
去就之所由分也後世為人臣者不明斯義故為之
[034-90a]
君者謂利禄之果可以得士而士之所以求於我者
亦不過乎此於是而有輕下自驕之心正猶征商之
法因龍斷之夫而立耳夫惟君子守義而不茍就所
以明為人臣之義也
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
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
則舜受尭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曰否士無事
而食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補不足則農有餘
[034-90b]
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
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
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曰梓
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將以
求食與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
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於此毁瓦畫墁
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則子非食志
也食功也
[034-91a]
南軒曰孟子當戰國之時以身任道其歴聘諸國後
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夫豈尊已而自大乎哉亦時
義所當然有不得而避也彭更之徒疑傳食以為泰
是以世俗利害貴賤之見觀聖賢也孟子之所以告
之者盖常道耳夫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
其道則舜受尭之天下而不以為泰所謂其道者天
理之所安也故伯夷叔齊不食周粟之心即舜禹受
天下之心也而孟子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
[034-91b]
食於諸侯之心即顔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之心
也皆以其道故也以為士無事而食不可觀更之意
亦許行之類與孟子又從而曉之以為使子而不通
功易事則農之餘粟女之餘布無所用之而人之饑
寒者亦多矣此固不可也子而通功易事則梓匠輪
輿固得以其技而食於子矣今有賢者而反不得食
於子是子以梓匠輪輿為有用而尊之以仁義者為
無用而輕之也
[034-92a]
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亷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無
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徃將食
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
匡章陳仲子皆齊人廉有分辨不茍取也
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
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
巨擘大指也言齊人中有仲子如衆小指中有大指
也充推而滿之也操所守也蚓丘蚓也言仲子未得
[034-92b]
為亷也必若滿其所守之志則惟丘蚓之無求於世
然後可以為廉耳
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
與抑亦盗跖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
盗跖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
槁壤乾土也黄泉濁水也抑發語辭也言蚓無求於
人而自足而仲子未免居室食粟若所從來或有非
義則是未能如蚓之亷也
[034-93a]
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纑以易之也
辟績也纑練麻也
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禄萬鍾以兄之禄為不義
之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辟兄
離母處於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已頻顣曰
惡用是鶃鶃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其
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
世家世卿之家兄名戴食采於蓋其入萬鍾也歸自
[034-93b]
於陵歸也已仲子也鶃鶃鵝聲也頻顣而言以其兄
受饋為不義也哇吐之也
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於陵則
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
者也
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為不義而不食不居其操
守如此至於妻所易之粟於陵所居之室既未必伯
夷之所為則亦不義之類耳今仲子於此則不食不
[034-94a]
居於彼則食之居之豈為能充滿其操守之類者乎
必其無求自足如丘蚓然乃為能滿其志而得為亷
耳然豈人之所可為哉○范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
養惟人為大人之所以為大者以其有人倫也仲子
辟兄離母無親戚君臣上下是無人倫也豈有無人
倫而可以為亷哉○南軒曰於陵仲子於其所當享
有所不安引而避之而其窮至於無以食而食井上
之螬李在當時或稱其亷雖其能不以一介取諸人
[034-94b]
也曽不知伊尹之不以一介與人不以一介取諸人
以非其義非其道之故耳若於其所當居而不居則
反害於道義矣仲子齊之世家兄戴蓋禄萬鍾仲子
茍以為不當虗享其禄食則當與其兄共思社稷之
計光輔其主治其國家保其民人則齊國有無窮之
業而仲子之家亦有無窮之聞斯為稱焉耳今乃昧
正大之見為狹陋之思以食粟受鵝為不義而不知
避兄離母之為非徒欲潔身以為清而不知廢人倫
[034-95a]
之為惡小亷妨大徳私意害公義原仲子本心亦豈
不知母子之性重於其妻兄之居為愈於於陵乎惟
其私意所萌亂夫倫類至此極也衆人惑於其迹以
其清居髙介而取之而不知原其所萌若是其差殊
也嗟乎世之貪冒茍得肆而為惡者多矣而孟子於
仲子之徒獨闢之之深者蓋世之為惡者其失易見
而仲子之徒其過為難知也惟其難知故可以惑世
俗而禍仁義孟子反覆闢之盖有以也
[034-95b]
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亷可以與可以無與與
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
林氏曰公西華受五秉之粟是傷亷也冉子與之是
傷惠也子路之死於衛是傷勇也○朱子曰先言可
以者畧見而自許之辭後言可以無者深察而自疑
之辭○南軒曰取與死生之義有灼然易判者亦有
在可否之間者在可否之間非精義者菒之能擇也
盖其幾間不容息一或有偏則失之矣是以君子貴
[034-96a]
乎存養存之有素則其理不昧養之有素則物莫能
奪夫然故當事幾之來有以處之而得其當也孟子
於齊餽兼金而受其於宋疑可受而不受盖以其無
取而餽之則為傷亷故耳孔子於公西華之使冉子
為之請粟疑可與也而不與盖以周急不繼富而與
之則傷惠故耳至於比干諫而死箕子疑亦可死也
而佯狂以避盖以父師之義死之則為傷勇故也然
在賢者則於可不可之間能擇而處之在聖人則動
[034-96b]
無非義更不言擇矣雖然取之為傷亷固也然與為
傷惠死為傷勇何哉盖所謂惠與勇者以其義之所
在故耳若義所不存雖似惠似勇而反害於惠勇之
實且於所不當然而然則於其所當然者廢矣豈不
為有害乎
萬章問曰敢問交際何心也孟子曰恭也曰卻之卻之
為不恭何哉曰尊者賜之曰其所取之者義乎不義乎
而後受之以是為不恭故弗卻也曰請無以辭卻之以
[034-97a]
心卻之曰其取諸民之不義也而以他辭無受不可乎
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
朱子曰萬章以為彼既得之不義則其餽不可受但
無以言語間而卻之直以心度其不義而托於他辭
以卻之如此可否耶交以道如餽贐聞戒周其饑餓
之類接以禮謂辭命恭敬之節孔子受之如受陽貨
蒸豚之類也
萬章曰今有禦人於國門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餽也
[034-97b]
以禮斯可受禦與曰不可康誥曰殺越人于貨閔不畏
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教而誅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
不辭也於今為烈如之何其受之曰今之諸侯取之於
民也猶禦也茍善其禮際矣斯君子受之敢問何說也
曰子以為有王者作將比今之諸侯而誅之乎其教之
不改而後誅之乎夫謂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類至
義之盡也孔子之仕於魯也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獵
較猶可而况受其賜乎
[034-98a]
言今諸侯之取於民固多不義然有王者起必不連
合而盡誅之必教之不悛而後誅之則其與禦人之
盗不待教而誅者不同矣夫禦人於國門之外與非
其有而取之二者固皆不義之類然必禦人乃為真
盗其謂非有而取為盗者乃推其類至於義之至精
至宻之處而極言之耳非便以為真盗也然則今之
諸侯雖曰取非其有而豈可遽以同於禦人之盗也
哉又引孔子之事以明世俗所尚猶或可從况受其
[034-98b]
賜何為不可乎獵較未詳趙氏以為田獵相較奪禽
獸以祭孔子不違所以小同於俗也張氏以為獵而
較所獲之多少也二説未知孰是
曰然則孔子之仕也非事道與曰事道也事道奚獵較
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不
去也曰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後去是以未
嘗有所終三年淹也
兆猶卜之兆盖事之端也孔子所以不去者亦欲小
[034-99a]
試行道之端以示於人使知吾道之果可行也若其
端既可行而人不能遂行之然後不得已而必去之
盖其去雖不輕而亦未嘗不决是以未嘗終三年留
於一國也
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於季桓
子見行可之仕也於衛靈公際可之仕也於衛孝公公
養之仕也
見行可見其道之可行也際可接遇以禮也公養國
[034-99b]
君養賢之禮也季桓子魯卿季孫斯也衛靈公衛侯
元也孝公春秋史記皆無之疑出公輙也因孔子仕
魯而言其仕有此三者故於魯則兆足以行矣而不
行然後去而於衛之事則又受其交際問饋而不郤
之一驗也尹氏曰不聞孟子之義則自好者為於陵
仲子而已聖賢辭受進退惟義所在○南軒曰讀孟
子此章所以答萬章者反覆曲折可謂義之精矣問
交際何心則曰恭盖交際之道主乎恭也問卻之何
[034-100a]
以為不恭則以謂尊者有賜若念其取之義與不義
而後受則非所以敬事其尊者也吾知不虗其賜我
之意而已豈暇問其所自哉若夫萬章之說以心卻
之而以他辭無受則是乃不恭之心而辭何為乎然
而其受也必交以道而接以禮使交之不以道而接
之不以禮則固有所不受矣於齊餽兼金百鎰而不
受是亦尊者之賜也然未有辭則是貨我而已其交
也固非道其接也固非禮然所為不受也盖亦非為
[034-100b]
其取之不義之故初亦無害乎交際之恭也萬章於
此有疑焉謂有人於此禦人以兵而得貨然交以道
餽以禮則君子固亦受與孟子謂禦人而奪貨者此
所謂大憝有國者之所必禁不待教令而誅者三代
之法同不必設辭而可知者居今之世其法為甚著
柰何而可受其餽乎萬章謂既以為不可則今之諸
侯以非道取民與此何異而君子以善其禮際而受
之可乎孟子謂事固有輕重若以為有王者作將不
[034-101a]
待教而盡誅今之諸侯乎抑亦教而不改而後誅之
也以理論之則必待教而不改然後誅之明矣然則
其可與不待教而誅者同日而語乎夫謂非其有而
取之為盗者盖充夫非其有而取之之類以極義之
所在而比之為盗則可若使以為與禦人奪貨之盗
同罪則豈可哉大扺聖賢因汙隆而起變化辭受取
予皆天下正理過與不及為失其正理則均也魯之
習俗必獵較而後以祭孔子仕於魯亦不違也而况
[034-101b]
於受其賜乎萬章聞是言則又疑孔子之仕所事者
道而何獵較為也孟子以為孔子於宗廟之祭先簿
正其祭器立之彛典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盖四方
之食非簿正之常典故也然於獵較而供祭之事猶
有所未廢盖由簿正之事而正之其施設則有次第
矣而萬章以為既不能遂盡正之則曷為不遂去孟
子謂為之兆也為之兆者正本開端而為可繼者也
聖人之為如天地之化不疾不徐雖曰為之兆而化
[034-102a]
育之大體已具矣在他人緩則失時速則反害盖非
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是以無序而不和也兆足以行
而不行者盖以其兆固可繼此以行而有所不得行
焉則命也夫然後去之故亦未嘗有三年之淹焉其
先後遲速皆天理也此所謂聖之時者歟於是遂論
孔子之仕有三焉見行可之仕謂其兆可以行者也
際可之仕謂遇聖人以禮者也公養之仕謂養聖人
以道者也遇以禮而養以道者聖人亦豈得而絶之
[034-102b]
乎讀是書者涵咏而精思之亦可以窺聖賢之用而
知辭受取予之方也
孟子曰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娶妻非為養也而
有時乎為養為貧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
朱子曰貧富謂禄之厚薄盖仕不為道已非出處之
正故其所處但當如此
辭尊居卑辭富居貧惡乎宜乎抱關擊柝
為貧者雖不主於行道而亦不可以茍祿故惟抱關
[034-103a]
擊柝之吏位卑祿薄其職易稱為所宜居也李氏曰
道不行矣為貧而仕者此其律令也若不能然則是
貪位慕禄而已矣
孔子嘗為委吏矣曰㑹計當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
羊茁壯長而已矣
此孔子之為貧而仕者也茁肥貌言以孔子大聖而
嘗為賤官不以為辱者所謂為貧而仕官卑祿薄而
職易稱也
[034-103b]
位卑而言髙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
以出位為罪則無行道之責以廢道為恥則非竊禄
之官此為貧者之所以必辭尊富而寧處貧賤也尹
氏曰言為貧者不可以居尊居尊者必欲以行道○
南軒曰此章言為貧而仕之義夫仕者豈為貧乎哉
盖將以行道也而亦有為貧而仕者焉是猶娶妻本
為繼嗣非為養也而亦有為養而娶者焉然則為貧
而仕與為養而娶是亦皆義也雖然既曰為貧矣則
[034-104a]
不當處乎尊與富居於卑與賤者可也若處其尊與
富則是名為為貧而其實竊位也處其尊與富則當
任其責此豈為貧之地哉是則非義矣故抱關擊柝
亦以為宜者本為貧故也孔子嘗為委吏與嘗為乘
田矣聖人篤誠雖居下位必敬其事曰㑹計當而已
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以其職在乎是而不越也
盖位卑者言責不加焉言髙則罪矣故可以姑守其
職此為貧而仕之法也若夫立人之本朝則當以行
[034-104b]
道為任道不行而竊其位君子之所恥也然則高位
厚禄非所以養貧也後世不明此義假為貧之名安
享寵利而居然曽不以為愧此可勝罪哉必不得已
為貧而仕其抱關擊柝之為宜則可矣嗟夫觀夫子
為委吏而曰㑹計當而已矣為乘田而曰牛羊茁壯
長而已矣則夫子得政於天下其所當為者如何哉
事有大小而心則一也亦曰止其所而已矣
萬章曰士之不託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諸侯失國
[034-105a]
而後託於諸侯禮也士之託於諸侯非禮也萬章曰君
餽之粟則受之乎曰受之受之何義也曰君之於氓也
固周之曰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敢問
其不敢何也曰抱關擊柝者皆有常職以食於上無常
職而賜於上者以為不恭也曰君餽之則受之不識可
常繼乎曰繆公之於子思也亟問亟餽鼎肉子思不悦
於卒也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
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盖自是臺無餽也悦賢不
[034-105b]
能舉又不能養也可謂悦賢乎曰敢問國君欲養君子
如何斯可謂養矣曰以君命將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後
廩人繼粟庖人繼肉不以君命將之子思以為鼎肉使
已僕僕爾亟拜也非養君子之道也堯之於舜也使其
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倉廩偹以養舜於畎
畝之中後舉而加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賢者也
朱子曰能養能舉悅賢之至也惟堯舜為能盡之而
後世之當法也○南軒曰萬章所謂託於諸侯盖以
[034-106a]
為士雖不得行其道而託禄於諸侯以自養宜若可
也而孟子以為非禮以其無是理故也然周之則可
以受周之與賜所以異者盖居其國則為其民君以
其饑餓而餽焉受斯可也若欲以自託而虚享其禄
賜則於義何居乎名不正則失其序而不和故孔子
論之至於禮樂不興而民無所措手足君子之於禮
樂不斯須去身者其動未嘗不名正而言順故也曰
不敢者以其無常職而受賜䧟於不恭故不敢也雖
[034-106b]
然此上之所以自處者當然也在國君之待士則有
養賢之禮焉故舉子思之事以告之夫子思受繆公
之餽者周之而受之義也至於餽之之久而僕僕然
亟拜則是徒為餽而已徒為餽則與養犬馬之道何
異烏有君子而受其犬馬之畜者乎故及其久也則
再拜稽首而不受盖繆公雖有悦賢之名不能舉而
用又不能以禮養之也賢者其肯處乎以禮養者繼
肉是也盖不敢以是而數厪之故使繼之而已雖然
[034-107a]
此及乎養之之禮而未及乎舉之之道也若堯之於
舜則尊賢之極而養道之盡也事之以九男女之以
二女百官牛羊倉廩偹而養之於畎畝之中惟恐不
能當其意一旦舉而加諸上位如是而後可以謂之
王公之尊賢也孟子每以堯舜之事為言者語道者
必稽諸聖人所以示萬世之凖的盖聖人人倫之至
故也嗟乎為士者於辭受之際可不思夫名正而言
順者乎為君者之待士又何可不深思所以養之之
[034-107b]
道乎
孟子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簞
食豆羮之義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
信其大者奚可哉
朱子曰言仲子設若非義而與之齊國必不肯受齊
人皆信其賢然此但小亷耳其辟兄離母不食君禄
無人道之大倫罪莫大焉豈可以小亷信其大節而
遂以為賢哉○南軒曰簞食豆羮得之則生弗得則
[034-108a]
死嘑爾而與之則不受謂斯人也一旦而遇萬鍾之
禄茍惟不義則必不受也可乎盖人之難知也以其
小者信其大者固不可也於陵仲子以兄之禄為不
義辟兄離母處於於陵齊髙之以謂若斯人者不義
而與之齊國亦將必不受也孟子以為是舍簞食豆
羮之義也盖孟子以人倫之際察之而知其不可信
也人之所以為人者莫大於人倫所謂親戚君臣上
下是也今仲子廢親戚君臣上下而欲以潔其身飾
[034-108b]
小亷而妨大德其不知義固已甚矣又惡能不受不
義之齊國乎古之善觀人者必於人倫之際察之而
其人之得失淺深可概見矣四岳之舉舜則曰克諧
以孝而已堯之降舜以二女觀其嬪于虞而已此舜
之所以聖也冀缺與其妻相待如賓而臼季知其能
治民茅容殺牲先奉其母而郭林宗知其可以成德
是亦善觀人者也若仲子廢大倫而徇私意以其小
亷信其大節烏乎可哉
[034-109a]
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弗敬獸畜之也恭敬
者幣之未將者也
朱子曰將猶奉也詩曰承筐是將程子曰恭敬雖因
威儀幣帛而後發見然幣帛之未將時已有此恭敬
之心非因幣帛而後有也
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
此言當時之待賢者特以幣帛為恭敬而無其實也
拘留也○南軒曰此章言交際之道夫徒食之而愛
[034-109b]
心不加焉徒愛之而敬心不加焉則與豕交獸畜無
以異盖人道之相與以敬為主夫必有是恭敬而後
幣帛以將之盖恭敬者先存於幣帛未行之前者也
若無是恭敬則幣帛何所施乎雖然幣帛者所以將
其恭敬者也恭敬存於中而儀物實於外此君子之
道又以為内外之宜文質之中也若恭敬之心雖存
而無以實之於外君子亦惡夫虛拘也昔夫子解驂
以賻舊館人之喪曰吾惡夫哀之無從盖是意也夫
[034-110a]
古人於交際之道豈茍然哉盖有燕享之禮焉有摯
獻之禮焉有問遺之禮焉此皆其恭敬之所生也恭
敬為之主而其節文品式森然偹具而又有貴賤貧
富之不同大小多寡之或異是皆人之所為也若昧
乎此不䧟於豕交獸畜則或失之虛拘皆非君子之
道也○二先生釋恭敬無實之語不同正當參考
孟子居鄒季任為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
陸儲子為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
[034-110b]
趙氏曰季任任君之弟任君朝㑹於鄰國季任為之
居守其國也儲子齊相也不報者來見則當報之但
以幣交則不必報也
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
喜曰連得間矣
朱子曰屋廬子知孟子之處此必有義理故喜得其
間隙而問之
問曰夫子之任見季子之齊不見儲子為其為相與
[034-111a]
言儲子但為齊相非若季子攝守君位故輕之耶
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
書洛誥篇享奉上也儀禮也物幣也役用也言雖享
而禮意不及其幣則是不享矣以其不用志於言故
也
為其不成享也
孟子釋書意如此
屋廬子悦或問之屋廬子曰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
[034-111b]
平陸
徐氏曰季子為君處守不得徃他國以見孟子則以
幣交而禮意已偹儲子為齊相可以至齊之境内而
不來見則雖以幣交而禮意不及其物也
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茍非其人簞食豆羮
見於色
朱子曰好名之人矯情干譽是以能讓千乘之國然
若本非能輕富貴之人則於得失之小者反不覺其
[034-112a]
真情之發見矣盖觀人不於其所勉而於其所忽然
後可以見其所安之實也○東坡所謂人能碎千金
之璧而不能不失聲於破釡正此意茍非其人其人
指真能讓國者非指好名之人也○問曽㑹得東坡
之説否曰如此則能讓千乘之國只是好名至簞食
豆羮見於色却是實情也曰然其嘗把此一叚對鄉
為身死而不受一叚盖此叚是好名之心勝大處打
得過小處漏綻也動於萬鍾者是小處掩瞞得過大
[034-112b]
處發露也○南軒曰孟子此章言人之度量相越有
如是其逺者夫均是人也而有讓千乘之國者有與
人簞食豆羮而徳見於色者何其不侔也盖其所存
有厚薄而所見有廣狹之故耳夫能讓千乘之國亦
可謂髙矣而孟子謂之好名之人者何哉盖未能循
天理之實然者則亦未免為徇其名而已如季札之
徒是也季子之父兄所以眷眷於季子之立者為其
賢者此公理而非私意也而季子三辭焉是未究夫
[034-113a]
當立之義非為季子之大也就隘俗論之可謂超然
獨出矣而揆之以道盖亦好名而蔽其實故也好名
之人雖能讓國未免限於名若夫大賢以上循乎天
理雖以舜禹受天下受其所當受而不為泰以泰伯
之讓夷齊之讓讓其所當讓而不為好名故孔子稱
舜禹則曰有天下而不與焉稱泰伯則曰民無得而
稱焉稱夷齊曰求仁而得仁聖人之意盖可見矣○
愚按泰伯夷齊之讓與子臧季札之讓其讓則一而
[034-113b]
所以讓則不同學者所當究見其義夷齊之事已見
前卷求仁章今以泰伯子臧季札之事附見於此○
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
而稱焉○朱子曰泰伯周太王之長子也至德謂德
之至極無以復加者也三讓謂固遜也無得而稱其
遜隠微無迹可見也盖太王三子長泰伯次仲雍次
季歴太王之時商道浸衰而周日强大季歴又生子
昌有聖徳太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太王遂
[034-114a]
欲傳位季歴以及昌泰伯知之即與仲雍逃之荆蠻
於是太王乃立季歴傳國至昌而三分天下有其二
是為文王文王崩子發立遂克商而有天下是為武
王夫以泰伯之德當商周之際固足以朝諸侯有天
下矣乃棄不取而又冺其迹焉則其德之至極為何
如哉盖其心即夷齊叩馬之心而事之難處有甚焉
者宜夫子之歎息而賛美之也泰伯不從事見春秋
傳按僖五年宫之竒曰泰伯虞仲大王之昭也泰伯
[034-114b]
不從是以不嗣杜氏注曰泰伯虞仲皆太王之子不
從父命俱讓適吳○或問曰何以言三讓之為固讓
也曰古人辭讓以三為節一辭為禮辭再辭為固辭
三辭為終辭故古注至是但言三讓而不解其目也
今必求其事以實之則亦無所据矣曰何以言其讓
於隠微之中也曰泰伯之讓無揖遜辭受之迹人但
見其逃去不返而已不知其讓也知其讓者見其讓
國而已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實由於此則
[034-115a]
是以天下讓也曰其為至德何也曰讓之為德既美
矣至於三則其讓誠矣以天下讓則其所讓大矣而
又能隠晦其迹使民無得而稱焉則其讓也非有為
名之累矣此其德所以為至極而不可以有加也曰
太王有廢長立少之意非禮也泰伯又探其邪志而
成之至於父死不赴傷毁髮膚皆非賢者之事就使
必於讓國而為之則亦過而不合於中庸之德矣其
為至德何耶曰太王之欲立賢子聖孫為其道足以
[034-115b]
濟天下而非有愛憎之間利欲之私也是以泰伯去
之而不以為狷王季受之而不以為貪父死不赴傷
毁髮膚而不為不孝盖處君臣父子之變而不失乎
中庸此所以為至德也與魯隠公吳季子之事盖不
同矣曰逃去可矣何必斷髮文身哉曰先儒論之多
矣蘇氏以為讓國盛德之事矣然存其實而取其名
者亂之所由起故泰伯為此所以使名實俱亡而亂
不作也此以利害言之固不足以得聖賢之心而其
[034-116a]
弟黄門又曰子貢言泰伯端委以治吳則固未嘗斷
髮文身也且漢東海王以天下授顯宗唐宋王成器
以天下授𤣥宗皆兄弟終身無間言何必斷髮文身
哉此引子貢之言則其事固有不可考者然以漢唐
二事例之則亦未足以盡聖賢之心也盖使王季之
心但如顯宗𤣥宗則可若有叔齊之義則亦不能以
一朝居矣使泰伯而不有以深自絶焉則亦何能必
致國於王季而安其位哉然顯宗𤣥宗之心其厚薄
[034-116b]
又自不同也○南軒曰三讓程子曰不立一也逃之
二也文身三也夫泰伯之讓誠難知也以君之元子
而棄宗國以逃身本中夏而從夷狄之為不亦冒先
王之大禁與而泰伯安然行之非聖人孰能明其為
至德也至德謂德之至也泰伯知文王有聖德天之
所命當使天下被其澤故致國於王季為文王也故
曰以天下讓言其至公之心為天下而讓也變而止
乎中非逹權樂天者其孰能與於此乎推其事情深
[034-117a]
逺故民無得而稱而聖人獨知其為至德也或曰泰
伯之心知文王得國則周必有天下乎非是也以是
存心則是利夫天下者也泰伯知文王得國則天下
必被其澤也至於周之有天下則泰伯豈加毫末於
此哉此又不可以不知也○曹子臧者曹成公之庶
子也名欣時宣公之十七年㑹諸侯伐秦而卒於師
曹人使公子負芻守使欣時逆公之喪負芻殺其世
子而自立諸侯來討執而歸之京師將以子臧見王
[034-117b]
而立之子臧辭曰志有之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為
君非吾節也雖不能聖敢失節乎遂逃奔宋明年曹
人告於晉請歸負芻而反欣時晉侯謂子臧反吾歸
而君子臧反曹伯歸子臧盡置其邑與卿而不出○
吳季札者吳子壽夢之㓜子也兄弟四人長曰諸樊
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季札季札賢父欲立之季
讓不可則立諸樊諸樊既除喪復欲立季札季札辭
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
[034-118a]
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君義嗣也誰敢
干君有國非吾節也札雖不才願自附於子臧之義
以無失節固立之棄其室而耕乃舎之諸樊十三年
卒有命立餘祭欲以次必致國於季子餘祭四年卒
夷昧立夷昧十七年卒吳人將以先君之命立季子
季子逃去呉人乃立夷昧之子僚云云○蘇氏古史
曰春秋之際世不知義而以權利為貴雖齊桓晉文
皆以争國成名者也如子臧之於曹季子之於吳皆
[034-118b]
有可取之義棄而不顧而况於争乎予髙二子之義
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國而致事事不復見季子事
吳九十餘年觀其掛劔於墓不以死背其心塟子嬴
博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盖所以
養心者至矣雖禄之天下有所不受而况於吳乎彼
其所養者誠重故也春秋吳子使札來聘胡氏曰札
者吳之公子何以不稱公子貶也辭國而生亂者札
為之也故因其來聘而貶之示法焉按吳子壽夢有
[034-119a]
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札其季子也
壽夢賢季札欲立以為國札辭不可然後立諸樊既
除喪則致國於季子季子又辭而去之諸樊乃舍其
子而立弟約以次傳必及季子故諸樊卒而餘祭立
餘祭卒而夷昧立夷昧卒則季子宜受命以安社稷
成父兄之志矣乃徇匹夫之介節辭位以逃夷昧之
子僚既立諸樊之子光曰先君所以不與子國而與
弟者凡為季子爾將從先君之命歟則季子宜有國
[034-119b]
也如不從先君之命則我宜立僚烏得為君於是使
專諸刺僚而致國乎季子季子不受去之延陵終身
不入吳國故曰季子辭國以生亂因其來聘而貶之
示法焉或謂子貢問於孔子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
古之賢人也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子貢以先
聖賢夷齊知其惡衛輙之争而不為也季子辭位獨
不為賢而奚貶乎曰叔齊之德不越伯夷孤竹捨長
而立㓜私意也諸樊兄弟父子無及季札之賢者其
[034-120a]
父兄所為眷眷而欲立札公心也以其私意故夷齊
讓國為得仁而先聖之所賢以其公心故季子辭位
為生亂而春秋之所貶茍比而同之過矣或曰世衰
道微暴行交作臣簒其君者有之子簒其父者有之
季子於是焉而辭位則將使聞其風者貪夫亷争夫
讓而簒弑攘奪之禍損矣其於名教豈不有補何貶
之深也曰春秋達節而不守者也昔泰伯奔吳而不
反季歴嗣位而不辭武王繼統受命作周亦不以配
[034-120b]
天之業讓伯邑考官天下也彼王僚無季歴之賢武
王之聖而季子為泰伯之讓豈至德乎使争弑禍興
覆師喪國其誰階之也若季子之辭位守節立名全
身自牧則可矣概諸聖王之道則過矣中庸曰道之
不明不行也我知之矣季子所謂賢且智過而不得
其中者也使由於季歴武王之義其肯附子臧之節
而不受乎惜其擇乎中庸失時措之宜爾此仲尼所
以因其辭國生亂而貶之也或曰吳子使札與楚子
[034-121a]
使椒秦伯使術一例爾吳楚蠻夷之國秦介夷狄之
間其禮未同於中夏故使人之來皆畧之而札何以
獨為貶乎曰春秋多變例聖筆有特書荆楚無大夫
而屈完書族王朝下士以人通而子突書字諸侯公
子以名著而季友書子母弟之無例者不登其姓名
而叔肸書氏皆賢而特書者也季札讓國天下賢之
若仲尼亦賢季札必依此例或以字或以氏或以公
子特書之矣今乃畧以名紀比於楚椒秦術之流無
[034-121b]
異稱焉是知仲尼不以其讓國為賢而貶之也噫世
之君子盛稱季札之賢於讓國之際以為禮之大節
不可亂也公子喜時春秋猶賢其後世於季札則何
獨貶之深也曰仲尼於季子望之深矣責之偹矣惟
與天地同德而達乎時中然後能與於此非聖人莫
能修之豈不信夫
問今人陳乞恩例於義當然否程子曰只為今士大夫
道得个乞字慣動不動又是乞也因問陳乞封父祖如
[034-122a]
何曰此事體又别再三請益但云其說甚長待别時説
有問先生夫人不叙封因何先生曰某當時起自草
萊三辭然後受命豈有今日乃為妻求封之理○先
生在講筵嘗質錢用諸公因問必是俸給大叚不足
後乃知到任不曽請俸諸公遂牒户部戸部索前任
厯子先生云某起自草萊無前任厯子舊例初入京
官下狀出給料錢厯其意謂朝廷用人便當廩人繼
粟庖人繼肉也遂令戸部自為出劵厯云云後來自
[034-122b]
涪陵歸復官半年不曽請俸粮料院吏人忽來索請
劵狀子先生云自來不㑹冩狀子受事人不去只令
子弟録與受官月日○先生初受命便在假欲迤邐
㝷醫既而供職門人尹焞深難之謂供職非是先生
曰新君即位首䝉大恩自二千里放回亦無道理不
受某在先朝廷知某者也當時執政大臣皆相知故
不當如此受今則皆無相知朝廷之意只是憐其貧
不使饑餓於我土地某自領官朝廷厚意與受一月
[034-123a]
料錢然官則某必做不得既已受它告却不供職是
與不受同且畧與供職數日承順它朝廷善意了然
後惟所欲
龜山楊氏曰一介之與萬鍾若論利則有多少論義其
理一也伊尹惟能一介知所取與故能禄之以天下弗
顧繫馬千駟弗視自後世觀之則一介不以與人為太
吝一介不以取人為太潔然君子之取與適於義而已
與之嗇取之微雖若不足道然茍害於義又何多寡之
[034-123b]
間乎孔子於公西赤之富不恤其請於原憲之貧不許
其辭此知所與者也孟子言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
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此知所取者
也
愚謂夫子不許原憲之辭者以其為宰也非以其貧
也
朱子曰朝廷設官未賢故在上者不當以請託而薦人
士人常有禮義亷恥故在下者不當自衒鬻而求薦平
[034-124a]
生守此愚見故為小官時不敢求薦後叨刺舉亦不敢
舉削應副人情官吏亦不敢挟書求薦其在閑官非無
親舊在官亦未嘗敢為人作書求薦惟老成淹滯實有
才德之人衆謂當與致力者乃以公論告之耳
官卑禄薄雖不快意然比之一介寒士以教學仰食於
人者則以為泰矣若以為不足妄有覬覦恐所得無幾
而終日之悔將有不可追者
[034-124b]
西山讀書記卷三十四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