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22-1a]
欽定四庫全書薈要
西山讀書記卷二十二
宋 真徳秀 撰
大學
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親民在止於至善
程子曰親當新○朱子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
之也明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
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禀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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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
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
自明其明徳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
之汚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
然之極也言明明徳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
遷葢必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
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○或問大學之道吾子以為
大人之學何也曰此對小子之學言之也曰敢問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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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小子之學何也曰愚於序文已畧陳之而古法之
宜於今者亦既輯而為書矣學者不可以不之考也
曰吾聞君子務其逺者大者小人務其近者小者今
子方將語人以大學之道而又欲其考乎小學之書
何也曰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是
以方其㓜也不習之於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
徳性而為大學之基本及其長也不進之於大學則
無以察夫義理措諸事業而收小學之成功是則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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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少長所習之異宜而有髙下
淺深先後緩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義利之分判然
如薰蕕氷炭之相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㓜學之
士必先有以自盡乎洒掃應對進退之間禮樂射御
書數之習俟其既長而後進乎明徳新民以止於至
善是乃次第之當然又何為而不可哉曰㓜學之士
以子之言而得循序漸進以免於躐等陵節之病則
誠幸矣若其年之既長而不及乎此者欲反從事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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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學則恐其不免於扞格不勝勤苦難成之患欲直
從事於大學則又恐其失序無本而不能以自達也
則如之何曰是其歲月之已逝者則固不可得而復
追矣若其工夫之次第條目則豈遂不可得而復補
耶葢吾聞之敬之一字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
為小學者不由乎此固無以涵養本原而謹夫洒掃
應對進退之節與夫六藝之教為大學者不由乎此
亦無以開發聰明進徳修業而致夫明徳新民之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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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是以程子發明格物之道而必以是為説焉不幸
過時而後學者誠能用力於此以進乎大而不害兼
補乎其小則其所以進者將不患於無本而不能以
自達矣其或摧頽已甚而不足以有所兼則其所以
固其肌膚之㑹筋骸之束而養其良知良能之本者
亦可以得之於此而不患其失之於前也顧以七年
之病而求三年之艾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若徒
歸咎於既徃而所以補之於後者又不能以自力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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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見其扞格勤苦日有甚焉而身心顛倒眩瞀迷惑
終無以為致知力行之地矣况欲有以及乎天下國
家也哉曰然則所謂敬者又若何而用力耶曰程子
於此嘗以主一無適言之矣嘗以整齊嚴肅言之矣
至其門人謝氏之説則又有所謂常惺惺法者焉尹
氏之説則又有所謂其心收歛不容一物者焉觀是
數説足以見其用力之方矣曰敬之所以為學之始
終也奈何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也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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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所以用力之方則知小學之不能無頼於此以為
始知小學之頼此以始則夫大學之不能無頼乎此
以為終者可以一以貫之而無疑矣葢此心既立而
由是格物致知以盡事物之理則所謂尊徳性而道
問學由是誠意正心以脩其身則所謂先立其大者
而小者不能奪由是齊家治國以及平天下則所謂
脩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是皆未始一日而離
乎敬也然則敬之一字豈非聖學始終之要也哉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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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云云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其所以為造化者隂
陽五行而已而所謂隂陽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後
有是氣及其生物則又必因是氣之聚而後有是形
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為健順仁義禮智
信之性必得是氣然後有以為魂魄五藏百骸之身
周子所謂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謂是
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
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為人得其偏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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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者為物是以或貴或賤而不能齊也彼其賤而為
物者既牿於形氣之偏塞而無以充其本體之全矣
惟人之生乃得其氣之正且通者而其性為最貴故
其方寸之間虚靈洞徹萬理咸備葢其所以異於禽
獸者正在於此而其所以為堯舜而能參天地賛化
育者亦不外焉是則所謂明徳者也然其通也或不
能無清濁之異其正也或不能無美惡之殊故其所
賦之質智愚賢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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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資乃能全其大體而無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則
其所謂明徳者已不能無蔽而失其全矣况乎又以
氣質有蔽之心接乎事物無窮之變則其目之欲色
耳之欲聲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
害乎其徳者又豈可勝言也哉二者相因反覆深固
是以此徳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靈所知者不過
情欲利害之私而已然而本明之體終有不可得而
昧者是以雖其昏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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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已洞然矣是以聖人施教既
養之於小學之中而後開以大學之道其必先之以
格物致知之説者所以啟其明之之端也繼之以誠
意正心脩身之目者則又以致其明之之實也夫既
有以啟其明之之端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實則吾之
所得於天而未嘗不明者豈不超然無有氣質物欲
之累而復得其本體之全哉是則所謂明明徳者而
非有所作為於性分之外也然其所謂明徳者又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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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吾既有以自明矣
視彼衆人之同得而不能自明者方甘心迷惑没溺
於卑汙茍賤之中而不自知也豈不為之惻然而思
有以教之哉故必推吾之所自明者以及之始於齊
家中於治國而終及於平天下使皆有以自眀而去
其舊染之汚是則所謂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增
益之也然徳之在已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則又
皆非人力之所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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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私意茍且而為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
用之間者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以其
義理精㣲之極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始以至善目之
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
信乃其目之大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
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
為大學之教者所以慮其理雖粗復而有不純已雖
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脩己治人之道故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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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是而言以為明徳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徳而新民
者誠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
其所以去人欲而復天理者無毫髮之遺恨矣大抵
大學一篇之指不出乎八事而八事之要又不出乎
此三者此愚所以斷然以為大學之綱領也○天之
賦於人物者謂之命人與物受之者謂之性主於一
身者謂之心有得於天而光明正大者謂之明徳○
明徳未嘗息時時發見於日用之間如見非義而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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惡見孺子入井而惻隠皆明徳之發見也如此推之
極多但當因其所發而推廣之○明徳者人之所得
於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應萬事者也禪家則但
以虚靈不昧者為性而無具衆理以下之事○聖人
教人只在大學第一句明明徳上又曰為學只在此
一句君子存之存此而已小人去之去此而已一念
竦然自覺其非便是明之之端○明明徳須是自家
見得這道理光明燦爛常在目前始得○人知己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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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不明而欲明之只這便是明徳就這裡便明將去
○至善只是十分好處猶今人言極好明明徳是下
手做至善是行到極處○明明徳是知止至善是守
○明徳新民皆當止於極好處止之為言未到此處
便住不可謂止到得此而不能守亦不可言止○至
善只是明徳極盡處
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
慮而后能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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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則志有定
向靜謂心不妄動安謂所處而安慮謂處事精詳得
謂得其所止○問云云曰此推本上文之意言明徳
新民所以止於至善之由也葢明徳新民固皆欲其
止於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夫至善之所在則不能有
以得其所當止者而止之如射者固欲其中夫正鵠
然不先有以知其正鵠之所在則不能有以得其所
當中者而中之也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於天下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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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則吾所當止之地也
能知所止則方寸之間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理既
有定則無以動其心而能靜矣心既能靜則無所擇
於地而能安矣能安則日用之間從容閒暇事至物
來有以揆之而能慮矣能慮則隨事觀理極深研幾
無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矣然既真知所止則
其真得所止固已不甚相逺其間四節葢亦推言其
所以然之故有此四者非如孔子之志學以至從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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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之善信以至聖神實有等級之相懸為終身經
歴之次序也又曰此與中庸明動變化相類皆不甚
相逺
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
明徳為本新民為末知止為始能得為終本始所先
末終所後○知止是如射者之於的得止是已中其
的○若知止了自住不得○問事物何以别曰對言
則事是事物是物獨言物則事亦在其中○物亦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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該事而言者如仁人不過乎物所謂物亦只是事
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
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
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
物
明明徳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
心者身之所主也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
之所發欲其一於善而毋自欺也致推極也知猶識
[022-11b]
也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至也物猶
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大
學之條目也○問云云何也曰此言大學之序其詳
如此葢綱領之條目也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者
明明徳之事也齊家治國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格
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誠意以至於平天
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所謂明明徳於天下
者自明其明徳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
[022-12a]
其明徳也人皆有明其明徳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
各脩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然
天下之本在國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國國
之本在家故欲治國者必先有以齊其家家之本在
身故欲齊家者必先有以脩其身至於身之主則心
也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則身無所主雖欲勉强以
脩之亦不可得而脩矣故欲脩身者必先有以正其
心而心之發則意也一有私欲雜乎其中而為善去
[022-12b]
惡或有未實則心為所累雖欲勉强以正之亦不可
得而正矣故欲正心者必先有以誠其意若夫知則
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人莫不有而或不
能使其表裏洞然無所不盡則隠㣲之間真妄錯雜
雖欲勉强以誠之亦不可得而誠矣故欲誠意者必
先有以致其知致者推致之謂如喪致乎哀之致言
推之而至於盡也至於天下之物則必各有所以然
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
[022-13a]
能使其精粗隠顯䆒極無餘則理所未窮知必有蔽
雖欲勉强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故致知之道在
乎即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於文祖
之格言窮之而至於極也此大學之條目聖賢相傳
所以教人為學之次第至為纎悉然漢魏以來諸儒
之論未聞有及之者至唐韓子乃能援以為説而見
於原道之篇則庶幾其有聞矣然其言極於正心誠
意而無曰致知格物云者則是不探其端而驟語其
[022-13b]
次亦未免於擇焉不精語焉不詳之病矣何乃以是
而議荀楊哉○致知是自我而言格物是就物而言
若不格物何縁得知○格物是零細説致知是全體
説致知是吾心之知如一面鏡子本全體通明只被
物所昏而今逐旋磨去使四邉皆照見其明無所不
到○所謂窮理者事事物物各自有一事一物底道
理窮之須要周盡若見得一邉不見一邉便不該通
窮之未得更須欵曲推明天理在人終有明處○窮
[022-14a]
理之初如攻堅物必尋其罅隙可入之處乃從而擊
之則用力為不難孟子論四端便各自有个柄靶仁
義禮智皆有頭緒可尋即其所發之端而求其可見
之體莫非可窮之理也○致知所以求為真知真知
是要徹骨都見得透○不言窮理而言格物者葢言
理則無可捉摸理與物有時而離言物則理自在自
是離不得又曰人多把這道理作懸空底物大學所
以説个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㑹如此方見得
[022-14b]
實體所謂實體非就事物上見不得○問或問中云
云何謂妙衆理曰大凡道理皆是我自有之物非從
外得所謂知者便只是知我底道理非是以我之知
去知彼道理也道理固本有用知方發得出來若無
知道理何從而見所以謂之妙衆理猶言能運用衆
道也運用字有病故只下得妙字○問莫不有以知
夫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當然之則如君之
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所以然之故如君何故用
[022-15a]
仁臣何故用敬父何故用慈子何故用孝曰所以然
之故只是上面一層如君之所以仁葢君是个主腦
百姓人民土地皆屬他管自是合着仁愛以一家言
之為家長者便用愛一家之人自是理合如此若天
使之然如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葢父子本同一
氣只是一人之身分成二个其恩愛相属有不期然
而然者其他大倫皆然皆天理使之如此也且以仁
言之只天地生這物時便有个仁自源頭處便如此
[022-15b]
了義禮智亦然葢自本原而已然非旋安排使如此
也昔龜山問一學者當見孺子入井時其心怵惕惻
隠何故如此曰出於自然龜山曰豈可止説自然如
此了便休須是知其所自來龜山此説極好
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
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
平
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
[022-16a]
無不盡也知既盡則意可得而實矣意既實則心可
得而正矣脩身以上明明徳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
之事也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皆得所止
之序也○問云云何也曰此覆説上文之意也物格
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理之在
物者既詣其極而無餘則知之在我者亦隨所詣而
無不盡矣知無不盡則心之所發能一於理而無自
欺矣意不自欺則心之本體物不能動而無不正矣
[022-16b]
心得其正則心之所處不至䧟於所偏而無不脩矣
身無不脩則推之天下國家亦舉而措之耳豈外此
而求之智謀功利之末哉曰篇首之言明明徳以新
民為對則固專以自明為言矣後段於平天下者復
以明明徳言之則似新民之事亦在其中何其言之
不一而辨之不明耶曰篇首三言者大學之綱領也
而以其賔主對待先後次第言之則明明徳者又三
言之綱領也至此後段然後極其體用之全而一言
[022-17a]
以舉之以見夫天下雖大而吾心之體無不該事物
雖多而吾心之用無不貫葢必析之有以極其精而
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又言之序也
○問致知之致知至之至有何分别曰上以致字是
推致方為也下一至字是已至○物格知至處是凡
聖闗物未格知未至縱如何亦是凡人須是物格知
至方能循循不已入聖賢之域又曰物格知至後雖
有不善亦是白地上黑㸃物未格知未至縱善也只
[022-17b]
是黑地上白㸃○致知誠意乃學者二个闗致知乃
夢與覺之闗誠意乃惡與善之闗透得致知之闗即
覺不然則夢透得誠意之闗則善不然則惡問心與
意之别曰心言其統體意是就其中發出○致知知
之始誠意行之始○問心者身之主意者心之發既
是意發於心則意當聽命於心可也今曰意誠而后
心正則是心反聽命於意也曰心之本體何嘗不正
所以不得其正者葢由邪惡之念勃然而興有以動
[022-18a]
其心故也譬之水本自瑩凈因波濤洶湧遂為所激
而動也○大學一篇有二个大節目物格知至是一
个意誠心正是一个過此二闗便可直前行去又説
大學次序曰致知格物是窮此理誠意正心脩身是
體此理齊家治國平天下只是推此理要做三節㸔
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
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齊家以下則
舉此而措之耳
[022-18b]
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
之有也
以上大學經文葢孔子之意而曽子述之其傳十章則
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本謂身也所厚謂家也曰
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其本亂而
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
何也曰此結上文二節之意也以身對天下國家而
言則身為本而天下國家為末以家對國與天下而
[022-19a]
言則其理雖未嘗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無差
等矣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誠意正心而脩其身則本
必亂而末不可治不親其親不長其長則所厚者薄
而無以及人之親長此皆必然之理也孟子所謂於
所厚者薄無所不薄其言葢亦本於此云○曰治國
平天下者天子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葢無與焉
今大學之教乃例以明明徳於天下為言豈不為思
出其位犯非其分而何以得為為己之學哉曰天之
[022-19b]
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
心豁然大公其視天下無一物而非吾心之所當愛
無一事而非吾職之所當為雖或勢在匹夫之賤而
所以堯舜其君堯舜其民者亦未嘗不在其分内也
又况大學之教乃為天子之元子衆子公侯卿大夫
士之適子與國之俊選而設是皆將有天下國家之
責而不可辭者則其所以素教而預養之者安得不
以天下國家為己事之當然而預求有以正其本清
[022-20a]
其原哉後世教學不明為人君父者慮不足以及此
而茍狗於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亂日常多而
敗國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迹於當世亦可悲矣論者
不此之監而反以聖法為疑亦獨何哉大抵以學者
而視天下之事以為己事之所當然而為之則雖甲
兵錢榖籩豆有司之事皆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
世而為之雖割股廬墓弊車羸馬亦為人耳善乎張
子敬夫之言曰為己者無所為而然者也此其語意
[022-20b]
之深切葢有前賢所未發者學者以是而日日省焉
則有以察乎善利之間而無毫釐之差矣○子謂正
經葢夫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則曾子之意而門
人記之何以知其然也曰正經辭約而理偹言近而
指逺非聖人不能及也然以其無他左驗且意其或
出於古昔先民之言也故疑之而不敢質至於傳文
或引曾子之言而又多與中庸孟子者合則知其成
於曾氏門人之手而子思以授孟子無疑也葢中庸
[022-21a]
之所謂明善即格物致知之功其曰誠身即誠意正
心脩身之効也孟子之所謂知性者物格也盡心者
知至也存心養性脩身者誠意正心脩身也其他如
謹獨之云不慊之説義利之分常言之序亦無不脗
合焉者故程子以為孔氏之遺書學者之先務而論
孟猶處其次焉亦可見矣曰程子之先是書而後論
孟又且不及乎中庸何也曰是書垂世立教之大典
通為天下後世而言者也論孟應機接物之㣲言或
[022-21b]
因一時一事而發者也是以是書之規摹雖大然其
首尾該備而綱領可尋節目分明而工夫有序無非
切於學者之日用論孟之為人雖切然而問者非一
人記者非一手或先後淺深之無序或抑揚進退之
不齊其間葢有非初學日用之所及者此程子所以
先是書而後論孟葢以其難易緩急言之而非以聖
人之言為有優劣也至於中庸則又聖門傳授極致
之言尤非後學之所易得而聞者故程子之教未遽
[022-22a]
及之豈不又以為論孟既通然後可以此乎葢不先
乎大學無以提挈綱領而盡論孟之精㣲不參之論
孟無以融貫㑹通而極中庸之歸趣然不㑹其極於
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
論天下之事哉以是觀之則務講學者固不可不急
於四書而讀四書者又不可不先於大學亦已明矣
今之教者乃或棄此不務而先以他説先焉其不溺
於虚空流於功利而得罪於聖門者幾希矣
[022-22b]
康誥曰克明徳
康誥周書克能也
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
太甲商書顧謂常目在之也諟猶此也或曰審也天
之明命即天之所以與我而我之所以為徳者也常
目在之則無時不明矣
帝典曰克明峻徳皆自明也
帝典堯典虞書峻大也或問克明徳者何也曰此言
[022-23a]
文王能明其徳也人莫不知徳之當明而欲明之然
氣禀拘於前物欲蔽於後雖欲明之而有不克也文
王之心渾然天理亦無待於克之而自明矣然猶云
爾者亦見其獨能明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見夫未能
明者不可不致其克之之功也○曰顧諟明命何也
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人之明徳即天所以命我而
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體大用葢無時而不發見於
日用之間人惟不察於此是以汨於人欲而不知所
[022-23b]
以自明常目在焉而真若其參於前倚於衡也則成
性存存而道義出矣○曰克明峻徳何也曰堯能明
其大徳也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然其言之亦有
序乎曰康誥通言明徳而已太甲則明天之未始不
為人而人之未始不為天也帝典則專言成徳之事
而極其大焉其言之淺深亦畧有序矣○自人受之
則曰明徳自天言之則曰明命今人㝠然皆不知有
這明命須時時照管若常目在前則凛然不敢放肆
[022-24a]
見許多道理都在這裏○問克明徳曰徳之明與不
明只在人之克與不克須是真个㑹明其明徳○顧
諟云云非謂有一物常在目前可見只是常存此心
知得有這道理光明不昧方其未接物之時此理固
湛然清明及其遇事酧應此理亦隨處發見只要常
提撕省察念念不忘存養既久則是理愈明雖欲忘
之自不可得○問天命至㣲恐不可目在之曰參前
倚衡豈是有物可見○問徳如明珠常自光明但要
[022-24b]
時加拂拭耳若為物欲所蔽即為珠為泥涴然光明
之性依舊自在○須要常存得此心則便見得此性
○問天之未始不為人云云曰人之性本無不善而
日用之間莫不有當然之則所謂天理也人若毎事
做得是則便合天理天人本只一理若理㑹得此意
則天何嘗大人何嘗小也又問云云曰天即人人即
天人之始生得於天也既生此人則天又在人矣凡
語言視聽動作皆天也只今説話天便在這裏顧諟
[022-25a]
是常要省察光明燦爛照在目前○以上明明徳傳
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
盤沐浴之盤也銘名其器以自警也茍誠也湯以人
之洗濯其心以去惡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銘其盤
言誠能一日有以滌其舊染之汗而自新則當因其
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少有間斷也
康誥曰作新民
鼓之舞之之謂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
[022-25b]
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
詩大雅文王之篇言周國雖舊至於文王能新其徳
以及於民而始受天命也
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
自新新民皆欲止於至善也○或問盤之有銘何也
曰盤者常用之器銘者自警之辭也古之聖賢兢兢
業業固無時而不戒謹恐懼然猶恐其有所怠忽而
或忘之也是以於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銘以
[022-26a]
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於忽忘也
然則沐浴之盤而其所刻之辭如此何也曰人之有
是徳猶其有是身也徳之本明猶其身之本潔也徳
之明而利欲昏之猶身之潔而塵垢汙之也一旦存
養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利欲之昏而日新焉
則亦猶其䟽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塵垢之汙也
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繼則利欲之交將復
有如前日之昏猶既潔矣而所以潔之之功不繼則
[022-26b]
塵垢之集將復有如前日之汙也故必因其已新而
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養省察之功無少間斷
則明徳常明不復為利欲之昏亦如人之一日沐浴
而日日沐浴又無日而不沐浴使其䟽㵸澡雪之功
無少間斷則身常潔清而不復為舊染之汚昔成湯
所以反之而至於聖者正惟有得於此故稱其徳者
有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又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
有曰從諫弗咈改過不吝又曰與人不求偹檢身若
[022-27a]
不及此皆足以見其日新之實至于所謂聖敬日躋
云者則其言愈約而意愈切矣然本湯之所以得此
又其學于伊尹而有發焉故伊尹自謂與湯咸有一
徳而於復政太甲之初復以終始惟一時乃日新為
丁寧之戒云曰此言新民而引此何也曰此自其本
而言之葢以是為自新之本而新民之端也○曰康
誥之言作新民者何也曰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
餘民染紂汚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誥之書而告
[022-27b]
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興之使之振奮踴躍以
去其惡而遷于善舎其舊而進乎新也然此豈聲色
號令之所能及哉亦自新而已矣○曰詩之言其命
維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來千有餘年至
于文王聖徳日新而民亦丕變故天命之以有天下
是其邦雖舊而命則新也葢民之視效在君而天之
視聽在民君徳既新則民徳必新民徳既新則天命
之新亦不旋日矣曰所謂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何也
[022-28a]
曰以結上文詩書之意也葢盤銘言自新也康誥言
新民也文王之詩自新新民之極也故曰云云極即
至善之云也用其極者求其止於是而已矣○以上
新民傳
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
詩商頌𤣥鳥之篇邦畿王者之都也止居也言物各
有所當止之處也
詩云緡蠻黄鳥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
[022-28b]
而不如鳥乎
緡詩作綿見詩小雅綿蠻之篇綿蠻鳥聲丘隅岑蔚
之處子曰以下孔子説詩之辭言人當知所當止之
處也
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
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
詩文王之篇穆穆深逺之意於歎美辭緝繼續也熈
光明也敬止言其無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聖
[022-29a]
人之止無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學者於此
究其精㣲之藴而又推類以盡其餘則於天下之事
皆有以知其所止而無疑矣○詩詞拈出敬字須玩
○或問云云曰此因聖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也
葢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是以萬物庶事莫不各有當
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則所止之善不一故為人
君則其所當止者在于仁為人臣則其所當止者在
于敬為人子則其所當止者在于孝為人父則其所
[022-29b]
當止者在于慈與國人交則其所當止者在于信是
皆天理人倫之極致而發于人心之不容己者而文
王之所以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後世者亦不能加毫
末于是焉但衆人類為氣禀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
敬而失其所止惟聖人之心表裏洞然無有一毫之
蔽故連續光明自無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
知所止而後得所止也故傳引此詩而厯陳所止之
實固天下後世得以取法焉學者于此誠有以見其
[022-30a]
發於本心之不容己者而緝熈之使其連續光明無
所間斷則其敬止之功也是亦文王而已矣詩所謂
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正此意也
曰子説詩既以敬止之止為語助之辭而於此書又
以為所止之義何也曰古人引詩斷章或姑借其辭
以明己意未必皆取本文之義也曰五者之目詞約
而義該矣子之説乃復有所謂究其精㣲之藴而推
類以通之者何耶曰舉其徳之要而摠名之則一言
[022-30b]
足矣論其所以為是一言者則其始終本末豈一言
之所能盡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則仁或流于
姑息敬或墮於阿䛕孝或䧟父而慈或敗子且其為
信未必不為尾生白公之為也又况傳之所陳姑以
見物各有止之凡例其于大倫之目猶且闕其二焉
茍不推類以通之亦何以盡天下之理哉
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
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
[022-31a]
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
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徳
至善民之不能忘也
詩衛風淇澳之篇淇水名澳隈也猗猗美盛貌興也
斐文貌切以刀鋸琢以椎鑿皆裁物使成形質也磋
以鑢鐋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澤也治角骨者既
切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復磨之皆言其治之
有緒而益致其精也瑟嚴宻之貌僴武毅之貌赫喧
[022-31b]
宣著盛大之貌諠忘也道言也學謂講習討論之事
自脩者省察克治之功恂慄戰懼也威可畏也儀可
象也引詩而釋之以明明徳者之止於至善道學自
脩言所以得之之由恂慄威儀言其徳容表裏之盛
卒乃指其實而歎美也
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
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
詩周頌烈文之篇於戲歎辭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
[022-32a]
其後賢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
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沒世
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此兩節咏歎淫液其味
深長當熟玩之○或問復引淇澳之詩何也曰上言
止於至善之理備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與其得之
之驗則未之及故又引此詩以發明之也夫如切如
磋言其所以講於學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如琢如
磨言其所以脩於身者已宻而益求其宻也此其得
[022-32b]
止于至善之由也恂慄者嚴敬之存于中也威儀者
輝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止于至善之驗也盛徳以身
之所得而言至善以理之所極而言切磋琢磨求其
止於是而已矣曰切磋琢磨何以為學問自脩之别
也曰骨角脉理可尋而切磋之功易所謂始條理之
事也玉石渾全堅確而琢磨之功難所謂終條理之
事也曰引烈文之詩而言前王之沒世不忘何也曰
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徳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
[022-33a]
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
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
盛徳至善之餘澤故雖已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久而
不能忘也上文之引淇澳以明明徳之得所止言之
而發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
而著明明徳之效也○問章句云云曰大倫有五此
言其三葢不止此䆒其精㣲之藴是就三者裏面窮
究其藴推類以通其餘是就此推廣去如夫婦兄弟
[022-33b]
之類大學止善一章工夫都在切磋琢磨上○問切
磋琢磨之説曰恰似剥了一重又有一重學者做工
夫消磨舊習幾時便去得盡須是只管磨礲教十分
凈潔最怕如今眼前道理畧理會得些便自以為是
更不着力向上去如何得到至善田地○衛武公是
大段有學問底人抑之一詩義理精宻詩中如此者
甚不易得○切而不磋亦未到至善處琢而不磨亦
未到至善處瑟兮僴兮則誠敬存于中矣未至于赫
[022-34a]
兮喧兮威儀輝光著見于外亦未為至善此四句是
此段𦂳切處專是説至善葢不如此則雖善矣未得
為至善也至于民之不能忘若非十分至善何以使
民至是古人言語精宻有條理如此○以上止至善
傳
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
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
猶人不異于人也情實也引夫子之言而言聖人能
[022-34b]
使無實之人不敢盡其虚誕之辭葢我之明徳既明
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訟不待聽而自無也觀
于此言可以知本末之先後矣○問云云曰聖人徳
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極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
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盡其無實之詞葢已
徳既明而明徳自新則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
而欲區區於分爭辯訟之間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
矣○聖人所以無訟者却不在善聽訟在於意誠心
[022-35a]
正自然有以薫炙漸染大服民志故自無訟之可聽
如成人有兄死而不為衰者聞子臯將至遂為衰又
何嘗聽訟了致然只是有以感動人處故耳○以上
本末傳
朱子曰傳之五章葢釋格物致知之義而今亡矣間
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曰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
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葢人心之靈莫不
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
[022-35b]
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
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于
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衆物之表裏精粗
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
謂知之至也或問此經之序自誠意以下其義明而
傳悉矣獨其所謂格物者字義不明而傳復闕焉且
為最初用力之地而無復上文語緒之可尋也子乃
自謂取程子之意以補之程子之言何以見其必合
[022-36a]
經意而子之言又似不盡出于程子何耶曰或問于
程子曰學何為而可以有覺也程子曰學莫先于致
知能致其知則思日益明至于久而後有覺爾書所
謂睿作聖董子所謂勉强學問則聞見愽而智益明
正謂此也學而無覺則亦何以學為哉或問忠信則
可勉矣而致知為難奈何程子曰誠敬固不可以不
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之者也
故大學之序先致知而後誠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茍
[022-36b]
無聖人之聰明睿智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行事之迹
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也哉惟其燭
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强而自樂循理爾夫人之性本
無不善循理而行宜無難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
以力為之是以苦其難而不知其樂耳知之而至則
循理為樂不循理為不樂何苦不循理以害吾樂耶
昔有談虎傷人者衆莫不聞而其間一人神色獨變
問其所以乃嘗傷于虎者也夫虎能傷人人孰不知
[022-37a]
然聞之有懼有不懼者知之有真有不真也學者之
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後為至耳若曰知不善之
不可為而猶或為之則亦未嘗真知而已矣此兩條
者皆言格物致知所以當先而不可後之意也又有
問進脩之術何先者程子曰莫先于正心誠意然欲
誠意必先致知而欲致知又在格物致盡也格至也
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至之所謂格物者也然而
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
[022-37b]
而别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曰
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耶將止格一物而萬理皆通
耶曰一物格而萬理通雖顔子亦未至此唯今日而
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積習既多然後豁然有
貫通處耳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萬物之理理㑹得
多自當豁然有个覺處又曰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
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
脱然有悟處又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
[022-38a]
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至於言孝則當求其所以
為孝者如何若一事上窮不得且别窮一事或先其
易者或先其難者各隨其淺深譬如千蹊萬徑皆可
以適國但得一道而入則可以推類而通其餘矣葢
萬物各具一理而萬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無
不通也又曰物必有理皆所當窮若天地之所以髙
深鬼神之所以幽顯是也若曰天吾知其髙而已矣
地吾知其深而已矣鬼神吾知其幽且顯而已矣則
[022-38b]
是已然之詞又何理之可窮哉如曰如欲為孝則當
知所以為孝之道如何而為奉養之宜如何而為温
凊之節莫不窮究然後能之非獨守夫孝之一字而
可得也或問觀物察己者豈因見物而反求諸已乎
曰不必然也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此合内外之
道也語其大天地之所以髙厚語其小至一物之所
以然皆學者所宜致思也曰然則先求之四端可乎
曰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
[022-39a]
不察又曰致知之要當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於慈
子止於孝之類若不務此而徒欲汎然以觀萬物之
理則吾恐其如大軍之遊騎出太逺而無所歸也又
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此十條者皆言
格物致知所當用力之地與其次第功程也又曰格
物窮理但立誠意以格之其遲速則在乎人之明暗
耳又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
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致知在乎所養養
[022-39b]
知莫過于寡欲又曰格物者適道之始思欲格物則
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此五條者
又言涵養本原之功所以為格物致知之本者也凡
程子之為説者不過如此其于格物致知之傳詳矣
今也尋其義理既無可疑考其字義亦皆有㨿至以
他書論之則文言所謂學聚問辨中庸所謂明善擇
善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而
可以驗夫大學始教之功為有在乎此也曰然則吾
[022-40a]
子之意亦可得而悉聞之乎曰吾聞之也天道流行
造化發育凡有聲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間者皆物
也既有是物則其所以為是物者莫不各有當然之
則而自不容己是皆得于天之所賦而非人之所能
為也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則心之為物實主
於身其體則有仁義禮智之性其用則有惻隠羞惡
恭敬是非之情渾然在中隨感而應各有攸主而不
可亂也次而及于身之所具則有口鼻耳目四肢之
[022-40b]
用又次而及于身之所接則有君臣父子夫婦長㓜
朋友之常是皆各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己所謂理
也外而至於人則人之理不異于己也逺而至于物
則物之理不異于人也極其大則天地之運古今之
變不能外也盡于小則一塵之㣲一息之頃不能遺
也是乃上帝所降之衷蒸民所秉之彛劉子所謂天
地之中夫子所謂性與天道子思所謂天命之性孟
子所謂仁義之心程子所謂天然自有之中張子所
[022-41a]
謂萬物之一原邵子所謂道之形體者但其氣質有
清濁偏正之殊物欲有淺深厚薄之異是以人之與
物賢之與愚相與懸絶而不能同耳以其理之同故
以一人之心而於天下萬物之理無不能知以其禀
之異故於理或有所不能窮也理有未窮故其知有
不盡知有不盡則其心之所發必不能純於義理而
無雜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誠心有不正身
有不脩而天下國家不可得而治也昔者聖人葢有
[022-41b]
憂之是以於其始教為之小學而使之習於誠敬則
所以收其放心養其徳性者已無所不用其至矣及
其進乎大學則又使之即夫事物之中因其所知之
理推而究之以各到乎其極則吾之知識亦得以周
遍精切而無不盡也若其用力之方則或考之事為
之著或察之志慮之㣲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講
論之際使於身心性情之徳人倫日用之常以至天
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自其一物之中莫不有
[022-42a]
以見其所當然而不容己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
必其表裡精粗無所不盡而又益推其類以通之至
于一日脱然而貫通焉則於天下之物皆有以究其
義理精㣲之極而吾之聰明睿智亦皆有以極其心
之本體而無不盡矣此愚之所以補乎本傳闕文之
意雖不能盡用程子之言然其指趣要歸則不合者
鮮矣讀者其亦深攷而實識之哉曰然則子之為學
不求諸心而求諸迹不求之内而求之外吾恐聖賢
[022-42b]
之學不如是之淺近而支離也曰人之所以為學心
與理而已矣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虚靈足以管
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㣲妙實不外
乎人之一心初不可以内外精粗而論也然或不知
此心之靈而無以存之則昏昧雜擾而無以窮衆理
之妙不知衆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偏狹固滯而無
以盡此心之全此其理勢之相須葢亦有必然者是
以聖人設教使人黙識此心之靈而存之于端莊靜
[022-43a]
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使人知有衆理之妙而窮之
于學問思辨之際以致盡心之功巨細相涵動靜交
養初未嘗有内外精粗之擇及其真積力久而豁然
貫通焉則亦有以知其渾然一致而果無内外精粗
之可言矣今必以是為淺近支離而欲藏形匿影别
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阻絶之論務使學者莾然措
其心於文字言語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後可以得
之則是近世佛學詖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亂
[022-43b]
古人明徳新民之實學其亦誤矣○曰近世大儒有
為格物致知之説者曰格猶扞也禦也能扞禦外物
而後能知至道也又有推其説者曰人生而靜其性
本無不善而有為不善者外物誘之也所謂格物以
致其知者亦曰扞去外物之誘而本然之善自明耳
是其為説不亦善乎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物之與
道固未始相離也今曰禦外物而後可以知至道則
是絶父子而後可以知孝慈離君臣然後可以知仁
[022-44a]
敬也是安有此理哉若曰所謂外物者不善之誘耳
非指君臣父子而言也則夫外物之誘人莫甚於飲
食男女之欲然推其本則固亦莫非人之所當有而
不能無者也但于其間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
以毫釐差耳惟其徒有是物而不能察於吾之所以
行乎其間者孰為天理孰為人欲是以無以致其克
復之功而物之誘於外者得以奪乎天理之本然也
今不即物以窮其原而徒惡物之誘乎已乃欲一切
[022-44b]
扞而去之則是必閉口枵腹然後可以得飲食之正
絶滅種類然後可以全夫婦之别也是雖裔戎無君
無父之教有不能充其説者况乎聖人大中至正之
道而得以此亂之哉○曰自程子以格物為窮理而
其學者傳之見於文字者多矣是亦有以發其師説
而有助於後學者耶曰程子之説切於己而不遺于
物本於行事之實而不廢文字之工極其大而不畧
其小究其精而不失其粗學者循是而用力焉則既
[022-45a]
不務博而蹈於支離亦不徑約而流於狂妄既不舍
其積累之漸而其所謂豁然貫通者又非見聞思慮
之所及也是於説經之意入徳之方其亦可謂反復
詳備而無俟於發明矣若其門人雖曰祖其師説然
恐其皆未足以及此也間獨惟念昔聞延平先生之
教以為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
遇一事即當且就一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
事融釋脱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别窮一事如此既久
[022-45b]
積累之多胷中自當有洒然處非文字語言之所及
也詳味此言雖其規模之大條理之宻若不逮於程
子然其工夫之漸次意味之深切則有非他説所能
及者惟嘗實用力於此者為能有以識之也曰然則
所謂格物致知之學與世之所謂博物洽聞者奚以
異曰此以反身窮理為主而必究其本末是非之極
至彼以狥外誇多為務而不覈其表裏真妄之實然
必究其極是以知愈博而心愈明不覈其實是以識
[022-46a]
愈多而心愈窒此正為己為人之所以分也○問格
物工夫未到得十分亦未害否曰學者之所以學便
須是到聖賢地位不到不休方是但用工做向前去
莫問程途少間自能到如何先立一个不解到得便
休底規模在此○程子前説當察物理不可專在性
情後又言莫若得之於身為尤切皆是互相發處○
問立誠意以格之曰這誠意只是朴實下工夫與經
文誠意不同○致知是推致到極處窮究徹底直見
[022-46b]
得决如此○問固有人明得此理而涵養未到却為
私意所奪曰只為明得不盡若明得盡私意自然留
不得若半青半黄未能透徹便是尚有查滓非所謂
真知也今人行到五分便是只知得五分○今日格
一件明日格一件積習既多自當脱然有貫通處乃
是零零碎碎凑合將來不知不覺自然醒悟其始固
須用力及其得之也又却不假用力○所以謂格得
多後自能貫通者只謂是一理釋氏曰一月普現一
[022-47a]
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釋氏也窺見此理濓溪通書
只是説這个事○問程子謂一草一木皆所當窮又
有遊騎太逺之説如何曰便是此等語説得好平正
不向一邉去又曰程子于此段節目甚多皆是因人
資質説故有説向外處有説向内處又曰今須合程
子諸説不同處㸔作一意乃善○内事外事皆是自
已合理㑹底但須是六七分去裏面理㑹三四分去
外理㑹方可○致知本是廣大須表裏内外周徧兼
[022-47b]
該方得○格物致知彼我相對而言耳格物所以致
知於這一物上窮得一分之理即我之知亦知得一
分於物之理窮得二分即我之知亦知得二分物之
理窮得愈多則我之知愈廣其實只是一理才明彼
即曉此所以説致知在格物又不説欲致其知者先
格其物葢致知便在格物中非格之外别有致處也
又曰格物之理所以致我之知○上蔡説窮理只尋
个甚處其説甚好○正䝉是盡窮天下之理○問或
[022-48a]
問云云曰所以然而不可易者是指理而言所當然
而不容己者是指人心而言否曰上句只是指事而
言凡事固有當然而不容己者然又當求其所以然
者何故其所以然理也理如此故不可易如見赤子
入井而有惻隠之心此事之所當然不可已者然其
所以然者是何故必有个道理之不可易者又曰理
之所當為者自不容己孟子最發明此理處如曰
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
[022-48b]
自是有住不得處○答學者書曰格物致知是大學
第一義脩己治人之道無不從此而出終身要得受
用豈是細事今乃欲不勞而俟其自格一何言之易
耶近世學者氣軟質薄不耐持久每以欲速之心懐
僥倖躐等之望又有科舉世俗之學以奪其志所以
常若有所驅廹而不暇從容以及其有成也○以上
格物致知傳
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
[022-49a]
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
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
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
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徳
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
説己見前以上誠意傳○經曰欲誠其意先致其知
又曰知至而后意誠葢心體之明有所未盡則其所
發必有不能實用其力而茍焉以自欺者然或已明
[022-49b]
而不謹乎彼則其所眀又非已有而無以為進徳之
基故此章之指必承上章而通考之然後有以見其
用力之始終其序不可亂而功不可闕如此云
所謂脩身在正其心者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
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
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
味此謂脩身在正其心
説已見前○以上正心脩身傳○此亦承上章以起
[022-50a]
下章葢意誠則真無惡而實有善矣所以能存是心
以檢其身然或但知誠意而不能宻察此心之存否
則又無以直内而脩身也
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
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
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
天下鮮矣
辟讀為僻人謂衆人之猶於也辟猶偏也五者在人
[022-50b]
本有當然之則然常人之情惟其所向而不加察焉
則必陷於一偏而身不脩矣
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
諺俗語也溺愛者不明貪得者無厭是則偏之為害
而家之所以不齊也
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
或問云云曰人之常情於此五者一有所向則失其
好惡之平而陷於一偏是以身有不脩不能齊其家
[022-51a]
耳葢偏於愛則溺焉而不知其惡矣偏於惡則阻焉
而不知其善矣是其身之所接好惡取舎之間將無
一當于理者而况于閨門之内恩常掩義亦何以勝
其情愛暱比之私而能有以齊之哉曰凡是五者皆
身與物接所不能無今日一有所向便有偏倚而身
不脩則是必其接物之際此心漠然都無親踈之等
尊賤之别然後得免於偏也且心既正矣則宜其身
之無不脩今乃猶有若是之偏何也曰不然也此章
[022-51b]
之義實承上章其立文命意大抵相似葢以為身與
事接而後或有所偏非以為一與事接而必有所偏
也所謂心正而后身脩亦曰心得其正而后身脩亦
曰心得其正乃能脩身非謂此心一正則身不待檢
而自脩也○問正心章説忿懥恐懼好樂憂患與脩
身章説親愛賤惡畏敬哀矜敖惰如何曰是心卓然
立乎此數者之外則平正而不偏倚自外來者必不
能動于中自内出者必不至溺於彼或問畏敬如何
[022-52a]
曰如家人有嚴君焉吾之所當畏敬者也然當不義
則爭之若過于畏敬而從其令則䧟於偏矣若夫賤
惡者固當賤惡然或有長處亦當知之下文所謂好
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天下鮮矣此是指㸃人偏處
最切當○問正心章既説忿懥四者矣脩身章又説
親愛之類是如何曰忿懥等是心與物接時事親愛
等是身與物接時事○問辟作僻云云曰人情自有
偏處所親愛莫如父母至于父母有當幾諫處豈可
[022-52b]
以親愛而忘正救所敬畏莫如君父至于所當直言
正諫豈可專持畏敬而不敢言○敖惰謂如孔子不
見孺悲孟子不與王讙言哀矜謂如有一般大姦大
惡欲治之以其哀鳴遂恕之這便是哀矜之不得其
正處○問君子亦有敖惰於人者乎曰人自有茍賤
可厭棄者○問敖惰惡徳也豈君子宜有曰讀書不
可泥且當㸔其大意○南軒答文公書曰諭及大學
中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處當讀作僻字反復詳之
[022-53a]
無可疑者其理則于脩身齊家極為要切易傳所謂
妻孥之言雖失而多從所憎之言雖善而為惡亦是
意也○以上脩身齊家傳○愚謂親愛賤惡畏敬哀
矜者人之所宜有也敖惰者人之所不宜有也然一
溺于偏則雖所宜有者皆失其正况於非所宜有者
乎此辟之一字所以為脩身齊家之深病也五者皆
指人之偏處而言不可獨以敖惰為惡亦不可牽于
四者之故而謂敖惰亦所宜有也
[022-53b]
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
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
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
身脩則家可教矣孝弟慈所以脩身而教于家者也
然而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衆之道不外乎此此所
以家齊于上而教成于下也
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養
子而後嫁者也
[022-54a]
此引書而釋之又明立教之本不假强為在識其端
而推廣之耳
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
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
一人謂君也機發動所由也僨覆敗也此言教成於
國之效
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
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
[022-54b]
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
人者未之有也
此乂承上文一人定國而言有善於己然後可以責
人之善無惡於己然後可以正人之惡皆推己以及
人所謂恕也不如是則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矣
喻曉也
故治國在齊其家
通釋上文
[022-55a]
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
人而后可以教國人
詩周南桃夭之篇夭夭少好貌蓁蓁美盛貌興也之
子猶言是子婦人謂嫁曰歸宜猶善也
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國人
詩小雅蓼蕭篇
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
法之也
[022-55b]
詩曹風鳲鳩篇忒差也
此謂治國在齊其家
此三引詩皆以咏嘆上文之事而又結之如此其味
深長最宜潜玩或問如保赤子何也曰程子有言赤
子未能自言其意而為之母者慈愛之心出于至誠
則凡所以求其意者雖或不中而不至於大相逺矣
豈待學而后能哉若民則非如赤子之不能自言矣
而使之者反不能無失於其心則以本無慈愛之實
[022-56a]
而於此有不察耳傳之言此葢以明夫使衆之道不
過自其慈㓜者而推之而慈㓜之心又非外鑠而有
待於强為也事君之孝事長之弟亦何以異於此哉
○曰仁讓言家貪戾言人何也曰善必積而后成惡
雖小而可懼古人之深戒也書所謂爾惟徳罔小萬
邦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亦是意爾○曰此章
本言上行下效有不期然而然者今曰有諸己而后
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則是猶有待於勸勉程
[022-56b]
督而后化且己適自脩而遽欲望人之皆有己方僅
免而遂欲責人以必無也曰此為治其國者言之則
推吾所有與民共由其條教法令之施賞善罰惡之
政固有理所當然而不可己者但以所令反其所好
則民不從故又推本言之欲其先成於己而有以責
人固非謂其專務治己都不治人而拱手以俟其自
化亦非謂其矜己之長愧人之短而脇之以必從也
故先君子之言曰有諸己不必求諸人以為求諸人
[022-57a]
而無諸己則不可也無諸己不必非諸人以為非諸
人而有諸己則不可也正此意也曰然則未能有善
而遂不求人之善未能去惡而遂不非人之惡斯不
亦恕而終身可行乎哉曰恕字之指以如心為義葢
曰如治己之心以治人如愛己之心以愛人而非茍
然姑息之謂也然人之為心必嘗窮理以正之使其
所以治己愛己者皆出於正然後可以即是推之以
及於人而恕之為道有可言者故大學之傳最後兩
[022-57b]
章始及於此則其用力之序亦可見矣至即此章而
論之則欲如治己之心以治人者又不過以强於自
治為本葢能强於自治至於有善而可以求人之善
無惡而可以非人之惡然後推以及人使之亦如我
之所以自治而自治焉則表端景正源潔流清而治
己治人無不盡其道矣所以終身力此而無不可行
之時也今乃不然而直欲以其不肖之身為標凖視
吾治教所當及者一以姑息待之不相訓誥不相禁
[022-58a]
戒將使天下之人皆如己之不肖而淪胥以䧟焉是
乃大亂之道而豈所謂終身可行之恕哉近世名卿
之言有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
茍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則不患不至
於聖賢矣此言近厚世亦多稱之者但恕字之義本
以如心而得故可以施之於人而不可以施之於己
今曰恕己則己知其如此矣而又曰以恕己之心恕
人則是既不知自治其昏而遂推以及人使其亦將
[022-58b]
如我之昏而後己也乃欲由此以入聖賢之域豈不
誤哉藉令其意但為欲反此心以施於人則亦止可
以言下章愛人之事而於此章治人之意與夫中庸
以人治人之説則皆有未合者葢其為恕雖同而一
以及人為主一以自治為主則二者之間毫釐之異
正學者所當深察而明辨也若漢之光武亦賢君也
一且以無罪黜其妻其臣郅惲不能開陳大義以救
其失而姑為緩辭以慰解之是乃所謂不能三年而
[022-59a]
緦功是察放飯流歠而齒决是憚者光武乃謂惲為
善恕己量主則其失又甚逺而大啟為人臣者不肯
責難陳善以賊其君之罪一字之義有所不明而其
禍乃至於此可不謹哉○曰既結上文而復引詩者
三何也曰古人言必引詩葢取其嗟嘆咏歌優游厭
飫有以感發人之善心非徒取彼之文證此之義而
已也夫以此章所論齊家治國之事文具而意足矣
復三引詩非能於其所論之外别有所發明也然嘗
[022-59b]
試讀之則反復吟咏之間意味深長義理通暢使人
心融神㑹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則引詩之助與
為多焉葢不獨此他凡引詩云者皆以是而求之則
引者之意可見而詩之為用亦得矣曰三詩亦有序
乎曰首言家人次言兄弟終言四國亦刑于寡妻至
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意也○孝者所以事君云云
此道理皆是我家裡做成了天下人㸔㸔自能如此
不是我推之於國○心誠求之者求赤子之所欲也
[022-60a]
於民亦當求其有不能自達者此是推其慈幼之心
以使衆也○或問范忠宣以恕己之心恕人此語固
冇病但上文先言以責人之心責己則連下句亦未
害曰上句自好下句自不好葢才説恕己便己不是
若横渠云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以責人之心責
己則盡道語便不同葢恕己與愛己之不同知道君
子發言自别此學者所以貴於知道也○問所藏乎
身不恕恕字還只就接物上説如何曰是就接物上
[022-60b]
見得忠只是實心直是真實無偽所應接事物也只
是推這个心去直是忠方能恕若不忠便無本領了
更把甚麽去及物程先生説維天之命於穆不己忠
也便是實理流行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便是實
理及物問恁地説又與夫子忠恕相似曰只是一个
忠恕豈有二樣聖人與常人忠恕也不甚相逺○治
國章乃責人之恕平天下章乃愛人之恕○問齊家
治國之道斷然是父子兄弟足法而后人法之然堯
[022-61a]
舜不能化其子而周公則上見疑於君下不能和其
兄弟是如何曰聖人是論其常堯舜是處其變㸔他
烝烝乂不格姦至於瞽瞍底豫便是他有以處那變
處○問先吏部説云云曰這是説尋常人若自家有
諸己又何必求諸人無諸己又何必非諸人如孔子
所謂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至於
大學之説是有天下國家者勢不可以不責他然又
須自家有然後可以求人自家無然後可以非人又
[022-61b]
曰此是退一歩説猶言温故知新可以為人師以明
未能如此則不可如此非謂温故知新便要求為人
師也○以上齊家治國傳
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
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
倍與背同老老所謂老吾老也興謂有所感發而興
起也孤者幼而無父之稱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言
此三者上行下效㨗於影響所謂家齊而國治也亦
[022-62a]
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
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
分願則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
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
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
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
此覆解上文絜矩二字之義如不欲上之無禮於我
則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無禮使之不欲
[022-62b]
下之不忠於我則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
不忠事之至于前後左右無不皆然則身之所處上
下四旁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而無不方矣彼同有是
心而興起焉者又豈有一夫之不獲哉所操者約而
所及者廣此平天下要道也故章内之意皆自此而
推之
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
之此之謂民之父母
[022-63a]
詩小雅南山有臺之篇言能絜矩而以民心為己心
則是愛民如子而民愛之如父母矣
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
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
詩小雅節南山之篇節截然髙大貌師尹周太師尹
氏也具俱也辟偏也言在上者人所瞻仰不可不謹
若不能絜矩而好惡狥于一己之偏則身弑國亡為
天下之大僇矣
[022-63b]
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于殷峻命不易道得
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
詩文王篇師衆也配對也道言也引詩而言此以結
上文兩節之意有天下者能存此心而不失則所以
絜矩而與民同欲者自不能已矣
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
有財有財此有用
此承上文不可不慎而言徳即所謂明徳有人謂得
[022-64a]
衆有土謂得國有國則不患無財用矣
徳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内末爭民施奪
人君以徳為外以財為内則是爭鬭其民而施之以
刼奪之教也葢財者人之所同欲不能絜矩而欲專
之則民亦起而爭奪矣
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
外本内末故財聚爭民施奪故民散反是則有徳而
有人矣
[022-64b]
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
悖逆也此以言之出入明貨之出入也自先謹乎徳
以下至此又因財貨以明能絜矩與不能者之得失
也
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
道言也因上文引詩之意而申言之其丁寧反覆之
意益深切矣
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
[022-65a]
楚書楚語言不寶金玉而寶善人也
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
舅犯晉文公舅狐偃字子犯亡人文公時為公子出
亡在外也事見檀弓此兩節又明不外本而内末之
意
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
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
若自其口出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
[022-65b]
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實
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
秦誓周書斷斷誠一之貌彦美士也聖通明也尚庶
幾也媢忌也違拂戾也殆危也
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
能愛人能惡人
迸猶逐也言有此媢疾之人妨賢而病國則仁人必
深惡而痛絶之以其至公無私故能得好惡之正如
[022-66a]
此也
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
命當作慢
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過也
若此者知所愛惡矣而未能盡愛惡之道葢君子而
未仁者也
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
好善而惡惡人之性也至於拂人之性則不仁之甚
[022-66b]
者也自秦誓至此又皆以申言好惡公私之極以明
上文所引南山有臺節南山之意
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
君子以位言之道謂居其位而脩己治人之術發己
自盡為忠循物無違謂信驕者矜髙泰者侈肆此因
上所引文王康誥之意而言章内三言得失而語益
加切葢至此而天理存亡之幾决矣
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
[022-67a]
則財恒足矣
吕氏曰國無遊民則生者衆矣朝無倖位則食者寡
矣不奪農時則為之疾矣量入為出則用之舒矣愚
按此因有土有財而言以明足國之道在乎務本而
節用非必外本内末而後財可聚也自此以至終篇
皆一意也
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
發猶起也仁者散財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貨
[022-67b]
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
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
上好仁以愛其下下好義以忠其上所以事必有終
而府庫之財無悖出之患也
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于雞豚伐氷之家不畜牛羊百
乘之家不畜聚歛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此
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
獻子魯賢大夫仲孫蔑也畜馬乘士初試為大夫者
[022-68a]
也伐氷之家卿大夫以上喪祭用氷者也百乘之家
有采地者也君子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故
寧有盜臣而不畜聚歛之臣此謂以下釋獻子之言
也
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
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
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
自由也言由小人導之也此一節深明以利為利之
[022-68b]
害而重言以結之其丁寧之意切矣○或問所謂民
之父母何也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己之好惡
知民之好惡又能以民之好惡為己之好惡也夫好
其所好而與之聚之惡其所惡而不以施焉則上之
愛下真猶父母之于子矣彼民之親其上豈不亦猶
子之愛其父母哉曰此引節南山之詩何也曰言在
尊位者人所親仰不可不謹若人君恣己好惡不與
天下同其好惡則為天下僇如桀紂幽厲也曰得衆
[022-69a]
得國失衆失國何也曰言能絜矩則民父母之而得
衆得國矣不能絜矩則為天下僇而失衆失國矣○
所謂先慎乎徳何也曰上言有國者不可不謹此言
其所謹而當先者尤在于徳也徳即所謂明徳所以
謹之亦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以脩其身而已矣○
曰此其深言務財用而失民何也曰有徳而有人有
土則因天分地不患乎無財用矣然不知本末而無
絜矩之心則未有不爭鬭其民而施之以刼奪之教
[022-69b]
者也易大傳曰何以聚人曰財春秋外傳曰王人者
將以導利而佈之上下者也故財聚于上則民散于
下矣財散于下則民歸于上矣言悖而出者亦悖而
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鄭氏以為君有逆命則民
有逆詞上貪于利則下人侵畔得其㫖矣○曰前既
言命之不易矣此又言命之不常何也曰以天命之
重而致其丁寧之意亦承上文而言之也葢善則得
之者有徳而有人之謂也不善則失之者悖入而悖
[022-70a]
出之謂也然則命之不常乃人之所自為耳可不謹
哉○曰其引秦誓何也曰言好善之利及其子孫不
好善之害流于後世亦猶絜矩與否之異也曰媢疾
之人誠可惡矣然仁人惡之之深至于如此得無疾
之已甚之亂耶曰小人為惡千條萬端其可惡者不
但媢疾一事而已仁人不深惡乎彼而獨深惡乎此
者以其有害于善人使民不得被其澤而流禍之長
及于後世而未已也然非殺人於貨之盜則罪不至
[022-70b]
死故亦放流之而已然又念夫彼此之勢雖殊而苦
樂之情則一今此惡人放而不逺則其為害雖得不
施于此而彼所放之地其民復何罪焉故不敢以己
之所惡施之于人而必逺而置之無人之境以禦魑
魅而後己葢不惟保安善人使不䝉其害亦所以禁
伏凶人使不得稔其惡雖因彼之善惡而有好惡之
殊然所以仁之之意亦未嘗不行乎其間也此其為
禦亂之術至矣而何致亂之有曰仁人之能愛人能
[022-71a]
惡人何也曰仁人者私欲不萌而天下之公在我是
以是非不謬而舉措得宜也曰好善惡惡人之性然
也有拂人之性者何哉曰不仁之人阿黨媢疾有以
䧟溺其心是以其所好惡戾于常性如此與民之父
母能好惡人者正相反使其能勝私而絜矩則不至
於是矣○曰忠信驕泰之所以為得失者何也曰忠
信者盡己之心而不違于物絜矩之本也驕泰則恣
己狥私以人從欲不得與人同好惡矣○曰上文深
[022-71b]
陳財用之失民矣此復言生財之道何也曰此所謂
有土而有財者也夫洪範八政食貨為先子貢問政
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為首葢生民之道不可一日
而無者聖人豈輕之哉特以為國者以利為利則必
至於剥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禍故深言其害以為
戒耳至于崇本節用有國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民
者則固未嘗廢也吕氏之説得其㫖矣有子曰百姓
足君孰與不足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正此意
[022-72a]
也然孟子所謂政事則所以告齊梁之君使之制民
之産者是已豈若後世頭㑹箕歛厲民自養之云哉
曰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何也曰仁者不
私其有故財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圖故捐
身賈禍以崇貨也然亦即財貨而以其效言之爾非
謂仁者真有以財發身之意也曰未有府庫財非其
財者何也曰上好仁則下好義矣下好義則事有終
矣事有終則為君者安富尊榮而府庫之財可長保
[022-72b]
矣此以財發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則下不好義下不
好義則其事不終是將為天下僇之不暇而况府庫
之財又豈得為吾之財乎若商紂以自焚而起鉅橋
鹿臺之財徳宗以出走而豐瓊林大盈之積皆以身
發財之效也曰其引孟獻子之言何也曰雞豚牛羊
民之所蓄養以為利者也既已食君之禄而享民之
奉矣則不當復為之爭此公儀子所以㧞園葵去織
婦而董子因有與之齒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
[022-73a]
之喻皆絜矩之義也聚歛之臣剥民之膏血以奉上
而民被其殃盜臣竊君之府庫以自私而禍不及下
仁者之心至誠惻怛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
所以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盜臣亦絜矩之義也昔
孔子以臧文仲之妾織蒲而直斥其不仁以冉求聚
歛於季氏而欲鳴鼓以聲其罪以聖人之宏大兼容
温良博愛而所以責二子者疾痛深切不少假借如
此其意亦可見矣曰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何也
[022-73b]
曰以利為利則上下交征不奪不饜以義為利則不
遺其親不後其君葢惟義之安而自無所不利矣程
子曰聖人以義為利義之所安即利之所在正謂此
也孟子分别義利㧞本塞原之意其傳葢亦出於此
云曰此其言菑害並至無如之何何也曰怨己結於
民心則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聖賢深探其實而極
言之欲人有以審於未然而不為無及於事之悔也
以此為防人猶有用桑羊孔僅宇文融楊矜陳京裴
[022-74a]
延齡之徒以敗其國者故陸宣公之言曰民者邦之
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幹凋
瘁而根柢蹷㧞矣吕正獻公之言曰小人聚歛以佐
人上之欲人主不悟以為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為
害也賞其納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
知其怨歸於上也嗚呼若二公之言則可謂深得此
章之指者矣有國家者可不監哉○絜矩章專言財
用繼言用人葢人主不能絜矩者皆由利心之起故
[022-74b]
狥己欲而不知有人此所以專言財用也人才用舍
最係人心向背若能以公滅私好惡從衆則用舍當
於人心矣此所以繼言用人也○問上老老而民興
孝下面便接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似不相續如
何曰這个便是相續絜矩是四面均平底道理我老
敬他亦得老其老這便是絜矩長人恤孤亦然○問
絜矩曰上之人老老長長恤孤則下之人興孝興弟
不倍此是説上行下效到絜矩處是就政事上言若
[022-75a]
但興起其善心而不有以使之得遂其心則雖能興
起亦是徒然如政煩賦重不得以養其父母又安得
以遂其善心須是推我之心以及於彼使之仰足以
事俯足以育始得○為國絜矩之大者又在於財用
所以後面只管説財○問前後左右何指曰譬如交
代官相似前官之待我者既不善吾毋以前官之待
我者待後政左右如東鄰西鄰以鄰國為壑是所惡
於左而以交於右也俗語所謂將心比心如此則各
[022-75b]
得其平矣○又曰所謂絜矩者如以諸侯言之上有
天子下有大夫天子擾我使不得以行其孝弟我亦
當察此不可有以擾其大夫亦使不得以行其孝弟
又如我家與左右鄰各有一丈地左鄰侵我五尺地
是不矩我必是不直他我又豈可却去侵右鄰五尺
地如此亦是不矩也須是我要地歩方整也教他人
地歩方整方得○問論平天下而言財利何也曰天
下所以不平者皆因此○問絜矩之道是廣其仁之
[022-76a]
用否曰此乃求仁工夫此處正要着力若仁者則舉
而措之不待絜矩而自無不平矣○絜矩是我不欲
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否曰此是二人須把
三人看便見人莫不有在我之上者莫不有在我之
下者如親在我之上子孫在我之下我欲子孫孝於
我而我却不能孝於親我欲親慈於我我却不能慈
於子孫便是一畔長一畔短不是絜矩○斷斷者是
絜矩媢疾者是不絜矩唯仁人能好人能惡人是大
[022-76b]
段能絜矩底見賢不能舉舉而不能先是稍能絜矩
而未盡好人所惡惡人所好是大不能絜矩○問未
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如何上仁下便義曰這只是
一个在上便喚做仁在下便喚做義在父曰慈在子
曰孝○食禄之家又畜牛羊是去與民爭利便是不
絜矩○荀子莊子註云絜圍束也是將一物圍束以
為之則也某幼時見范文所言如此他甚自喜以為
先儒所未到○以上治國平天下傳
[022-77a]
右專言大學
按程子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徳之門也於
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頼此篇之存而論孟次
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○朱子曰
大學是脩身治人底規模又曰大學總説了又逐段
更説許多道理聖賢怕有些子照管不到節節覺察
將去到這裏有恁地病到那裏有恁地病又曰大學
一書如行程相似自某處到某處幾里識得行程須
[022-77b]
便行始得又曰此一个心須每日提撕令常惺覺頃
刻放寛便隨物流轉無復收拾如今大學一書豈是
㸔他言語正欲騐之於心如何如好好色如惡惡臭
試驗之吾心好善惡惡果能如此乎閒居為不善見
君子則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是果有此乎一有不至
則勇猛奮躍不已方有長進處今不知如此則書自
書我自我何益之有○大學一書有正經有解有或
問㸔來看去不用或問只看註解便了久之又只看
[022-78a]
正經便了又久之自有一部大學在胸中而正經亦
不用矣然不用某許多工夫亦看某底不出不用聖
賢許多工夫亦看聖賢底不出○問敬之有異聞乎
曰得一日教看大學曰我平生精力盡在此書須先
通此方可讀他書又嘗曰横渠云如中庸文字直須
句句理㑹過使其言互相發今讀大學亦然某年十
七八時讀中庸大學每早起須誦十遍今大學且可
熟讀
[022-78b]
西山讀書記卷二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