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a0047 朱子語類-宋-黎靖德 (master)


[12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四
   陸氏
性質陸子/美精神子静○/若海
問陸梭山同異辨曰若本有却如何掃蕩得若本無却
 如何建立得他以佛氏亦曉得理如既曉得理後却
 將一箇空底物事來口頭説時佛不到今日了他自
 見得一箇道理只是空又日佛也只是理㑹這箇性
[124-1b]
 吾儒也只理㑹這箇性只是他不認許多帶來底節/
陸子夀自撫來信訪先生於鈆山觀音寺子夀每談事
 必以論語為證如曰聖人教人居處恭執事敬又曰
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弟子入則孝出則弟
 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此等皆教人就實處行何嘗
 髙也先生曰某舊間持論亦好髙近來漸漸移近下
 漸漸覺實也如孟子却是將他已到底教人如言存
 心飬性知性知天有其説矣是他自知得餘人未到
[124-2a]
 他田地如何知得他滋味卒欲行之亦未有入頭處
 若論語却是聖人教人存心飬性知性知天實涵飬
 處便見得便行得也大/雅
陸子夀㸔先生解中庸莫顯乎㣲云㡬微細事也因歎
 美其説之善曰前後説者連莫見乎隠一滚説了更
 不見切體處今如此分别却是使人有㸃檢處九齡
 自覺力弱㝷常非禮念慮因能常常警䇿不使萌於
 心然志力終不免有怠時此殆所謂㡬㣲處須㸃檢
[124-2b]
 也先生曰固然大雅/
問曾見陸子夀志道據徳説否曰未也其説如何曰大
 槩亦好必大/
因説陸子静謂江南未有人如他八字著脚文蔚/
叔器問象山師承曰它們天資也髙不知師誰然也不
 問師傳學者多是就氣稟上做便解偏了義剛/
符舜功問陸子静君子喻於義口義曰子静只是拗伊
 川云惟其深喻是以篤好子静必要云好後方喻㸔
[124-3a]
 來人之於義利喻而好也多若全不曉又安能好然
 好之則喻矣畢竟伊川説占得多璘/
因説陸先生每對人説有子非後學急務以其説不合
 有多節目不直截某因謂是比聖人言語較緊且如
 孝弟之人豈解犯上又更作亂曰人之品不同亦自
 有孝弟之人解犯上者自古亦有作亂者聖賢言語
 寛平不消如此急迫㸔振/
問象山言本立而道生多却而字曰聖賢言語一歩是
[124-3b]
 一歩近來一種議論只是跳躑初則兩三歩做一歩
 甚則十數歩作一歩又甚則千百歩作一歩所以學
 之者皆顛狂方子/
先生問賀孫再㸔論語前面見得意思如何曰初㸔有
 未通處今㸔得通如孝弟為仁之本一章初㸔未甚
 透今却㸔得分曉先生曰如此等説話陸象山都不
 㸔凡是諸弟子之言便以為不是而不足㸔其無細
 心㸔聖賢文字如此凡説未得處便將箇硬説闢倒
[124-4a]
 了不消㸔後生纔入其門便學得許多不好處便悖
 慢無禮便説亂道更無禮律只學得那許多凶暴可
 畏可畏不知如何學他許多不好恁地快賀孫又問
 孝弟為仁之本集注云學者務此則仁道自此而生
 此字亦只指孝悌先生曰覺此句亦欠本立字賀孫
 云上文已説孝弟乃是行仁之本先生曰此段若無
 程先生説終無人理㑹得透㸔楊謝諸説如何是理
 㑹得謝説更乖孝弟非仁乃近仁也不知孝弟非仁
[124-4b]
 孝弟是甚麽物事孝弟便是仁非孝弟外别有仁非
 仁外别有孝弟如諸公説將體用一齊都沒理㑹了
 賀孫/
有自象山來者先生問子静多説甚話曰恰如時文相
 似只連片滚將去曰所説者何曰他只説天地之性
 人為貴人為萬物之靈人所以貴與靈者只是這心
 其説雖詳多只恁滚去先生曰信如斯言雖聖賢復
 生與人説也只得恁地自是諸公以時文之心觀之
[124-5a]
 故見得它箇是時文也便若時文中説得恁地便是
 聖賢之言也公也須自反豈可放過道夫/
陸子静説良知良能四端等處且成片舉似經語不可
 謂不是但説人便能如此不假脩為存飬此却不得
 譬如旅寓之人自家不能送他回鄉但與説云你自
 有田有屋大段快樂何不便回去那人既無資送如
 何便回去得又如脾胃傷弱不能飲食之人却硬要
 將飯將肉塞入他口不問他喫得與喫不得若是一
[124-5b]
 頓便理㑹得亦豈不好然非生知安行者豈有此理
 便是生知安行也須用學大抵子思説率性孟子説
 存心養性大段説破夫子更不曾説只説孝弟忠信
 篤敬盖能如此則道理更在其中矣人傑/
至之問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先生云陸子静不著
 言語其學正似告子故常諱這些子至之云陸常云
 人不惟不知孟子髙處也不知告子髙處先生語陸
 云試説㸔陸只鶻突説過先生因語諸生云陸子静
[124-6a]
 説告子也髙也是他尚不及告子告子將心硬制得
 不動陸遇事未必皆能不動植/
子静常言顔子悟道後於仲弓又曰易繫決非夫子作
 又曰孟子無奈告子何陳正已錄以示人先生申言
 曰正已也乖道夫/
江西士風好為竒論恥與人同每立異以求勝如陸子
 静説告子論性强孟子又説荀子性惡之論甚好使
 人警發有縝宻之功昔荆公参政日作兵論藁壓之
[124-6b]
 硯下劉貢父謁見值客徑坐於書院竊取視之可學/錄云
 皆記得又/頓放元處既而以未相見而坐書院為非遂出就客
 次及相見荆公問近作貢父近以作兵論對乃竊荆
 公之意而易其文以誦之可學錄云荆公出論兵貢/父依荆公兵論説曰某䇿
 如/此荆公退碎其硯下之藁以為所論同於人也可學/錄作
 焚之好異/惡同如此皆是江西之風如此淳○可/學錄畧
金溪説充塞仁義其意之所指似别有一般仁義非若
 㝷常他人所言者也必大/
[124-7a]
陸子静學者欲執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不知如何執得
 那事來面前只得應他當喜便喜當怒便怒如何執
 得文蔚/
陸子静説只是一心一邊屬人心一邊屬道心那時尚
 説得好在節/
先生謂祖道曰陸子静闕/賢書説箇簡易字却説錯了
 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是甚意思如何只容易説過了
 乾之體健而不息行而不難故易坤則順其理而不
[124-7b]
 為故簡不是容易苟簡也祖道/
某向與子静説話子静以為意見某曰邪意見不可有
 正意見不可無子静説此是閒議論某曰閒議論不
 可議論合議論則不可不議論先生又曰大學不曾
 説無意而説誠意若無意見將何物去擇乎中庸將
 何物去察邇言論語無意只是要無私意若是正意
 則不可無先生又曰他之無意見則是不理㑹理只
 是胡撞將去若無意見成甚麽人在這裏節/
[124-8a]
或問陸子静每見學者才有説話不曰此只是議論即
 曰此只是意見果如是則議論意見皆可廢乎曰既
 不尚議論則是黙然無言而已既不貴意見則是寂
 然無思而已聖門問學不應如此若曰偏議論私意
 見則可去不當槩以議論意見為可去也柄/
有一學者云學者須是除意見陸子静説顔子克己之
 學非如常人克去一切忿欲利害之私盖欲於意念
 所起處將來克去先生痛加誚責以為此三字誤天
[124-8b]
 下學者自堯舜相傳至歴代聖賢書冊上並無此三
 字某謂除去不好底意見則可若好底意見須是存
 留如飢之思食渴之思飲合做底事思量去做皆意
 見也聖賢之學如一條大路甚次第分明縁有除意
 見横在心裏便更不去做如日間所行之事想見只
 是不得已去做才做便要忘了生怕有意見所以目
 視霄漢悠悠過日下梢只成得箇狂妄今只理㑹除
 意見安知除意見之心又非所謂意見乎人傑/
[124-9a]
陸子静説克己復禮云不是克去己私利欲之類别自
 有箇克處又却不肯説破某嘗代之下語云不過是
 要言語道斷心行路絶耳因言此是䧟溺人之深坑
 學者切不可不戒廣/
因㸔金溪與胡季随書中説顔子克己處曰㸔此兩行
 議論其宗㫖是禪尤分曉此乃捉着真贓正賊惜方
 見之不及與之痛辯其説以忿欲等皆未是己私而
 思索講習却是大病乃所當先治者如禪家乾屎橛
[124-9b]
 等語其上更無意義又不得别思義理將此心都禁
 遏定乆乆忽自有明快處方謂之得此之謂失其本
 心故下梢忿欲紛起恣意猖獗如劉淳叟軰所為皆
 彼自謂不妨者也杲老在徑山僧徒苦其使性氣沒
 頭腦甚惡之又戀着他禪嘗有一僧云好捉倒剝去
 衣服尋㸔他禪是在左脅下是在右脅下待㝷得見
 了好與奪下却趕將出門去杲老所喜皆是粗踈底
 人如張子韶唐立夫諸公是也汪聖錫吕居仁軰稍
[124-10a]
 謹愿痛被他薄賤汪文為人淳厚趕張子韶軰不得
 又有許多記問經史典故又自有許多鶻突學問義
 理又戀著鶻突底禪羣疑塞胸都沒分曉不自反躬
 窮䆒只管上求下告問他討禪被他恣意相薄汪文
 嘗謂某云杲老禪學實自有好處某問之曰侍郎曾
 䆒見其好處否又却云不曾今金溪學問真正是禪
 欽夫伯恭縁不曾㸔佛書所以㸔他不破只某便識
 得他試將楞嚴圓覺之類一觀亦可粗見大意釋氏
[124-10b]
 之學大抵謂若識得透應千罪惡即都無了然則此
 一種學在世上乃亂臣賊子之三窟耳王履道做盡
 無限過惡遷謫廣中剗地在彼説禪非細此正謂其
 所為過惡皆不礙其禪學爾必大/
舜功云陸子静不喜人説性曰怕只是自理㑹不曾分
 曉怕人問難又長大了不肯與人商量做一截截斷
 了然學而不論性不知所學何事璘/
聖賢教人有定本如博學審問謹思明辨篤行是也其
[124-11a]
 人資質剛柔敏鈍不可一槩論其教則不易禪家教
 更無定今日説有定明日又説無定陸子静似之聖
 賢之教無内外本末上下今子静却要理㑹内不管
 外面却無此理硬要轉聖賢之説為他説寧若爾説
 且作爾説不可誣罔聖賢亦如此泳○周/公謹記
陸子静云涵飬是主人翁省察是奴婢陳正已力排其
 説曰子静之説無定常要云今日之説自如此明日
 之説自不如此大抵他只要拗才見人説省察他便
[124-11b]
 反而言之謂須是涵飬若有人向他説涵飬他又言
 須是省察以勝之自渠好為訶佛罵祖之説致令其
 門人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璘/
吾儒頭項多思量着得人頭痺似陸子静様不立文字
 也是省事只是那書也不是分外底物事都是説我
 這道理從頭理㑹過更好僴/
汪長孺説江西所説主静㸔其語是要不消主這静只
 我這裏動也静静也静先生曰若如其言天自春了
[124-12a]
 夏夏了秋秋了冬自然如此也不須要輔相裁成始
 得賀孫/
江西之學無了惻隠辭遜之心但有羞惡之心然不羞
 其所當羞不惡其所當惡有是非之心然是其所非
 非其所是方子/
潘恭叔説象山説得如此待應事都應不是曰可知是
 他所學所説盡是杜撰都不依見成格法他應事也
 只是杜撰如何得合道理賀孫/
[124-12b]
陸氏㑹説其精神亦能感發人一時被它聳動底亦便
 清明只是虚更無底簟思而不學則殆正謂無底簟
 便危殆也山上有木漸君子以居賢徳善俗有堦梯
 而進不患不到今其徒往往進時甚鋭然其退亦速
 纔到退時便如墜千仞之淵&KR1228/
頃有一朋友作書與陸子静言立之學蕩而無所執陸
 復書言蕩本是好語君子坦蕩蕩堯蕩蕩無能名詩
 云蕩蕩上帝書云王道蕩蕩皆以蕩為善豈可以為
[124-13a]
 不善邪其怪如此僴/
向見陸子静與王順伯論儒釋某嘗竊笑之儒釋之分
 只争虚實而已如老氏亦謂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
 兮冥兮其中有精所謂物精亦是虛吾道雖有寂然
 不動然其中粲然者存事事有節/
先生問人傑别後見陸象山如何曰在都下相處一月
 議論間多不合因舉戊戌春所聞於象山者多是分
 别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兩句曰彼之病處正在
[124-13b]
 此其説集義却是義襲彼之意盖謂學者頁是自得
 於己不為文義牽制方是集義若以此為義從而行
 之乃是求之於外是義襲而取之也故其弊自以為
 是自以為髙而視先儒之説皆與己不合至如與王
 順伯書論釋氏義利公私皆説不著盖釋氏之言見
 性只是虛見儒者之言性止是仁義禮智皆是實事
 今專以義利公私斷之宜順伯不以為然也人傑○/㽦錄詳
問正淳陸氏之説如何曰癸卯相見某於其言不無疑
[124-14a]
 信相半曰信是信甚處疑是疑甚處曰信其論學疑
 其訶詆古人曰須是當靣與它随其説上討箇分曉
 若一時不曾分䟽得乃欲續後於書問間議論只是
 説得皮外一層只是皮外答來越不分曉若是它論
 學處是則其它説話皆是便攻訶古人今人亦無有
 不是處若是它訶詆得古人不是便是它説得學亦
 不是向來見子静與王順伯論佛云釋氏與吾儒所
 見亦同只是義利公私之間不同此説不然如此却
[124-14b]
 是吾儒與釋氏同一箇道理若是同時何緣得有義
 利不同只彼源頭便不同吾儒萬理皆實釋氏萬理
 皆空又曰它㝷常要説集義所生者其徒包敏道至
 説成襲義而取却不説義襲而取之它説如何正淳
 曰它説須是實得如義襲只是强探力取曰謂如人
 心知此義理行之得宜固自内發人性質有不同或
 有魯鈍一時見未到得别人説出來反之於心見得
 為是而行之是亦内也人心所見不同聖人方見得
[124-15a]
 盡今陸氏只是要自渠心裏見得底方謂之内若别
 人説底一句也不是才自别人説出便指為義外如
 此乃是告子之説如生而知之與學而知之困而知
 之安而行之與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及其知之行
 之則一也豈可一一須待自我心而出方謂之内所
 以指文義而求之者皆不為内故自家才見得如此
 便一向執著將聖賢言語便亦不信更不去講貫只
 是我底是其病痛只在此只是專主生知安行而學
[124-15b]
 知以下一切皆廢又只管理會一貫理㑹一且如一
 貫只是萬理一貫無内外本末隠顯精粗皆一以貫
 之此政同歸殊塗百慮一致無所不備今却不教人
 恁地理㑹却只㝷箇一不知去那裏討頭處㽦必大/○
 錄云先生㸔正淳與金溪往復書云云釋氏皆空之/下有曰學所以貴於&KR0688書是要入細理㑹今陸氏只
 管説一貫夫一貫云者是舉萬殊而一貫之小大精/粗隠顯本末皆在其中若都廢置不講却一貫箇甚
 麽學要大綱涵飬子細&KR0688論嘗與金溪辨義外之説/某謂事之合如此者雖是在外然於吾心以為合如
 此而行便是内也且如人有性質魯鈍或一時見不/到因他人説出來見得為是從而行之亦内也金溪
[124-16a]
 以謂此乃告子之見直須自得於己者方是若以他/人之説為義而行之是求之於外也遂於事當如此
 處亦不如此不知此乃告子之見耳必大因言金溪/有云不是教人不要讀書讀書自是&KR0688學中一事纔
 説讀書已是剰此一句曰此語却是必大又言其學/在踐履之説曰此言雖是然他意只是要踐履他之
 説/耳
禪學熾則佛氏之説大壊緣他本來是大段着工夫收
 拾這心性今禪説只恁地容易做去佛法固是本不
 見大底道理只就他本法中是大段細宻今禪説只
 一向麄暴陸子静之學㸔他千般萬般病只在不知
[124-16b]
 有氣禀之雜把許多麄惡底氣都把做心之妙理合
 當恁地自然做將去向在鈆山得他書云㸔見佛之
 所以與儒異者止是他底全是利吾儒止是全在義
 某答他云公亦只見得第二著㸔他意只説儒者絶
 斷得許多利欲便是千了百當一向任意做出都不
 妨不知初自受得這氣禀不好今才恁意發出許多
 不好底也只都做好商量了只道這是胸中流出自
 然天理不知氣有不好底夾雜在裏一齊滚將去道
[124-17a]
 害事不害事㸔子静書只見他許多麄暴底意思可
 畏其徒都是這様才説得㡬句便無大無小無父無
 兄只我胸中流出底是天理全不著得些工夫㸔來
 這錯處只在不知有氣稟之性又曰論性不論氣不
 備孟子不説到氣一截所以説萬章與告子㡬箇然
 終不得他分曉告子以後如荀揚之徒皆是把氣做
 性説了賀孫/
迎而距之謂陸氏不窮/理○方子
[124-17b]
子静應無所住以生其心閎/祖
子静尋常與吾人説話㑹避得箇禪字及與其徒却只
 説禪自脩/
呉仁父説及陸氏之學曰只是禪初間猶自以吾儒之
 説蓋覆如今一向説得熾不復遮䕶了渠自説有見
 於理到得做處一向任私意做去全不睹是人同之
 則喜異之則怒至任喜怒胡亂便打人罵人後生纔
 登其門便學得不遜無禮出來極可畏世道衰微千
[124-18a]
 變百恠如此可畏可畏木之/
陸子静之學自是胸中無柰許多禪何㸔是甚文字不
 過假借以説其胸中所見者耳據其所見本不須聖
 人文字得他却須要以聖人文字説者此正如販鹽
 者上靣須得數片鮝魚遮盖方過得關津不被人捉
 了耳廣/
先生嘗説陸子静楊敬仲自是十分好人只似患浄潔
 病底又論説道理恰似閩中販私鹽底下靣是私鹽
[124-18b]
 上靣以鮝魚盖之使人不覺盖謂其本是禪學却以
 吾儒説話遮掩過/
為學若不靠實便如釋老談空又却不如他説得索性
 又曰近來諸處學者談空浩瀚可畏可畏引得一軰
 江西士人都顛了浩/
陸子静好令人讀介甫萬言書以為渠此時未有異説
 不曉子静之意璘/
因言讀書之法曰一句有一句道理窮得一句便得這
[124-19a]
 一句道理讀書須是曉得文義了便思量聖賢意指
 是如何要將作何用因坐中有江西士人問為學曰
 公門都被陸子静誤教莫要讀書誤公一生使公到
 今已老此心倀倀然如村愚瞽盲無知之人撞牆撞
 壁無所知識使得這心飛揚跳躑𣺌𣺌茫茫都無所
 主若渉大水浩無津涯少間便㑹失心去何故下此
 一等只㑹失心别無合殺也傅子淵便是如此子淵/後以
 䘮心/死豈有學聖人之道臨了却反有失心者是甚道
[124-19b]
 理吁誤人誤人可悲可痛分明是被他塗其耳目至
 今猶不覺悟今教公之法只討聖賢之書逐日逐段
 分明理㑹且降伏其心遜志以求之理㑹得一句便
 一句理明理㑹得一段便一段義明積累乆之漸漸
 曉得近地有朋友便與近地朋友商量近地無朋友
 便逺求師友商量莫要閒過日子在此住得旬日便
 做旬日工夫公㸔此間諸公每日做工夫都是逐段
 逐句理㑹如此乆之須漸見些道理公今只是道聼
[124-20a]
 塗説只要説得待若聖賢之道只是説得嬴何消做
 工夫只半日便説盡了博學審問謹思明辨是理㑹
 甚事公今莫問陸刪定如何只認問取自己便了陸
 刪定還替得公麽陸刪定他也須讀書來只是公那
 時見他不讀書便説他不讀書他若不讀書如何做
 得許多人先生吁誤人誤人又曰從陸子靜者不問
 如何箇箇學得不遜只纔從他門前過便學得悖慢
 無禮無長少之節可畏可畏僴/
[124-20b]
象山死先生率門人往寺中哭之既罷良乆曰可惜死
 了告子此語得之/文卿○泳
因論南軒欲曾節夫往見陸先生作書令去㸔陸如何
 有何説備寄來先生曰只須直説如此則便謂教我
 去㸔如何便不能有益了揚/
因問陸子静云這箇只争些子才差了便如此他只是
 差過去了更有一項却是不及若使過底抝轉來却
 好不及底䟎向上去却好只縁他纔髙了便不肯下
[124-21a]
 纔不及了便不肯向上過底便道只是就過裏靣求
 箇中不及底也道只就不及裏靣求箇中初間只差
 了些子所謂差之毫釐繆以千里又曰如伯夷之清
 栁下恵之和孟子便説道隘與不恭君子不由如孔
 子説逸民伯夷叔齊這已是甚好了孔子自便道我
 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又曰某㸔近日學問髙者便
 説做天地之外去卑者便只管䧟溺髙者必入於佛
 老卑者必入於管商定是如此定是如此賀孫/
[124-21b]
曹叔逺問陸子静教人合下便是如何曰如何便是公
 㸔經書中還有此様語否若云便是夫子當初引帶
 三千弟子日日説來説去則甚何不云你都是了各
 自去休也須是做工夫始得又問或有性識明底合
 下便是後如何曰須是有那地位方得如舜與木石
 俱與鹿豕遊及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
 莫之能禦須是有此地位方得如堯舜之道孝悌不
 成説才孝悌便是堯舜須是誦堯言行堯行真箇能
[124-22a]
 徐行後長方是下二/條詳
問陸象山道當下便是曰㸔聖賢教人曾有此等語無
 聖人教人皆從平實地上做去所以克己復禮天下
 歸仁須是先克去己私方得孟子雖云人皆可以為
 堯舜也須是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方得聖
 人告顔子以克己復禮告仲弓以出門如見大賔使
 民如承大祭告樊遲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告子
 張以言忠信行篤敬這箇是説甚底話又平時告弟
[124-22b]
 子也須道是學而時習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又豈曾
 説箇當下便是底語大抵今之為學者有二病一種
 只當下便是底一種便是如公平日所習底却是這
 中間一條路不曾有人行得而今人既不能知但有
 聖賢之言可以引路聖賢之言分分曉曉八字打開
 無些子回互隠伏説話卓/
或問陸象山大要説當下便是與聖人不同處是那裏
 曰聖人有這般説話否聖人不曾恁地説聖人只説
[124-23a]
 克己復禮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而今截斷克己
 復禮一段便道只恁地便了不知聖人當年領三千
 來人積年累嵗是理㑹甚麽何故不説道才見得便
 教他歸去自理㑹便了子静如今也有許多人來從
 學亦自長乆相聚還理㑹箇甚麽何故不教他自歸
 去理㑹只消恁地便了且如説堯舜之道孝悌而已
 矣似易須是做得堯許多工夫方到得堯須是做得
 舜許多工夫方到得舜又曰某㸔來如今説話只有
[124-23b]
 兩様自淮以北不可得而知自淮以南不出此兩者
 如説髙底便如當下便是之説世間事事都不管這
 箇本是專要成已而不要去成物少間只見得上靣
 許多道理切身要𦂳去處不曾理會而終亦不足以
 成已如那一項却去許多零零碎碎上理㑹事事要
 曉得這箇本是要成物而不及於成已少間只見得
 下靣許多羅羅嘈嘈自家自無箇本領自無箇頭腦
 了後去更不知得那箇直是是那箇直是非都恁地
[124-24a]
 鶻鶻突突終於亦不足以成物這是兩項如此真正
 一條大路却都無人識這箇只逐一次第行將去那
 一箇只是過那一箇只是不及到得聖人大道只是
 箇中然如今人説那中也都説錯了只説道恁地含
 含胡胡同流合汙便喚做中這箇中本無他只是平
 日應事接物之間每事理㑹教盡教恰好無一毫過
 不及之意賀孫/
陸子静之學只管説一箇心本來是好底物事上靣著
[124-24b]
 不得一箇字只是人被私欲遮了若識得一箇心了
 萬法流出更都無許多事他却是實見得箇道理恁
 地所以不怕天不怕地一向胡呌胡喊又曰如東萊
 便是如何云云/不似他見得恁地直拔俊偉下梢東
 萊學者一人自執一説更無一人守其師説亦不知
 其師𦂳要處是在那裏都只恁地衰塌不起了其害
 小他學者是見得箇物事便都恁底胡呌胡説實是
 卒動他不得一齊恁地無大無小便是天上天下惟
[124-25a]
 我獨尊若我見得我父不見得便是父不似我兄不
 見得便是兄不似我更無大小其害甚大不待至後
 世即今便是又曰南軒初年説却有些似他如嶽麓
 書院記却只恁地説如愛牛如赤子入井這箇便是
 真心若理㑹得這箇心了都无事後來説却不如此
 子静却雜些禪又有術數或説或不説南軒却平直
 恁地説却逢人便説又曰浙中之學一種只説道理
 底又不似他實見得若不識又不肯道我不識便含
[124-25b]
 胡鶻突遮盖在這裏又因説人之喜怒憂懼皆是人
 所不能無者只是差些便不正所以學者便要於此
 處理㑹去其惡而全其善今他只説一箇心便都道
 是了如何得雖曾子顔子是著多少氣力方始庶㡬
 其萬一又曰孟子更説甚性善與浩然之氣孔子便
 全不説便是怕人有走作只教人克己復禮到克盡
 己私復還天理處自是實見得這箇道理便是貼實
 底聖賢他只是恁地了便是聖賢然無這般顛狂底
[124-26a]
 聖賢聖人説克己復禮便是真實下工夫一日克己
 復禮施之於一家則一家歸其仁施之一鄉則一鄉
 歸其仁施之天下則天下歸其仁是真實從手頭過
 如飲酒必醉食飯必飽他們便説一日悟得克己復
 禮想見天下歸其仁便是想像飲酒便能醉人恰似
 説如飲醇醪意思又曰他是㑹説得動人使人都恁
 地快活便㑹使得人都恁地發顛發狂某也㑹恁地
 説使人便快活只是不敢怕壊了人他之説却是使
[124-26b]
 人先見得這一箇物事了方下來做工夫却是上達
 而下學與聖人下學上達都不相似然他才見了便
 發顛狂豈肯下來做若有這箇直截道理聖人那裏
 教人恁地歩歩做上去賀孫/
許行父謂陸子静只要頓悟更無工夫曰如此説不得
 不曾見他病處説他不倒大抵今人多是望風便罵
 將去都不曾根䆒到底見他不是須子細推原怎生
 不是始得此便是窮理既知他不是處須知是處在
[124-27a]
 那裏他既錯了自家合當如何方始有進子静固有
 病而今人却不曾似他用功如何便説得他所謂五
 穀不熟不如稊稗恐反為子静之笑也且如㸔史傳
 其間有多少不是處見得他不是便有箇是底在這
 裏所以無往非學閎祖/
先生問曾見陸子静否可學對以向在臨安欲往見或
 云吾友方學不可見見歸必學参禪先生曰此人言
 極有理吾友不去見亦是然更有一説須修身立命
[124-27b]
 自有道理則自不走往他若自家無所守安知一旦
 立脚得牢正如人有屋可居見他人有屋宇必不起
 健羨若是自家自無住處忽見人有屋欲借自家自
 家雖欲不入安得不入切宜自作工夫可學/
守約問吾徒有往從陸子静者多是舉得這下些小細
 碎文義致得子静謂先生教人只是章句之學都無
 箇脱洒道理其實先生教人豈曾如此又有行不掩
 其言者愈招他言語先生曰不消得如此説是他行
[124-28a]
 不掩言自家又奈何得他只是自㸃檢教行掩其言
 便得㸔自家平日是合當恁地不當恁地不是因他
 説自家行不掩言方始去行掩其言而今不欲窮理
 則己若欲窮理如何不在讀書講論今學者有㡬箇
 理㑹得章句也只是渾淪吞棗終不成又學他於章
 句外别撰一箇物事與他鬭又曰某也難説他有多
 多少少某都不敢説他只是因諸公問不得不説他
 是向一邊去抝不轉了又不信人言語又怎奈何他
[124-28b]
 自家只是理㑹自家是合當做聖人説言忠信行篤
 敬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等語都是實説鐡定是恁
 地無一句虛説只是教人就這上做工夫做得到便
 是道理賀孫/
學者須是培飬今不做培飬工夫如何窮得理程子言
 動容貎整思慮則自生敬敬只是主一也存此則自
 然天理明又曰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自是無非
 僻之干此意但涵飬乆之則天理自然明今不曾做
[124-29a]
 得此工夫胸中攪擾駁雜如何窮得理如它人不讀
 書是不肯去窮理今要窮理又無持敬工夫從陸子
 静學如楊敬仲軰持守得亦好若肯去窮理須窮得
 分明然它不肯讀書只任一己私見有似箇稊稗今
 若不做培飬工夫便是五榖不熟又不如稊稗也次
 日又言陸子静楊敬仲有為己工夫若肯窮理當甚
 有可觀惜其不改也徳明/
論子由古史言帝王以無為宗因言佛氏學只是任它
[124-29b]
 意所為於事無有是處徳明云楊敬仲之學是如此
 先生曰佛者言但願空諸所有謹勿實諸所無事必
 欲忘却故曰但願空諸所有心必欲其空故曰謹勿
 實諸所無楊敬仲學於陸氏更不讀書是要不實諸
 所無已讀之書皆欲忘却是要空諸所有徳明/
至之舉似楊敬仲詩云有時父召急趨前不覺不知造
 淵奥此意如何曰如此却二了有箇父召急趨底心
 又有箇造淵奥底心纔二便生出無限病痛盖這箇
[124-30a]
 物事知得是恁地便行將去豈可更帖著一箇意思
 在那上某舊見張子韶有箇文字論仁義之實云當
 其事親之時有以見其溫然如春之意便是仁當其
 從兄之際有以見其肅然如秋之意便是義某嘗對
 其説古人固有習而不察如今都是畧畧地習却加
 意去察古人固有由之而不知如今却是畧畧地由
 却加意去知因笑云李先生見某説忽然曰公適間
 説得好可更説一遍㸔道夫/
[124-30b]
楊敬仲有易説雷霆事身上又安得有且要着實可學/
楊敬仲説陽爻一畫者在已隂爻一畫者應物底是先
 生云正是倒説了應物者却是陽泳/
楊敬仲言天下無掣肘底事沈叔晦言天下無不可教
 底人先生云此皆好立偏論者振/
楊敬仲有易論林黄中有易解春秋解專主左氏或曰
 林黄中文字可毁先生曰却是楊敬仲文字可毁泳/
撫學有首無尾婺學有尾無首禪學首尾皆無只是與
[124-31a]
 人説泳/
有説悟者有説端倪者若説可欲是善不可欲是悪而
 必自㝷一箇道理以為善根脚虛矣非鄉人皆可為
 堯舜之意説悟者指金溪説端/倪者指湖南○人傑
因論今之言學問者人自為説説出無限差異胡文定
 曰首有一二/句記不詳諸子百家人肆其説誑惑衆生者是也
 謝上蔡曰諸子百家人人自生/出一般見解欺誑衆生○必大
彭世昌守象山書院盛言山上有田可耕有圃可蔬池
[124-31b]
 塘碓磑色色皆備先生曰既是如此下山來則甚世
 昌曰陸先生既有書院却不曾藏得書某此來為欲
 求書曰𦂳要書能消得㡬卷某向來亦愛如此後來
 思之這般物事聚者必散何必後於物世昌臨别贈
 之詩曰象山聞説是君開雲水參天瀑響雷好去山
 頭且堅坐等閒莫要下山來文蔚/
 
 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