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2-1a] 
新語卷下
漢中大夫陸 賈 撰
資質第七 至徳第八 懐慮第九
本行第十 明誡十一 思務十二
資質第七
質羙者以通為貴才良者以顯為能何以言
之夫楩柟豫章天下之名木生於深山之中
産於溪谷之傍立則為太山衆木之宗仆則
為萬世之用浮於山水之流出於㝠冥之野
因江河之道而逹扵京師之下因於斧斤之
[002-1b]
功舒其文彩之好精捍直理宻緻博通䖝蝎
不能穿水濕不能傷在髙柔軟入地堅彊無
膏澤而光潤生不尅畫而文章成上為帝王
之御物下則賜公卿庶賤不得以備噐械閉
絶以闗梁及隘於山阪之阻隔於九𡵻之隄
仆於嵬崔之山頓於窅冥之溪樹䝉籠蔓延
而無間石崔嵬嶄岩而不開廣者無舟車之
通狹者無步檐之蹊商賈所不至工匠所不
窺知者所不見見者所不知功弃而徳亡腐
朽而枯傷轉於百仞之壑惕然而獨僵當斯
[002-2a]
之時不如道傍之枯楊𡻭𡻭詰屈委曲不同
然生扵大都之廣地近扵大匠之名工則材
噐制斷規矩度量堅者𥙷朽短者續長大者
治罇小者治觴飾以丹漆斁以明光上備太
牢春秋禮庠褒以文彩立禮矜荘冠帶正容
對酒行觴卿士列位布陳宫堂望之者目眩
近之者鼻芳故事閉之則絶次之則通抑之
則沉興之則揚䖏地楩梓賤扵枯楊徳羙非
不相絶也才力非不相懸也彼則槁枯而逺
弃此則為宗廟之器者通與不通亦如是也
[002-2b]
夫窮澤之民㩀犂嗝報之士或懐不覊之才
身有堯舜臯陶之羙綱紀存乎身萬世之術
蔵於心然身不用扵世者字/缺二之通故也夫
公卿之子弟貴戚之黨友雖無過人之才然
在尊重之位者輔助者强餙之者巧靡不逹
也昔扁鵲居宋得罪於宋君出亡之衛衛人
有病将死者扁鵲至其家欲為治之病者之
父謂扁鵲曰吾子病甚篤将為迎良醫治非
子所能治也退而不用乃使靈巫求福請命
對扁鵲而呪病者卒死靈巫不能治也夫扁
[002-3a]
鵲天下之良醫而不能與靈巫争用者知與
不知也故事求逺而失近廣蔵而狹弃斯之
謂也昔宫之竒為虞公畫計欲辭晉獻公璧
馬之賂而不假之夏陽之道豈非金石之計
哉然虞公不聴者惑於
恠之寳也鮑丘之
徳行非不髙於李斯趙髙也然伏隱於嵩廬
之下而不録扵世利口之臣害之也凢人莫
不知善之為善惡之為惡莫不知學問之有
益扵已怠戯之無益扵事也然而為之者情
欲放溢而人不能勝其志也人君莫不知求
[002-3b]
賢以自助近賢以自輔然賢聖或隱扵田里
而不預國家之事者乃觀聴之臣不明扵下
則閉塞之譏歸於君閉塞之譏歸於君則忠
賢之士弃扵野忠賢之士弃於 野則佞臣
之黨存扵朝佞臣之黨存扵朝則下不忠扵
君下不忠扵君則上不明扵下上不明扵下
是故天下所以傾覆也
至徳苐八
夫欲建國疆威辟地服逺者必得之扵民欲
立功興譽垂名流光顯榮華者必取之扵身
[002-4a]
故㩀萬乗之國持百姓之命苞山澤之饒主
士衆之力而功不在扵身名不顯於世者乃
統理之非也天地之性萬物之類儴道者衆
歸之恃刑者民畏之歸之則附其側畏之則
去其域故設刑者不厭輕為徳者不厭重行
罰者不患薄布賞者不患厚所以親近而致
䟱逺也夫形重者則身勞事衆者則心煩心
煩者則刑罰縦横而無所立身勞者則百端
廽邪而無所就是以君子之為治也塊然若
無事寂然若無聲官府若無吏亭落若無民
[002-4b]
閭里不訟於巷老㓜不愁扵庭近者無所議
逺者無所聴郵驛無夜行之吏郷閭無夜名
之征犬不夜吠烏不夜鳴老者息於堂丁壮
者耕耘於田在朝者忠扵君在家者孝於親
於是賞善罰惡而潤色之興辟雍庠序而教
誨之然後賢愚異議㢘鄙異科長㓜異莭上
下有差強弱相扶小大相懷尊卑相承鴈行
相随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豈恃堅甲利兵深
刑刻法朝夕切切而後行哉昔晉厲齊荘楚
靈宋襄秉大國之權杖衆民之威軍師橫出
[002-5a]
陵轢諸侯外驕敵國内克百姓隣國之讐結
於外臣下之怨積扵内而欲建金石之功終
傳不絶之世豈不難哉故宋襄死於泓水之
戰三君弑於臣子之手皆輕用師而尚威力
以至扵斯故春秋重而書之嗟嘆而傷之是
三君皆強其盛而失國急其刑而自賊斯乃
去事之戒来事之師也魯荘公一年之中以
三時興築作之役規固山林草澤之利與民
争田漁薪菜之饒刻桷丹楹昡曜靡麗收十
二之稅不足以供囬邪之欲饍不用之好以
[002-5b]
字/缺一婦人之目財盡扵驕淫人力罷於不急上
困扵用下飢於食乃遣臧孫辰請字/缺二於齊
倉廪空匱外人知之於是為宋陳衛所伐賢
臣出叛臣亂子般殺而魯字/缺二公子牙慶父
之属敗上下之序亂男女之别継位者無所
㝎逆亂者無所懼扵是齊桓公遣大夫髙子
立僖公而誅夫人逐慶父而還季子然後社
稷復存子孫反業豈不謂㣲弱者哉故為威
不強還自亡立法不明還自傷魯荘公之謂
也故春秋榖缺
[002-6a]
懐慮苐九
字/缺二慮者不可以立計持两端者不可以定
威故治外者必調内平逺者必正近綱字/缺一天
下勞神八極者則憂不存扵家養氣治性思
通精神延夀命者則志不字/缺一扵外㩀土子民
治國治衆者不可以圖利治産業則教化不
行而政令不従蘇秦張儀身尊扵位名顯扵
世相六國事六君威振山東横說諸侯國異
辤人異意欲合弱而制彊持横而御縦内無
堅計身無定名功業不平中道而廢身死扵
[002-6b]
凢人之手為天下所笑者乃由辭語不一而
情欲放佚故也故管仲相桓公詘莭事君專
心一意身無境外之交心無欹斜之慮正其
國如制天下尊其君而屈諸侯權行扵海内
化流於諸夏失道者誅秉義者顯舉一事而
天下従出一政而諸侯靡故聖人執一政以
繩百姓持一槩以等萬民所以同一治而明
一綂也故天一以大成數人一以字/缺一成倫楚
靈王居千里之地享百邑之國不先仁義而
尚道徳懐竒伎字/缺四隂陽合物恡作乾谿之
[002-7a]
䑓立百仞之髙欲登浮雲窺天文然身死扵
弃字/缺三魯莊公㩀中土之地承聖人之後不
脩周公之業継先人之體尚權杖威有萬人
之力懐兼人之强不能存立子紏國侵地奪
以洙泗為境夫世人不學詩書行仁義字/缺一聖
人之道極經藝之深乃論不驗之語學不然
之事圖天地之形說灾變之異字/缺二王之法
異聖人之意惑學者之心移衆人之志指天
畫地是非世事動人以邪變驚人以竒恠聴
之者若神視之者如異然猶不可以濟扵厄
[002-7b]
而度其身或觸罪字/缺二法不免扵辜戮故事
不生扵法度道不本扵天地可言而不可行
也可聴而不可傳也可字/缺一翫而不可大用也
故物之所可非道之所宜道之所宜非物之
所可是以制事者不可字/缺一設道者不可通目
以精明耳以主聴口以别味鼻以聞芳手以
之持足以之行各受一性不得两兼兼則心
惑二路者行窮正心一堅乆而不忘在上不
逸為下不傷執一統物雖寡必衆心佚情散
雖髙必崩氣泄生疾夀命不長顛倒無端失
[002-8a]
道不行故氣感之符清㓗明光情素之表恬
暢和良調宻者固安静者祥志定心平血脉
乃彊秉政圖字/缺一两失其中方戰士不耕朝士
不啇邪不奸直圎不亂方違戾相錯撥㓨難
匡故欲理之君閉利門積徳之家必無災殃
利絶而道著武讓而徳興斯乃持乆之道常
行之法也
本行苐十
字/缺二徳為上行以仁義為本故尊於位而無
徳者黜富於財而無義者刑賤而好徳者尊
[002-8b]
貧而有義者榮叚干木徒步之士脩道行徳
魏文侯過其閭而軾之夫子陳蔡之厄豆飯
菜羔不足以接餒二三子布弊褞𫀆不足以
避寒倥
屈厄自䖏甚矣然而夫子當於道
二三子近扵義自布衣之士上字/缺一天子下齊
庶民而累其身而匡上也及閔周室之衰㣲
禮義之不行也厄挫頓仆厯說諸侯欲匡帝
王之道反天下之政身無其立而世無其主
周流天下無所合意大道隱而不舒羽翼摧
而不申自字/缺三深授其化以厚終始追治去
[002-9a]
事以正来世案紀圖録以知性命表定六藝
以字/缺三善惡不相干貴賤不相侮強弱不相
凌賢與不肖不得相踰科苐相序為萬字/缺三
而不絶功傳而不衰詩書禮樂為得其所乃
天道之所立大義之所行也豈以字/缺二威耶
夫人之好色非脂粉所能餙大怒之威非氣
力所能行也聖人乗天威合天氣承天功象
天容而不與為功豈不難哉夫酒池可以泛
舟糟丘可以望逺豈貧扵財哉統四海之權
主九州之衆豈弱於力哉然功不能自存威
[002-9b]
不能自守非為貧弱乃道徳不存乎身仁義
不加於天下也故察扵財而昬扵道者衆之
所謀也果於力而寡扵義者兵之所圖也故
君子篤於義而薄扵利敏扵事而愼扵言所
字/缺三功徳也故曰不義而富且貴扵我如浮
雲夫身帶璧玉庸環佩服府蔵珍字/缺四酌舍
銀刻鏤可以夸小人非所以厚扵已而濟扵
事也髙臺百仞金字/缺四簾雕飾所以疲百姓
之力非所以扶弱存亡者也故聖人卑宫室
而髙道徳字/缺二服而謹仁義不損其行以増
[002-10a]
其容不虧其徳以飾其身國不興無事之功
家不蔵無用之器所以稀力役而省貢獻也
璧玉珠璣不御扵上則翫好之物弃於下雕
刻綪畫不納扵君則淫伎曲巧絶扵民夫釋
農桑之事入山海採珠璣求瑶琨探沙谷捕
翡翠一字/缺瑇瑁搏犀象消䈥力散布泉以極耳
目之好以快淫邪之心豈不謬哉未見先道
而後利近徳而逺色者也
明誡苐十一
君字/缺二政可以及逺臣䔍扵信可以致大何
[002-10b]
以言之湯以七十里之封而升帝王之位周
公以字/缺四比徳扵五帝斯乃口出善言身行
善道之所致也安危之効吉㐫之字/缺一一出扵
身字/缺二之道成敗之驗一起於行堯舜不易
日月而興桀紂不易星辰而亡天道不改而
人道易也夫持天地之政操四海之綱字/缺二
不可以失度動作不可以離道謬誤出扵口
則亂及萬里之外况刑及無罪於獄而殺及
無辜於市乎故世衰道亡非天之所為也乃
國君者有所取之也惡政生扵惡氣惡氣生
[002-11a]
扵災異蝮虫之類随氣而生虹蜺之属囙政
而見治道失扵下則天文度於上惡政流於
民則䖝災生扵地賢君智則知随變而改縁
類而試思之於字/缺三變聖人之理㤙及昆䖝
澤及草木乗天氣而生随寒暑而動者莫不
延字/缺四傾耳而聴化聖人察物無所遺失上
及日月星辰下至鳥獸草木昆䖝字/缺三鷁之
退飛治五石之所隕所以不失纎㣲至於鴝
鵒来冬多麇言鳥獸之類字/缺三也十有二月
李梅實十月殞霜不煞菽言寒暑之氣失其
[002-11b]
莭也鳥獸草木尚欲各得其所綱之以法紀
之以數而况扵人乎聖人承天之明正日月
之行録星辰之度因天地之利等髙下之宜
設山川之便平四海分九州同好惡一風俗
易曰天垂象見吉㐫聖人則之天出善道聖
人得之言御占圖暦之變下衰風化之失以
匡衰盛紀物定世後無不可行之政無不可
治之民故曰則天之明囙地之利觀天之化
推演萬事之類散之於字/缺二之間調之以寒
暑之莭養之以四時之氣同之以風雨之化
[002-12a]
故絶國異俗莫不知字/缺三樂則歌哀則哭盖
聖人之教所齊一也夫善道存於身無逺而
不至惡行著扵字/缺三而不去周公躬行禮義
郊祀后稷越裳奉貢重譯而臻麟鳯草木縁
化而應殷紂字/缺二㣲子弃骨肉而亡行善則
鳥獸恱行惡則臣子恐是以明者可以致逺
鄙者可以字/缺一近故春秋書衛侯之弟鱄出奔
晉書鱄 骨肉之親弃大夫之位越先人之
境附他人之域窮渉寒飢織履而食不明之
効也
[002-12b]
思務第十二
夫長扵變者不可窮以詐通於道者不可驚
以恠審扵辭者不可惑以言逺扵義者不可
動以字/缺一是以君子廣思而博聴進退循法動
作合度聞見欲衆而采擇欲謹學問欲字/缺四
欲敦見邪乃知其直觀花乃知其實目不滛
炫燿之色耳不亂阿缺六字之以晉楚之富
而志不回談之以喬松之夀而行不易然後
能一其道而定其操缺六字功凢人則不然
目放於冨貴之榮耳亂於不死之道故多弃
[002-13a]
其所長而求其所短得其所亡而失其所有
是以吳王夫差知度艾陵之可勝而不悟勾
踐将以破㐫也故字/缺二或見一利而䘮萬機
求一福而致萬禍夫學者通於神靈之變化
曉於天地之開闔字/缺三弛張性命之短長冨
貴之所在貧賤之所亡則手足不勞而耳目
不亂思慮不字/缺一計策不誤上訣是非扵天文
其次定狐疑於世務興有所㩀轉移有所守
故道缺五字事可法也昔舜禹囙盛而治世
孔子承衰而作功聖人不空出賢者不虗生
[002-13b]
缺六字而歸於善斯乃天地之法而制其事
則世之便而設其義故聖人不必同道缺六
字好者不必同色而皆羙醜者不必同状而
皆惡天地之数斯命之象也日缺八字八
宿並列各有所主萬端異路千法異形聖人
因其勢而調之使小大不得相字/缺一方圓不得
相干分之以度紀之以莭星不晝見日不夜
照雷不冬發霜不夏降臣不凌君則隂不侵
陽盛夏不暑隆冬不霜黒氣苞日彗星揚光
虹蜺冬見蟄虫夏蔵熒惑亂宿衆星失行聖
[002-14a]
人因天變而正其失理其端而正其本堯承
蚩尤之失而思欽缺三字君子見惡扵外則
知變於内桀紂不一字/缺則湯武不仁才惑於衆
非者而攺之於缺七字亂之扵朝廷而匹
夫治之於閨門是以接輿老菜所以避世於
窮缺五字而逺其尊也君子行之於幽閒小
人厲之扵士衆老子曰上徳不徳缺六字虗
也夫口誦聖人之言身學賢者之行乆而不
弊勞而不廢雖未為君缺六字已孔子曰行
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
[002-14b]
聲逺佞人字/缺三道而行之於世雖非堯舜之
君則亦堯舜也今之為君者則不然治不法
字/缺三而曰今之世不可以道徳治也為臣者
不師稷契周公之政則曰今之民不可以四/缺
字為子者不執曽閔之賢朝夕不休盡莭不
倦則曰家人不敦也學者無字/缺四晝夜不懈
循禮而動則曰世所不行也自人君至于庶
人未有法聖人缺五字為善者寡為惡者衆
易曰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户閴其無人字/缺四
治之耳故仁者在位而仁人来義士在朝而
[002-15a]
義士至是以墨子之門多字/缺四之門多道徳
文武之朝多賢良秦王之庭多不祥故善者
必有所字/缺三惡者必有所因而来善惡不空
出禍福不妄作唯心之所向志之所行而已
新語卷下
新語三卷凡十二篇漢大中大夫楚人
陸賈譔賈以客從髙帝定天下名有口
辨其論秦漢之失得古今之成敗尤為
明備髙帝雖輕士善罵不事詩書而獨
[002-15b]
於賈之語毎奏稱善盖前此固帝之所
未聞也惜其書歳乆殘闕人間少有蔵
者予同年李君仲陽宰淛之桐郷嘗得
其本鋟之扵木昔人謂文章與時髙下
質而不俚必曰先秦西漢此書殆其一
也然則李君之行之者豈直取其文辭
之古而其失得成敗之論固有國有家
者之當鍳也弘治壬戌九月十有一日
前進士吴郡都 穆 記
[002-16a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