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h0032 四書辨疑-元-陳天祥 (master)


[005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四書辨疑卷五     元 陳天祥 撰


  論語


  泰伯第八


  泰伯其可謂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
○註大王之時商道寖衰而周日彊大季歴又生子昌
有聖徳大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大王遂欲傳
位季歴以及昌泰伯知之即與仲雍逃之荆蠻於是大
[005-1b]
王乃立季歴又曰蓋其心即夷齊叩馬之心而事之難
處有甚焉者冝夫子之歎息而賛美之也泰伯不從事
見春秋傳


  註文中絶不見有泰伯讓位之義尋繹所說從由太
王乃是恃已之彊而欲翦商爲泰伯不從遂欲傳位
季歴以及昌也泰伯亦是知其父有黜已之意不得
已而逃之荆蠻也由是言之王季之立即非泰伯之
本心不可稱之爲讓也史記言太王欲立季歴以及
[005-2a]
昌亦無爲泰伯不從翦商之說雖然只言欲立季厯
以及昌理亦未是既云昌有聖徳則必有天定自然
之命泰伯又是至徳之人讓位之事亦必自能以太
王之賢豈不知此何必曲爲如此廢立逆理亂常以
濟區區之私欲哉註言蓋其心即夷齊叩馬之心冝
夫子之賛美者意謂孔子稱泰伯不欲翦商爲至徳
也此蓋不察經之本文但稱三以天下讓爲至徳何
嘗有稱不欲翦商之意哉且太王之時商猶未有罪
[005-2b]
惡貫盈如紂之君太王不問有無可伐之理但因已
之國勢彊大及其孫有聖徳遽欲翦滅天下之主非
仁人也又爲世子不從即欲奪其位與餘者雖中才
之人亦所不爲而謂太王爲之乎況文王猶方百里
起則文王以前周亦未嘗彊大也太王爲狄人所侵
遷之於岐山之下以小避大免患而已而又容有翦
商之志乎詩稱實始翦商者本言周之興起以至斷
商而有天下原其所致之由實自太王修徳保民爲
[005-3a]
始蓋以王業所自而言非謂太王實始親爲翦商之
計也書亦明言至于太王肇基王迹蔡沈解云詩曰
居岐之陽實始翦商太王雖未始有翦商之志然太
王始得民心王業之成實基於此蔡沉乃文公之髙
第弟子而此說與語録中伯豐等所問意見皆同此
可見當時同門之人終不以註文爲是者亦不少也
且更置此勿論就如註文所言纔有其志事猶未行
父子之閒何遽相違以至於此太王果爲此事欲廢
[005-3b]
其子泰伯果爲此事棄父而去可謂父不父子不子
何至徳之有哉推其事情只是泰伯見商道寖衰憫
生民之困知文王聖徳足使天下被其澤故欲讓其
位於王季以及文王太王却是重長幼之序不許泰
伯之請如此則泰伯之逃爲有理矣纂䟽引語録之
說曰泰伯只見太王有翦商之志自是不合他意便
掉了去又言到此顧䘏不得父子之情嗚呼人倫所
重莫重於父以子事父不合他意便掉了去是無天
[005-4a]
也以此爲教將如後世何註文又言泰伯不從事見
春秋傳今案春秋左氏傳雖有泰伯不從之一語初
不知不從何事下句言是以不嗣正是不從太王不
許讓位之命非謂不從翦商也若本分解經都無許
事捨聖經明文不從而却傍取傳記疑似之言執以
爲是呶呶如此甚不可也舊䟽云此章論泰伯讓位
之徳也季歴賢又生聖子文王昌昌必有天下故泰
伯三以天下讓於王季其讓隱故民無得而稱言之
[005-4b]
者故所以爲至徳而孔子美之也明道曰泰伯知王
季之賢必能成王業故爲天下而三遜之言其公也
伊川曰泰伯之遜非爲其弟也爲天下也三說皆無
太王欲立季歴之事直以讓位歸之泰伯可謂不失
本經之意然二程說泰伯專讓王季意不在於文王
却爲未盡南軒曰泰伯知文王有聖徳天之所命當
使天下被其澤故致國於王季爲文王也故曰以天
下讓言其至公之心爲天下而讓也惟其事情深逺
[005-5a]
故民無得而稱而聖人獨知其爲至徳也此比三說
尤爲詳備深得聖人之㫖學者冝宗之


  三以天下讓○註三讓謂固遜也


  以三爲固未曉其義纂䟽引或問之說云古人辭遜
以三爲節一辭爲禮辭再辭爲固辭三辭爲終辭古
註但言三遜而不解其目也叅詳此說凡有辭讓須
限三次已不情實所謂再辭爲固辭三辭爲終辭者
與三遜謂固遜之說又不相合舊䟽引鄭𤣥之說云
[005-5b]
太王疾泰伯適吳採藥太王殁而不返季厯爲喪主
一讓也季歴赴之不來奔喪二讓也免喪之後斷髮
文身三讓也明道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
二說與註文之說俱各不同皆不免爲牽強曲說蓋
三讓亦只是三次辭讓必是太王有不忍之心季厯
有不安之意泰伯既讓三次終見不從故棄其位而
去必欲致國於文王也推其父子兄弟仁賢之心其
實不過如此何必強立三者之目哉


[005-6a]
 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○註吳
氏曰君子以下當自爲一章乃曾子之言也愚案此一
節與上文不相蒙而與首篇慎終追逺之意相類吳說
近是


  前一節四句中四事以禮守身之道也此一節四句
中兩事以徳化民之道也兩節之文勢事理皆不相
類吳氏分此一節自作一章實爲愜當繼又以爲曾
子之言却爲過慮此固自是一章而無言者姓名蓋
[005-6b]
闕文也果誰所言斷不可知吳氏爲見與慎終追逺
章語意相似故有此說蓋臆度也聖賢言論豈無㫖
意偶同者乎註文所引正是吳說受病之源


  曽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○註程子曰君
子曰終小人曰死君子保其身以没爲終其事也
君子曰終小人曰死此檀弓所記子張臨終語申詳
之言而程子取之註文又引用之恐皆未當也死乃
生之對死生人所常言凡言死者豈皆小人邪書言
[005-7a]
舜陟方乃死孔子謂顏淵不幸短命死矣若謂小人
曰死則舜與顔淵皆爲小人矣朝聞道夕死可矣可
以死可以無死若皆以爲小人之事可乎子張之言
非定論也


 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犯而不校
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○註友馬氏以爲顔淵是也
顏子之心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閒故能如



[005-7b]
  經文止言吾友未嘗明有所指姓名馬氏何從而知
爲顏淵乎若謂曽子之所推如此非顏子無以當之
但言疑謂顏淵可也誠無直截指爲顏淵之理馬氏
之說蓋不可取


  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○註洪寛廣毅強忍也
非洪不能勝重非毅無以致逺


  註文改𢎞爲洪未知何據以待别考訓毅爲強忍義
亦未安強忍非人之美行毅字不冝以此爲訓寛廣
[005-8a]
強忍亦不可並行𢎞本訓大毅本訓果止當各從本
訓註又言非洪不能勝重非毅無以致逺將本經一
句之文分爲兩節𢎞與毅各爲一意乃是變經文爲
士不可以不𢎞不可以不毅也單言不可以不毅義
猶可解單言不可以不𢎞不知𢎞爲𢎞甚也毛晃韻
𢎞大之也此訓義最詳備𢎞毅二字相合爲文只是
一意如云人能𢎞道𢎞與道亦是通作一意而言𢎞
毅與𢎞道文理正同士不可以不𢎞毅蓋言學道之
[005-8b]
士不可不𢎞大其果決勇爲之毅能𢎞此毅則能勝
其仁爲已任之重致其死而後巳之逺也


  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○註
驕矜夸吝鄙嗇也程子曰驕氣盈吝氣歉愚謂驕吝雖
有盈歉之殊然其勢常相因蓋驕者吝之枝葉吝者驕
之本根故常驗之天下之人未有驕而不吝吝而不驕
者也


  程子說驕氣盈吝氣歉其說誠是盈與歉勢正相反
[005-9a]
無遞互相因之理而註文以爲雖有盈歉之殊然其
勢常相因又謂驕爲枝葉吝爲本根皆是硬說誠未
見有自然之理也驕與吝元是兩種實非同體之物
今以吝鄙慳嗇爲本根却生驕矜奢侈之枝葉豈通
論乎吝與出納之吝之吝字義同盖矜已傲物謂之驕慳
利嗇財謂之吝驕則從於奢吝則從於儉此皆眼前
事不難辨也註言驗之天下之人未有驕而不吝吝
而不驕者此言正是未嘗眞實驗之於人也石崇王
[005-9b]
愷之驕矜未嘗聞其有吝也王戎和嶠之吝嗇未嘗
聞其有驕也雖然人之氣禀萬有不同驕吝之中又
有差等非可一例言之也試於天下人中以實驗之
大抵驕而不吝吝而不驕者多驕吝兼有者少既已
矜已傲物而又慳利嗇財此之謂使驕且吝比之一
於驕一於吝者尤爲可鄙其餘雖有才美皆不足觀
也已


 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○註程子曰不在其位則不任其
[005-10a]
事也若君大夫問而告者則有矣


  南軒曰謀政云者已往謀之也若有從吾謀者則亦
有時而可以告之矣此與程子之說於事理皆通然
與經文却不相合經中本無分别君大夫已往從吾
之文王滹南曰又有不待從吾謀不必君大夫之問
而亦可以謀者蓋難以言盡也然則聖人之意果何
如曰此必有爲之言豈當世之人有侵官犯分而不
知止者故聖人譏之或身欲有爲而世不用因以自
[005-10b]
解與是皆不可知要之非決定之論也此說盡之矣
不須别論


 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○註言人之爲學既如有所不及
矣而其心猶竦然惟恐其或失之警學者當如是也程
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不得放過才說姑待明日便
不可也


  一章之義註文渾說在學之既得之後程子渾說在
學之未得之前註文專主於温故程子專主於知新
[005-11a]
二家之說義皆不備黄氏曰爲學之勤若有追逐然
惟恐其不及用心如此猶恐果不可及而竟失之也
況可緩乎大意與程子之說無異惟其言頗明白易
曉爲優然亦止是施功於未得之前專務知新而已
舊䟽云言學自外入至熟乃可久長勤學汲汲如不
及猶恐失之也何況怠惰而不汲汲者乎此說解學
如不及在未得之先解猶恐失之在既得之後上下
兩句相須爲義知新温故不偏廢也但其言辭不甚
[005-11b]
順快冝與黄氏之文相配爲說蓋爲學之勤汲汲然
常如有所不及用心如此猶恐他日怠於温習而或
失之況其學先怠惰而不汲汲者乎


  予有亂臣十人○註馬氏曰十人謂周公旦召公奭太
公望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冝生南宫适其一人謂文
母劉侍讀以爲子無臣母之義蓋邑姜也


  林少頴破此說曰子不可臣母其理誠是至以邑姜
爲臣又恐未必也蓋經既無文年代久逺不復可知
[005-12a]
而九人者雖不出周召之徒亦不可一一如漢儒所
定要之孔子之意惟論其才難而已舜臣五人亦然
王滹南曰少頴之論當矣晦菴於作者七人知指名
者爲鑿而復惑於此何也予謂林少頴之論王滹南
之斷皆出衆論之右此亦無他本分而已但凡經無
其文而以臆度指說者皆當準此爲斷


  唐虞之際於斯爲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○註際交會
之閒言周室人才之多惟唐虞之際乃盛於斯


[005-12b]
  引註以對經文上言唐虞之世人才之盛其下所指
人數却是周之人才上下語意不相承接蓋際謂唐
虞之邊際猶言唐虞之末也自唐虞之末至於斯爲
最盛然有婦人焉九人而已


 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
矣○註春秋傳曰文王率商之叛國以事紂蓋天下歸
文王者六州荆梁雍豫徐揚也惟青兖冀尚屬紂耳范
氏曰文王之徳足以代商天與之人歸之乃不取而服
[005-13a]
事焉所以爲至徳也孔子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徳
且與泰伯皆以至徳稱之其指微矣或曰冝斷三分以
下别以孔子曰起之而自爲一章


  註文與范氏之說蓋皆以至徳爲文王之事范氏又
言且與泰伯皆以至徳稱之其指微矣者意謂泰伯
不欲翦商文王以服事殷亦無伐紂之心故皆稱至
徳也此蓋祖襲東坡之說也東坡曰以文王事殷爲
至徳則武王非至徳明矣三說皆有少武王之意而
[005-13b]
東坡爲甚然經中止言周徳本無專稱文王之文何
以知孔子謂武王非至徳也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
乎人此孔子之明論也豈有上與天合下與人合而
猶未爲至徳者乎三分天下有其二文王武王其實
皆然以服事殷非特文王武王亦嘗事之也文王武
王皆聖人也武王伐紂之心即文王之心也孟子曰
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
也此謂殷民未盡恱則不取殷民盡恱則取之非言
[005-14a]
無伐紂之意也蓋文王之時殷有三仁尚在紂猶未
爲獨夫人望未絶故不忍伐之也及微子去之以箕
子爲囚奴比干諫而死中外嗷嗷引領以望武王之
來拯己於水火之中武王不得已而始往伐之文武
之事殷伐殷蓋其時有不同非其心有不同也文王
不伐者爲無可伐之理以其罪未貫盈也武王伐之
者爲無不伐之理以其罪既貫盈也至若崇信姦囘
昵比罪人焚炙忠良刳剔孕婦斮朝渉之脛剖賢人
[005-14b]
之心毒痡四海無辜籲天文王當此之際亦無不伐
之理若徒有天下三分之二坐視生民危急如此而
恝然無顧恤之心何足爲文王乎且文王紂之諸侯
也若無伐紂救民之心守其一身爲臣之節則凡其
叛紂歸已之國皆當辭而不受既於紂之天下中三
分已取其二而曰無伐紂之心有是理邪南軒曰三
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武王亦然故統
言周之至徳不但曰文王也蓋紂未爲獨夫文武固
[005-15a]
率天下以事之也横渠曰使文王未崩伐紂之事亦
不可不爲二公所言皆正大之論不可易也王滹南
曰文武父子皆聖人也其徳固同不容有異書曰惟
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記曰武王善繼人
之志善述人之事豈以武王行事而不以文王之心
爲心文王素所不欲者而一旦爲之且誣稱文王之
志哉蓋孔子所稱者力可取而不取也武王卒取之
者義至於盡而不容已也此說引證甚明比南軒横
[005-15b]
渠所論尤詳由此觀之文王武王易地則皆然周之
徳可謂至徳乃是通稱文武之徳非謂專美文王也
語録曰若紂之惡極文王未死也只得征伐救民此
却是本分語或曰一說斷三分以下自作一章其說
誠是註文又言荆梁雍豫徐揚六州屬文王青兖冀
三州屬紂此皆經中所無三分天下有其二大約言
之耳當時叛殷歸周者必無限期惟是綿綿而往歸
之不已豈有畫定界畔之理六州三州之分此本鄭
[005-16a]
𤣥之鑿說刪之可也


  子罕第九


 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○註程子曰計利則害義命之理
微仁之道大所以罕言


  若以理微道大則罕言夫子所常言者豈皆理淺之
小道乎聖人於三者之中所罕言者惟利耳命與仁
乃所常言命猶言之有數至於言仁寧可數邪聖人
捨仁義而不言則其所以爲敎爲道化育斯民洪濟
[005-16b]
萬物者果何事也王滹南曰子罕言利一章說者雖
多皆牽強不通利者聖人之所不言仁者聖人之所
常言所罕言者唯命耳此亦有識之論然以命爲罕
言却似未當如云五十而知天命匡人其如予何公
伯寮其如命何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如此之類亦
豈罕言哉說者當以子罕言利爲句與從也蓋言夫
子罕曽言利從命從仁而已


  我叩其兩端而竭焉○註叩發動也


[005-17a]
  以叩爲發動則是發動其兩端而竭焉也孟子言昏
夜叩人門户求水火則是昏夜發動人之門戸也史
記言伯夷叔齊叩馬以諫則是發動馬以諫也似皆
難說南軒以爲就其兩端無不盡者焉就字爲近然
亦終有未盡叩只是至到之意惟以及字爲說似最
親切字義本訓叩頭蓋亦頭與物相及之謂也如俗
言叩門叩期皆謂及門及期也荅所問之事及首及
尾而盡之是之謂叩其兩端而竭焉也


[005-17b]
  沽之哉沽之哉○註沽賣也孔子言固當賣之但當待
賈而不當求之耳


  舊說沽之哉不衒賣之辭準此以解上句沽字亦衒
賣也子貢以衒賣爲問可謂輕鄙之甚註文不取是
矣然解沽之哉爲固當賣之連許賣之賣之則夫子
之言却不雅重沽字固當訓賣然賣者出物於市鋪
張示衆以求售與衒意亦相鄰但不以語言夸張此
爲異耳玉在匱中待其知者以賈自來而售與其出
[005-18a]
之於市肆鋪張示衆以求售者蓋懸殊矣夫子之道
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誠無張示於人邀求善賈賣之
之理沽之哉沽之哉乃是彼子貢言賣之辭蓋言我
何賣之哉我但待其自然賈至然後售之重言沽之
哉深彼賣之之意也


  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爲酒困何
有於我哉○註說見第七篇然此則其事愈卑而意愈
切矣


[005-18b]
  說見第七篇蓋謂黙而識之章也予已有其辨矣而
此章所言四事亦皆無用謙處說者當如黙而識之
章之所辨解於爲如義自通貫


 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○註天地之化往
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然其可指
而易見者莫如川流故於此發以示人欲學者時時省
察而無毫髪之閒斷也程子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
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
[005-19a]
與道爲體運乎晝夜未嘗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強不
息及其至也純亦不已焉


  註文與程子之說大槩無異若夫子果言道體於此
發以示人當叩其兩端明白說出道體之本然往者
過來者續如川流無一息停留之意然後學者可得
而知今觀本經未嘗明有如此之文而程子剏爲道
體之論以爲天運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註
文又言往者過來者續以此象其川流不息之狀亦
[005-19b]
皆甚似讀之可喜然經文止言逝者如斯實無來者
之意日月寒暑往過來續之說何可通邪蓋逝乃往
而不返之謂者字則有所指之物在焉逝者二字惟
以嵗月光隂言之義有可取孔子自傷道之不行歳
月逝矣老之將至因見川水之流去而不返故有此
歎蓋與不復夢見周公之意同


  勇者不懼○註氣足以配道義故不懼


  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勇則亦有仁與不仁之
[005-20a]
分不可一槩論也仁者之勇其氣固足以配道義矣
不仁之勇何嘗顧於道義哉勇之本體無論仁與不
仁義與不義皆能不懼能不懼者由其果於有爲也
君子之勇果於爲善則能不懼小人之勇果於爲惡
亦能不懼其氣非皆足以配道義也說者但可言勇
者果於有爲故能不懼不必言氣足以配道義也


  未可與權○註程子曰權稱錘也所以稱物而知輕重
者也可與權謂能權輕重使合義也又曰漢儒以反經
[005-20b]
合道爲權故有權變權術之論皆非也權只是經也愚
案先儒誤以此章連下文偏其反而爲一章故有反經
合道之說程子非之是矣然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
義推之則權與經亦當有辨


  漢儒以反經合道爲權近世解經者多以爲非蓋皆
祖述程子權只是經之說也註文雖不與之同僅能
有權與經亦當有辨之一語又解孟子嫂溺援之以
手及語録所論皆是持兩端爲說終無仔細明白指
[005-21a]
定眞是眞非之論故後人得以遷改其意往往爲之
訛說却使與程子之說混而爲一良可惜也聖人說
權象其稱錘之行運往來活無定體本取應變適冝
爲義應變適冝便有反經合道之意在其中矣惟其
事有輕重不同權則亦有淺深之異凡於尋常用處
各隨其事稱量可否務要合冝謂此爲經似猶有說
若遇非常之事則有内外之分内則守正外須反經
然後能成濟物之功豈可一槩通論哉若言權只是
[005-21b]
經則嫂溺援之以手亦當爲經而孟子使與授受不
親之常禮分之爲二一以爲禮一以爲權則權與經
爲兩意豈不甚明彼所謂權變權術者專執反經不
知合道乃陋俗無稽之說漢儒所論正不如此雖曰
反經本欲合道南軒以爲既曰反經惡能合道蓋不
知非常之事固有必須反經然後可以合道者如湯
征桀武王伐紂伊尹放太甲周公誅管叔皆非君臣
兄弟之常理聖人於此不得已而爲之然後家國治
[005-22a]
而天下平未聞不能合道也只如嫂溺援之之事視
其所以乃是以手援嫂誠爲反其授受不親之經察
其所安乃是以仁存心期在救其逡巡溺者之死斯
豈不能合道哉南軒又曰若此論一行而後世竊權
之名以自利甚至於君臣父子之大倫蕩棄而不顧
曰吾用權也不亦悲夫此正世俗所謂權變權術專
執反經不知合道之說也先儒之所謂權者何嘗謬
至於此哉夫竊權之名以自利其罪在於竊者歸罪
[005-22b]
先儒非通論也自曹丕而下竊禪讓之名而爲篡逆
者踵相接也豈唐虞之禪亦皆非與南軒之說斷不
可取經言可與立未可與權立與權又當分辨立以
成已權以成物人能正定其心不使外物可奪富貴
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之所謂立也雖
有如此之立而或固執無權不知變通於世無經濟
之用君子亦不多尚也有立有權始可爲貴知此則
可與論人材矣然自共學而下四事相連再須通解
[005-23a]
彼昏愚懶惰不可共學之人固不必論但其資禀怜
慧及志力精勤者皆可與共學徒學而不務自修則
未可與適道也有自修之心斯可與適道擇善而不
能固守則未可與立也有固守之操乃可與立執滯
而不達事冝則未可與權也


 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○註上兩句
無意義但以起下兩句之辭耳其所謂爾亦不知其何
所指也


[005-23b]
  註言上兩句無意義而於下兩句亦無明說非特爾
不知何所指室亦不可知也又解下文未之思也之
一節以爲夫子借其言而反之蓋前篇仁逺乎哉之
意若以此意與前後通說義益難明自漢魏以來解
論語者多矣此章之說皆莫能明然亦未有言其可
疑而不說者惟王滹南直謂必不可通予意亦然




  四書辨疑卷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