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h0017 論孟精義-宋-朱熹 (master)


[019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論語精義卷十上


  宋 朱子 撰


  子張第十九


 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


  范曰見危致命者不為義疚也見得思義不為利回
也祭思敬䘮思哀舉其大者知其細也孔子以見利
思義見危授命亦可以為今之成人子張以為士如
[019-1b]
斯已矣在聖人則曰未也子貢問士子曰行已有耻
子路問士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子貢失之辨而
不足於耻子路失之勇而不足於和故告之如此子
張所謂士者成人之次也見危致命則不為義疚見
利思義則不為利回亦猶祭思敬䘮思哀而已此士
之常也士之止於此强學而力行之可以進於成人
故曰其可已矣在聖人則曰未也


  謝曰見危致命舍生而取義也見得思義舍利而取
[019-2a]
義也死生利害不足以動其心而又主之以誠慤祭
思敬䘮思哀則其志意修矣其肯懐居乎其肯耻惡
衣惡食乎其肯殺一不辜非其有而取之乎


  楊曰是四者人鮮有能自進者能勉而至則可以為
士矣於成人曰授命曰見利於士曰致命曰見得者
盖致命則力為之不如授之安見利則未必得也見
得而後思義焉則不豫矣此成人與士之異也
侯曰見危致命士之節也得主於義祭主於敬䘮主
[019-2b]
於哀能思其本可以為士矣


  尹曰見危致命舍生而取義者也見得思義不為利
回者也祭思敬䘮思哀則其心誠也謂之士可矣孔
子以謂成人之次者也


  子張曰執德不𢎞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
明道曰信之不篤則執徳無由𢎞


  横渠曰有徳者必有言能為有也志仁無惡能為亡
也范曰發强剛毅而後能執徳執徳者得於己者也
[019-3a]
有諸己而後能信道信道者志於心者也執徳不𢎞
不足以有容也信道不篤不足以有明也不足有容
則鄙詐入之矣不足以有明則異端入之矣故不能
為有亦不能為亡終亦必亡而已矣


  謝曰執徳不𢎞則心不廣信道不篤則志必䘮執徳
𢎞故物莫能勝信道篤則雖死不變能為有如稱有
道有徳者能有之而不去也能為亡如稱無意無必
能去之而不有也盖如一出焉一入焉不敢以為有
[019-3b]
也不敢以為無也


  楊曰執徳不𢎞則大不足以有容信道不篤則毅不
足以致果其於任重致逺也難矣故曰焉能為有焉
能為亡言有亡不足為損益也


  侯曰執徳不𢎞則無所容信道不篤則無所得如此
則若存若亡罔人而已


  尹曰執徳不𢎞則心不廣信道不篤則志不堅其為
學也一出焉一入焉則焉能為有焉能為亡


[019-4a]
 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
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
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
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


  明道曰子夏子張論交二子告人各有所以初學與
成徳者事不同 又曰與人交際之道子張為廣聖
人亦未嘗拒人也


  伊川曰子夏子張皆論交子張所言是成人之交子
[019-4b]
夏所言是小子之交


  范曰子夏子張皆有聖人之一禮故其所聞不同孔
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則有所與亦有所拒也然
子夏不能反諸己而以己與人以己拒人未若子張
之言其道廣也孔子見互郷童子不絶原壤之夷俟
則與人交亦廣矣


  謝曰交際之道異乎求友自非犬馬與我不同類無
不可者交際之理當如子張之說尊賢而容衆嘉
[019-5a]
善而矜不能可也盖於人何所不容非大賢不能如
天之無不覆也其間動植之不美者固多矣而於和
氣何病


  揚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所以告始學者至於
子張則又將擴之也故告之如是言各有當也
尹曰交際之道不同擇交者當如子夏可也汎交者
當如子張可也二者皆有當未可以是非論之


 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
[019-5b]
為也


  明道曰致逺恐泥言不可行逺


  范曰小道之於聖人也猶丘垤之於泰山行潦之於河
海川雖曲有通諸海則由之塗雖曲而通諸夏則由
之小道不通乎聖故不可為也


  謝曰旁蹊曲徑皆坦塗之支别故非不可由特不能
致逺耳若大路則豈有碍也莊老釋氏之道非無可
觀特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耳堯舜之道萬世無弊何
[019-6a]
泥之有學者見其可觀也因以為同亦誤矣


  楊曰百家衆技猶耳目鼻口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
非無可觀也致逺則泥矣故君子不為也


  侯曰異端曲學非無可觀也特不可以入堯舜之道
非天下之通道必不可以致逺故也


  尹曰小道不可以行逺故君子不為也然而必有可
觀足以惑人學者尤所當慎也


 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忌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
[019-6b]
范曰日知其所亡者知新也月無忘其所能者温故
也温故而知新可以為師故可謂好學也已矣
謝曰此其論學非讀書之謂温故而知新不息者也
惟不息故能體常而盡變盡變則日用不窮此其所
亡也體常而不離大體此其所能也盖非為人者能


  楊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則日益矣故為好
學非習而察何以與此


[019-7a]
  侯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則日益矣故曰可
謂好學


  尹曰好學者日新而不失


 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


  明道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
矣學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 又曰
學要在敬也誠也中間便有一箇仁博學而篤志切問
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之意敬主事 又曰學要鞭辟近
[019-7b]
裏著已而已故切問而近思則仁在其中矣言忠信
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
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與則見其倚於衡
也夫然後行只此是學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
却與天地同體其次惟莊敬持養及其至則一也
伊川曰學不博不能守約志不篤不能力行切問近
思在己者則仁在其中矣 或問如何是近思曰以類
而推


[019-8a]
  范曰學欲其博不博則無約也志欲其篤不篤則無
卓也問欲其切故能審思欲其近故能得學以聚道
志以育徳問以致意思以致理力此四者仁之道也
謝曰篤志近思皆心不外馳之謂則博學亦豈求為
多聞多識哉乃欲成吾切問近思之理也所以仁在
其中矣


  楊曰為仁由己非求之於逺也故博學而篤志切問
而近思則仁在其中矣


[019-8b]
  尹曰切問近思則心不外馳博學豈求多聞多識而
已哉乃欲成吾之仁故曰仁在其中矣


 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


  范曰君子之於學精而不二如百工之於肆朝夕無
不在焉工不居肆則事不成君子不居學則事不成
君子不居學則道不至聖人雖有生知之性欲致
其道未有不由學也


  謝曰學必欲致道學不能致道與工不信度同其
[019-9a]
逸居而無所事則一也葢惟無所事斯不免於放僻
邪侈


  楊曰君子之學猶百工之居肆也工不居肆不足以
成其事君子不學不足以致其道居肆者致一於其
事也一心以為鴻鵠將至雖小技無以善其數况學
以致道乎


  侯曰君子之學猶百工之居肆也百工居肆講求其
所未至故能成其事君子之學亦琢磨其所未中故
[019-9b]
能致其道所謂道者中而已


  尹曰學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務成其事君子
之於學可不知其所務哉


  子夏曰小人之過也必文


  范曰君子過則改之小人過則文之湯改過不吝無
文之至也紂詐足以飾非文之至也傅說戒髙宗無
耻過作非孟子曰又從而為之辭皆文也


  謝曰吝於改過故必文能改則昔之所過而今非也
[019-10a]
何必文


  楊曰君子改過故自訟小人耻過故必文


  侯曰君子改過不吝何文之有小人耻過作非故必


  尹曰君子以改過為善遂非者小人也


 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聴其言也厲
明道曰望之儼然秉天陽髙明氣象即之也温中心
和易而接物也温備人道也聴其言也厲則如東西
[019-10b]
南北四方正定地道也盖非禮勿言也君子之道三
才備矣又曰口將言而囁嚅若合開口時要他頭也
須開口如荆軻於樊於期須是聴其言也厲


  伊川曰他人温則不厲儼然則不温惟孔子全之
范曰望之儼然天也即之也温人也聴其言也厲地
也敬以直内故儼然義以方外故其言也厲敬義立
而徳不孤故温則仁也


  謝曰此非有意於變盖並行而不相悖也如良玉温
[019-11a]
潤而栗然 又曰聖人以慎言語為善學君子之言
聴之也厲須存這氣味在胸中朝夕玩味不須輕說
與人不說不是吝輕說與人人未必信况使人生鄙
悖之心却是自家不是須留在胸中且看尋常有些
自得在胸中别才說了又别只看箇不言不語底人
做出惡來也毒


  楊曰望之儼然而可畏雖可畏也即之温然而可親
雖可親也聴其言則厲是謂三變其君子之成徳與
[019-11b]
尹曰世之人儼然則不温温則言不能厲君子非有
意於外也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
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亦自然之理也


 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
後諌未信則以為謗已也


  伊川曰信而後諫惟信便發得人志


  范曰君子信於已信於民然後使之信於已信於君
然後諫之在己者信而民未信則弗使也在己者信
[019-12a]
而君未信則弗諫也如湯武之使民可謂信而後勞
之矣伊尹傅說之諫君可謂信而後諫之矣


  謝曰使知所以佚之則信矣故雖勞而不怨未信則
雖盤庚之遷以惟喜康共為事猶有不從也信而後
諫非所以度君乃量而後入也古人所以貴有道而
獲上


  楊曰所以事上所以用下非信以發志不可為也
尹曰事上使下皆以信為主人之不從者皆己之信
[019-12b]
不足以取信故也


  子夏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


  明道曰大徳小徳如大節小節 人曰出入可也出
須是同歸


  伊川曰大徳不踰閑指君臣父子之大義小徳如援溺
之事更推廣之 或問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
如何曰大徳是大處小徳是小處出入如可以取可
以無取之類是也又問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是出入
[019-13a]
之事否曰亦是也然不信乃所以為信不果乃所以
為果


  横渠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大者器則小者
不器矣 又曰禮器不泥於小者則無非禮之禮非義
之義盖大者器則出入小者莫非時中也子夏謂大徳
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斯之謂爾


  范曰大徳其猶規矩凖䋲乎動而成法故不踰閑小
徳其猶器乎待法而成故出入可也


[019-13b]
  謝曰與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同未至於聖則其所謂
川流必有出入也然學者貴知大體大體正則小節
雖有出入亦不離乎禮義之内矣若不知大體則雖
擇地而蹈時然後言亦君子所不取而况出入乎
楊曰或逺或近或去或不去未嘗同小徳出入可故
也至於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不為也是則同
不踰閑故也


  尹曰不踰閑者不踰矩故也大徳若小徳則有出入
[019-14a]


 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
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
之道孰先𫝊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别矣君子之
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


  明道曰灑掃應對進退便是形而上者理無大小故
也故君子只在慎獨 又曰灑掃應對與佛家黙然
處合 又曰先𫝊後倦君子教人有序先𫝊以近者
[019-14b]
小者而後教以大者逺者非是先傳以近小而後不教
以逺大也


  伊川曰聖人之道更無精粗從灑掃應對與精義入
神通貫只一理雖灑掃應對只看所以然如何 又
曰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灑掃應對是
其然必有所以然 又曰舞射便見人誠處古人教
人莫非使之誠已自灑掃應對上便可到聖人事
或問古之教人必先於灑掃應對進退何也曰下學
[019-15a]
而上逹雖夫婦之愚可以與知及其至也雖聖人有
所不知居處恭執事敬雖衆人能焉彼聖賢之所以
為聖賢亦豈外是然卒異於衆人者以衆人習不致
察不能上逹爾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故曰人莫不
飲食鮮能知味 又曰盡性致命必本於孝悌後人
多以性命别作一髙逺事殊不知性命孝悌只是一
統事就孝弟中便可以盡性至命灑掃應對進退與
盡性至命亦是一統事無有精粗無有本末孝弟是
[019-15b]
於人切近處故也子夏言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盖
謂此也聖人能竭其兩端爾今非無孝弟之人而不
能盡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


  横渠曰教人者必知至學之難易知人之美惡當知
誰可先𫝊此誰将後倦此若灑掃應對乃㓜而孫弟
之事長後教之人必倦弊惟聖人於大徳有始有卒
所事無大小莫不處極今始學之人未必能繼妄以
大道教之是誣也知至學之難易如徳也知其美惡
[019-16a]
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徳故能教人使入徳仲尼所以
問同而答異以此


  范曰道不可須臾離也造次顛沛無不由焉而况灑
掃應對乎先𫝊則蠟等後倦則中道而廢皆不以其
序所以不能成材也人皆有受道之質譬諸草木受
天地之氣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區以别矣豈可以灑掃
應對為末而不學乎聖人之材天地也故有始有卒
而無先後小大之别教人者豈可以聖人望之也
[019-16b]
謝曰下學而極其道則上逹矣然上逹師無與焉灑
埽應對進退乃動容貎出辭氣之事必正心誠意而
後能與酬酢祐神之事何以異孰以為可而先𫝊孰
以為不可而後倦如草木區以别矣其為曲直一也
所以聖人克勤小物而必有始卒盖本末無二道
又曰道須是下學而上逹始得不見古人就灑掃應對
上做起曰灑掃應對上學却是太瑣屑不展托曰凡事
不必須要髙逹且従小處看只如将一金與人與将
[019-17a]
天下與人雖大小不同其實一也我若有輕物底心
将天下與人如一金與人相似我若有吝底心將一
金與人如將天下與人相似又若行千尺䑓邉心便
恐懼行平地上却安穏我若去得恐懼底心雖履千
仭之險亦只與行平地一般只如灑掃不著此心怎
灑掃得應對不著此心怎應對得如曾子欲動容貎
正顔色出辭氣為此古人須要就灑掃應對上養取
誠意出来


[019-17b]
  楊曰入徳之序有宜先𫝊者有後倦者譬諸草木區
以别矣其序不可誣也若灑掃應對進退則門人小
子之所宜先𫝊者至於成人而後使為之則或倦矣
雖然聖人所謂性與天道者豈嘗離夫灑掃應對進
退之間哉故其始也此即以為學其卒也非離此以
為道後倦焉者皆由之而不知者也故曰有始有卒
者其惟聖人乎


  尹曰學有本末有逺近然有本末逺近不可分而為
[019-18a]
二也不可分而為二則其教亦無得而優劣矣夫灑
掃應對小子之職也道不可須臾離則灑掃應對與
夫精義入神不可得而精粗矣子游以為末而無本
是不知本末一理也故子夏以為過且曰君子之教
豈有以為先而傳之者豈有以為後而倦教者大小
本末皆所以為道譬諸草木區以别矣大小雖不同
實無草木之别者也君子之道焉可誣也哉若夫始
卒皆舉無先後小大之序則聖人矣學者豈可同日
[019-18b]
而語也


 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


  伊川曰學既優則可以仕仕既優則可以學優裕優
閒一也


  范曰此士之常也若顔子之簟瓢漆雕開之未能信
雖優而不仕其所存者逺矣君子之仕未嘗不學學
未嘗不欲仕學所以為已仕所以為人也必己有餘
而後可以及於人故仕優則學勉其在己者學優則
[019-19a]
仕行其為人者也


  吕曰仕優而不學則志卑而不進於文學優而不仕
則志髙而不中於義


  謝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學與仕一也學優則仕亦
優仕優則學亦優


  楊曰念終始典於學自天子逹於庶人不可一日忘
也故仕優則學學優則仕


  侯曰優謂暇時也


[019-19b]
  尹曰學與仕一也君子仕未嘗不學學未嘗不仕念
終始典於學之意


  子游曰䘮致乎哀而止


  范曰君子之行為可繼也致乎哀而止不敢過其情
也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不食曰自吾母而不得吾
情吾惡乎用吾情故三年之喪賢者不過所以為天
下之逹道也


  謝曰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
[019-20a]
哀有餘也故不致飾於文盡哀而已


  楊曰子曰喪與其易也寧戚記曰喪與其禮有餘而
哀不足不若哀有餘而禮不足也則喪致乎哀而止耳
侯曰喪止於哀


  尹曰喪致哀而止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
不足而哀有餘也


 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


  楊曰師也過故其行有難能者以其過之故未仁


[019-20b]
 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


  明道曰子張既除喪而見夫子予之琴和之而和弹
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推此言之
子張過於薄故難與並為仁矣


  范曰子張内不足而外有餘故門人皆不與其為仁
子曰剛毅木訥近仁惟外不足而内有餘庶可以為
仁矣


  謝曰曾子之論異於子游為難與並為仁而言也堂
[019-21a]
堂不害為仁謂盛其容貎以自滿則人孰告善矣
楊曰堂堂乎則莊而難親故難與並為仁


  尹曰子張之學病在乎誠不至


 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
伊川曰送死天下之至重人心苟能竭力盡此事則
可以當天下之大事養生人之常此相對而言若舜
曾子養生其心如此又安得不能當


  范曰親喪固所自盡也凡為禮者猶可以未盡親喪
[019-21b]
而不自盡則何所用其誠哉


  謝曰自致必誠必信之謂如此而不用誠於何用其


  楊曰惟送死足以當大事故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
而所當自致者惟此而已


  尹曰親喪固所自盡也於此不誠惡乎用其誠


 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
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


[019-22a]
  范曰父不義子不可以不爭父不善子不可以不改
道之常也親之過小不可改親之過大不可不改也
若天子不改而失天下諸侯不改而失其國大夫不
改而失其家雖莊子之孝亦不可為也


  吕曰人之孝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而已孟莊子終身
不改故為難能難能者稱其善而不許其過之詞
謝曰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不遑改也


  楊曰臣之賢政之善子孫之所宜守而不改者也孔
[019-22b]
子謂之難能豈以其宜改而不改與使臣雖有不賢
者而不能亂其政政雖有不善者而不能害其事兹
其為難能而可稱也與若夫不改而害其政事則是
成父之惡耳又焉得為孝乎


  侯曰父之臣父之政非不改也臣而不能亂政政而
不能害事何必改然而能如此者豈易為哉故曰是
難能也


  尹曰父之臣與父之政皆善則不改可也不善而不
[019-23a]
改則國家豈不危哉故以為難能而已


  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
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


  范曰得情而喜為士師者所不能慎也雖舜在上而
咎繇明刑亦哀矜之况於失道之世刑不教之民乎
故孔子為司㓂有父子訟者拘之而不决


  謝曰禮曰民之散也以使之無道教之無素故其犯
法也非迫於不得已即陷於不知也故得其情則哀
[019-23b]
矜而勿喜


  楊曰先王之政至於敬寡屬婦其詳至矣後世政散
民流而不相保及陷乎罪又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為
士師者得其情可不哀矜而喜乎


  侯曰王者之迹息而政散民流上無道揆下無法守
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可不哀矜乎
尹曰士師典獄之官也士師而能得獄情可謂能矣
然而失道之世陷民於罪則哀矜而已不足喜也舜
[019-24a]
之在上臯陶明刑猶且恤之而况刑不教之民乎若
曾子者可謂知此理矣


 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
天下之惡皆歸焉


  范曰武王數紂之罪非誣之也後世言紂之惡有溢
於泰誓者焉天下之善舉歸於堯舜天下之惡舉歸
於桀紂皆其所自取也


  吕曰君子貴者下流賤者也紂貴為天子至貴而自
[019-24b]
為至賤之行人情之所惡故天下之惡皆歸焉
謝曰不善皆歸焉居下流故也是以君子貴强為善
若能脩身見乎世則人雖欲以不善加之亦不可得
楊曰與人為善則天下之善歸之與為惡者也故天
下之惡皆歸焉下流之謂也


  侯曰紂之惡固已貫盈矣然而非盡天下之惡也而
天下之惡咸歸焉以其居下而衆流歸之故君子貴
强為善也


[019-25a]
  尹曰是以君子不可以惡及其身


 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
也人皆仰之


  范曰日月之食無損於明君子之過無損於徳寡過
故人皆見之改而益光故人皆仰之易曰震無咎者
存乎悔故夫子之門人語脩身之行多以改過為美


  謝曰日月隂陽之精不以食故損其明人之過至於
[019-25b]
改則亦何傷於全徳故徳性天也過不足以牿亾之
楊曰日月不以蝕而損其明君子不以過而蔽其
善書以改過不吝稱湯兹非其仰之者與


  侯曰湯之徳止云改過不吝能改則無過矣故如日
月之食焉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小人耻過
作非而不能改何更仰之之有


  尹曰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皆見之而無損於其
明者以其能更也故孔子之門人皆以改過為美


[019-26a]
 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
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
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


  范曰文武之道堯舜之所傳也子畏於匡曰文王既
沒文不在兹乎言傳文王之道也子貢據周而言故
曰文武伊尹曰徳無常師主善為師道之所在聖人
師之故無常師也


  楊曰由文武至孔子五百有餘嵗孔子則聞而知之
[019-26b]
者故子貢以文武之道言之夫道無適而非也惟所取
而得何常師之有


  侯曰聖人之學順理而已天即理也何常師之有而
又焉不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謂道非文武
生之也能明之爾故曰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
小者


  尹曰徳無常師主善為師故曰無常


  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
[019-27a]
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宫墻賜之墻也及肩窺見室家之
好夫子之墻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
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


  范曰賢人地也近而易見聖人天也逺而難知故西
河之民疑子夏於夫子叔孫武叔謂子貢賢於仲尼
也然聖人豈以難知而自表見於世哉惟學於聖門
然後知其髙深子貢所以譬之宫墻也


  楊曰君子之所為衆人固不識宜叔孫武叔之不知
[019-27b]


  侯曰叔孫武叔不能知孔子為聖人也若知之則安
敢比子貢哉故子貢以宫墻譬之


  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
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
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


  范曰賢人易見故多譽聖人難知故多毁故孔子之
時諸侯有知其聖而不用又有不知其聖而毁之者
[019-28a]
譽不加益毁不加損如日月之明人無得而踰焉其
不欲見者是自絶而已


  謝曰公孫朝問夫子何學子貢對以博學無常師也
叔孫則直毁之矣盖自小視大故也雖門户亦且不
見豈知室家之好安得而不毁也惟其毁之乃所以
見夫子之聖髙而可踰何止丘陵泰山亦然惟日月
之光塞宇宙而無窮也然後無得而踰焉人欲自絶
而可在日月庸何傷益見其不知量也


[019-28b]
  楊曰聖人明並日月不可踰也毁之者亦自絶而已
侯曰妄生毁譽而子貢告之以聖人之道徳如日月
不可毁而不可踰也如此人縱欲自絶於日月何傷


  尹曰叔孫武叔不足以知孔子宜其言之若是也既
不足以知其過又從而毁之夫何損於孔子益見
其不知量而已


 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
[019-29a]
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
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
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
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


  伊川曰子貢言性與天道以夫子聰明而言綏之斯
來動之斯和以夫子德性而言 又曰立之斯立道
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聖人之神化上下與天
地同流者也 又曰所過者化身之所經歴處所存
[019-29b]
者神存主處便神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
動之斯和固非小補作者是小補而已


  横渠曰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自然皆從欲
風動神而化也


  范曰子貢知足以知聖人其言初譬之宫牆又譬之日
月又曰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則亦無以加矣三章自
小以至大自淺以至深故記者次之如此立之斯立道
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逺無不至邇無不服也孟
[019-30a]
子曰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堯之
治於變時雍舜之治四方風動文王之化百姓徧為爾
徳其生也天下歌頌其死也如喪考妣夫子之教也
謝曰觀子貢稱聖人語乃知晚年進德蓋極於高逺也億
則屢中不受命而貨殖焉其向之所為乎夫子之得邦家
者其鼓舞羣動捷於桴鼔影響人雖見其變化而莫窺其
所以變化也蓋不離于聖而有不可知者存焉此殆難以
思勉及也 又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
[019-30b]
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此變化風俗之事惟聖人能
之為他與天合一變化在手便做得恁地事或問孟子
云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其誰使孟子得志如
何曰是他須從法度上做起變化風俗底事恐也未能
了得在如二南麟趾騶虞之應須是他文王始得
楊曰自可欲之善充而至於大力行所及可以階而
升者也大而化之至不可知之神非力行可至不可
階而升者也孔子聖而不可知者雖顔淵之賢見其
[019-31a]
所立卓爾而已况餘人乎宜叔孫武叔之徒不能知
也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来動之斯和盖
誠於此動於彼其神矣夫


  尹曰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来動之斯和此聖
人之神上下與天地同流也子禽何足以識之非子
貢知足以知聖人其孰能形容如此哉



[019-31b]


















  論語精義卷十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