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e0065 春秋闕欵-元-鄭玉 (master)


[00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春秋闕疑卷一      元 鄭玉 撰
  春秋
 孟子曰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
 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謂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杜氏
 曰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記事者以事繫日以日繫
 月以月繫時以時繫年所以記遠近别同異也故史
 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
[001-1b]
 之名也 愚謂孔子之脩春秋假一國之史書寓百
 王之大法至於其名則因其舊而不易所謂述而不
 作者也然不觀諸天地不足以知春秋之原不觀諸
 春秋不足以見聖人之用蓋一生一殺而歲功成者
 天地之至神一賞一罰而治功成者聖人之能事錯
 舉四時以為名者聖人未脩之春秋魯史之舊文也
 法諸天地以立義者聖人已脩之春秋帝王之大法
 也但聖人之經詞簡義㴱本非後世儒者所能測識
[001-2a]
 然聖人之意本欲使與魯史並行學者求事之本末
 於史而觀理之曲直於經也史則如今世吏人之文
 案經則如前代主者之朱書惜乎魯史不存猶頼左
 傳可以考其大槩然意左氏當時所見魯史已無全
 文故於其殘闕則妄為之説以補之是以間有本末
 顚倒是非錯繆之失而經之微㫖不復可見此春秋
 之大恨也
  隱公
[001-2b]
 公名息姑惠公之子姬姓侯爵自周公之子伯禽始
 受封於魯至公十三世平王四十九年即位諡法不
 尸其位曰隱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
 春秋作楊龜山曰春秋之時詩未盡亡也黍離降為
 國風則雅亡矣雅亡則無政春秋所為作也 愚按
 詩自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平王東遷正在雅亡之
 後播蕩陵遲至於老死不能中興所謂王者之迹熄
 矣聖人於是託始於隱公而作春秋焉
[001-3a]
元年
 公羊氏曰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高氏曰歲在己未
 是隱公之始年周平王之四十九年也人君嗣位必
 逾年稱元者自古天子諸侯皆然非仲尼作春秋始
 為此法也然諸侯嗣君得有其年不得有其正正朔
 必稟於天子故仲尼因魯史脩春秋以正月繫之王
 而元年繫之魯也董仲舒曰謂一為元者示大始欲
 正本也一元既建累而數之為國之久新歴年之多
[001-3b]
 少顯然可見矣前古人君皆然自漢文帝改後元年
 孝武又因事别建年號後世帝王遂因襲之數年一
 改以為美事乃以改元之多寡為享國之久長或於
 一歲之内有改元再三者又一國之中有前後重複
 者甚至於不待逾年而自改元又復有改年為載者
 斯皆率意妄作又豈知春秋書元之義乃萬世不易
 之法乎 愚按孔子之作春秋所以記天下諸侯之
 事而非一國之史雖用周以紀元可也蓋周有一代
[001-4a]
 之定制所謂時王之法孔子安敢置可否於其間惟
 託之於魯然後可以損益三代之禮因四王之事而
 為萬世之法也然則春秋實夫子所以為治於天下
 後世者特託魯史以成文爾
春王正月
 公羊氏曰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
 乎王正月大一統也穀梁氏曰雖無事必舉正月謹
 始也程子曰春天時正月王正書春王正月示人君
[001-4b]
 當上奉天時下承王正明此義則知王與天同大而
 人道立矣高氏曰夫春者天時也正月者王正也知
 王正月之為春則知王道即天道矣春秋因王命以
 正王道稱天王以奉天命故先書春王正月而二百
 四十二年之事皆天理王道也謝氏曰人君以政率
 天下正天下始於是月故年之一月謂之正月有德
 然後有政有年然後有月故聖人以元起年以正起
 月張氏曰示一統於此而禮樂征伐之專者以次而
[001-5a]
 正焉此元年春王正月所以為謹始之書也胡氏曰
 正次王王次春乃立法創制裁自聖心無所述于人
 者非史册之舊文矣 愚按春王正月或曰夏正或
 曰周正或曰以夏時冠周正考之于經終無定説姑
 闕之以竢知者
三月公及邾儀父盟于蔑
 公攝位而欲求好於邾故為蔑之盟 張氏曰魯侯
 爵而稱公者臣子之辭夫子魯人也書他國諸侯侵
[001-5b]
 伐盟會則從其本爵而魯獨書公蓋父母之邦從臣
 子所稱所以崇敬也穀梁氏曰及者何内為志焉爾
 公羊氏曰及猶汲汲也程子曰盟誓以結信出于人
 情先王所不禁也盟而不信則罪也諸侯交相盟誓
 亂世之事也凡盟内為主稱及外為主稱會在魯地
 雖外為主亦稱及彼來而此及之也兩國以上皆稱
 會彼盟而往㑹之也邾附庸國邾子克字儀父附庸
 之君例稱字同王臣也在外則稱名降于内也謝氏
[001-6a]
 曰諸侯敎命皆受之王而達之民也禮樂不敢擅出
 禁令不敢擅行制度不敢擅革臣子之道也春秋之
 亂列國講好脩令不復請命天子而擅相為盟上命
 由此不行而王綱由此壞矣凡書盟以罪諸侯之專
 也脩德禮明信義正法令大國得小國之道也德禮
 脩而小國懐信義明而小國服法令適宜而小國畏
 又奚待盟約相要而後協哉春秋之亂諸侯好修令
 不正其本而劫之以盟誠意由此不明而邦國由此
[001-6b]
 不親矣凡書盟以示諸侯之失道也高郵孫氏曰盟
 會則以主會為首侵伐則以主兵為首所以輕重之
 也臨江劉氏曰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國五十里
 不及五十里附於諸侯曰附庸 愚按元年為蔑之
 盟七年為伐邾之舉比事而觀善惡著矣
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
 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
 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
[001-7a]
 請于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
 邑也虢叔死焉他邑惟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
 叔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
 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
 君將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
 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
 除况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
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已公子呂曰國不堪貳
[001-7b]
 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
 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已邑
 至於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衆公曰不義不暱厚
 將崩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啓之
 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
 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
 遂寘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黄泉無相見也既
 而悔之 穀梁氏曰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
[001-8a]
 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
 程子曰鄭伯失為君之道無兄弟之義故稱鄭伯而
 不言弟克勝也言勝見段之强使之强所以致其惡
 也不書奔義不繫於奔也楊龜山曰其始畏父母諸
 兄之言所謂小不忍也而卒害之其為言曰多行不
 義必自斃又曰不義不暱厚將崩其弗制也姑稔其
 惡也書曰鄭伯克段于鄢則克段者鄭伯而已非國
 人所欲也胡安定先生曰鄭伯兄也不能敎弟以養
[001-8b]
 成其惡是兄不兄弟不弟故聖人書以交譏之家氏
 曰鄭莊始也從母之命封段于京以是為孝卒之以
 段之故誓母於潁曰不及黄泉無相見也孝安在焉
 使鄭莊于請制請京之時裁之以義諭之以禮感之
 以誠與其所當與勿與其所不可與則段不至於逆
 公不煩于討而鄭無事矣吁惟知孝弟之道者而後
 可以語此吾于鄭莊何責 愚謂姜氏欲之焉避害
 之言莊公固不能勝其母也然不能勝母者情也制
[001-9a]
 之以禮者義也聖賢于此安肯舍禮法縱情欲而陷
 其親于不義乎亦必有道也孟子曰仁人之于弟也
 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使鄭伯之于段
 如舜之于象封之有庳使吏治之而段不得有為則
 段長有京城而鄭無患矣豈有置姜氏于城潁之禍
 哉此所謂從父之令為非孝也
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
 公羊氏曰賵者蓋以馬以乘馬束帛穀梁氏曰乘馬
[001-9b]
 曰賵衣衾曰襚貝玉曰含錢財曰賻髙郵孫氏曰仲
 子者惠公再娶之夫人不曰夫人而繫之惠公者不
 正其為夫人故從夫以别之見失禮者夫也仲子卒
 於春秋之前天王至是而來賵之耳程子曰王者奉
 若天道故稱天王其命曰天命其討曰天討盡此道
 者王道也後世以智力把持天下者霸道也春秋因
 王命以正王法稱天王以奉天命夫婦人倫之本最
 當先正春秋之時嫡妾僭亂聖人尤謹其名分男女
[001-10a]
 之配終身不變者也大夫而下内無主則家道不立
 故不得已有再娶之禮天子諸侯内職具備后夫人
 亡可以攝治無再娶之禮以夫人禮賵人之妾不天
 亂倫之甚也然春秋之始天王之義未見故不可去
 天而名咺以見其不王胡氏曰王朝公卿書官大夫
 書字上士中士書名下士書人仲子惠公之妾爾以
 天王之尊下賵諸侯之妾是加冠于屨人道之大經
 拂矣夫天王紀法之宗也六卿紀法之守也議紀法
[001-10b]
 而修諸朝廷之上則與聞其謀頒紀法而行諸邦國
 之間則專掌其事而承命以賵諸侯之妾是壞法亂
 紀自王朝始也春秋重嫡妾之分故特貶而書名以
 見宰之非宰矣程氏學曰成風之喪亦妾母也王使
 榮叔歸含且賵王使召伯來會葬俱不稱天者以明
 無天道也前之所以書天者不如是無以見王者當
 奉若天道後之所以去天者不如是無以見弗克若
 天也春秋謹嚴大法可見 愚按春秋之前王未有
[001-11a]
 稱天者王稱天王春秋立法創制聖人之特筆也天
 子而知此則必以天自處而不敢自輕諸侯而知此
 則必以天事王而不敢自肆此則春秋以天書王之
 意也
九月及宋人盟于宿
 惠公之季年敗宋師于黄公立而求成焉九月及宋
 人盟于宿始通也 胡氏曰内稱及外稱人皆微者
 其地以國宿亦與焉微者盟會不志于春秋此其志
[001-11b]
 者有宿國之君也凡書盟者惡之或曰周官有司盟
 掌盟載之法詛祝作其詞玉府共其器戎右役其事
 太史藏其約蘇公亦曰出此三物以詛爾斯夫盟以
 結信出于人情先王猶不禁也而謂凡書盟者惡之
 可乎曰盟以結信非先王所欲而不禁逮德下衰欲
 禁之而不克也春秋之時會而歃血其載果掌於司
 盟猶不以為善也又况私相要誓慢鬼神犯刑政以
 成傾危之習哉謝氏曰元年及宋人盟十年伐宋敗
[001-12a]
 宋師盟不足以結鄰可知也故人君務修刑政以服
 四鄰
冬十有二月祭伯來
 左氏曰非王命也穀梁氏曰來者來朝也其弗謂朝
 何也寰内諸侯非有天子之命不得出會諸侯不正
 其外交故弗與朝也䀻弓鍭矢不出境場束修之肉
 不行境中有至尊者不貳之也胡氏曰人臣義無私
 交大夫非君命不越境所以然者杜朋黨之原為後
[001-12b]
 世事君而有貳心者之明戒也謝氏曰春秋首奪祭
 伯之朝而王臣擅命私交之罪著矣
公子益師卒
 程子曰諸侯之卿必受命于天子當時不復請命故
 諸侯之卿皆不書官不與其為卿也惟宋王者後得
 自命官故獨宋卿書官卿者佐君以治其國其卒國
 之大事故書于此見君臣之義矣或日或不日因舊
 史也
[001-13a]
二年春公㑹戎于潛
 修惠公之好也戎請盟公辭 程子曰周室旣衰絶
 域之民有散居中國者方伯大國眀大義以攘斥之
 義也其餘列國慎固封守可也若與之和好以免侵
 暴非所謂以固吾圉所以啟其亂源也故春秋中外
 之辨尤謹張氏曰惠公與之有好旣失之矣隱公眀
 内外之辨修戎政而絶其好會可也不能絶之而與
 盟于後故于此書曰會戎所以譏隱公降國君之尊
[001-13b]
 失中國之重不修攘斥以啓其冦亂之階也高氏曰
 隱公居喪未會諸侯于王朝而先與戎會是誠何心
 哉及天王使凡伯來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則魯
 會戎盟適所以貽王室之患耳此春秋之所誅也謝
 氏曰禮時見曰會則無非時者會以訓上下以正班
 爵以敘長幼則㑹無非事者春秋之世强凌弱小役
 大講好無節出師無義構事者旁午交興畏命者奔
 走不息故列國欲相親則為會欲求盟則為會欲合
[001-14a]
 衆則為會以致勞民蠧財棄國弛政紛然會于郊境
 之間凡書會以罪諸侯之非法也結之以恩懐之以
 德綏戎之道也人君曷嘗屈辱于戎哉隱公欲修好
 而與戎會于郊弱邦國之勢啓外冦之心適以招患
 而已春秋書會戎于潛以示諸侯御戎之失道也治
 政中國為善人材中國為强甲兵中國為利修此以
 待彼而四方莫敢不服况于一戎之小乎故有國家
 者患内不修不患外不順患内不强不患外不畏
[001-14b]
夏五月莒人入向
 莒子取于向向姜不安莒而歸夏莒人入向以姜氏
 還 胡氏曰莒子娶于向向姜不安莒而歸莒人入
 向以姜氏還此所謂按也春秋書曰莒人入向此所
 謂斷也以事言之入者造其國都以義言之入者逆
 而不順莒稱人小國也張氏曰莒以一婦人之故擅
 興兵入人之國都王法所當誅也家氏曰夫婦人倫
 之始國君所與共承祭祀刑家以治其國者也向姜
[001-15a]
 不安莒是必有故莒子當知所以自反今也遽以兵
 入人之國都而奪其去妻以還此非還妻之道也
無駭帥師入極
 司空無駭入極費庈父勝之 程子曰古者卿皆受
 命于天子春秋之時諸侯自命已賜族者則書族不
 書者未賜也謝氏曰師大衆極小國以大衆入小國
 殘虐之大者也方是時天王無討罪之威方伯連帥
 無致伐之義故莒人無駭肆虐而弗能正向極小國
[001-15b]
 被害而弗能救也觀莒人入向無駭入極而上下不
 知治罪可見矣樸鄉呂氏曰自僖以前書大夫帥師
 者九自文而後書大夫帥師者百有八焉世之相去
 畧同而帥師之多寡不侔若是蓋其始也大夫之專
 權猶寡其終也則視以為常矣然則無駭其始歟據
 事直書義自見矣
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
 戎請盟秋盟于唐復修戎好也 程子曰戎荐居而
[001-16a]
 與之盟非義也程氏學曰諸侯與諸侯盟誓已曰不
 可况與戎人㰱血要言哉胡氏曰前此盟不日盟于
 唐書日謹之也高氏曰唐我地彼來而我及之也謝
 氏曰戎人嗜好無厭其有求也不正以義不結以威
 彼將肆其所欲則吾將有所不堪隱公旣與戎會于
 潛又與戎出盟于唐其不能制戎可知也會與之相
 見而已盟則以事相要非特相見也與戎㰱血要言
 非特不能制戎也又將受制于戎矣故戎不難治也
[001-16b]
 中國自輕然後戎見陵中國自强然後戎不為寇
 愚按春書會戎于潛秋書盟戎于唐所以責魯者至
 矣比事而觀使魯能辭潛之會則無盟戎之辱旣無
 盟戎之辱又安有戎伐凡伯于楚邱之禍哉然則隱
 公能守周公魯公之舊法以禮自立豈惟魯無侵辱
 之患王室亦且尊安矣此春秋于盟戎之事所以㴱
 罪魯侯而不責戎人也
九月紀履緰來逆女冬十月伯姬歸于紀
[001-17a]
 杜氏曰裂繻紀大夫公羊氏曰女在其國稱女在塗
 稱婦入國稱夫人婦人謂嫁曰歸何以不稱使婚禮
 不稱主人何以書譏不親迎也穀梁氏曰逆女親者
 也使大夫非正也胡氏曰魯哀公問冕而親迎不已
 重乎孔子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為宗廟社稷主君何
 謂已重乎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
 則世子而親迎也韓侯娶妻蹶父之子韓侯迎止于
 蹶之里則諸侯而親迎也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
[001-17b]
 子然後有君臣夫婦人倫之本也逆女必親使大夫
 非正也入春秋之始名宰咺歸賵以譏亂法書履緰
 逆女以志變常衆妾之分定矣大昏之禮嚴矣
紀子伯莒子盟于宻
 程子曰闕文也胡氏曰甲戌己丑夏五紀子伯莒子
 盟于宻之類或曰本據舊史因之而不能益者也或
 曰先儒傳受承誤而不敢增者也闕疑而慎言其餘
 可矣必曲為之説則鑿矣
[001-18a]
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
 程子曰薨者上墜之聲穀梁氏曰夫人者隱之妻也
 卒而不書葬夫人之義從君者也胡氏曰邦君之妻
 國人稱之曰小君卒則書薨以明齊也先卒則不書
 葬以明順也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
 臣入春秋之始於子氏書薨不書葬明示大倫茍知
 其義則夫夫婦婦而家道正矣
鄭人伐衞
[001-18b]
 元年鄭共叔之亂公孫滑出奔衞衞人為之伐鄭取
 廩延鄭人以王師虢師伐衞南鄙至是鄭人伐衞討
 公孫滑之亂也 程氏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
 子出春秋之時諸侯擅相侵伐舉兵以侵伐人其罪
 著矣春秋直書其事而責常在被侵伐者蓋彼加兵
 于己則當引咎自辨喻之以禮義不得免焉則固其
 封疆告于天子方伯若忿而與戰則以與戰者為主
 處已絶亂之道也衞服故不戰衞服可免矣鄭之擅
[001-19a]
 興戎王法所不容也謝氏曰伐討罪之詞也侵則以
 彼犯此此犯彼也故春秋之兵執言討罪為伐無名
 攻掠為侵雖然以義伐不義者治國之伐也以不義
 伐不義者亂國之伐也春秋以義行伐者寡矣若夫
 彼善於此惡有重輕則觀乎其事而得失見矣胡氏
 曰聲罪致討曰伐潛師掠境曰侵 愚按春秋所書
 侵伐皆因當事出師之名而錄之耳非有所予奪于
 其間也若曰因侵伐以寓褒貶之意則征伐自天子
[001-19b]
 出非諸侯之所得專也然則春秋凡書侵伐皆罪也
 至于齊晉伯業之盛衰則或間有微意焉夫衞人黨
 惡伐鄭以取廪延固不為無罪元年鄭人以王師虢
 師伐衞南鄙亦足以聲其罪矣故春秋不書以責衞
 也至是不由王命而又興師以伐衞則已甚矣故春
 秋書之以罪鄭也
三年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
 程子曰月王月也事在二月則書王二月在三月則
[001-20a]
 書王三月無事則書時書首月蓋有事則道在事無
 事則存天時王朔天時備則歲功成王道存則人理
 立春秋之大義也日有食之有食之者也更不推求
 何者也太陽君也而被侵食君道所忌然有常度災
 而非異也臨江劉氏曰或日或不日或言朔或不言
 朔史之記失也謝氏曰日食天變之大者也天人一
 氣故人事與天變相應猶影響相隨日變見于上則
 人事沴于下人君不知恐懼脩省則禍敗至矣周之
[001-20b]
 盛時日非無食也所以上下順治而無患者盛德之
 君能使人事不隨日食更變而已故日食一也德足
 以弭變則災害消德不足以弭變則災害起故春秋
 日食必書以為人君警懼之戒胡氏曰日者衆陽之
 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災咎象也克謹天戒則雖有
 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 愚謂不
 曰日食而曰日有食之者有者自外至之詞蓋陽弱
 而陰來食之也然則陽氣弱則陰得以食之君德衰
[001-21a]
 則臣得以干之矣此有食之之謂也
三月庚戌天王崩
 穀梁氏曰高曰崩厚曰崩尊曰崩天子之崩以尊也
 以其在民上故崩之程子曰崩上墜之形四海之内
 皆當奔赴魯君不往惡極罪大不可勝誅不書而自
 見也胡氏曰諸侯為天王服斬縗禮當以所聞先後
 而奔䘮今平王崩周人來訃而隱不往是無君也謝
 氏曰天王升遐王室變故之大者也諸侯以臣事君
[001-21b]
 猶以子事父其聞赴也近者當奔喪逺者當會葬臣
 子哀痛之情也周衰列國朝聘不修征伐自擅告戒
 不以王命而專盟出入不以王事而專會臣子之禮
 掃地盡矣故天王之崩也喪不奔葬不會或以卿往
 而身不行或以微臣往而卿不出春秋或書卿會葬
 或書葬不書卿或書崩不書葬或奔葬皆不書著諸
 侯不臣之罪也襄王之葬叔孫得臣如京師景王之
 葬叔鞅如京師魯以卿會葬也桓王匡王簡王之葬
[001-22a]
 不書卿者魯以微臣會葬也平王惠王定王靈王不
 書葬者魯不會葬也莊王釐王頃王崩葬皆不書者
 王室微弱不能赴諸侯驕亢不往會也
夏四月辛卯君氏卒
 左氏曰君氏卒聲子也不赴於諸侯不反哭于寢不
 祔于姑故不曰薨不稱夫人故不言葬不書姓為公
 故曰君氏穀梁氏曰夏四月辛卯尹氏卒尹氏者何
 也天子之大夫也外大夫不卒此何以卒之也於天
[001-22b]
 子之崩為魯主故隱而卒之公羊氏曰其稱尹氏何
 譏世卿非禮也 愚按三説不同未知孰是姑闕之
 以竢知者
秋武氏子來求賻
 王未葬也 公羊氏曰武氏子何天子之大夫也其
 稱武氏子者何譏父卒子未命也何以不稱使當喪
 未君也穀梁氏曰歸死者曰賵歸生者曰賻歸之者
 正也求之者非正也周雖不求魯不可以不歸魯雖
[001-23a]
 不歸周不可以求之求之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辭
 也交譏之程子曰武氏王之卿士稱武氏見世官天
 王崩諸侯不供其喪故武氏子徵求于四國書之以
 見天子失道諸侯不臣也胡氏曰古者君薨諒陰百
 官總己以聽于冡宰三年夫百官總己以聽則是攝
 行軍國之事也以非王命而不稱使所以謹天下之
 通喪而嚴君臣之名分也張氏曰仲子之喪宰咺歸
 賵而平王之喪隱公不奔喪不勝誅為政於王室者
[001-23b]
 不能輔王以舉政刑而遣使下求于列國春秋書之
 以見其隳體失政取輕天下文武之澤斬然矣
八月庚辰宋公和卒
 宋穆公疾召大司馬孔父而屬殤公焉曰先君舍與
 夷而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
 以没先君若問與夷其將何辭以對請子奉之以主
 社稷寡人雖死亦無悔焉對曰羣臣願奉馮也公曰
 不可先君以寡人為賢使主社稷若棄德不讓是廢
[001-24a]
 先君之舉也豈曰能賢光昭先君之令德可不務乎
 吾子其無廢先君之功使公子馮出居於鄭八月庚
 辰宋穆公卒殤公即位 高氏曰凡外諸侯卒書名
 降于天子也不曰薨異内外也先儒謂天子曰崩諸
 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是不然天子至尊天下
 共稱曰崩可也諸侯曰薨則本國臣子之詞至于赴
 告雖大夫以至士皆曰不祿史官書之亦皆曰卒爾
 豈得定配以為品例耶後世遷固曄壽之作史凡有
[001-24b]
 爵位之臣皆書曰薨失春秋之法矣程子曰吉凶慶
 弔講好修睦隣國之常禮人情所當然諸侯之卒與
 國之大故來告則書胡氏曰外諸侯卒國史承告而
 後書聖人皆存而弗削而交隣國待諸侯之義見矣
 高郵孫氏曰春秋記外諸侯之卒百三十有三無名
 者十或即位之初不以名赴或史失之未可知也必
 若以盟會求之則未嘗與者五十有二而不名者九
 耳此未可通也
[001-25a]
冬十有二月齊侯鄭伯盟于石門
 尋盧之盟也 程子曰天下無王諸侯不守信義數
 相盟誓所以長亂也故外諸侯盟來告者則書之胡
 氏曰外盟會常事也何以書在春秋之亂世常事也
 于聖人之王法則非常也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
 信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
 周人作會而民始疑子曰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丘
 未之逮也而有志焉諸侯會盟來告則書而弗削者
[001-25b]
 其諸以是為非常之典而有志于天下為公之世乎
 陳氏曰此特相盟也書石門以志諸侯之合書醎以
 志諸侯之散吳氏曰諸侯之黨合而伯者之事興
癸未葬宋穆公
 程子曰諸侯告喪魯往會則書高氏曰不稱宋葬穆
 公而稱葬宋穆公者據我而言葬彼也謝氏曰書葬
 書卿者六魯以卿往會葬也書葬不書卿者七十有
 四魯會而非卿也書卒不書葬者三十四彼告而魯
[001-26a]
 不會也諸侯壤地相接邦事相交其相見有朝聘之
 歡其相親有婚姻之好其情可謂睦矣其卒而告終
 也以賵賻相恤以國卿會葬隣國之禮也春秋之時
 弱附强大輕小其弔問哀恤非以誠意也一視國勢
 强弱為之而已矣其勢盛者其情親而禮隆其勢微
 者其情踈而禮畧方是時小國之葬非特不以卿會
 也棄而不視者有之矣故卒而葬葬而遣卿者皆大
 國也卒而不葬葬而非卿者皆小國也春秋或書卿
[001-26b]
 或不書卿或書葬或不書葬而諸侯恃大忽小虧闕
 隣好其惡見矣葬稱諡志善惡也稱公臣子辭也葬
 者藏也既葬則亡者不可得見也所不可没者善惡
 而已矣故諸侯葬則稱諡禮諸侯請諡于天子公一
 國之善惡而為之懲勸也周衰列國諡號皆本國臣
 子以私意為之其爵皆以公尊之故諸侯諡皆稱公
 春秋之法其卒也書公書侯書伯書子書男以正王
 爵書名書卒以正臣職其葬也書諡書公以明侯國
[001-27a]
 僭禮君臣上下其分不可不辨也正其體於始死之
 時誅其僭于已葬之後而君臣上下之分明于卒葬
 之間矣 愚謂卒以外赴書葬以魯會書不卒則是
 外不赴不葬則是魯不會也初無其義弑君不葬多
 因國亂不往會耳傳者見禮有讐不報則服不除不
 葬之文遂云賊不討故不書葬殊不知讐不報不葬
 者臣子之私情誓必報也㑹則必書葬者隣國之常
 禮史之實文也謂吳楚之君避其號而不書葬理或
[001-27b]
 然也
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婁
 穀梁氏曰言伐言取所惡也啖氏曰凡先書伐國下
 書取邑者明取本國之邑也趙氏曰凡力得之曰取
 不當取也髙氏曰杞二王之後武王克商求夏之後
 得東婁公封之於杞待以賓禮雖天子猶不敢臣之
 而莒人敢以兵伐其國奪其先公所守天子所封之
 分地王法所當誅也程子曰諸侯土地有所受之伐
[001-28a]
 其罪而奪取其土惡又甚焉謝氏曰春秋取邑取田
 皆謹而書之所以著其亂也春秋無仁義之師其侵
 伐以爭田土以復讐怨以逞威虐而已牟婁杞邑也
 伐杞而取牟婁則莒人非以討罪為心也利其土田
 而已惡之大者也胡氏曰上二年莒人擅興兵入向
 而天討不加焉至是伐國取邑其暴益肆矣
戊申衞州吁弑其君完
 衞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衞
[001-28b]
 人所為賦碩人也又娶于陳曰厲媯生孝伯早死其
 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
 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石碏諫曰臣聞愛
 子敎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
 之來寵祿過也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
 為禍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
 鮮矣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
 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
[001-29a]
 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
 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其子厚與州吁游禁之
 不可桓公立乃老至是衞州吁弑桓公而立 程子
 曰自古篡弑多公族蓋自謂先君子孫可以為國君
 人亦以為然而奉之春秋于此明大義以示萬世故
 春秋之初弑君者多不稱公子公孫蓋身為大惡自
 絶于先君矣豈復得為先公子孫也古者公族刑死
 則無服况弑君乎大義既明于初矣其後弑立者則
[001-29b]
 皆以屬稱或見其以親而寵之太過任之太重以至
 于亂或見其天屬之親而反為宼讐立義各不同也
 春秋大率所書事同則辭同後人因謂之例然亦有
 事同而辭異者蓋各有義非可例拘也謝氏曰公子
 州吁嬖人之子也縁君之寵干紀亂法而桓公不得
 正東宮以繫國人之心州吁弑逆之萌兆于此矣夫
 嫡庶貴賤天下之定分也庶陵嫡賤易貴上不可以
 承宗廟下不可以聯族屬亂之大者也州吁以體則
[001-30a]
 非嫡以位則非貴其出而爭國縁公子之寵而為之
 也恃子孫有繼承之道而為之也故其肆逆也春秋
 奪其公子所以黜其不正也所以絶其親而誅之也
 所以杜後世爭奪之心也觀州吁削奪公子而聖人
 討亂誅逆之意明矣世子國之根本位不正禮不隆
 則亂生莊公寵嬖孽以陵嫡貴致世子之位不定而
 州吁起爭國之心觀州吁稱衞而莊公産逆召禍其
 惡亦見矣高氏曰弑者殺之有漸也在易坤之初六
[001-30b]
 曰履霜堅氷至象曰履霜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
 氷也斯聖人防微杜漸之㴱戒然其言微其㫖遠孔
 子懼後世之弗辨也復贊之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
 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
 也蓋坤者臣道也子道也臣子之弑君父其包藏禍
 心如坤之初一陰始生萌芽有漸其理至微積久不
 已浸成弑逆如履霜而至于堅氷也此由君父不能
 防微杜漸辨之于早積至于此耳故為人君者崇學
[001-31a]
 校以養人材興廉耻以勵人行其義修其節立雖未
 試以事而治民之端已見雖未授以位而愛民之意
 已彰如是而積之凡在位者皆忠臣也為人父者義
 方以訓其幼少師友以範其成人不示之以詐以起
 其姦偽之端不臨之以慢以開其干犯之漸未孝而
 已慈未恭而已慤如是而積之凡在家者皆孝子也
 不辨之于早者反此忠賢則不親而小人之與徒忠
 義則不教而邪僻之使習積久不已殃及其身于是
[001-31b]
 乎君而見弑于臣父而見弑于子聖人傷君父辨之
 不早而臣子之惡不容誅也故詳著其事于春秋使
 元凶大惡雖假息于一時而常見誅于千載故曰春
 秋成而亂臣賊子懼
夏公及宋公遇于清
 公與宋公為會將尋宿之盟未及期衞人來告亂夏
 公及宋公遇于清 程子曰諸侯相見而不行朝會
 之禮如道路之相遇故書曰遇非周禮冬見曰遇之
[001-32a]
 遇也程氏學曰古者諸侯因朝覲或從王命則必有
 會聚之事無非禮者也王室微弱典制廢壞諸侯各
 逞其欲盟會紛然舍此又簡易其事若道路相逢遇
 無國君之禮春秋所以致譏也胡氏曰春秋書遇私
 為之約自比于不期而遇者直欲簡其禮爾簡畧慢
 易無國君之禮則莫適主矣故志内之遇者三而皆
 書及若曰以此及彼然也志外之遇者四而皆以爵
 若曰以尊及卑然也其意以為莫適主者異于古之
[001-32b]
 不期而會矣故凡書遇者皆惡其無人君相見之禮
 也
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伐鄭
 宋殤公之即位也公子馮出奔鄭鄭人欲納之及衞
 州吁立將脩先君之怨於鄭而求寵于諸侯以和其
 民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
 賦與陳蔡從則衞國之願也宋人許之于是陳蔡方
 睦于衞故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
[001-33a]
 而還公問于衆仲曰衞州吁其成乎對曰臣聞以德
 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夫州吁阻兵
 而安忍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夫
 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
 民于是乎不務令德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 高郵
 孫氏曰書宋公陳侯之伐而不言帥師者君行師從
 舉君之重則帥師可知也曰蔡人衞人者將卑師少
 也程子曰宋以公子馮在鄭故與諸侯伐之也摟諸
[001-33b]
 侯以伐鄭固為罪矣而衞弑其君天下所當誅也乃
 與修好而同伐人其惡甚矣胡氏曰春秋之法誅首
 惡興是役者首謀在位而以宋主兵何也前書州吁
 弑其君其罪已極至是阻兵修怨勿論可也而隣境
 諸侯聞衞之有大變也可但已乎陳恒弑簡公孔子
 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者子
 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之三子告不可子
 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然則隣有弑逆聲
[001-34a]
 罪赴討雖先發而後聞可也宋殤不恤衞有弑君之
 難欲定州吁而從其邪説是肆人欲滅天理非人之
 所為也故以宋公為首諸國為從示誅亂臣討賤子
 必先治其黨與之法也此義行為惡者孤矣張氏曰
 殤公茍知名州吁為賊拒其邪説告于王而討之則
 一舉而父子君臣之倫定中國之禍未至如後日之
 慘也今乃怵其邪説合陳蔡以助逆賊之黨而首修
 怨于隣國于是馮得以自固于鄭而宋國之人不復
[001-34b]
 知君臣逆順之正理自是日從事于兵而弑逆之事
 卒及其身皆殤公不能早辨于此役徒自及也
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伐鄭
 諸侯復伐鄭宋公使來乞師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
 之公弗許固請而行諸侯之師敗鄭徒兵取其禾而
 還 程子曰宋虐用其民衞當誅之賊而與之同伐
 人其罪大矣二國構怨而他國與之同伐其罪均也
 再序四國重言其罪左氏以為再伐妄也髙氏曰鄭
[001-35a]
 本與宋結怨而他國與之同伐鄭方困于四國之役
 而翬復帥師往會之故再序四國以為重罪也然春
 秋之辭至簡至嚴若曰翬帥師會伐鄭豈不白乎再
 序四國何其辭費而不憚煩也言之重詞之複其中
 必有大美惡焉四國合黨翬復會師加兵無罪之邦
 欲定弑君之賊此惡之極也言之不足而再言之聖
 人之情見矣誅討亂臣之法嚴矣翬不稱公子者隱
 未命大夫至桓而受命乃得稱為公子也胡氏曰公
[001-35b]
 辭而弗許義也而翬以不義强其君固請而行無君
 之心兆矣夫公子公孫升為貴戚之卿者其植根膠
 固難御于異姓之卿况翬已使主兵而方命乎隱公
 不能辨之于早罷其兵權猶使之帥師也是以及鍾
 巫之禍
九月衞人殺州吁于濮
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于石子石子曰王覲為
 可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于王陳衞方睦若
[001-36a]
 朝陳使請必可得也厚從州吁如陳石碏使告于陳
 曰衞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弑寡
 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涖于衞九月衞人使右
 宰醜涖殺州吁于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殺石厚
 于陳 公羊氏曰其稱人何討賊之辭也程子曰稱
 衞人衆辭也舉國殺之也謝氏曰弑逆天下之大惡
 天地所不容臣民所共棄是不待告命而誅者也故
 春秋殺弑君之賊稱人以眀人皆得而殺之也春秋
[001-36b]
 弑逆之主稱君以其名位定矣州吁則衞人討其逆
 而殺之故不書爵 愚謂濮陳地書衞人善衞也書
 于濮善陳也衞人能以州吁為賊而請討于陳陳人
 能為衞執州吁而請涖于衞使臣子之心皆如石碏
 隣國之義皆如陳人則亂臣賊子将無所容於天地
 之間而篡弑之禍亦庶幾乎息矣宜聖人之善之也
冬十有二月衞人立晉
 衞人逆公子晉于邢十二月宣公即位 穀梁氏曰
[001-37a]
 衞人者衆辭也立者不宜立者也程子曰衞人立晉
 衞人立之也諸侯之立必受命于天子當時雖不受
 命于天子猶受命于先君衞人以晉公子也可以立
 故立之春秋所不與也雖先君子孫不由天子先君
 之命不可立也故去其公子胡氏曰春秋于衞人特
 書曰立所以著擅置其君之罪于晉去其公子所以
 明專有其國之非以此垂法而父子君臣之義明矣
 陳氏曰繼故未有書立者賊不討君不葬譏不在立
[001-37b]
 也必若衞人賊討君葬而後可以書立矣家氏曰春
 秋書法有襃而寓貶責備賢者之道也有貶而未絶
 開小人以自新之途也春秋于四國伐鄭之後繼書
 衞人殺州吁于濮又繼書衞人立晉再書衞人者襃
 衞人能不以篡賊為君相與仗大義而誅之所以不
 書入不書歸而變文書立以表異之亦以見其討之
 難其立之尤難惜其不能禀于王命而立之是所謂
 襃之中而見責備之意者也當是時四國連兵為篡
[001-38a]
 賊植黨州吁之勢成矣而石碏以告老大夫非有權
 位之可倚毅然以討賊自任不動聲氣元惡即誅乃
 迎晉于邢而立之可謂居人臣之甚難是故春秋變
 文特書以示别異而中見責備之意非石碏之賢聖
 人不以是望之謂之責備則可謂之直貶則斷乎非
 春秋意也曰若子所言春秋何以不書石碏之名氏
 而惟曰衞人立晉乎曰立君從衆望也若書石碏立
 晉是一人之私也其可哉故尹氏立子朝言王位已
[001-38b]
 定而尹氏以一人之私而立朝所以誅也觀尹氏立
 子朝之為誅則衞人立晉之意可識矣 愚謂人欲
 之感人也雖深天理之感人也實易甚矣人恒蔽于
 人欲之私而不能啓其天理之公遂至失其本心而
 亦不能明乎人之本心也方陳人與州吁連兵伐鄭
 但知植黨之為得計豈知黨賊之為可耻及聞石碏
 之請幡然而悟遂變黨賊之心而為討賊之舉實以
 石碏之言有以祛其惡念而動其良心也今觀其言
[001-39a]
 曰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弑寡君敢即圖
 之忠義之氣貫于日月懇惻之意形于言表宜陳人
 為之動心而州吁之見執也惜其習于當時聞見之
 陋不知國君非人臣所可置公子晉之立不能請命
 天王故聖人既美其討賊于前復著其擅立于後使
 天下後世知臣子為君父討賊之為所當為而擅置
 其君為所不當為也然則使晉之立能請命天王則
 石碏此舉視夫子之沐浴請討亦可無愧矣
[001-39b]
五年春公矢魚于棠
 公将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諌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
 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君将納民于軌物
 者也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
 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
 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於爼
 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公不射古之制也
 若夫山林川澤之寔器用之資皂𨽻之事官司之守
[001-40a]
 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將畧地焉遂往陳魚而觀之僖
 伯稱疾不從 矢公穀作觀左氏曰矢魚于棠非禮
 也且言遠地也薛氏曰矢魚何射魚也朱子曰矢魚
 當是將弓矢射之如漢武帝親射江中蛟之類程子
 曰諸侯非王事不遠出出觀魚非道也謝氏曰古者
 蒐苖獮狩非獨以禽獸為事也軍旅之法寓焉征伐
 之事行焉故先王舉動無非事者田獵以閲車徒廵
 狩以察邦國春秋遊豫以省耕歛若夫觀魚特遊觀
[001-40b]
 而已在事為非事在禮為非禮在法為非法春秋直
 書觀魚而諸侯出不以事舉動不以禮法其失見矣
 胡氏曰隱公慢棄國政遠事逸游僖伯之忠言不見
 納則亦已矣又從而為之辭是縱欲而不能自克之
 以禮也能無鍾巫之及乎家氏曰臧僖伯之諫其憂
 深思遠有周公告成王無淫于觀于逸于游于田之
 意賢人之言哉
夏四月葬衞桓公
[001-41a]
 衞亂是以緩 胡氏曰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
 世不能改失位而見弑何以為桓程子曰稱桓見國
 人死諡送終大事也必就正寢不殁于婦人之手曾
 子易簀而殁豈茍然哉死而加之不正之諡知忠孝
 者肯為乎
秋衞師入郕
 衞之亂也郕人侵衞故衞師入郕 穀梁氏曰將卑
 師衆曰師程子曰晉乘亂得立不思安國保民之道
[001-41b]
 以尊王為先居䘮為重乃興戎修怨入人之國書其
 失道也胡氏曰稱師者紀其用衆而立義不同書衞
 師入郕著其暴也
九月考仲子之宮初獻六羽
 考仲子之宮將萬焉公問羽數于衆仲對曰天子用
 八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
 風故自八以下公從之于是初獻六羽始用六佾也
  程子曰諸侯無再娶仲子不得為夫人春秋之初
[001-42a]
 尚以為疑故别宮以祀之考始成而祀也書以見無
 禮成王賜魯以天子禮樂祀周公後世遂羣廟皆用
 仲子别宮故不敢同羣廟而用六羽也書初獻見前
 此用八之僭也仲尼以魯之郊禘為周公之道衰用
 天子之禮祀周公成王之過也胡氏曰惠公欲以愛
 妾為夫人隱公欲以庻弟為嫡子孟子入惠公之廟
 仲子無祭享之所為别立宮以祀之非禮也故因其
 來賵而正名之曰仲子之賵因其考宮而正名之曰
[001-42b]
 仲子之宮而夫人衆妾之分定矣隱公攝讓之實辨
 矣桓公篡弑之罪昭矣生則以氏繫姓以姓繫號殁
 則以諡繫號以姓繫氏者夫人也存不稱號殁不稱
 諡單舉姓氏者妾也凡宮廟非志災失禮則不書
 愚謂使隱公聞衆仲之言知八佾之僭羣公之廟皆
 降從侯國之常制則上下各守其分他日豈有季氏
 用八佾三家以雍徹之事乎自諸侯僭天子而後大
 夫僭諸侯以至陪臣執國命天下之禍無時而息矣
[001-43a]
 聖人于此安得不謹而書之
邾人鄭人伐宋
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鄭曰請君釋憾于宋敝邑為
 道鄭人以王師會之伐宋入其郛以報東門之役宋
 人使來告命公聞其入郛也將救之問于使者曰師
 何及對曰未及國公怒乃止辭使者曰君命寡人同
 恤社稷之難今問諸使者曰師未及國非寡人之所
 敢知也 胡氏曰主兵者邾也故雖附庸小國而序
[001-43b]
 乎鄭之上凡班序上下以國之小大從禮之常也而
 盟會征伐以主者先因事之變也然則衞州吁告于
 宋以伐鄭事與此同而聖人以宋為主者何此春秋
 撥亂之大法也凡誅亂臣討賊子必深絶其黨

 公羊氏曰記災也張氏曰蟲食苖心曰螟國以民為
 本民以食為天螟為災國之大事也故書
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彄卒
[001-44a]
 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
 加一等 穀梁氏曰隱不爵命大夫其曰公子彄何
 也先君之大夫也
宋人伐鄭圍長葛
 以報入郛之役也 程子曰伐國而圍邑肆其暴也
 胡氏曰圍者環其城邑絶其往來之使禁其樵採之
 途城守不下至于經年而不解誅亂臣討賊子可也
 長葛鄭邑何罪乎書圍于此而書取于後宋人之惡
[001-44b]
 彰矣
六年春鄭人來渝平
 渝公穀作輸高氏曰先儒以輸為渝或訓墮或訓更
 或訓變皆未得春秋之意按隱公自即位至此年若
 已與鄭平則六年之間未嘗有會同朝聘之事也自
 此年輸平之後宛來歸祊翬會伐宋時來之會伐許
 之役皆與隱公同行豈有當和平之時不相往來渝
 變之後反同侵伐哉胡氏曰輸者納也平者成也鄭
[001-45a]
 人曷為納成于魯以利相結解怨釋讐離宋魯之黨
 也公之未立與鄭人戰于狐壤止焉元年及宋人盟
 于宿四年遇于清其秋會伐鄭即魯宋為黨與鄭有
 舊怨明矣五年鄭人伐宋入其郛魯欲救之使者失
 辭公怒而止其冬宋人伐鄭圍長葛鄭伯知其適有
 用間可乘之隙也是以來納成耳然則善之乎曰平
 者解怨釋讐固所善也輸平者以利相結則貶矣曷
 為知其相結之以利也後此鄭伯使宛來歸祊而魯
[001-45b]
 入其地會鄭人伐宋得郜及防而魯又取其二邑是
 以知輸平者以利相結乃貶之也諸侯修睦以蕃王
 室所主者義爾茍為以利使為人臣者懐利以事其
 君諸侯必曰何以利吾國大夫必曰何以利吾家士
 庻人必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不至於篡弑奪
 攘則不厭矣故特稱輸平以明有國者必正其義不
 謀其利杜亡國敗家之本也陳氏曰書鄭輸平志諸
 侯之合書及鄭平志諸侯之散是春秋之始終也
[001-46a]
夏五月辛酉公會齊侯盟于艾
 左氏曰始平于齊也薛氏曰公之會齊者何與鄭平
 也與鄭平則曷為與齊盟齊鄭之與國也高氏曰鄭
 人來輸平而不言及鄭平曁鄭平是猶未許之平也
 齊以是來求盟于公公于是乎會于艾而與之盟
秋七月
 胡氏曰四德備而後為乾故易曰乾元亨利貞一德
 不備則乾道熄矣四時具然後成歳故春秋雖無事
[001-46b]
 首時過則書一時不具則歲功虧矣旣書時又書月
 者時天時月王月也書時又書月見天人之理合也
冬宋人取長葛
 杜氏曰上有伐鄭圍長葛長葛鄭邑可知故不言鄭
 也程子曰宋人之圍長葛歲且周矣其虐民無道之
 甚而天子弗治方伯弗征鄭視其民之危困而不能
 保有赴訴卒䘮其邑亦可罪也宋之强取不可勝誅
 矣
[001-47a]
 
 
 
 
 
 
 
 
[001-47b]
 
 
 
 
 
 
 
 春秋闕疑卷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