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e0061 程氏春秋或問-元-程端學 (master)


[005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春秋或問卷五     元 程端學 撰
   文公
元年
或問曰𦵏我君僖公先儒謂凡崩薨卒𦵏人道始終之
 大變不以得禮為常事而不書其或失禮而害於王
 法之甚者聖人則有削而不存以示義然乎曰其曰
 崩薨卒𦵏不以得禮為常事而不書子於隐元年益
[005-1b]
 師卒三年宋公卒既言之矣其曰聖人削害王法之
 甚者以示義則未之辨也夫所謂削害王法之甚者
 以示義其晉文召王以諸侯見之謂歟此三傳之妄
 而先儒誤信之者也夫春秋一經皆非常之事苟聖
 人削害王法之甚者則將持害王法之輕且小者以
 示義此理之不然者也夫害王法之甚者莫如弑君
 其次莫如用諸侯其次莫如滅國取邑其次莫如専
 征伐生殺春秋皆一一書之何獨於召王諱之且後
[005-2a]
 世儒者觀傳文而謂其削之也假令春秋而不有三
 傳則削之者不可得而知矣然則聖人預知三傳之
 将作而先為經以待之乎夫春秋大義炳如日星三
 傳且其一助耳而其間晦盲㫖意破碎文義者不可
 勝數學者不求之經而求之傳宜其有此説也嗚呼
 惜哉曰莘老又謂春秋十二公卒𦵏之見於經者十
 一天王使人㑹之者一僖公而已春秋之王一十三
 公㑹𦵏者二而臣㑹𦵏者二不㑹𦵏者九春秋一切
[005-2b]
 著之用見周不君而魯不臣者然乎曰莘老既自謂
 春秋常事不書矣何獨於此及其説哉夫天王㑹僖
 公𦵏正以其不當㑹而㑹也故書之耳若㑹而得禮
 何書之有魯之㑹𦵏天王亦然其間或以見𦵏之遲
 速或以見諸侯不往而遣大夫皆有為而書若於此
 數之謂天王一㑹魯𦵏魯五㑹𦵏天王而已則聖人
 以為常事而不書者莘老不得而數矣豈不誤哉若
 莘老謂見魯史取其常事與非常者槩數之則可云
[005-3a]
 爾已矣
二年
或問曰自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子既辨於僖二
 年之不雨而有間矣然趙氏謂不雨告廟者則每時
 書之不告廟則通言之然乎曰此亦榖梁憂雨不憂
 雨之意而變其説者也伯循生於千載之下其告廟
 不告廟詎能知之就如其説則一時一告廟也若一
 月一告廟又将月書之乎葢不通之論也曰先儒又
[005-3b]
 謂書不雨至于秋七月而不曰至于秋七月不雨者
 葢後言不雨則是冀雨之詞而非文公之意不書八
 月雨見文公之無意於雨不以民事繫憂樂者然乎
 曰此亦因榖梁而深求其意廣符其辭者也夫經書
 自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從而意順乃製言之
 體若曰自十二月至于秋七月不雨雖亦可通但文
 義慳澀豈若經文得自然之妙哉况此本魯史之辭
 孔子因而不革者乎讀春秋者固當句句而玩之然
[005-4a]
 求之太過則簡易明白之㫖失而艱深晦昧之意生
 眞近世之大病學者可復蹈之哉
四年
或問曰逆婦姜于齊孫氏諸儒謂此公逆婦姜于齊以
 其成禮乎齊故不言公以諱之然乎曰此榖梁之説
 劉氏既辨之矣曰啖氏趙氏莘老朴鄉諸儒亦謂稱
 婦姜為已成婦不言逆女為成禮乎齊者何也曰據
 經止書公如晉及晉侯盟不見成禮乎齊事迹且春
[005-4b]
 秋稱婦姜者三宣元年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成十
 四年僑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他如僖五年宋蕩伯
 姬來逆婦僖三十一年杞伯姬來求婦皆以婦言之
 豈皆先成禮者哉葢稱婦者有姑之辭也非以成禮
 而稱婦也曰然則先儒又謂不稱夫人不可為小君
 奉宗廟者何也曰春秋書至始稱夫人其始逆者無
 姑稱女有姑稱婦常法也不可以不稱夫人立論也
 曰趙氏謂有姑之辭自施於書至之例何也曰杞伯
[005-5a]
 姬來求婦蕩伯姬來逆婦於時已可稱婦矣何待書
 至然後婦為有姑之辭乎曰先儒又謂往逆稱夫人
 國不書至為禫制未終思念娶事方逆也而已成為
 婦未至也而如在國中者何也曰禫制未終而思念
 娶事其闕/已見於公子遂如齊納幣之時大凡入國
 書至各有其故故者非常之謂也此非常已見於逆
 婦姜之文矣其至無故故不書耳何必以不書至立
 論哉且十一公之夫人皆書至乎抑亦有不書至者
[005-5b]
 乎此不待辨而其義曉然者也其曰思念娶事方逆
 已成其為婦未至而如在國中則是架空生義似聖
 人虛加之名以譏喪娶如此觧經徒使人游心荒唐
 之鄉而無所據守所謂不唯無益而又害之者也
六年
或問曰閏月不告月猶朝于廟葉氏謂閏月附月之餘
 日先王告朔而不告月然乎曰不然也此公榖之說
 也劉氏既辨之矣請即葉氏之説而申之葉氏曰此
[005-6a]
 與不郊猶三望仲遂卒猶繹之辭正同愚謂不同也
 猶三望者僭禮也郊僭矣今不郊而猶三望可以已
 而不已之辭也繹雖非僭然卿卒不可以繹而猶繹
 亦可以已而不已之辭也今朝廟禮也此可已不已
 之辭矣經意若曰閏告月禮也文公始以閏而不告
 月猶朝謁于廟夫既朝謁於廟而不以告月失禮矣
 今葉氏乃曰與猶三望及猶繹同然則謂朝廟非禮
 可乎謂可以已而不已乎葉氏又曰玉藻謂閏月則
[005-6b]
 闔門左扉立於其中故天子不以朝羣臣明堂不為
 正堂各於其月之堂闔其門之左扉而居之愚謂明
 堂之制左右前後具四時四分為三以具十二月閏
 既無定月自然無定處閏既非十二月之正自然闔
 左扉而居其所閏之處非謂獨於閏月閉口吞聲不
 視民事也葉氏又曰斗指兩辰之間而無是朔安得
 有月愚謂閏月斗雖指兩辰之間而閏月晦朔日月
 未嘗不合日月之合既同常月閏月之事既不可廢
[005-7a]
 天子既以閏月頒之諸侯諸侯安得不以閏月告其
 祖廟哉此公榖葉氏泥於經不書朔而書月之一字
 而為此説而不知其違經之逺也曰木訥諸儒皆謂
 猶朝於廟為幸其不已之辭者然乎曰其意厚矣近
 乎愛禮存羊之意矣然非春秋之㫖也凡春秋所書
 皆譏也皆非常也無幸其不已之意也今即此事而
 觀朝廟為告月既不告月而猶朝廟非禮也雖然朝
 廟惡可并廢之哉此盖為不告月而及夫朝於廟之
[005-7b]
 事也先儒見朝廟之不可廢也遂有幸其不已之辭
 豈知春秋所重者在於不告月哉愚於本義既言之
 矣曰東萊又謂閏月不告與四不視朔為公有疾也
 有疾而四不視朔是無疾而不視朔之源閏月不告
 是常月而不告月之端何也曰其曰閏月不告月是
 常月不告之端可其曰有疾而四不視朔是無疾而
 不視朔之源不可盖疾病之來雖聖賢不能免使實
 有疾雖十不告月十不視朔春秋不譏唯其無疾而
[005-8a]
 閏不告朔不視也故春秋書之聖人豈強人力疾而
 行事哉
或問曰公㑹諸侯晉大夫盟于扈莘老謂春秋大夫盟
 者二莊九年公及齊大夫盟于蔇及此晉大夫是也
 齊襄被弑而無知已討小白未入而齊方無君齊大
 夫來盟以紓國難晉靈尚幼不能盟晉大夫來盟以
 紹先君之業皆不可不假一時之權故得免焉而不
 名然乎曰不然也二者如可免則春秋削而不書矣
[005-8b]
 凡書之者皆不免者也夫春秋正義明道豈肯計一
 時之功利而假人以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哉且莘老
 論大夫之不名者然也若夫諸侯之不序國爵亦可
 曰免之乎夫蔇之盟本魯莊欲納子糾而為盟其罪
 在魯君扈之盟乃晉大夫擅權欲伯諸侯而為盟其
 罪在晉大夫苟俱免之則罪之輕重無等情之淺深
 無擇矣曽謂聖人肯如是乎故曰不然也曰朴鄉謂
 此與十五年十七年皆略而不序為莫有主是盟之
[005-9a]
 辭齊桓未盛晉伯不競則雖序齊晉於諸侯之上而
 必書曰同盟者未純乎主伯之辭也其説何如曰尤
 不然也晉靈雖幼不能主盟然其大夫主諸侯之盟
 矣苟大夫不主諸侯之盟則遣使而㑹諸侯者誰歟
 既莫適為主則此盟無益也設使莫適為主人何妨
 列序諸侯之爵與晉大夫之名乎且十四年新城之
 盟又誰為主而列序宋陳衞鄭許曹之爵與晉趙盾
 之名乎况同盟者齊晉竊天子殷同之盟而非未純
[005-9b]
 乎主伯而謂之同也夫二幽雞澤之同盟果齊未盛
 不競之時乎故曰尤不然也
九年
或問曰夫人姜氏至自齊劉氏謂出入有禮則可以致
 出入不以禮則不可以致此其歸寜為有禮然乎曰
 不然也如有禮春秋且不書矣惟其無禮故志之也
 夫常事不書劉氏嘗自言之矣至此則謂出入有禮
 是常事也豈不自戾哉曰先儒又謂其行非禮以不
[005-10a]
 致見其罪夫人初歸為文公越禮故削而不書至示
 誅意之法矣今此書至者又以見小君之重一國之
 母儀而可以動揺乎出姜至是不安於魯故特書至
 以示防㣲杜漸之意然乎曰不然也夫春秋以書至
 見罪未聞以不至見罪也且不至者後世不可得而
 知也苟以不書見罪則書者皆無罪春秋何必作哉
 且小君固一國之母儀而不可動然不在書至見也
 夫出姜不安於魯其防㣲杜漸之意亦已見於前二
[005-10b]
 年公子遂納幣與四年迎婦姜於齊之日矣此其書
 至特其中事爾曰然則文姜哀姜何以不致邪曰彼
 淫奔者何有於告廟冝魯史之不書也魯史不書孔
 子安得自加之哉且其罪惡已見於㑹享如師之文
 何必以書至見義乎
曰秦人來歸成風之襚葉氏有謂死三日而斂則含襚
 有不及其尸者矣先王待人以情而不責人以事故
 有既𦵏而至含於蒲席者稱其情而為之也而左氏
[005-11a]
 反謂惠公仲子賵為貶不及尸榖梁謂成風之含賵
 為貶不周事者皆妄也其説然乎曰不然也禮固有
 含於蒲席者謂其匍匐而至而弗及者也在日月之
 間可也豈有六年之久而始致襚子孫即吉已三年
 矣何謂稱其情而為之哉
十年
或問曰楚殺大夫冝申木訥諸儒謂冝申謀殺穆王是
 討弑君者而稱國以殺人書其官不曰楚人殺冝申
[005-11b]
 者為穆王即楚世子商臣弑君父者也故春秋以無
 罪書之然乎曰不然也晉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又
 弑其君卓然不以討賊殺之故春秋書曰晉殺其大
 夫里克今冝申之事左氏未可盡信也設使可信宜
 申不過自作亂耳未必眞有意討商臣弑君父之罪
 也春秋何為遽赦之哉且宜申謀弑耳春秋未嘗書
 楚宜申弑其君商臣也何為即書曰楚人殺宜申哉
 又稱國以殺與不去其官之説吾所不觧也其書曰
[005-12a]
 殺其大夫者以其専殺大夫而責其君耳非以其臣
 之賢而不去其官也苟以其臣之賢而不去官則春
 秋凡書殺其大夫者皆賢大夫乎且如晉先都士縠
 箕鄭父左氏謂皆作亂者也何為亦書其官乎
十二年
或問曰子叔姬卒高氏謂未及嫁而死自十九以下皆
 為殤與成人之禮有差而文公卒之過於常制故譏
 之然乎曰不然也凡過禮者皆比事以見義今書子
[005-12b]
 叔姬卒之後不見過禮事迹何可妄意之邪
曰季孫行父帥師城諸及鄆杜氏孔氏謂鄆莒魯所争
 者城陽姑幕縣南有貟亭貟即鄆也以其逺逼外國
 故帥師城之張氏亦謂即鄆州須城縣也其與成四
 年冬城鄆之鄆異矣子獨以為即成四年之鄆者何
 也曰以事理考之而知三家之誤也盖春秋有東鄆
 有西鄆東鄆莒附庸邑非莒邑也劉氏葉氏嘗辨之
 矣西鄆乃魯邑也文公時魯未嘗取莒附庸鄆至成
[005-13a]
 九年楚人入鄆乃莒附庸之鄆也襄十二年季孫宿
 亦入之昭元年魯始取之而疆鄆田耳今城諸及鄆
 之鄆當為西鄆故曰即成四年冬所城者也左傳成
 十六年晉人報季文子公待于鄆者亦西鄆也於後
 齊侯取鄆居昭公者亦西鄆也使今所城即莒魯所
 争之鄆則春秋前無取鄆之文後此成九年楚當伐
 魯入鄆不應伐莒入鄆襄十二年季孫宿救台不應
 自入魯鄆且鄆既入魯昭元年魯不應再取鄆而疆
[005-13b]
 鄆田此盖三家泥於行父帥師之文遂以為即莒魯
 所争者耳不可不辨也
十三年
或問曰大室屋壞常山高氏諸儒皆為變異不可不謹
 天人之際然乎曰不然也理之所無而有者變異也
 理之所有而有者非變異也凡屋久而不修則壞此
 理之所有者也國君有民土則有財用非庶民者可
 以貧富言也文公為千乘之君而不修宗廟至使屋
[005-14a]
 腐而壞論者不責夫人之不修而委之天之變異使
 後世人主怠於事而付之天者必斯言也
十四年
或問曰齊人執單伯齊人執子叔姬常山諸儒皆謂不
 獨罪商人也齊人不討賊俱北靣而事之致執其君
 母齊人均有罪焉故春秋書曰齊人執子叔姬然乎
 曰不然也此就人字生義者也正一字褒貶之弊也
 夫齊人不討商人固有罪矣然不在書人字見義也
[005-14b]
 果書人字以見義則齊人執陳轅濤塗齊人執鄭詹
 亦可罪齊人不計賊乎豈知凡執人者史法皆書人
 乎
十五年
或問曰宋司馬華孫來盟先儒以為不稱使非君命然
 乎曰楚屈完來盟于師當是時亦可謂非君命乎盖
 當時至魯而旋為盟或史有詳略聖人不得而妄加
 焉爾何必以為義哉
[005-15a]
曰單伯至自齊劉氏謂賢之貴之孫氏謂無罪見執然
 乎曰不然也單伯書至見此事之終也單伯始則不
 輔魯君討商人弑逆之罪而阿順㫖意求叔姬以見
 執辱終則僥倖見釋而得歸何賢何貴何無罪哉
曰諸侯盟于扈左氏無能為之説已見於辨疑矣先儒
 又謂不足序而略之與狄之而不序者何也曰此亦
 無能為之意而少變其辭者也夫諸侯之㑹盟罪莫
 重於成宋亂而取賂又莫重於逆王命而納衞朔又
[005-15b]
 莫重於伐鄭而納突其他㑹盟侵伐悖理傷道難以
 數舉者皆列序諸侯之目焉何獨於此略之狄之哉
 盖求其説而不得從而強為之辭者也
十八年
或問曰公子遂叔孫得臣如齊先儒謂變文書介副者
 然乎曰此踵榖梁之弊而未能革者也夫聖人因魯
 史之舊辭以見是非安得變文書介副乎當時得臣
 雖不若遂之得權然皆卿也安得卿為介哉今以理
[005-16a]
 勢推之遂有奪嫡之請欲明其非一己之謀以取齊
 侯之信故挾之以行耳若得臣止為介副乃常事也
 春秋安得而書之
 
 
 
 
 
[005-16b]
 
 
 
 
 
 
 
 春秋或問卷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