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e0054 春秋集傳詳說-宋-家鉉翁 (master)


[01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春秋集傳詳説卷十六  宋 家鉉翁 撰
   宣公下定王八年晉景元/年楚莊十五年
十年春公如齊公至自齊
齊人歸我濟西田
 或曰齊人歸疆於經凡三見惟此書法特異以我繫
 田春秋殆亦有意乎曰此為賂田來歸而書故與其
 他歸疆書法特異蓋天道十年而一周人事十年則
[016-1b]
 必變魯桓之簒隠也歴十年而無討春秋於是歲始
 書王以正之其冬三國來伐春秋爵以襃之為其能
 以兵向逆人之國也今魯宣之簒赤至此十年矣天
 王無討方伯不問齊人忽以賂田來歸春秋書齊人
 歸我濟西田非為賂田來歸而逭齊人之討也亦非
 為賂田來歸而釋魯人之罪也蓋以十年之久天理
 必復齊人知罪之所在而自舉元田以復於魯天實
 使之非人力所能為也自是不數月齊惠忽以死告
[016-2a]
 天道至是一周彼其惡亦稔矣春秋書法所以特異
 於他者明天討也或曰魯宣其無討乎曰魯宣其首
 惡者也齊惠其黨惡者也春秋之討罪也必誅黨惡
 之人天道之禍滛也亦必誅黨惡之人襄仲敬嬴雖
 内蓄簒弑之謀然非齊惠主之彼無以成其惡赤齊
 之甥也殺之而立接姜齊之女也出之而立嬴凡皆
 齊惠之所為反道敗常絶滅人理今十年之久迄正
 天誅春秋於賂田來歸之後書齊侯元卒著其伏辜
[016-2b]
 而死也論者乃謂春秋録齊侯之改過夫旣黨人之
 亂臣使之弑君簒國罪盈惡稔天誅將加乃欲以歸
 賂田自觧是猶盜賊殺人而歸其財得謂之改過乎
 春秋討之而非録之也
夏四月丙辰日有食之
已巳齊侯元卒義見上歸/濟西田
齊崔氏出奔衛
 左傳以為崔杼有寵於惠公髙國畏其偪因惠死而
[016-3a]
 逐之書崔氏非其罪也愚以其歲月考之是歲至杼
 弑君蓋五六十年使杼得年七十此時方在弱冠不
 應權勢已盛為人所畏疑非崔杼之身或其父或其
 族皆未可知春秋繼齊惠之死書崔氏出奔誅髙國
 也君身未寒而逐君之黨併及其族無君也推是心
 以徃亦何不為宣殁而魯人逐歸父惠死而齊人棄
 崔氏皆無君也春秋之書之乃防微杜漸之意不為
 崔氏與歸父而書也傳家以為書氏者志其無罪非
[016-3b]
 經意也
公如齊五月公至自齊
 此奔齊喪也天王之喪魯不奔不賻今也懐輔簒之
 私恩為齊奔喪事之悖也春而書公如齊公至自齊
 曾未數月又書公如齊公至自齊備書所以貶也春
 秋於魯之大惡每備書以見義不加貶斥而義自見
 此類是也
癸巳陳夏徴舒弑其君平國
[016-4a]
 或曰君無道見弑稱國以弑傳例也齊懿奪閻職之
 妻則邴歜之父以是見弑春秋書齊人弑其君商人
 陳靈朋滛殺諫罪浮於商人弑者以氏名書何邪曰
 不著徴舒氏名無以見禍亂之所從生討徴舒亦所
 以治平國也杜元凱以為陳靈惡不加於百姓故稱
 臣以弑此為例所拘强求其説失之逺矣或曰是時
 諸侯弑君者四國魯之宣宋之鮑罪兼簒弑者也鄭
 歸生以一朝之忿犯上作亂夏徴舒不堪朋滛之辱
[016-4b]
 以取覆亡是四人者使當夫子之世沐浴請討宜當
 何之曰宋鮑魯宣宜先討者也歸生其次也徴舒雖
 有弑君之罪亦有可憫之情楚莊苟欲伸討弑之義
 當先討宋魯之二弑否亦當正歸生之戮今捨其大
 而治其細末又因以為利此逐利之師非討逆之師
 也學春秋者當首辨乎此義又詳見楚入陳
六月宋師伐滕
 宋鮑聞晉之多故而用師於滕圍之未服又從而伐
[016-5a]
 之未必無宋襄執嬰齊之心襄且不能有成而況於鮑
 乎春秋之書之所以貶也胡文定謂宋大國爵上公
 霸之餘業鄰有弑逆不能聲罪致討乃用大衆以伐
 小國論則美矣而非所以責宋也夫仗義者可以伐
 不義無瑕者可以戮人宋鮑乃弑賊之未討者責弑
 賊以討弑賊非春秋垂法示後之意也鮑弑其君而
 簒之罪浮於徴舒而望其能討徴舒萬萬無是理也
公孫歸父如齊葬齊惠公
[016-5b]
晉人宋人衛人曹人伐鄭
 四國伐鄭以其貳於楚也春秋皆人之人四國所以
 人晉也夫躬天下之難而後可以責人之從己未聞
 躬天下之易而責人以難從也齊桓晉文所以得諸
 侯以其内奬王室外攘荆楚救災恤患汲汲乎躬天
 下之難諸侯有所恃荆楚有所畏是以得成其霸業
 自晉襄之殁靈成景三君皆不克負荷而楚莊日以
 盛强北向而爭諸侯今日侵陳明日侵鄭甚者觀兵
[016-6a]
 中原將逞其所大欲晉人僅出偏師復畏避退縮不
 敢輕犯楚鋒惟伺楚轍之南釋憾於一二小國今又
 合諸侯以臨鄭縱能得鄭保楚師之不再出乎是所
 謂躬天下之易而責人以難者也或曰當是時何者
 為難何者為先曰翦簒鋤兇霸政之最先者也自趙
 盾為政宋齊魯皆嘗弑其君而簒國盾内有所慊一
 切置而弗問今郤缺為政苟有志於求諸侯當先治
 諸侯國之弑其君夫然後名正而辭直義立而威行
[016-6b]
 不知出此乃率三國以伐鄭而以討逆遺楚遂使楚
 國挾仗義之名以風示天下晉之霸業從是愈衰國
 無人焉耳
秋天王使王季子來聘
 公羊曰稱王季子貴也母弟也魯宣即位于今十年
 僅一遣蔑如京師而王隨使貴介弟報之王之遇魯
 可謂厚矣而宣也惟知屈已於齊所以事王者蔑如
 也胡文定曰宣公不朝周而朝齊不奔王喪而奔齊
[016-7a]
 侯之喪不遣貴卿㑹匡王葬而使歸父㑹齊侯葬縱
 未舉法勿聘可也而使季子來王靈益不震矣此論
 固正愚以為魯則有罪而不可以此責王也周自惠
 襄而降日趨於削介弟聘魯猶曰厚徃薄來吾以懐
 諸侯也王益謙魯益慢魯實可誅春秋比事而書責
 魯也
公孫歸父帥師伐邾取繹
 滕何負於宋而宋伐之邾何負於魯而魯侵之皆由
[016-7b]
 中國無盟主强陵弱衆暴寡而莫之或禁也胡文定
 於宋之伐滕魯之伐邾皆責以不能討陳人之弑君
 者愚以為非所當責而責也宋鮑之弑昭魯宣之弑
 赤皆弑其君而簒其國有帝王在上必誅而不以赦
 者也陳靈滛於夏氏為徴舒所戕陳靈固有以自取
 徴舒之罪猶下於宋魯之二弑賊今責二弑賊以討
 徴舒是為以亂治亂其無乃不可行乎
大水義併見/後饑
[016-8a]
季孫行父如齊
冬公孫歸父如齊
 行父未返而歸父復如齊左氏以為伐邾故非也行
 父如齊以頃公初立而徃禮之常也歸父如齊則宣
 公使其私暱臣布腹心於齊侯非禮之常也歸父者
 襄仲之子厥父弑齊甥而立宣公齊惠實為外主今
 頃公新立懼有討焉故使仲之子如齊重致卑屈以
 逭簒弑之討春秋比書二使之出誅其姦也非為伐
[016-8b]
 邾故
齊侯使國佐來聘
 未踰年之君不得以父道自居也故稱子不得已而
 交於隣國稱子不稱侯今國佐之來致命為侯春秋
 為其以父道自居故書以貶之

 自宣公即位以來六年書螽七年書大旱今書大水
 復書饑咎證頻仍未有甚於此時者也旱而書大旱
[016-9a]
 水而書大水以變常書也水旱所及者廣是為變常
 宣以臣而弑其君以子而逐其母罪大惡極天討未
 加發而為水旱之災百姓重受其虐春秋書之以垂
 戒於後
楚子伐鄭
 胡文定謂九年楚子伐鄭稱爵者為貶辭此年楚子
 伐鄭稱爵者為直辭愚謂經固有辭同而義異者此
 楚子兩伐鄭無不同也春秋自比歲以來憂强楚之
[016-9b]
 遂霸中國是以正其名曰子所以抑其僭號示天下
 共主在周楚人不得干也故其慿陵中國也自將則
 書楚子其臣將兵以出則書楚人非襃貶之所在也
 蓋書爵書人在中國諸侯則為襃貶楚旣僭號自絶
 於王春秋書爵以正之非所以襃之也此兩伐鄭皆
 貶辭非直辭也若曰九年郤缺救而得書此年士㑹
 救而不得書則義各有在郤缺始為晉政而出師救
 鄭敗楚桞棼與其能救也士㑹用偏師無益於救鄭
[016-10a]
 是歲鄭即從楚是故略而不書耳
十有一年春王正月
夏楚子陳侯鄭伯盟于辰陵榖作/夷陵
 此陳鄭俱服于楚中國之憂也而陳止齋乃云序楚
 子於陳侯鄭伯之上初與楚以霸愚竊未敢以為然
 也春秋以正僭竊為先不與僭竊者主齊盟也而
 楚僭竊之尤甚者春秋攘斥之不暇孰云與之以霸
 乎序楚子於陳侯鄭伯之上著南蠻之子國而僭居
[016-10b]
 中國侯伯之上紊内外之辨也赤以卑從楚之二國
 也蓋齊桓晉文所以大有功於當世以其内奬王室
 外攘僭竊有以大服諸夏之心是故與之以霸楚日
 以僭王窺周為事春秋大經大法在於斥絶之而已
 矣何與霸之有哉而況是時陳人專意從楚怙凶䣊
 惡有年數矣今而陳國有難楚當為之討賊彼徴舒
 特一匹夫耳即辰陵之㑹召而戮之何難乃特為是
 滅國之端利而為之詐而成之夫豈春秋之所與乎
[016-11a]
 大率僭王之楚不可以霸中夏彼僭王而許之以霸
 是二王也讀春秋者謹之
公孫歸父㑹齊人伐莒
 前伐邾取繹與此㑹齊伐莒皆以歸父將此歸父為
 國生患求多於小國春秋之書之所以誅也
秋晉侯㑹狄于櫕函
 楚何為而盟陳鄭于辰陵求霸中國也晉霸國也不
 能輯和諸侯乃㑹狄于櫕函比事而觀晉之卑亦甚
[016-11b]
 矣或曰晉自靈成以來非楚之敵度徳量力無亦春
 秋所與乎愚以為楚固前日之楚晉亦文襄之晉也
 文襄用之霸中夏而有餘靈成用之自保其國而不
 足亦存乎人耳由趙氏秉政諸大夫各私其私莫有
 以國事為己任者君庸臣專如負烏獲之力而弗克
 舉鼎非其力之不足也春秋書楚子陳侯鄭伯盟于
 辰陵繼書晉侯㑹狄于櫕函比事以見貶斥其義甚
 明也春秋中年多比事以見義
[016-12a]
冬十月楚人殺陳夏徴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
行父于陳孔寧儀行父于君/弑之後懼罪奔楚
 或曰楚莊以諸侯之師伐陳討夏徴舒弑君之罪春
 秋不書楚人伐陳直書楚人殺陳夏徴舒繼書楚子
 入陳又繼書納孔寧儀行父于陳曰殺曰入曰納其
 㫖安在曰春秋不與楚以討賊之義也夫所謂討仗
 義而徃奉辭而伐誅其人定其國而去之已無所利
 焉是之謂討今楚莊入孔寧儀行父之邪謀以詐而
[016-12b]
 襲陳以利而出師縣其土不能得則納其首禍之人
 始乎詐終乎悖春秋書殺書入書納不與楚以討賊
 之義也蓋陳者楚之與國怙凶黨惡幾年于兹晉人
 招之不來伐之不屈託國於楚者也今陳靈見弑為
 之討賊非楚而誰乃仗義以為利幾欲覆亡人之國
 討賊者不如是也而況夏徴舒陳之一匹夫本非秉
 權用事之人君無道汚於其家彼不勝忿起弑之非
 若魯襄仲鄭歸生晉趙盾弑君立君威行中國必待
[016-13a]
 外兵而後可克也楚莊有意為陳討賊即辰陵之㑹
 召徴舒而戮之陳無事矣乃於旣盟之後遽興掩襲
 之師入陳而遂縣之仗義以濟利假信以行詐此春
 秋之所甚惡也幸而從申叔之言事弗獲逞猶納其
 朋滛首禍之人俾復為政於陳國則其區區本心猶
 在於利特畏晉兵之來救是以亟舎之而去非知其
 不義悔之而不為也故曰楚之入陳乃逐利之師非
 討逆之師也是役也楚以諸侯之師伐陳春秋不書
[016-13b]
 楚人伐陳直書楚人殺陳夏徴舒言徴舒不待兵而
 可取也繼書楚子入陳言徴舒已死楚猶入陳其志
 不在徴舒也又繼書納孔寧儀行父于陳言其黨惡
 崇姦以亂濟亂非真能討賊者也書法較然甚明而
 諸儒競謂春秋與楚莊以討賊何偏見若是乎齊桓
 晉文靳靳以明義自見徒以執心不純聖門學者猶
 羞稱之楚莊乃以亂濟亂者而謂春秋與之以霸無
 乃辨之有未明乎○其後楚靈滅陳與蔡一踵莊之
[016-14a]
 所為仗義以行其大不義祖宗之所為子孫胥而傚
 之以是殞身覆國其所由來者漸矣
十有二年春葬陳靈公
 賊討書葬固春秋所以垂法然亦有不容例觀者陳
 靈之葬是也靈死迨今二年始以葬書蓋孔寜儀行
 父為之葬之彼以滛亂見弑今復為滛黨所葬非國
 人葬之也春秋繼孔寧儀行父之歸而書葬義蓋在
 此非為賊討而書也
[016-14b]
楚子圍鄭
 比歲晉楚爭鄭春秋皆不與也晉不能宗主夏盟恤
 災救患惟欲小國之從已楚不能削去僭號守禮尊
 王惟求稱霸於中夏春秋實交責之而責楚為甚故
 數歲以來楚用師於陳鄭宋春秋一以楚子書志楚
 莊負恃才智窮兵日夜不息目其身而責之非爵也
 是役也左傳謂楚克鄭入之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楚
 莊退三十里而與之盟蓋晉師已起楚聞之而亟去
[016-15a]
 非得鄭而不取也
夏六月乙夘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于邲晉師敗績
 論者謂邲之敗春秋遂與楚以霸愚竊以為不然也
 春秋固責晉矣而未嘗與楚也是役也晉出師救鄭
 而春秋書晉荀林父帥師及楚戰不以救鄭書以其
 緩不及事鄭旣屈服於楚無救鄭之實故不與之以
 救鄭之名蓋責晉也非與楚也晉前此救鄭及陳僅
 出偏師實無戰楚之心今也諸侯卿皆行兵勢甚壯
[016-15b]
 而林父逗撓不進惟譽楚之强盛倡衆退師於是諸
 卿之在行者皆無戰情兵未交而氣已索其稍知自
 奮者先縠一人耳傳所載先縠之語辭直而氣壯國
 之良也羣帥嫉之此外魏錡趙旃鼓勇欲戰亦謂其
 以求卿不得怒而欲敗晉師此皆林父及諸欲遁者
 疾之而加之以罪左傳紀之後人信之變亂曲直甚
 矣春秋正林父失律之誅書荀林父及楚戰于邲晉
 師敗績責林父也非與楚也召陵之師城濮之戰齊
[016-16a]
 桓晉文躬擐甲胄為諸侯先是以克濟有功晉自靈
 成迄景童騃無知仰成羣下日底於削今楚子自將
 圍鄭而晉僅以諸卿當之諸卿復人自為謀不相統
 一欲戰者二三欲遁者六七以此衆戰烏得不敗春
 秋責晉諸卿之不忠所事是以書法特峻夫豈以晉
 一敗之故遂與楚以霸乎齊桓存三亡國義士猶或
 非之況僭王之楚可使之遂霸中夏乎止齋名儒立
 論如此恐為後人之惑不得不辨
[016-16b]
秋七月
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滅蕭
 蕭宋之附庸也楚莊入陳圍鄭敗晉于邲窮兵力以
 威上國志得而驕睥睨於宋故滅蕭以動之自是宋
 始多事易子析骸之禍權輿於此春秋之書之不惟
 罪楚亦以憂中國
晉人宋人衛人曹人同盟于清丘
 幽之同盟内外小大翕然來同齊霸之方興也新城
[016-17a]
 之同盟諸侯之散者復合晉霸之漸衰也清丘之同
 盟異者衆而同者鮮晉不復可言霸矣而春秋於四
 國之為此盟猶以同盟書嘉其不以勝負而為從違
 舍燎原强盛之楚從喪敗方新之晉是故猶許之以
 同盟然視於幽之同盟則不可同日語矣
宋師伐陳衛人救陳
 伐人者多不為春秋所與此之伐春秋無譏救人者
 多為春秋所尚此之救春秋有貶蓋宋伐陳義之所
[016-17b]
 得為也前日楚子滅蕭滅宋之附庸也今宋人出師
 伐陳亦伐楚之與國何為而不可衛之救陳以晉師
 新敗謀自結於楚非知義之當救而救之也胡氏謂
 陳有弑君之亂宋不能討而楚討之旣縣陳而復封
 之其德於楚而不貳未足多責宋不能内自省德遽
 以大衆伐之非義舉也衛以救書者見宋師之非義
 陳為可恤也愚竊以為未然楚挾仗義之名以行其
 大不義用詐入陳幾欲亡人之國春秋不與也宋先
[016-18a]
 代之後廼心中國出師伐楚之與國為人所難謂之
 非義不可衛甫受盟于清丘乃救陳以求媚於楚謂
 其救之為義亦不可也春秋之義在於攘楚胡氏以
 楚莊縣陳為討賊主張太過似據正而實不然前旣
 備論復於此而窮其說
十有三年春齊師伐莒公羊作/伐衛
夏楚子伐宋
 或曰楚子伐宋義乎否乎春秋與之乎否邪曰春秋
[016-18b]
 不與也蓋宋可伐也而楚之伐之則自為其私也宋
 鮑弑其君而簒國迨今十有餘年獨鄭人與之為大
 棘之戰稍能治其簒弑之罪楚不能親用師於宋也
 去年冬忽鼓其入鄭之餘勇滅宋附庸欲以威示宋
 人使之從已宋不為動兹遂以兵伐宋左右望而罔
 市利齊晉桓文有不為也春秋自數歲以來楚有侵
 伐一以子書不但正其始封之名亦以著楚莊黷於
 用武當服善戰之刑孰云其為爵乎
[016-19a]
秋螽公羊/作&KR0977
冬晉殺其大夫先縠榖梁/作榖
 邲之敗荀林父身為主帥逗撓畏怯甫及河即議退
 師士㑹而次莫不皆為避楚自全之計獨先縠毅然
 請戰曰成師以出聞敵强而退非夫也又曰由我失
 霸不如死忠憤激壯惟敵是求而諸帥黨於荀氏惟
 恐退之不速坐是故敗林父當服上刑先縠不惟無罪
 猶可奬也蓋退師者衆人之所欲進戰者衆人之所
[016-19b]
 忌故逗撓畏怯者得無事而忠憤激壯者反受戮由
 晉景昬庸不君以致用刑舛錯晉自是愈不競矣春
 秋稱國以殺而不去其官著先縠之無罪也胡氏乃
 謂先縠違命元帥不能用刑以此致敗此以左傳之
 浮辭而為春秋之予奪愚竊未敢謂然也自先縠死
 晉大夫各為其私計莫有身任國事者晉坐是日削
 讀春秋者試以是觀
十有四年春衛殺其大夫孔達
[016-20a]
 據傳孔達自以其身紓衛國之患非衛人殺之也春
 秋書衛殺孔達著其有罪也孔達為政於衛不能輔
 其君以從中國而背清丘之盟救陳以諂楚謂之無
 罪不可也
夏五月壬申曹伯夀卒
晉侯伐鄭
 邲之役楚莊身履戎行晉景畏懦不出諸卿自荀林
 父以下望風震怖是以取敗晉人知之此行勸其君
[016-20b]
 自將伐鄭以示其整雖無能有為逡巡引退而春秋
 猶書晉侯伐鄭嘉其稍能自强庶㡬復振之耳嗟夫
 自晉襄之殁靈以汰而殞身成以庸而失霸景以闇
 而致敗晉非前日之晉矣而春秋猶拳拳於晉不欲事
 楚之遂霸中國故於清丘之盟則書同盟此行伐鄭
 晉以爵書為中國喜也論者以春秋霸楚蓋考之未
 精耳
秋九月楚子圍宋併見下宋人/及楚人平
[016-21a]
葬曹文公
冬公孫歸父㑹齊侯于榖
 歸父襄仲之子也厥父外交强齊弑君專國罪大而
 莫之討雖於魯宣有援立之恩而人臣外交强國漸
 不可長亦魯宣之所宜以戒者也前使之㑹齊人伐
 莒今復使之㑹齊侯于榖賊臣孽子世濟其姦推是
 以徃將何所不為春秋書歸父㑹齊侯繼書歸父㑹
 楚子比事而書深著履霜之戒非謂大夫伉諸侯而
[016-21b]
 書也
十有五年春公孫歸父㑹楚子于宋
 或曰魯公始盟楚于齊春秋為之諱及盟于宋不盡
 諱也今歸父㑹楚于宋不復為公諱何歟曰始而盟
 魯人猶或恥之為之諱所以存其羞惡之心至於再
 至於三魯人不復以事楚為恥直書其事不加貶斥
 而義存於其間矣楚自伐宋於魯本無所預而魯人
 震悸若禍之已至正由宣公以簒弑得國十有五年
[016-22a]
 未有能討之者今見楚人戮陳夏徴舒懼而徃㑹將
 以逭弑君之討此必公孫歸父為之謀也彼為襄仲
 之子故内自慊而為此傳者以為仲孫蔑所請恐非
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
 春秋於晉楚盛衰之際書法極為謹嚴諸儒解説雖
 多愚以為未盡得聖人意也自齊桓之殁荆楚之兵
 始横行於天下當時與之立敵者一宋襄而已春秋
 序宋公於楚子之上深與宋襄能以攘楚為己任不
[016-22b]
 以其見執於晉楚遂棄之而弗錄也今也晉政日衰
 又敗于邲威望日損與齊桓殁時事有相類者宋文
 乃能於此時抗楚而即晉不改其平日楚滅我附庸
 吾則伐其與國楚過我而不假道吾則戮其使人毅
 然特立有宋襄之風楚莊以是伐而圍之勢雖危廹
 猶不肯為城下之盟春秋是以嘉之書曰宋人及楚
 人平貴宋也著宋之義足以敵楚之强也論者惑於
 公羊之說以為子反華元私以兩國情實相告而罷
[016-23a]
 兵此齊東之語必無是事左傳所記者乃其實也
六月癸卯晉師滅赤狄潞氏以潞子嬰兒歸
 公羊傳例曰滅者亡國之善辭上下之同力為當時
 諸侯强暴侵陵滅無罪之國者言也若赤狄為肆侵畧
 患芟而夷之亦義之所不容巳者滅例不為此輩設
 也武王之有天下滅國五十皆紂黨之為人害者而
 況潞氏之輩日以肆為侵暴為事嘗滅我列國諸侯
 矣今中國諸侯討而滅之愚以為春秋無譏也胡文
[016-23b]
 定乃謂赤狄未嘗侵犯晉境非門庭之宼而恃强暴
 以滅之不仁甚矣以為春秋責晉其不然歟狄之侵
 暴中國抑亦久矣自齊桓之霸狄已强盛桓公之憂
 在楚欲治之而未皇也自是以來狄楚交為中國患
 至宣公之世赤狄始見經傳所書齊楚晉皆嘗被其
 侵擾晉景之姊有為潞子夫人者其臣酆舒殺之强
 暴可以想見晉之伐之亦有不容巳者陸渾無罪而
 滅胡氏以為春秋録楚之有功赤狄有罪而滅胡氏
[016-24a]
 乃以為春秋責晉之為暴此愚之所未喻也或曰先
 儒以赤狄為唐叔之後若何曰春秋初年三綱雖淪
 中國諸侯未有以女嫁同姓國者潞子娶晉景之姊
 其非唐叔之後歟
秦人伐晉
王札子殺召伯毛伯杜氏為王子/札文之誤
 王札子者王之昆弟挾王寵作亂專殺大臣春秋之
 書之譏王室之無政日趨於亂亡也左傳謂王孫蘇
[016-24b]
 與毛召爭政使札子殺毛召則首亂者孫蘇然非札
 子則無以成其亂非王寵札子而假之以權則札子
 亦無以為亂故書王札子殺召伯毛伯譏在王也若
 札子孫蘇之罪不待貶斥而自見
秋螽公羊作&KR0977義/併見下蝝生
仲孫蔑㑹齊髙固于無婁公羊作/牟婁
 髙固挾齊侯輔簒之恩娶宣女以為妻魯之大辱而
 宣不以為辱也今髙固自以其國事而出宣使大夫
[016-25a]
 候之於途諂事外臣而自削其國體春秋書之所以
 貶
初稅畝
 公羊曰稅畝者何始履畝而稅也古者什一而藉什
 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
 大貉小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頌聲作
 矣榖梁曰古者三百步為里名曰井田井田者九百
 畝公田居一私田稼不善則非吏公田稼不善則非
[016-25b]
 民初稅畝者非公之去公田而履畝十取一也以公
 之與民為已悉矣此譏井田之法至此始壞也夏后
 五十而貢一夫受田五十畝每夫計其五畝之入以
 為貢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法之未盡善者也殷人七
 十而助以六百三十畝為九區每區七十畝中為公
 田其外八家各授田七十畝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
 而不復稅其私田此井田之始也孟子謂耕者助而
 不稅是也周制九百畝為井田八家同井其中為公
[016-26a]
 田一夫授田百畝耕公田十畝餘公田二十畝/為廬舍及場圃民出
 其力以耕公田是之謂藉蓋推廣商家之助法雖曰
 什一實什一分而取一又輕於商家之助矣井田之
 制至周而大備助而不稅者也今宣公以簒弑得國
 旱乾水溢蟲螟之變無歲無之用度不給乃變周家
 盛時之制履畝而征之是之謂稅夫助而不稅周制
 所以為善也今以稅易助不計歲之豐凶公田私田
 所収之多寡立為定數而取焉後之言稅者昉乎此
[016-26b]
 此成王周公之罪人也井田之法自此始壞春秋書
 以責之
冬蝝生
 宣公六年螽七年大旱十年大水十三年螽十五年
 又螽自入春秋魯之先公水旱螟蝗未有若此其頻
 者也用度不足乃復變井田之古法而稅畝焉蝝生
 之應繼之胡文定曰秋螽未息冬又生子災重及民
 也髙郵孫氏乃曰蝝者螽之子也春秋之秋夏時之
[016-27a]
 夏春秋之冬夏時之秋螽為災於夏而蝝生於秋一
 歲而再為災耳孫氏之説惑於周正者也螽為嘉榖
 之害旣見於夏矣乃復遺種於冬將為嗣歲之災故
 書蝝生為嗣歲耳

 春秋於稅畝之後旣書蝝生又書饑以見宣公率意
 妄行輕變古制上天示異應之以災蝝生自一時而
 言也饑自一歲而言也公羊以為宣公輕變古制應
[016-27b]
 是而有災故書蝝生范注榖梁乃曰蝝者縁也縁宣
 公稅畝故生此災以責之意與榖同蝝縁之義鑿螽
 蝝饑皆變古之應故繼稅畝而書之
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晉人滅赤狄甲氏及留吁
 晉師滅赤狄潞氏討有罪也旣滅之矣而復用師未
 已是必欲窮極其黨類盡夷滅之而後已夫豈仁人
 之所忍為故書人以貶之前日楚人圍宋晉坐視不
 救諉曰鞭長不及馬腹今滅潞氏矣又滅甲氏可己
[016-28a]
 而不巳志存乎逐利而不能赴人之急謂諸侯之從
 我者何
夏成周宣榭公羊/作謝公榖/作災
 公羊曰成周者東周也宣榭者宣宫之榭也何言乎
 成周宣榭災樂器藏焉爾其説以為宣王廟藏樂器
 之所宣王有中興之功世世不毁故其廟至此尚存
 榖梁亦以為藏樂處惟杜元凱得之其説曰榭者講
 武屋别在洛陽者爾雅無屋曰榭楚語云榭不過講
[016-28b]
 軍實是其證也宣者服䖍以為宣揚威武之處恐未
 然嘗聞之師宣王㑹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
 東都洛陽也其講武之處至是猶存乃燬於火聖人
 傷修車選徒之事不復見於衰世故書公羊曰外災
 不書此何以書新周也何休因是謂孔子以春秋當
 新王上黜杞下新周而故宋因天災中興之樂器示
 周不復興故繫宣榭於成周使若國文黜而新之從
 為王者後記災也此為公羊之學者造為怪僻之論
[016-29a]
 非經意學者不必惑
秋郯伯姬來歸
 左傳曰出也女生而願為有家故嫁者謂之歸人道
 之常也見出而曰來歸著其變也内女之嫁必書嫁
 而不書郯之伯姬與杞之叔姬是也始嫁不書不與
 之以夫婦之道出者與出之者皆有罪焉耳義見成
 五年杞叔姬來歸
冬大有年義已見桓公/三年書有年
[016-29b]
十有七年春王正月庚子許男錫我卒
丁未蔡侯申卒
夏葬許昭公
葬蔡文公
六月癸夘日有食之
已未公㑹晉侯衛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斷道
 同盟春秋之所貴也而晉景清丘斷道兩盟皆以同
 盟書何哉聖人幸中國之猶能自振喜諸侯不忍遂
[016-30a]
 從於夷特書同盟以襃之旣書同盟而五國之君並
 著其爵貴之也是時楚莊之氣燄大張晉景之孱庸
 日甚而聖人於清丘斷道之兩盟深致其嘉奬拳拳
 於望晉而論者不察遽謂春秋與楚以霸其害義豈
 不甚哉榖梁曰同盟者同外楚也或謂諸侯同欲伐
 齊非也伐齊之議出於郤克一人之私春秋尚不與
 其伐豈以是故而與之以同盟乎明年晉侯衛世子
 臧伐齊諸侯不預有以見斷道之同盟欲外楚春秋
[016-30b]
 是以貴之清丘斷道兩盟皆幸其猶能同也
秋公至自㑹
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
 榖梁曰公弟叔肸賢之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胡為
 而不去曰兄弟也何去而之與之財則曰我足矣織
 屨而食終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為通恩也以
 是取貴乎春秋愚謂大夫卒而書者以其為大夫而
 得書也叔肸不為大夫其卒也特見書以其人可書
[016-31a]
 而書也自入春秋母弟氏名登於簡册者率以驕盈
 致亂惟叔肸以節行見稱卓然榮利之外而不廢親
 親之恩非學問君子而能之乎
十有八年春晉侯衛世子臧伐齊
 或曰楚方為中國患而晉率衛以伐齊春秋之無貶
 何哉曰齊自懿惠以来比世再簒怙其强大猖狂妄
 行漁獵小國其罪亞於强楚莫有能治之者今晉景
 一旦發憤躬履戎行偕衛人以為此役伐其所當伐
[016-31b]
 也春秋之義强者抑之下者舉之晉景懦無立志自
 甘於削者也忽興師伐齊亦足以聳諸夏之聽春秋
 何貶焉
公伐杞
夏四月
秋七月邾人戕鄫子于鄫榖梁/作繒
 邾人當宋襄之世執鄫子用之于社左傳歸罪於宋
 襄愚竊疑焉嘗辨之於前矣今之邾人復戕鄫子于
[016-32a]
 鄫鄫之受禍烈矣邾之無道甚矣蓋復讎天下之大
 義鄫之先世殞命次雎子孫偷生苟完無有能以復
 讎為事者至於今日重遭仇邾之毒彼亦有所侮而
 動耳昔也戕之于邾臣子欲救之而莫可今戕之于
 鄫臣子亦復坐視而莫救春秋書邾人戕鄫子于鄫
 言其空國無人盜賊横行至於殺其君莫有為之討
 賊復讎者鄫之臣子皆有罪焉耳
甲戌楚子旅榖梁/作吕莊王也/共王立
[016-32b]
 楚非書卒之例此其卒之何卒之以子也前是不卒
 此而始卒之何為其愈僭而卒之以子也楚自入春
 秋以來迨今百年武文成穆更起旋仆未有窺周室
 之心也至楚莊觀兵中原睥睨周鼎挾智任詐欲遂
 其僭王之夙心故春秋書法至此為之一變方其存
 也正其始封之名㑹盟征伐一書之曰子抑之也迨
 其没也復正其始封之名卒之曰子而不與之以葬
 亦抑之也抑狂楚之僭名示海内共主在周楚雖盛
[016-33a]
 强欲僭而莫得也論者乃謂春秋進之是以爵之貴
 之是以終之非知春秋者也公羊謂吳楚不書葬所
 以避僭王之號得聖人正名之㫖矣或曰楚莊書子
 如爾所言固春秋所以抑其僭楚莊之功其併不録
 乎曰春秋所謂功安中國也尊天子也楚莊用兵不
 戢志在僭王彼所謂功乃彼之功也於中國何有哉
 於天王何有哉乃若今年伐陳明年伐鄭又明年滅
 蕭圍宋愚見其為罪而不知其為功也春秋何取焉
[016-33b]
 秦穆藹然賢君尚不得與桓文俱霸而況於楚之不
 軌者乎
公孫歸父如晉
冬十月壬戌公薨于路寢歸父還自晉至笙公榖/作檉遂奔

 文公之殁春秋書公子遂如齊子卒夫人姜氏歸于
 齊志襄仲敬嬴之弑謀成于齊也今宣公之殁春秋
 書公孫歸父如晉公薨于路寢歸父還自晉奔齊著
[016-34a]
 宣公之終歸父之逐謀洩於晉也歸父襄仲之子為
 宣謀去三家以張公室其心雖未可知其事未為不
 是而謀之不臧乃欲因大國之力鋤而去之豈不思
 晉之諸卿自趙盾秉權而後怙黨植私漸至不制魯
 宣欲去强宗夫豈晉卿之所願必有以其謀馳告季
 氏者歸父未及返命魯宣忽焉告終豈罪之盈而天
 討及之邪抑謀之洩而為其下所先也季氏不以君
 薨為戚肆出悖言追仇旣徃首逐其腹心用事之臣
[016-34b]
 此時此心犯上作亂何所不為春秋於公薨之後繼
 書歸父奔齊所以著季氏不臣之跡其㫖微矣自兹
 以降政在强家魯君不復能君禍端亂本實肇於此
 時彼簒人之國季氏亦竊其國出爾反爾尚復誰尤
 春秋之書之所以致亂賊之討垂將來之戒云
 
 
 春秋集傳詳説卷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