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e0037 高氏春秋集註-宋-高閌 (master)


[00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春秋集註卷二
             宋 高閌 撰
  隱公二
四年
 桓王即位
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婁
 杞二王之後武王克商求夏之後得東樓公封之于
[002-1b]
 杞待以賓禮雖天子猶不敢臣之而莒人敢以兵伐
 其國奪取其先君所守天子所封之分地此王法所
 當誅也按二年莒人入向而天子不討方伯不問至
 此肆然又敢恣其貪惏之心故書伐書取兩重其罪
 也牟婁切鄰於魯魯無恤鄰救急之義至昭五年莒
 牟夷以牟婁叛而來奔魯遂受之其惡可知矣
戊申衞州吁弑其君完
 州吁衞莊公之庶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至是弑
[002-2a]
 完而簒立也自古簒弑多公族蓋謂先君子孫可以
 爲君國人亦以爲然而奉之聖人欲明大義以示萬
 世故春秋之始弑君者多不稱族蓋身爲大惡自絶
 于先君豈得復爲公子公孫也古者公族刑死則無
 服况弑君乎大義既明于初矣其後弑立者則皆以
 屬稱或見其以親而寵之太過任之太重以至于亂
 或見其天屬之親反爲仇讐立義各不同也弑者殺
 之有漸也在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堅冰至象曰履霜
[002-2b]
 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斯聖人防微杜漸之
 深戒然其言微其㫖遠孔子懼後世之不克辨也復
 贊之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
 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蓋坤者臣道也子道
 也臣子之弑君父其包藏禍心如坤之初六一陰如
 生萌芽已漸其理至微積久不已寖成弑逆如履霜
 而至于堅冰也此皆君父不能防微杜漸辨之于早
 積至于此耳故爲人君者崇學校以養人之材興亷
[002-3a]
 恥以勵人之行其義修其節立雖未試之事而治民
 之端已見雖未授以位而愛君之義已彰如是而用
 之凡在位者皆忠臣也爲人父者義方以訓其幼少
 師友以範其成人不示之以詐以起其姧僞之端不
 臨之以慢以開其干犯之漸未孝而已慈未恭而已
 慤如是而積之凡在家者皆孝子也不辨之于早者
 反此忠賢則不親而小人之與從忠義則不教而邪
 僻之使習積久不已殃及其身于是乎君而見弑于
[002-3b]
 臣父而見弑于子聖人傷君父之辨不早而臣子之
 惡不容誅也故詳著其事于春秋使元凶大惡雖假
 息于一時而當見誅于千載其間有稱臣以弑者有
 稱人以弑者又爲辨其所從之異而誅之各見本傳
夏公及宋公遇于清
 宋以公子馮在鄭欲與諸侯伐鄭而除之公不能明
 大義以正之乃因鄭有叔段之難私與宋比欲乘隙
 以傾之故書公及宋公遇于清以著其罪古者諸侯
[002-4a]
 或由朝覲或從王事然後出疆越境始有邂逅相遇
 之事近者爲主逺者爲賓必皆有公卿大夫車徒之
 從旌旂之識使人儼然望而畏之豈苟然哉周室既
 衰典刑廢壊諸侯不顧王室之禍難而各逞其私欲
 奔走乎道塗之間草次相遇簡易其事莫適爲主故
 内志遇三而皆書及若曰以此及彼也外志遇三而
 皆以爵若曰以尊及卑也皆在隱莊之世去古未逺
 也自閔而後有會無遇忠益不足而文有餘矣
[002-4b]
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
 伐鄭者固宋志也以左氏攷之謀動之兵者衞也首
 謀在衞而以宋首兵何也前書州吁弑君其惡已極
 阻兵修怨勿論可也而鄰境聞變當共討之今宋殤
 不恤衞國弑君之難乃從其邪説欲定州吁故如其
 本志而以宋爲首諸國爲從示誅亂臣討賊子必先
 治其黨與之意也此義行則爲惡者孤矣且穆公德
 宣公舍子馮而立殤公殤公忘穆公棄義而圖子馮
[002-5a]
 以之首惡不亦宜乎魯未會伐者公外飾其惡欲使
 他人視之不見其起兵之端故緩而待之然而已先
 與宋謀于清矣
秋翬帥師㑹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伐鄭
 此非再伐鄭也以宋既虐用其民衞乃當誅之賊鄭
 本與宋結怨而他國與之同伐鄭方困于四國之役
 而翬復帥師往會之故再序四國以重其罪也然春
 秋之辭至簡至嚴若曰翬帥師㑹伐鄭亦豈不白乎
[002-5b]
 再序四國何其辭費而不憚煩也言之重辭之複其
 中必有大美惡焉四國合黨翬復會師加兵無罪之
 邦欲定弑君之賊皆惡之極也言之不足而再言之
 聖人之情見矣誅討亂臣之法嚴矣翬不稱公子者
 隱未命大夫至桓而受命乃得稱爲公子也先儒以
 爲與弑公而貶之夫翬之與弑在十一年聖人安得
 先事而貶之哉是必不然縱若後世之除屬籍則亦
 因其罪惡已著終身除之可也又豈可至桓而始稱
[002-6a]
 公子乎
九月衞人殺州吁于濮
 州吁既爲君矣其曰殺州吁者討賊之辭也稱人者
 弑君之賊天地所不容故舉國舉地所以廣忠臣孝
 子之義使人人皆得殺之而無間于尊卑也濮陳地
 衞人殺州吁于陳地見陳不保賊請衞人自殺之異
 于蔡人殺陳佗所以閔衞而著諸侯之罪也
冬十有二月衞人立晉
[002-6b]
 衞人已殺州吁乃迎公子晉于邢而立之不書晉歸
 于衞而曰衞人立晉者衞人衆辭也衆自立之也立
 者不宜立也夫晉乃桓公之弟先公之子也于次當
 立又國人之所同欲而謂之不宜立又絶其公子何
 也聖人之意若曰州吁弑君而絶其公子義既明矣
 而晉以公子之故于次當立且非簒焉又國人之所
 同願也彼曰我君之子也國我之國我宜立矣國人
 亦曰彼我君之子也國乃其國也彼當立矣若春秋
[002-7a]
 不明絶之則是諸侯之立不必命于天子特以公子
 之親衆人宜之而自立也如此則千乗之國皆可擅
 置其君而邦君之子皆可専其國矣斯大亂之道也
 是以春秋不與其立而去其公子以明先君之子孫
 苟不由天子之命皆不可立也蓋春秋之法别嫌明
 微以晉有可立之理故聖人特于疑似之間而發明
 不當立之義如葵丘之㑹實安中國踐土之盟實尊
 王室而其詞無襃焉蓋聖人于疑似之間衆人以爲
[002-7b]
 功一時以爲善者必發大義以正之所以示皇極之
 道著萬世之法也况晉即衞宣公也觀衞風自雄雉
 以下皆刺其淫亂與數用兵之事豈宜爲君哉然則
 衆所共立者未必賢君此春秋之所悼也
五年春公觀魚于棠
 棠邑名非水名而于此觀魚者譏公盛陳鐘鼓羽毛
 之美而内忘戒備之心也諸侯非民事不出故春省
 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無非事者隱公豈不
[002-8a]
 知此而必欲觀魚者蓋棠邑近衞衞方遭州吁之難
 國人外求其君故公託觀魚以行實有窺伺之心焉
 是以臧僖伯切諌公無辭以奪之遂以情告曰吾將
 略地焉則非爲觀魚也意可見矣公因如棠習而不
 戒以至齊于社圃館于寪氏遂及于難然則此行之
 免亦其幸耳
夏四月𦵏衞桓公
 君弑而志𦵏者賊已討也稱桓公者罪其臣子私諡
[002-8b]
 也名完而諡以桓不避嫌名也春秋獨宋本公爵其
 餘稱公者皆其臣子之辭蓋爲人臣者莫不欲其君
 之顯爲人子者莫不欲其父之榮聖人以忠臣孝子
 愛其君父而無窮已也則爲禮以節之故五等之爵
 最尊者公也臣子取其尊者稱于其國中聖人緣臣
 子之心因𦵏爲彼國之事順其辭而書之曰公使臣
 子于其𦵏也得一伸焉故春秋于子男之國𦵏亦稱
 公所以伸臣子之心也
[002-9a]
秋衞師入郕
 衞曷爲入郕或曰郕乗亂而侵衞故晉立既𦵏桓公
 而入郕也夫晉乘亂得立不思安國保民之道以尊
 王爲先居喪爲重乃與郕修怨入人之國此其不恤
 國事之先見者也故稱師以著其暴且見晉之非賢
 而衞人立之可謂亂矣
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
 書此者譏公變禮易樂有以啓桓也夫諸侯無再娶
[002-9b]
 之禮仲子不得爲夫人春秋之初此禮尚存故孟子
 以元妃得祔姑而仲子之主無所祔至是隱公特爲
 桓成仲子之宫者明欲正桓也蓋公自謂爲桓立而
 諸大夫皆不率以傳攷之羽父僖伯之徒往往不從
 公命于是公疑焉欲信其爲桓立之意于諸大夫故
 考仲子之宫以安之考者始成而祭也告成之祭遂
 獻六羽異其禮以待之也先王制舞文則用羽籥武
 則用干戚詩曰左手執籥右手秉翟此文舞也記曰
[002-10a]
 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此武舞也既有文武之殊又
 有小大之等大司樂教國子舞雲門大卷大咸大韶
 大濩大武而樂師教國子小舞有帗舞羽舞等則知
 大司樂所教者大舞也文舞之大謂之籥舞文舞之
 小則有羽無籥止謂之羽舞武舞之大兼用干戚武
 舞之小則有干無戚止謂之干舞若有事于武宫而
 曰籥入者此文舞之大者也此云六羽則用其小者
 耳以非正嫡故别其宫而異其樂也然羽數天子八
[002-10b]
 諸公六諸侯四魯祭周公用八魯公用六諸侯用四
 公因衆仲之言而僭用六羽于是乎始名雖用羽而
 數僭用六隱公之欺心蓋有在矣此所以啟禍而終
 于弑也曰初獻者自是妾母皆僭用六矣
邾人鄭人伐宋
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鄭曰請君釋憾于宋敝邑爲
 道遂興師伐宋是以先書邾人以爲首惡

[002-11a]
 國以民爲本民以食爲天螟食苗心爲民食害凡害
 及物者爲災非常者爲異故春秋書螟記災也
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彄卒
 隱不命大夫公子彄得書氏者先君之大夫蓋孝公
 之子臧僖伯也公曰叔父有憾於寡人𦵏之加一等
 故書日以見其恩禮之厚也其子臧孫達嗣是爲哀
 伯自是至春秋之末臧氏世與魯國之政
宋人伐鄭圍長葛
[002-11b]
 伐鄭者何公子馮未除也凡圍人城邑者其兵必衆
 而稱人者蓋貶之也宋人雖報今秋之役實以公子
 馮之故欲奪取其地故環而守之經年不解嗚呼誅
 亂討賊可也長葛何罪乎書圍于此書取于後宋人
 之惡彰矣鄭亦有以取之哉故遂求和于魯
六年春鄭人來輸平案經文公穀作輸平左/氏作渝平此從公穀
 先儒以輸爲渝或訓墮或訓更或訓變皆未得春秋
 之意蓋鄭國累遭兵戈之難魯有力焉何以知其然
[002-12a]
 曰狐壤之怨魯實不忘四年公及宋公遇于清始謀
 伐鄭也自是連遭諸國之伐皆由隱公之謀今以長
 葛之圍未解宋來乞師使者失辭而公怒之鄭乘此
 間隙屈已卑辭欲釋前怨以求援焉其曰來輸必有
 挾也是時實致祊田以鄭人口許之而未入故魯猶
 未許之平及既歸祊之後公始爲鄭興師敗宋師于
 菅自是屢相和好十年有中丘之㑹十一年㑹于時
 來又同伐許攷其前後所書而事實備見矣
[002-12b]
夏五月辛酉公㑹齊侯盟于艾
 三年齊侯鄭伯盟于石門則齊固鄭之同盟也同盟
 則患難相救矣鄭人來輸平而不書及鄭平是猶未
 許之平也齊以是來求盟于公公于是㑹于艾而與
 之盟外示若將與鄭平實欲奪鄭之援傾鄭之好也
 故書日以謹之艾我地
秋七月
 春秋無事必書時與首月者天時王朔備而后成歳
[002-13a]
 也知此義則知王與天同大而人道立矣
冬宋人取長葛
 外取邑不書此書者見鄭輸平之後公既與齊侯盟
 而不復往救也長葛不繫之鄭者罪鄭之不能保有
 也
七年春王三月叔姬歸于紀
 伯姬既爲紀夫人則叔姬其娣也伯姬歸紀今六年
 矣娣何以于此乎書待年也何以亦書歸堯之二女
[002-13b]
 釐降于嬀汭皆曰嬪古者諸侯娶女其娣姪從之必
 格以同時者所以定名分窒亂源也今叔姬待年于
 宗國不與嫡俱行則非禮之常所以書之且憫其無
 終爲下文起也
滕侯卒
 此滕宣公也諸侯不生名死則名之此何以不名曰
 惟天子崩告于諸侯則不名諸侯赴告無不名者今
 滕侯不名失禮之甚春秋從而書之著其僭也不日
[002-14a]
 不𦵏蓋略之也滕姬姓文王之子叔繡之後也自叔
 繡至宣公凡十七世又十七世而齊滅之
夏城中丘
 諸國伐鄭之謀實起于魯鄭既輸平而魯未之許故
 城中丘以備之十年遂會齊侯鄭伯于此夫先王之
 制諸侯不得自城凡書城者皆罪之也何則爲民立
 君所以養之也養民之道在愛其力力足則生養遂
 生養遂則教化行而風俗美故爲政以民力爲重春
[002-14b]
 秋城一邑新一廏作一門築一囿凡用民力必書之
 蓋當是時淫刑虐政侵伐戰爭所以暴刻其民無所
 不至當我以忿怒思鬬則驅民以死及寇來而將及
 于我則又驅民爲之守備如其少閒則又驅之興作
 以自固其身是我取其佚我取其安而民則為我死
 為我勞聖人不忍也故不以得時失時不以當興當
 廢一切書之以見民力為重事也後之人君知此義
 則知慎重于用民力矣然有用民力之大如僖公修
[002-15a]
 泮宫復閟宫而不書者以此二事乃復古興廢國家
 之先務如是而用民力乃所當用也人君知此義則
 知爲政之先後重輕矣城中丘使民不以時非人君
 之心矣不月者以時舉也
齊侯使其弟年來聘
 此來聘者結艾之盟也然列國來聘而春秋書之其
 辭乃與天王同者見當時大亂上下之禮無别也曰
 弟云者又罪其不使臣而使弟也人君之于弟也親
[002-15b]
 愛之而已豈可妄使之乎春秋之法諸侯之子稱公
 子而兄弟亦稱公子者先公之子也其變文稱弟者
 或責其失兄弟之義或罪其以弟之愛而寵之過先
 儒有母弟之説蓋緣禮有立嫡子同母弟之文其曰
 同母弟但謂立嫡耳若以同母為加親是不知人理
 近于禽獸也天下不明斯義久矣古者四十而仕五
 十而爵爲大夫天下無生而貴者齊僖公愛年之故
 未可爵而爵之亟交于諸侯雖其子亦禮秩如嫡卒
[002-16a]
 致無知簒弑之禍故春秋推其禍亂之本特書其弟
 以見寵任之過也
秋公伐邾
 著公背元年之盟也蓋宋之伐鄭公實與謀而邾乃
 魯之附庸也宋取邾田邾不以告魯而告于鄭至是
 公因爲宋伐之書公者專罪公也不言帥師者君行
 師從不待言也公擅興兵甲自背其盟爲人伐人非
 義之甚也
[002-16b]
冬天王使凡伯來聘
 周禮時聘以結諸侯之好則天王下聘禮之常也常
 事不書而春秋書天王聘魯者八此聖人之深意也
 是時諸侯不修臣職而王反使人聘之顚倒甚矣又
 廢行人之職而特遣冢宰卿士大夫及王之子弟以
 致勤重之意故著天王聘問之厚以見諸侯不朝之
 罪也凡伯不能輔王以正王法乃親為聘使不惟辱
 國亦自辱也為戎所伐實自取之
[002-17a]
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
 此執凡伯也而曰伐者初戎朝于周發幣于公卿凡
 伯弗賓故戎執之夫戎慕夏禮而發幣凡伯不能來
 逺乃弗賓之至是見執故書戎伐見戎執辭以討凡
 伯之罪且有兵衆也楚丘衞地也于楚丘則見夷狄
 入吾中國劫天子之使又見衞人無攘夷狄尊中國
 之心坐視王臣之難而不救也凡禽而後順曰以歸
 此見凡伯既有以致戎之伐又不能守節死難為戎
[002-17b]
 所執辱王命莫甚焉因來聘而見伐則又罪魯數與
 戎㑹盟使得通知中國往來之使也春秋有一句而
 含數義者如此
 
 
 
 
 春秋集註卷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