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0-1a]
欽定四庫全書
春秋經解卷十
宋 孫覺 撰
襄公
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仲孫蔑㑹晉欒黶宋華元衛寗
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圍宋彭城
彭城宋邑魚石始封之地也成十八年楚子伐宋始
取彭城以居魚石於是諸侯之大夫討魚石之叛而
[010-1b]
圍彭城為楚取之則非宋有也然經書之猶曰宋彭
城焉盖春秋之義治不正者必以正也蒯瞶出奔七
年於外矣衛侯元卒而輒已立為君於蒯瞶之納也
必曰世子蒯瞶若曰是乃世子也輒安得立而為君
乎彭城已入於楚而以之居魚石也於其圍之必曰
宋彭城若曰彭城乃宋邑魚石安得受之於楚乎惟
其取之不正是以正之曰宋彭城也三𫝊之説雖小
有異同然大抵皆同爾
[010-2a]
二月春王正月葬簡王
襄公即位未甞朝周於是因天王之崩往㑹葬而且
朝之也不曰公如京師常事不書
晉師宋師衞寗殖侵鄭
晉宋稱師将卑師衆也寗殖稱名将尊師少也穀梁
曰稱於前事也盖以謂鄭甞乗喪以侵衞衛又乗䘮
以報之也若是則春秋乃教人以怨報怨也失之矣
冬仲孫蔑㑹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衞孫林父曹人邾
[010-2b]
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戚遂城虎牢
虎牢鄭拒楚之邑而僻險之地也諸侯患楚之侵陵
中國於是使其大夫㑹而城之虎牢鄭地經不係之
鄭者盖諸侯将以安中國推公心與天下共之非一
已之私但曰城虎牢明非私取而有之也梁山崩不
係之晉其異係之天下也虎牢之城不係之鄭其義
係於中國也左氏以為城虎牢鄭人乃行成盖曰晉
将服鄭故城虎牢以偪之爾若然則是晉一國之私
[010-3a]
也晉私取虎牢而城之春秋何善而不言鄭乎此非
也公羊曰為中國諱伐䘮也諸侯伐䘮取邑盖大惡
也春秋何為諱之乎榖梁曰内鄭也按諸侯城虎牢
以拒楚爾何内鄭乎
三年春楚公子嬰齊帥師伐呉公如晉夏四月壬戌公
及晉侯盟于長樗公至自晉六月公㑹單子晉侯宋公
衞侯鄭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己未同盟於鷄澤陳侯
使袁僑如㑹戊寅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
[010-3b]
雞澤之盟諸侯為㑹而陳侯使袁僑往焉諸侯卑之
不與盟戊寅之日使大夫盟之再言及者所以别内
臣與諸侯之大夫爾榖梁以為大夫執國權按經意
乃是諸侯不與袁僑盟故使大夫大夫安得専權哉
五年春公至自晉夏鄭伯使公子發來聘叔孫豹鄫世
子巫如晉
鄫世子巫自以見偪於莒於是求與魯大夫如晉以
結晉援也秋㑹於戚而明年莒人滅鄫則是晉失伯
[010-4a]
主之道而魯大夫之往為無益矣鄫世子巫得書如
者以我大夫偕也左氏謂之比魯大夫盖失之矣
公㑹晉侯宋公陳侯衞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
伯齊世子光呉人鄫人於戚
春秋於呉皆外之不以中國數也侵伐圍入則曰呉
盟㑹則曰㑹呉未甞曰呉人呉子也戚之㑹特書呉
人非進之盖春秋於呉之與㑹其君行事則與中國
諸侯序而處其上春秋不與焉諸侯皆在而呉之大
[010-4b]
夫序其下則不嫌敵我諸侯故不待殊㑹而義已明
矣公羊以謂呉鄫人云則不辭盖不得其義也
冬戌陳
戚之㑹陳始去楚而從中國又懼楚之見討於是求
諸侯戍之戍陳者盖諸侯也不曰諸侯者諸侯歸國
而後遣戍但見我戌之往不得以諸侯言之也
六年春王三月壬午把伯姑容卒夏宋華弱來奔秋葬
把威公滕子來朝莒人滅鄫
[010-5a]
公羊於鄫世子巫如晉發𫝊曰莒女有鄫夫人者欲立
其出榖梁於此又曰立異姓以莅祭祀然則鄫甞立
異姓為後也立異姓為後而經遂書滅不惟於義不
明亦何以為後訓乎此盖莒人因鄫不順立異姓之
君而滅之爾非謂異姓為君而遂書滅也公榖皆得
其一偏爾
七年春郯子來朝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小邾子
來朝城費秋季孫宿如衞八月螽冬十月衛侯使孫林
[010-5b]
父來聘壬戌及孫林父盟楚公子貞帥師圍陳十有二
月公㑹晉侯宋公陳侯衞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鄭伯
髠頑如㑹未見諸侯丙戌卒於鄵
鄭伯自城虎牢之後去楚而從中國三年遂同諸侯
盟於雞澤五年使大夫來聘又㑹諸侯於戚又㑹諸
侯救陳數年之間未甞有從楚之迹至是諸侯㑹於
鄬而鄭伯如㑹卒於鄵春秋之義不生名鄭伯如㑹
而書名者為其如㑹未見諸侯而卒春秋省文不可
[010-6a]
再言鄭伯故一書之於如㑹之上三傳不知春秋省
文之義但見鄭伯書名於如㑹之上遂以為鄭之諸
臣欲從楚而鄭伯不欲弑而卒春秋不與中國之君
見弑於從蠻之大夫故不言弑也若如其説則是鄭
之大夫無從中國之意而獨鄭伯欲之則數年之前
鄭伯合諸侯而背楚其大夫何故從之至是而始弑
之也實見弑焉春秋皆不沒其事以𫝊信何獨鄭伯
而不然乎三𫝊皆誤矣
[010-6b]
陳侯逃歸
首止之㑹齊威始攘荆楚帥諸侯㑹王世子以尊周
室安天下而鄭伯附楚逃歸不盟春秋書之曰鄭伯
逃歸不盟其叛中國從夷狄行如匹夫也不盟者可
以盟而不盟也鄬之㑹晉悼公合諸侯以背彊楚亦
有安中國攘夷狄之心而陳侯附楚逃歸春秋書之
曰陳侯逃歸爾不曰不㑹也盖陳侯雖為匹夫之賤
行而晉悼亦非天下之盟主不曰不㑹者可賤者逃
[010-7a]
歸爾㑹不㑹不與也齊戚之盟可以盟也鄭伯不盟
則有罪矣晉悼之㑹可以㑹可以不㑹陳侯不㑹亦
無譏也然則齊威晉悼之優劣可以陳鄭之君見之
也
八年春王正月公如晉夏葬鄭僖公
三𫝊之説皆以髠頑為見弑者春秋之義賊不討不
書𦵏而髠頑之葬未甞討賊也盖鄭伯正卒故書葬
爾公羊曰為中國諱此乃自相符㑹之説不可據
[010-7b]
鄭人侵蔡獲蔡公子爕
鄭㣲者不聲其罪以侵蔡蔡公子爕禦焉獲之也春
秋大夫見獲必曰敗公子爕未甞戰故不書戰榖梁
曰公子病矣公子爕禦冦而見獲其惡可知不待書
人書侵而後為之病也
季孫宿㑹晉侯鄭伯齊人宋人衞人邾人於邢丘
公如晉未反而大夫㑹晉侯不與公㑹而㑹季孫宿
君在而専㑹經書之所以見公之不君宿之不臣而
[010-8a]
晉侯無伯主之義榖梁謂譏魯之失正盖猶未及晉
侯也
九年春宋災
春秋假魯史以載王道者也其扵天下之事有特書
之者齊晉宋鄭數大國而已舉近可以明逺言大可
以知小也故災異之書者齊晉宋鄭焉皇極之道不
行而悖理反常者衆盖不可勝書書數大國者可以
類推也作𫝊者不知此意以為宋王者之後或曰故
[010-8b]
宋也是其誤歟春秋之義常事不書反常則書故其
書災異可知也二百四十二年之久書災者十有二
未甞有曰火則人為之也為之者又悉書之春秋豈
勝紀哉不知其來告者書之所以戒人君之深使之
反身以思其變也人為之者書之則将曰法令之嚴
而防虞之至則無之矣何以為戒乎左氏公羊不知
此意成周宣榭則曰人火之也宋災則曰小者火何
其妄歟不知孔子深悼皇極之廢而災異則書爾
[010-9a]
冬公㑹晉侯宋公衞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把伯
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十有二月己亥同盟于戯楚子
伐鄭
諸侯伐鄭而遂盟鄭亦與也楚亦伐之討其叛楚而
從中國也然則鄭甞與矣於經序諸侯而書同盟不
曰及鄭伯盟者盖諸侯之舉所以服鄭鄭服不乆而
又復從楚故明年楚鄭伐宋而諸侯討之也戲之盟
雖甞盟鄭伯而鄭輒叛去不書之猶曰鄭未甞服也
[010-9b]
晉侯㑹天下之兵從役者一十二國以討鄭之叛而服
未逾時輒更從楚非晉侯之徳望不素著威令不素
行何至是乎盖有不討而服從者矣未有討之服而
又叛者不曰及鄭盟焉若鄭之未甞服從云爾榖梁
曰善得鄭盖失之矣
十年春公㑹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
把伯小邾子齊世子光㑹呉于柤夏五月甲午遂滅偪
陽
[010-10a]
柤之㑹晉實主之㑹呉而還遂滅偪陽之國也滅偪
陽者晉爾然經以諸侯同滅為文盖晉為盟主以號
令諸侯因諸侯從之遂以諸侯之師滅人之國若晉
者所謂因諸侯而為利名恤災患而實自封殖者也
若晉滅人之國其罪甚明而易見諸侯從之滅國則
情或可矜聖人以諸侯共滅為文深罪隨從之者則
為之唱而受其利者不待貶絶而其罪已重矣榖梁
曰不以中國從夷狄盖曰呉滅之也此當以左氏為
[010-10b]
定
冬盗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
春秋國君大夫有見殺而稱盗者不知何人但見其
殺之故曰盗也為大夫而見殺於盗則其所以在人
上者可知也盗殺其君則其臣與有罪盗殺其臣則
其君與有罪矣榖梁曰惡上是也但為盗殺之者不
可曰其君其大夫不知其殺者何也惡上之説猶未
盡矣
[010-11a]
戍鄭虎牢
虎牢鄭邑也晉楚争鄭乆矣二年晉始帥諸侯城虎
牢而拒楚數年之間楚不敢加兵於鄭而鄭為中國
矣八年楚師伐鄭鄭從楚九年諸侯伐鄭鄭從諸侯
而楚又伐之鄭又從楚大夫帥師以伐宋於是晉侯
大㑹諸侯而分兵戍之書曰戍鄭虎牢盖天下諸侯
用兵騒然不安其國於兹十年矣本其所起自晉楚
之爭鄭也鄭卒附於晉而楚之為患亦已淺矣春秋
[010-11b]
原其心而書之二年則曰城虎牢於是則曰戌鄭虎
牢虎牢一邑也或係之國或不係之不係之者以明
諸侯無私虎牢之心雖取鄭邑而城之乃所以圖安
天下也係之國者以明晉楚爭鄭之乆而晉卒得鄭
自虎牢之戍也於其始也晉侯推公心拒楚以安中
國帥諸侯以城虎牢其心将以安天下也於其後也
分諸侯之師取虎牢而戍之其心将以求鄭也晉侯
拒楚以安中國雖取鄭邑而城之其心無私焉則以
[010-12a]
虎牢同於天下而不係之國及其分諸侯之師逺戍
虎牢而私鄭以從已則曰戍鄭虎牢虎牢之邑或係
之國或不係之者公與私之所在也然則從天下之
諸侯以取佗國之邑而城之迹雖不善而其心至公
則雖鄭而不謂之鄭也控制强楚以安天下而中國
諸侯恃之以無侵陵之恐者數十餘年迹雖甚善其
心私鄭以從已則利雖及於天下而戍必曰鄭也左
氏曰戍鄭虎牢非鄭地也言将歸焉案二年經不書
[010-12b]
鄭明非私取也於是戍之實為鄭而戍也安得曰非
鄭地乎公羊曰諸侯莫敢主有故反係之鄭按春秋
一字為褒貶安得為諸侯不有之而曰鄭乎不幸其
後無戍虎牢之事則諸侯之意将安見之耶穀梁曰
決鄭乎虎牢也按鄭自是之後㑹於蕭魚而遂從中
國無附楚之迹春秋何用決絶之乎
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
周禮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天子六軍大國三軍次國
[010-13a]
二軍小國一軍魯侯次國也而作三軍葢三威之族
欲弱公室而彊私家不量其力之可否而頓作一軍
春秋以其亂王制竭生民之力罪之書曰作三軍也
榖梁以為諸侯一軍作三軍非正案五等之爵當有
降殺諸侯之國當有小大安得皆一軍乎公羊之義
亦未盡其善
秋公㑹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
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㑹于蕭魚
[010-13b]
晉侯爭鄭之迹見於經多矣楚夷狄也春秋不責之
晉為中國春秋未甞有與辭戲之盟鄭實與之然經
書伐鄭而同盟未甞曰㑹鄭伯盟也亳城北之盟鄭
不與也然經書伐鄭而同盟亦未甞見鄭不與也蕭
魚之㑹鄭始去楚而從晉諸侯自是少休矣然經書
伐鄭而㑹亦未甞曰㑹鄭伯也戲之盟可以知鄭伯
之與者已盟而楚人伐鄭也亳城北之盟可以知鄭
之不與者已盟而楚鄭伐宋也蕭魚之㑹可以知鄭
[010-14a]
伯從者已㑹而楚人報鄭行人良霄也然經書其事
皆無異文焉盖聖人之意以楚為夷狄而晉為中國
夷狄不責之則為中國者當任其責也以區區之鄭
介於晉楚之間從楚則晉怒從晉則楚伐晉侯而有
志中國将以攘夷狄休諸侯之兵冝明中國之義扶
持王室以號令諸侯息民𨽻兵而諸夏有餘力也然
後南征北伐以一天下則楚雖夷狄何敢不畏鄭雖
近楚何敢不從晉侯不明其義而力驅諸侯之師以
[010-14b]
與楚闘而爭鄭鄭未可得而中國空虚諸侯疲弊矣
春秋罪之鄭雖來盟不曰盟也鄭雖來㑹不曰㑹也
若曰晉之威徳何如而能使鄭去楚而從之㑹盟乎
猶之未服云爾書曰㑹扵蕭魚楚人執鄭行人良霄
鄭自是不復附楚而一從於晉矣然而經無服鄭之
文若曰鄭何為服晉乎以楚執其行人絶之也楚自
絶鄭鄭無所從而從晉爾非晉能得鄭於楚也
公至自㑹
[010-15a]
春秋書至者或以前事或以後事盖皆擇其重者告
之伐鄭從晉同盟則至以伐㑹而得鄭重於徒伐則
至以㑹盖其重者也榖梁之説亦言其粗
楚人執鄭行人良霄
春秋之大夫見執或稱行人或不稱行人以行人之
事執者稱行人不以行人之事執者不稱行人榖梁
曰行人者挈國之辭言其挈國命以行者也凡為行
人者皆挈國命其見執者或不稱何也
[010-15b]
十有二年春王三月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孫宿帥師
救台遂入鄆
台者邑也莒人伐我遂圍之季孫宿救之又入莒之
邑鄆也經一書之所以見不能使㓂之不來而又侵
傷無已也公榖皆曰伐不言圍春秋圍伐兼舉之所
以見其重傷也又曰公不得為政惡季孫宿㐮公之
時禄去公室久矣何獨於此始惡之乎
十有三年春公至自晉夏取邿
[010-16a]
邿本魯邑久䧟於邾而今取之不係之邾本我邑也
公羊之説非
十有五年春宋公使向戌來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於
劉劉夏逆王后於齊
天子無親逆之禮逆后則使三公春秋書逆后者二
祭公得行禮而又書之者譏遂事也劉夏之逆則以
非三公譏之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周王十二而逆后
者惟二足知非禮則書也
[010-16b]
夏齊侯伐我北鄙圍成公救成至遇
齊圍成而公救之至遇而不進於經可以言次也然
而但曰至遇而不曰次盖春秋之言次皆譏言次則
公有罪矣公以齊侯之伐往救之量其力不能當齊
又圍成之急不可以不救於是至遇焉然襄公不能
修其道而使敵不來又不能親睦隣好以解冦讎之
難成見圍而始至於遇盖有罪也春秋不責人以所
不能原襄公之情失之於前故不加於後也書救成
[010-17a]
至遇以見其不敢抗彊齊而自取危亡也
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晉悼公三月公㑹晉侯宋公䘙
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溴梁戊寅
大夫盟
溴梁之盟諸侯皆在而大夫行事不曰某及諸侯之
大夫盟而但曰大夫者聖人於此見天下之諸侯禄
去公室而政在大夫也論語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
自天子出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
[010-17b]
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
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孔子所謂
十世則隠威之時所謂五世則宣成之時也春秋始
於隱威天下之禮樂征伐出於諸侯而王道絶矣宣
成以前諸侯之大夫尚多稱人宣成以後魯宋齊晉
蔡䘙陳鄭八國之大夫㑹盟侵伐名氏悉書無復稱
人者於時六卿専晉三威擅魯齊之政出於崔高䘙
之政歸於孫寗天下諸侯之國政無不在大夫者孔
[010-18a]
子傷之至於隐威而春秋作隐威至於襄昭凡
十世矣天下諸侯不得為政於其國而大夫之名氏
悉見於春秋孔子之意如此其明又患夫後之人莫
能知戒因溴梁之㑹而大夫盟焉列序諸侯而書曰
大夫盟以一見之孔子之意如何也求子之事父者
莫若先身以孝求臣之事君者莫若先身以忠為諸
侯而擅征伐以上無天王則其大夫效之擅盟㑹而
上無其君矣孔子曰自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然
[010-18b]
則諸侯之失政自襄昭之時也三𫝊之説皆通
晉人執莒子邾子以歸
僖二十一年諸侯㑹楚而楚執宋公經不再言楚人
執之所以罪諸侯從盟主以㑹楚子楚執其盟主而
諸侯不討若諸侯者共執之爾晉侯㑹諸侯於溴梁
将以號令而安之㑹而執二國之君春秋罪之故曰
晉人也楚夷也晉中國也夷則不責中國則責之有
知無知異也
[010-19a]
十有八年春白狄來
春秋外裔之來魯者但書曰來不曰朝也介葛盧白
狄是也盖外裔者春秋外之欲其不來雖來焉春秋
不以為榮也春秋書白狄來與鸜鵒來巢一例若曰
非所冝來而來也左氏曰白狄始來假令常來固亦
書來爾何論始來乎
十有九年春王正月諸侯盟于祝柯
諸侯已圍齊而為祝柯之盟不序諸侯者前日後凡
[010-19b]
也
取邾田自漷水
自漷水者邾田多魯不盡取之其取之者自漷水爾
襄公新與邾盟反國未幾而遂取其田春秋一切書
之公之惡可知矣
秋七月辛夘齊侯環卒晉士匄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
卒乃還
士匄之事二𫝊論之備矣然皆不明孔子所以書還
[010-20a]
之意春秋之義復者事未畢還者事畢士匄侵齊兵
無所加而反春秋遂以事畢之辭書之盖士匄所為
受命於君而侵齊者齊靈公也靈公已卒太子光即
位未甞得罪於晉士匄乗而侵之則有罪者已卒而
無罪者見侵也士匄之義不幸其䘮以侵無罪之人
聞其所為致侵者已卒而於是乎反春秋以為得事
畢之義故曰還也榖梁以士匄善不稱君故以事未
畢之辭加之不知士匄受命得其宜故曰還爾若士
[010-20b]
匄者盖不能諫正其君以不侵齊為有罪爾如墠帷
歸命而君不見從又将奈何榖梁所謂盖責士匄之
已然不能責士匄之未然也
二十年春王正月辛卯仲孫速㑹莒人盟于向夏六月
庚申公㑹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
子薛伯把伯小邾子盟於澶淵秋公至自㑹仲孫速帥
師伐邾蔡殺其大夫公子爕蔡公子履出奔楚陳侯之
弟黄出奔楚
[010-21a]
陳侯以諸侯之尊一國之廣不能容其弟而至於出
奔春秋罪之特書曰弟黄出奔言其不能相容也穀
梁曰親而奔之盖其意也
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晉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
邾小國其大夫未甞見經而庶其得書者以其以邑
來奔不書其名則不知其誰也春秋小國大夫奔叛
類皆書名在氏公羊以為重地案魯受叛人其罪大
矣何謂重地而名之乎
[010-21b]
二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三月己巳把
伯匄卒夏邾畀我來奔葬杞孝公陳殺其大夫慶虎及
慶寅
春秋殺大夫有言及者皆累之也二慶之迹見於左
氏以為不義而見殺考經之所書乃是慶虎累慶寅
若如左氏之説則經何以得言及乎此當據經為定
也榖梁曰慶寅累是也
晉欒盈復入于晉入于曲沃
[010-22a]
春秋復入之例惟二爾欒盈魚石是也魚石復入於
彭城則魚石甞受封於宋既叛宋出奔楚楚復取彭
城以居之故曰復入也欒盈亦甞受封於曲沃既叛
晉出奔楚於是復入曲沃以為亂魚石奔楚復入彭
城以其甞受封焉曰復入可也欒盈奔楚復入於晉
晉非欒盈所封然曰復入者見其先入晉而後入曲
沃也入於晉志在曲沃欲復入其甞受封於晉者實
再入焉故曰復入於晉入於曲沃也公羊曰欒盈将
[010-22b]
入晉晉人不納由乎曲沃而入也公羊之説正倒錯
爾欒盈實先入晉後入曲沃故經如此為文也若由
曲沃而入晉則經當書欒盈復入於曲沃入於晉也
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于雍榆
春秋書救書次者二僖元年聶北之次先次後救罪
齊威挾諸侯之師力能救邢而不救也徒次聶北曰
救邢焉齊晉皆諸侯之彊者齊伐晉魯往救之不救
則懼晉之討往救則畏齊之彊大夫帥師救之而次
[010-23a]
焉聶北之次先次後救可救而不救則罪重矣雍榆
之次先救後次欲救而力不能有罪而猶輕爾春秋
之義次皆有罪於次之中有足矜者雍榆之次是也
三𫝊之説皆不得其義
冬十月晉人殺欒盈
欒盈出奔而入以邑叛晉人殺之不言大夫以欒盈
見絶已久雖甞為大夫不得以大夫言也左氏曰言
自外也若自外入而復為大夫則亦曰大夫榖梁曰
[010-23b]
曰惡之不有也若實為大夫何為謂之惡而不稱之
乎公羊曰非大夫得之矣
齊侯襲莒
春秋之義掩其不備曰襲莒小國齊諸侯之彊而世
為盟主以彊攻弱又掩其不備焉書曰齊侯襲莒盖
侵伐之中罪之尤者也
二十有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夏五月乙亥齊
崔杼弑其君光公㑹晉侯宋公衞侯鄭伯曹伯莒子邾
[010-24a]
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六月壬子鄭公孫舍
之帥師入陳秋八月己巳諸侯同盟於重丘公至自㑹
衞侯入于夷儀
夷儀邢邑也衞既滅邢夷儀於是入衛衞侯十四年
出奔齊至是始入其國之邑春秋反國而入其邑者
惟二鄭伯突入於櫟衛侯入於夷儀是也突則書名
而䘙侯不名者鄭突篡其兄忽之位入邑則名衞侯
本正當立而見逐於權臣雖未反國而夷儀本其所
[010-24b]
有比之鄭突則正故不名也然而皆書入見其以兵
而後入其入之也難公羊以謂不言入于衞諼君以
弑也案衞侯實未入衛故言夷儀爾若實入其國何
為不書入衛乎
十有二月呉子遏伐楚門于巢卒
春秋諸侯不生名生名者皆有罪當絶者也鄭伯髠
頑呉子遏皆書名於行事之上而後書其卒三𫝊苟
見其文有異於常故推而言之以髠頑之卒為見殺
[010-25a]
遏之卒為巢人所傷若實如此當有異文經不書之
而正言其卒何以為别乎髠頑之事則然矣如呉子
遏者盖其行将以伐楚而道行過巢巢為楚之與國
於是攻巢之門方攻而卒故曰門於巢卒也若呉子
實為巢人傷之死則經書之足以為戒見其輕身以
侵伐而取死焉春秋惟魯事有臣子之辭弑殺皆不
正言之於諸侯又何擇焉三𫝊之説皆非
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衛寗喜弑其君剽
[010-25b]
剽以十四年寗殖逐其君衎而立之至是十年矣殖
之於喜謀将納衎於是又弑剽也剽之立不正而寗
殖實立之為君以寗氏立則寗氏不得不君剽矣剽
雖不正於王法當誅寗氏立之寗氏殺之不得不書
曰殺其君也左氏穀梁之説皆是
衞孫林父入于戚以叛
衞侯衎之奔本寗氏孫氏逐之於是寗喜弑剽将以
逆衎而君之林父不安其國故以戚叛入於晉也
[010-26a]
甲午衞侯衎復于衞
衎甞有其國見逐而出奔於是剽已弑而寗喜自内
迎之其歸無難而位又復也故曰復歸辛卯甲午相
去四日剽弑而衎歸不容寗喜之弑衎不聞也然經之
所書惟曰喜弑而衎不與焉盖寗氏立剽而又弑之
當坐弑君之罪衎以出奔而求反其國雖與聞焉盖
未甞以之為君而位又其甞所有者故但曰復歸也
公穀之説皆誤
[010-26b]
晉人執衛寗喜
寗喜弑君之賊晉人執之冝矣然猶不以伯討之辭
許之而曰晉人盖寗喜雖有罪者而晉侯受林父之
譖而執之執而不殺又不歸之京師若晉者非討弑
賊者也乃徒以私譖執之爾書曰晉人執䘙寗喜與
宋執祭仲齊執陳袁濤塗何以異哉公羊曰不以其
罪執之此説是也
二十有七年春齊侯使慶封來聘夏叔孫豹㑹晉趙武
[010-27a]
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奂鄭良霄許人曹人
于宋衛殺其大夫寗喜
寗喜弑賊也弑剽而歸衎衞侯衎得喜之迎已反國
復用之為大夫未甞奪其位喜既見執而歸衞侯乃
以其私殺之喜雖有罪然衞侯殺之不以其罪故書
曰殺其大夫也晉里克弑奚齊卓子而立夷吾夷吾
殺之亦曰殺其大夫也晉侯夷吾衞侯衎之殺大夫
皆以其私而不以其罪春秋以其事同故書之亦相
[010-27b]
類也榖梁曰惡獻公意亦通爾
衛侯之弟鱄出奔晉
鱄之迹見於三𫝊皆以鱄與寗喜合謀弑剽以納其
兄喜既被誅鱄以其言不信負喜扵是出奔然則鱄
與喜皆弑君者春秋不罪鱄而罪衞侯盖以鱄之意
在立其兄衎即以衞之廣而不能容鱄至於出奔也
書曰衞侯之弟鱄所以深罪衞侯兄弟不相容爾鱄
惡雖無所見然其至於出奔則亦不待貶絶而可見
[010-28a]
也榖梁以鱄之去合乎春秋不知春秋無與鱄之辭
者盖春秋與鱄則是篡弑者可奬而背叛者可進也
何休非之當矣
秋七月辛巳豹及諸侯之大夫盟于宋
春秋之法前目後凡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盟於宋
再言豹者内則詳也公羊以謂殆諸侯殊失之矣榖
梁以溴梁之㑹比之亦非也溴梁之㑹聖人欲一見
大夫専政之惡不可為例也
[010-28b]
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
公在外而經嵗者多矣春秋未甞書曰公在某也惟
襄公之在楚昭公之在乾侯每於一嵗之首必書之
盖襄公如楚為楚所制不得歸國以行朝正之禮聖
人以襄公告廟之廢者見制於楚也故書曰公在楚
昭公見逐於季氏出居乾侯不得告廟而行朝正之
禮聖人以昭公之廢禮者見逐於季氏也襄公之得
罪於楚昭公之見逐於臣皆有罪矣然責其朝正之
[010-29a]
不廢則其所必不能者春秋之義不責人以所不能
然則它公之無事而久留於外遂廢朝正之禮者春
秋所深罪也三𫝊之説榖梁得之
呉子使札來聘
春秋之於夷狄書之有漸焉非進之夷狄益進則中
國益衰矣楚子使椒來聘書爵書名非進楚也所以
見楚之盛也呉子使札來聘書爵書名非進呉也所
以見呉之盛也楚始聘魯書曰荆人呉始聘魯遂稱
[010-29b]
呉子春秋非厚呉而薄楚也荆初來聘中國猶有可
為者早攘却之楚将不至於盛而中國将不至於衰
也至其通好之乆盟㑹侵伐同於諸侯則中國與之
等矣故書曰楚子使椒來聘所以一楚於中國也呉
初來聘而遂稱子言其一來而遂同中國也公榖皆
以季子賢而來聘故呉得稱子按季子雖賢者而呉
實夷狄安得以一季子之賢而遽亂其例哉此皆不
得其義而過為之説爾
[010-30a]
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夏四月蔡世子般
弑其君固五月甲午宋災宋伯姬卒
伯姬之行盖婦人之伯夷也方春秋之際人倫大亂
而婦徳掃地矣伯姬立滛亂無禮之世而為髙潔難
行之行寧殺其身於火以死不苟其生於有過之地
雖其身不幸於一時而萬世無禮不潔之人小聞其
風則知所愧矣孔子賢之於納幣致女歸媵卒葬雖
法所當略者一切書之所以樂道人之善而使不潔
[010-30b]
之人懼也左氏陸淳之徒不能深逹孔子之意而妄
為之説曰共姬女而不婦夫以伯夷之賢不見稱於
孔子則亦西山之餓夫共姬之行不見列於春秋則
亦小國之愚婦爾為伯夷共姬又何恨哉亦信其志
而已矣
鄭良霄出奔許自許入于鄭鄭人殺良霄
良霄出奔甞絶其大夫之位於其入也又自許焉見
絶於國而藉許以入其非大夫亦明矣故其殺之但
[010-31a]
曰良霄言非大夫也榖梁曰惡之非也
晉人齊人宋人衞人鄭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把
人小邾人㑹于澶淵宋災故
春秋凡盟㑹皆不係事以為皆有罪矣於罪之中有
甚大而當誅者則係事以甚之威二年㑹於稷以成
宋亂是也等為㑹於㑹之中有甚善而可嘉者則係
事以明之㑹於澶淵宋災故是也罪莫大於弑君弑
兄惡莫大於成人之亂威公内弑其兄篡其位外成
[010-31b]
人之亂以縱罪人而立君春秋甚之特書曰成宋亂
救患分災同其有無諸侯之義而人倫之常也春秋
之時則無是矣宋災而諸侯大夫為㑹以救之春秋
嘉之特書之曰宋災故然則春秋常事不書書之必
有意也澶淵之㑹十有二國不容皆使㣲者然而書
之皆曰人焉盖聖人之意以謂憂患之來何可豫知
也憂人之憂人亦憂其憂矣春秋諸侯以幸災而
相攻伐為事未有憂人之憂者於是㑹而憂宋災合
[010-32a]
救䘏之義而人人所欲者故書曰人明人人之所欲
也與和平書人者義相類爾公羊以為貶榖梁以為
救災以衆皆不得其義
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秋九
月癸巳子野卒
春秋未逾年之君書卒者三子赤子般以弑不地子
野之卒又不書地榖梁以日月為例以日為正然又
不可通於春秋衆弑之君趙子以子野卒為有地而
[010-32b]
疑脱之未可知爾
春秋經解卷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