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d0065 緇衣集傳-明-黃道周 (master)


[00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緇衣集傳卷三
           明 黄道周 撰
  親賢章第十四
子曰大人不親其所賢而信其所賤民是以親失而政
是以煩詩云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
君陳曰未見聖若己弗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繇聖
 尊親之情上下一也秉彝交孚逹於天徳上以尊賢/則下以賢尊其君上以親賢則下以賢親其君親賢
[003-1b]
 之在天地猶日月之與風雨也天不信其日月則地/不愛其風雨故逺賢而貴爵天下所以胥逺也易曰
 困于石據于蒺藜入其宫不見其妻凶子曰非所困/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
 期將至妻其可得見耶宋神宗時頗好採外論以决/人物富鄭公弼上疏曰臣聞陛下始臨御好博採兼
 聽務廣聰明四方鼓舞以為天下情偽得失莫逃聖/鑒太平可立致也然采擇至難得其人則告以正道
 固為有益不得其人則專務窺伺狥情阿㫖變曲直/挾愛憎以至陷忠良引邪僻張皇威福聳動觀聽大
 則規取官職小則希取貨賄事至如此則人君采聽/之至徳翻成虧損之大弊也何則自古君子常寡小
 人常衆人君采聽之際得人常少不得人常多得人/少故好事常不足不得人多故惡事常有餘且以君
 子力行仁義惟道是從用則進不用則退小人則不/然惟利是嚮若為正道所抑身不得進則戚戚不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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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千谿萬徑鑚刺經營必得進而後已既以進身為急/則又何道之守何善之為哉書曰知人則哲惟帝其
 難之夫堯為大聖仲尼比之如天而猶未盡知人之/道况乎自堯而下者三代以降諸侯失國天子失天
 下子孫散為皂隸宗社廢為丘墟皆用小人以致之/繇此觀之小人豈當親信者耶臣以為帝王都無職
 事惟别君子小人乃帝王之職也大抵人君生殺權/在乎手不患人不諂奉患有失莫諫也諂奉則順情
 而善喜則富貴可得諌則逆耳而怒怒則殃禍可致/順情而取富貴者小人也逆耳而受殃禍者君子也
 取富貴者百則百千則千其有不避殃禍欲致主於/無過之地者千百人中未有一二此惟陛下審察之
 謹擇之既得其人則専信之力行之無容奸佞破壞/其間則朝廷自理萬方無事陛下可髙枕而卧也
 孫覺亦具疏諫曰臣聞近者召對臣僚雖或疎逺㣲/賤陛下亦霽天威賜以清問此固聖主好問盡下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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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誠不疑甚盛之德也或聞進對之問陛下時時問及/人物上自兩府大臣下至臺閣新進使之區處題品
 此雖陛下廣其聰明欲周知羣下之曲折然臣竊以/為知人堯舜所難孔子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
 不善者惡之得對之人未必盡賢好惡之人未必盡/公就令才識可采未必盡有知人之明問答之際陛
 下既㣲見聖懐流俗之情多事容恱度可喜者飾其/賢觀所惡者詆其醜或陛下少加酬對必漏其所言
 大臣聞之必懷顧慮小臣聞之必事朋黨臣以為人/主不可不忠信篤實而好惡不私材質明敏而裁鑒
 不眩者特賜考察參伍其人或不至於失士也富弼/孫覺二臣皆明於親所賢不信所賤者矣葢古者下
 察及於芻蕘皆以庸愚禆神聖所不逮如側陋隠伏/幽遐怨咨欲以知其疾苦釋其痌瘝非謂詢事考言
 與衆共之也至臣下之才品見於職業其學術心事/見於居處進退使朝無壅蔽主上清明則賢否邪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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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粲如黒白何必使君子程能/於小人涓曠受題於矇瞽
 慶厯時又頗有緝訪小人藉以毁逐近臣歐陽修上/疏曰臣竊見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時京師先有無名
 子詩一首傳於中外尋而庠罷政事近又風聞外有/小人欲中傷三司使王堯臣者復作無名子詩一篇
 畧聞一二臣自聞此詩日夕疑駭深思此理不可不/言伏以陛下視聽聰明外邊事無大小無不知者竊
 恐此詩漸達天聽臣忝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/浮謗以惑聖聽况自兵興累年繼以災旱民財困竭
 國帑空虚三司之職其任非輕近自姚仲孫罪去之/後朝廷以積年弊蠧之三司付與王堯臣仰其辦事
 臣備見従前任人率多顧惜祿位寧可敗事於國不/肻當怨於身如堯臣者領職以來未及一月自副使
 而下不材者悉請換易足見其不避嫌怨竭力救時/以身當事今若下容䜛間上不主張則不惟才智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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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臣無繇展效亦恐忠義之士自此解體臣思作詩者/雖不知其姓名竊慮在廷之臣有名位與堯臣相類
 者嫉其任用故欲中傷只知爭進於一時不思經國/之大計伏惟陛下罷去吕夷簡夏竦之後進用韓𤦺
 范仲淹使天下欣然皆賀聖德君子既蒙進用小人/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務騰䜛口欲沮好人不宻察之
 恐終敗事况今三司蠧弊已深四方匱乏已極堯臣/必須大有更張方能集事未容展效已被䜛言若不
 止之則陛下今後無以使忠人臣無繇事主一啓其/漸則羣小煽惑貽患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賜詔書
 戒諭臣下敢有造作言語誣訐陰私者一切禁之及/有轉相傳誦必推究其所從來重行朝典所貴禁止
 巧佞保全善人歐陽修此疏於古人聽輿誦之㫖殊/科然自世風儇薄䜛言繁興不親所賢而信所賤則
 必致察/於此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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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至和二年歐陽修又疏言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為/治君而常至於亂莫不欲為明主而常至於昏其故
 何哉患於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動於中則視聽惑/於外視聽惑則忠邪不分而是非錯亂是非錯亂則
 舉國之臣皆可疑盡疑其臣則必自用其所見夫以/疑惑錯亂之意而自用則多所失失則其國之忠臣
 必以理爭之爭之不切則人主之意難囘爭之切則/激其君之怒而堅其自用之意君臣爭勝然後邪佞
 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㫖順意以是為非以非為是/惟人主所欲者従而助之夫為人主者方與其臣爭
 勝而得順意之臣又樂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與/之併力以拒忠臣夫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
 下無不亂人主無不昏也是其用心非惡忠臣而喜/邪佞也非惡治而好亂也非惡明而欲昏也以其好
 疑自用而與下爭勝也使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/囘其自用之意則邪佞逺而忠言入聰明不惑而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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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事得其宜使天下尊為明主萬世仰為治君豈不臣/主俱榮樂哉臣聞書載仲虺稱湯之徳曰改過不吝
 又戒湯曰自用則小成湯古之聖人也不能無過而/能改過以湯之聰明其所為必不至於繆戻然仲虺
 猶戒其自用則古之聖人亦惟改過不自用則得為/治君明主矣臣伏見宰臣陳執中以來不叶人望累
 有過惡招致人言而執中遷延尚玷政府陛下不悟/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視聽
 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為宰相當繇人主自去不可/因言者而罷之故宰相雖有大過顯惡而屈意以容
 之彼雖惶恐求去而屈意留之使陛下上不顧天災/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學無識諂邪狼愎
 之執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於陛下而反損聖/徳者多矣然而言事用心本不圖至此也繇陛下好
 疑自用而損耳今陛下用執中之意益堅言事者攻/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勝於言事者而邪佞之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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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得以乘隙而希陛下之意將曰執中宰相不可以小/事逐不可使小官搖甚則誣言事者欲逐執中而引
 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聖聰樂斯言之將順不/察而信之所以拒言者益峻而用執中益堅夫以萬
 乘之尊與三數言事小臣角必勝之力萬一聖意必/不可迴則言事者亦當知難而止矣然天下之人與
 後世之議者謂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為何如/主也陛下睿知聰明羣臣善惡畢炤不應倒置若此
 直繇言事太切激成陛下之疑陛下豈忍因執中以/累聖德而使忠臣直士卷舌於明時耶故曰所賢所
 賤不在於位而在於德則歐陽修是疏之/謂也不然則以為疎間親賤間貴而已
 又論賈昌朝疏曰臣伏覩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/宻使旬日以來中外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議漸以
 沸騰葢緣昌朝稟性囘邪執心傾險頗知經術能文/飾姦邪善為陰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衆皆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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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為其用前在相位屢害善人所以聞其再來望風畏/恐自古毁譽之言未嘗不并進於前而聽察之際明
 主所慎臣以為能知聽察之要則不失矣聽言之要在/先察毁譽之人若所譽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則不害其
 為可用若君子非之小人譽之則其人必不可用矣/今有毅然立朝危言讜論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
 節忠誠意為中外稱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/朝為非矣宦官宫妾左右使令之人徃徃小人也如
 此之人則皆以昌朝為是矣陛下察此則所為昌朝/者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大臣執政謀而用之
 乎與立朝中正之士謀而用之乎與左右近習之人/謀而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㫁自聖心而用之乎昨
 聞昌朝陰結宦官創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用若/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勢在嫌疑必難啓口
 若與立朝中正之士謀之則無不以為非矣其稱譽/昌朝以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耳陛下用昌
[003-6a]
 朝為天下而用之必不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/右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進見無時其所䜛諛能
 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官人人喜為稱譽朝/進一言暮𫝊一説無不稱昌朝之善者稱薦有漸熟
 于聖聰雖斷于聖心不謀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/積漸稱譽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嵗以來大臣體輕連
 為言事者彈擊盖繇用非其人不叶物議而然今昌/朝身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乃交結中貴因内降以
 起訟獄以此規圖進用竊聞臺諫方欲論列而忽有/此命是以中外疑懼物論喧騰也臣官為學士職號
 論思見聖心求治甚勞而用人偶失外廷物議如此/不敢不畢其愚然如修兩疏則猶未至於親賢也
 永和中李固疏言臣聞氣之清者為神人之清者為/賢王孫圉設壇西門陳列名臣秦使遂為寢兵魏文
 侯師卜子夏友田子方軾段干木故羣俊競至名過/齊桓秦人不敢闚兵於西河斯盖積賢人之符也陛
[003-6b]
 下撥亂龍飛初登大位聘南陽樊英江夏黄瓊廣漢/楊厚㑹稽賀純筞書嗟嘆待以大夫之位是以巖穴
 幽人智術之士彈冠整衣樂欲為用四海欣然歸服/聖徳厚純等在職雖無竒卓然夕惕孳孳志在憂國
 臣前在荆州聞厚純等以病歸誠悵然惜之一日朝/㑹見諸侍中並皆年少無一宿儒大臣備顧問者誠
 可歎息宜徵還厚等以副羣望又黄瓊久處議郎已/且十年衆人怪始隆崇而今更滯光禄大夫周舉才
 謨髙正宜在常伯訪以言議侍中杜喬學深行直當/世良臣久託疾病可敕令起其時大將軍梁商為政
 亦頗採用其言然以論/於親賢則槩未有與矣
 曹魏嘉平元年杜恕疏言伏見尚書郎亷昭奏左丞/曹璠以罰當闗不依坐問又云諸當坐者别奏尚書
 令陳矯至引罪自奏臣竊愍然為朝廷惜之夫聖人/不擇世而興不易民而治然而生必有賢智之佐者
[003-7a]
 葢進之以道帥之以禮故也古之帝王所以能輔世/長民者莫不逺得百姓之懽心近盡羣臣之智力陛
 下憂勞萬機或親燈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豈非/股肱不稱之明效歟原其所繇非獨臣有不盡忠亦
 主有不能使百里奚愚於虞而智於秦豫讓疎中行/而親智伯斯則古人之明驗矣今臣言一朝皆不忠
 是誣一朝也然其事可類推騎都尉王才幸樂大孟/思所為不法振動京都而其罪狀𤼵於小吏公卿大
 臣初無一言自陛下踐阼以來司隸校尉御史中丞/寧有舉綱維以督奸宄使中外肅然者耶若陛下以
 今世無良才大臣難委任豈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/待來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謂賢者盡有大官而享厚
 祿矣然而奉上之節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/責不専而俗多忌諱故也臣以為忠臣不必親親臣
 不必忠陛下當思所以開廣朝臣之心篤厲有道之/節使之自同古人望垂竹帛耳使亷昭者撓亂其間
[003-7b]
 臣恐大臣將容身保位坐觀得失為來世戒也昔周/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乎不以堯數舜之功稱去
 四㓙非謂大小有罪皆當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為/不能以陛下為不任也不自以為不智以陛下為不
 問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/侍中尚書坐則侍帷幄行則従華輦親對召問所陳
 必達則羣臣能否皆可周知誰敢不盡以陛下之聖/明親與羣臣論議政事使羣臣人得自進人自以為
 親人思所以報賢愚能否在陛下所用以此治事何/事不辦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軍事詔書常曰誰
 當憂此者吾自憂耳近詔又曰憂公忘私者必不然/但先公後私即自辨也伏讀明詔乃知聖思究盡下
 情然亦怪陛下不知其本而憂其末也明主之用人/也使能者不敢遺其力而不能者不得處非其任陛
 下既知其不盡力而代之憂其職知其不能而教之/治其事豈徒主勞而臣逸哉雖聖賢並世不能以此
[003-8a]
 為治也陛下又患臺閣禁令之不宻人事請屬之不/絶聽伊尹作迎客出入之制更惡吏以守寺門實未
 為得禁之本也昔漢安帝時少府竇嘉辟廷尉郭躬/無罪之兄子猶見舉奏章劾紛紛近司隸校尉孔羨
 辟大將軍狂悖之弟而有司黙爾望風希㫖以今况/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罰以絶阿黨之原耳更制迎
 客與惡吏守門非治世之具也陛下不復考其終始/必以違衆迕世為奉公宻行白人為盡節安有通人
 大材不能為此者誠顧道理不為耳使天下皆背道/而趨利則人主所最病者又何樂於昭等而不早絶
 其萌乎故如杜恕之論則可/以使親不失而教不煩者矣
 熈寧時王安石用事以天下士夫皆為流俗神宗信/之於故老遺賢多所擯斥於是孫覺疏言臣風聞人
 論陛下睿聖聰明之資不世出之才以臨羣臣羣臣/未有以望清光佐下風者故陛下有輕羣臣之心雖
[003-8b]
 未必然臣竊惑焉竊以帝王之興亦各用其一時之/人耳終不借才於異世也方今人才雖為乏少陛下
 欲興太平宜且隨才試用將有真賢大儒可與成功/者至矣若必皋䕫稷契然後為相太公方召然後為
 將則臣恐難以待也昔者燕昭市骨終得樂毅齊威/不拒九合以成霸功譬之創大厦者棟梁櫰桷之材
 無所棄成大車者輪轅衡軏之用無所遺以其各有/所施各適其用也昔魏武侯謀事而當羣臣莫能逮
 退朝而有喜色呉起憂之楚莊王謀事而當羣臣莫/能及退朝而有憂色申公巫臣與之魏武之驕其臣
 楚莊王之自以為憂其度量相去逺矣書曰能自得/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亾王之與亾為道懸殊然所
 以至此者在自滿與求益之間求益不已則天下之/善歸之人主而兼天下之善不王不可得也自滿不
 已則天下之過歸之人主而兼天下之過不亾不可/得也故古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典
[003-9a]
 樂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進/規親戚補察瞽史敎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夫
 矇瞽庶人非有以賢於王者然且不廢况於朝廷之/士乎詩曰詢于芻蕘書曰天下愚夫愚婦或能勝予
 若芻蕘之賤夫婦之愚王者皆有所取則其兼覽廣/聽以察於㣲隠者此道素行也今者公卿侍従之官
 皆天子所與朝夕謀議以揆事圖筞於皇堂之上者/及其見也近者不過數刻逺者無召問賜對之期其
 或乞至左右乃須待命數日然後得前以疎逺難見/之人迫於須臾倉卒之間則其言不能達其情其論
 不能究其事必矣陛下又或易之則見其才愈丅其/論愈卑也陛下幸改用此道數見以盡其忠切問以
 觀其意使天下之士大小各當於用則太平不旋踵/矣若以人才皆不足有為而類忽之則臣恐賢者容
 黙苟簡以求去不肖者偷合諂諛以投陛下之隙若/是則所失雖近而為禍甚逺也甚矣為人主者之難
[003-9b]
 也採芻蕘之論則疎賤者蠭湧重親貴之説則専擅/者横行兼收博取則濫而無功采擇參稽則疑而多
 弊繇歐陽修之論可以知德之貴於位繇孫覺之論/可以知賢之宅於公至於詩書所稱求則繇聖本於
 中心好仁未易言也必若富弼之談以義利邪正/别其端以順情逆耳察其後則親不失政不煩矣
  慎溺章第十五
子曰小人溺於水君子溺於口大人溺於民皆在其所
褻也夫水近於人而溺人德易狎而難親也易以溺人
口費而煩易出難悔易以溺人夫民閉於人而有鄙心
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太甲曰
[003-10a]
毋越厥命以自覆也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説命
曰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
太甲曰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尹吉曰惟尹
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徳易狎而難親/也徳字疑作色
字尹吉/吉作告
 夫三溺者何也天下之溺人皆在於所褻也君子敬/以立身慎以定慮則視天下皆無一易者水之徳天
 下之至易也而人多溺焉火嚴而人寡犯之言易出/而難追也民易使而難服也忠信則慎慎則周周則
 宻宻則省省則機度不覆而禍孽可息也子曰君猶/舟也民猶水也水以載舟亦以覆舟故有狎水之舟
[003-10b]
 則必有狎舟之水矣易曰君不宻則失臣臣不宻則/失身㡬事不宻則害成水之乘人於其微宻也故智
 者觀於水徳/思過半矣
 臣嘗覽史傳嘆唐憲宗武宗之賢也委任才相削平/亂烈不數年而宇内廓然政歸朝廷顧惑於方士潰
 遹以終豈所謂閉於人不開以天者歟凡人主皆天/所命以持元化奠蒼生其延促災豫與天合徳稍加
 以周慎逺女色謹言語節飲食多歴年所葢有之矣/而躭戀逸欲自越厥命冀崇高之長保而卒以顛覆
 若唐憲武者可嘆也是皆有鄙心不通於天徳故求/延反促古人所謂自作孽者也憲宗初即位勵棈圗
 治慨然有修攘匡復之志問宰相杜黄裳以君道黄/裳對曰帝王務在擇賢委任求民之瘼捨己而從之
 非可暇豫自逸也然事有綱領當務其逺者大者不/務其近者小者如簿書訟獄百司庶務非人主所宜
[003-11a]
 親也誠委任責成賞信罰必則誰不盡力何求不獲哉/故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力上疑下詐求理實難
 上曰善又問天下計黄裳曰徳宗自經憂患於方鎮姑/息已甚不生除節填俟其物故乃遣中使即軍中察衆
 嚮者授之廢置自下綱紀亂矣陛下必欲振舉綱維宜/稍裁以法而後天下可從理也上深納其言夏綏節度
 韓全義敗澱水還不朝歸鎮上以全義無功能獨附宦/者得用勒致仕命李演代將而畱後楊惠琳拒命首伏
 誅西川節度使韋臯卒副使劉闢自為畱後請節鉞命/袁滋代將而徵闢給事中闢拒命阻兵上欲因授之諌
 大夫韋丹疏曰今聴闢則朝廷所治惟兩京此外誰不/思自擅者上善其言即以丹鎮東川而闢以求領三川
 不得遂反杜黄裳言闢書生獨以朝廷力未能討而悖/然狂戇可擄也神筞使髙崇文有勇畧任將兵可用願
 陛下罷中人監軍専委之闢必受誅於是韋丹亦以東/川讓崇文諸將俱屬遂獲闢送京師誅之㨗聞羣臣入
[003-11b]
 賀上謂黄裳曰卿之功也鎮海節度李錡請入朝許之/已不至相元衡曰陛下初即位天下屬耳目錡求朝得
 朝求止得止何以令四海乎詔徵錡而錡反錡故苛失/士心兵馬使張子良等執以來羣臣入賀上愀然曰朕
 之不徳致宇内干紀甚愧之何賀乎於是籍李錡貸浙/西百姓今年租上常晏語太息於太宗𤣥宗之盛也曰
 朕不佞欲庶㡬二祖風烈當何行至此學士絳對曰陛/下能正身勵已邇道徳遠邪佞進忠直與大臣言敬而
 信無使小人參焉與賢者游親而禮無使不賢者與焉/簡官之無益於治者則材能出斤宫女之希御者則怨
 曠消將帥擇則士勇用舎公則吏清法令信則下順教/化篤則俗遷如是則與祖宗合徳號稱中興夫何逺之
 有上曰美哉斯言朕當書紳因語絳等曰脱事有未當/即十論列毋憚毋以一二疏苟且塞責也因令撰次古
 君臣成敗五十種屏張殿坐又命練官隨三品以上入/議政參得失宴處與游庶官於延英召得以次進對百
[003-12a]
 官復正衙奏事學士諌官或數日無陳論上輒曰豈無/事可言耶將朕不能受盡言耶何黙黙耶或累日不召
 對學士絳輒言臣等飽食安坐無獻替自為計得矣如/國事何嘗盛夏御延英日旰暑甚汗透御衣宰相憶帝
 倦請少休上曰徐之朕退入禁中所對惟宦官人殊惡/得久與卿等談理道不厭也於是延英論政率晝漏下
 五六刻方退以為常上以山南東及江淮荆湖饑遣使/賑撫召使者面命曰朕宫中用一疋帛皆籍記不敢妄
 惟賑百姓念不敢惜費嵗旱欲降詔賑撫以問諸學士/絳居易言欲實惠及人無如減租賦欲諸道止厚斂無
 如絶貢獻宫人數廣宜簡出南方掠良人為奴婢宜禁/於是詔釋繫囚蠲租税出宫人絶進奉禁掠賣省飛龍
 廏馬制下而天大雨上嘗謂宰相曰日淮浙諸道屢言/嵗災近有御史來自淮謂災而不害豈言災者妄市恩
 耶何舛也李絳對曰臣讀淮浙諸道所奏狀言水旱人/流未嘗不自危恐朝廷以政治無狀譴之豈顧以無災
[003-12b]
 稱災者獨御史欲從諛求媚耳願得其人致之法上曰/卿言是也為國以䘏人為本聞災旱當亟拯救可復致
 疑乎命速蠲租山南西節度及浙西觀察違赦令進奉/中丞盧坦劾奏之上召褒慰曰言之善第朕業釋之欲
 全信坦曰不可夫赦令陛下之大信也業宣布海内違/詔進奉而釋之何謂信獨奈何存小信棄大信乎乃詔
 所進歸於有司時田季安擅魏博王武俊子士真擅成/徳李納子師道壇平盧而劉濟據幽州士真死子承宗
 請後上欲革河北世襲之弊議除帥不從則致師相裴/垍諌曰武俊納本皆狂狡跋扈不恭而武俊嘗有功於
 國陛下前許師道今奪承宗予奪違道彼必不厭不如/姑許之上曰今劉濟田季安皆病且物故令皆如成徳
 請後天下當何時定乎絳對曰羣臣見取蜀取呉易於/反掌故爭獻畫開河北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
 之竊以河北之勢異於二方西川浙西皆非素反側之/地其四隣皆國家臂指之臣闢錡獨狂謀故一舉而克
[003-13a]
 河北之勢則不然其吏士百姓各懷累代煦嫗之恩/而隣道各思擅土遺其子孫萬一相連兵禍衡起憂
 患可勝道哉太平非可驟致貞元初事可鑒也且言/呉少誠病必不起淮西命帥今正其時不則可議征
 伐倘恒冀連兵而蔡州有釁則恩威兩廢矣上終怏/怏而宦者吐突承璀從青宫得幸嬖欲奪相學士議
 請自將討之於是以承璀為神筞河中等道征討處/置使甚矣人之易溺也以憲宗之明而溺志於承璀
 請自將時宗正少卿李栻上書言承璀信臣可任上/以狀示諸學士曰此奸人可畏卿等識之謹毋令異
 日得進然卒不自克而任之也學士白居易諌曰征/伐當責成將帥近中使監軍已非令典又奈何徴天
 下兵付中使専領乎夫神筞不置行營節度則承璀/乃制將又充諸軍招討則都統也此古今所未有臣
 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陛下忍/令後代傳云中官為制將都統自今始乎竊恐諸道
[003-13b]
 之怏望而功不立也時廷臣交言其不可上不得已/削四道兵馬使改處置為宣慰而遣之既而承璀果
 敗諸將逗留不進承璀又為昭義列校盧從史求起/復願以澤潞自効及從史叛承璀烏重𦙍殺從史承
 璀又為重𦙍求昭義軍學士絳曰不可昭義五州據/山東要害魏博幽恒諸鎮惟恃此制之誠國之寳地
 也昨為盧從史所據朝廷旰食業不得已為誘執之/計矣今又以承璀牒命重𦙍為畱後則網紀大紊較
 其利害曽不如使從史之為得也從史雖蓄奸謀然/已經授制重𦙍一列校耳獨以承璀牒代之河南北
 諸藩必恥與為伍又謂承璀誘重𦙍使逐帥而代其/位萬一罪狀顯著承璀連表請命其何以待之不聴
 則衆怒難犯聴則朝廷之威令去矣上乃以重𦙍鎮/河陽而徙河陽節度孟元陽帥昭義於是裴垍李絳
 交章論承璀上不得已罷承璀為軍器監使及魏博/帥田季安卒子懷諫請後上獨與宰相謀之李絳以
[003-14a]
 為魏博不必用兵當自歸朝廷上問何也絳曰臣觀/兩河藩鎮之跋扈者皆分兵隸諸將不専之一人誠
 恐其權任重而謀己也諸將勢均力敵莫能相尚廣/連則衆心不一獨起則兵少力㣲而方鎮又以重賞
 峻刑懾之故能制諸將之死命今懐諫乳臭子不能/自聴斷權當必有所歸衆不心服怨怒將起田氏不
 為屠肆且為俘囚何煩大兵哉必有自列校起而代/帥者隣道惡之倚朝廷之命以自全願陛下嚴勅諸
 道按兵養威以需後而魏博之自歸可待也上曰善/既而懐諌幼事决於家僮諸將士果擁兵馬使田興
 環拜請為後興申版籍封府庫以待命事聞上亟召/絳曰卿揣魏博如符契矣今當何如李吉甫請遣中
 使宣慰以觀變絳曰不可田興不貪土地之利不顧/四隣之患以六州自歸陛下當推心撫結竦兩河觀
 聴用堅嚮順之心若待勅使持將士表而來則廢置/在將士不在朝廷即畀之不恩矣上曰善既退朝内
[003-14b]
 樞宻梁守謙又主吉甫宣慰之議絳聞之驚獨請對/言今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舉緩之即後事乞明旦
 降白麻除興節使則猶可及也上曰除畱後何如絳/曰興恭順如此非恩出不次無以慰其心魏博不霑
 皇化五十餘年一旦舉六州來歸刳河朔腹心非重/賞無所慰願即授興節而發内庫錢百五十萬犒其
 軍則四隣畢勸而兩河震恐麾下效之爭為恭順不/反矣或以𤼵庫錢過多為疑絳曰錢盡更來幾事一
 失何可追也借令國家𤼵十五萬兵取六州期年而/克之其費豈止百五十萬緍而已乎上悦曰朕所以
 惡衣菲食聚貨財者為平定四方計也不然貯府藏/何為於是除興節度使遣裴度宣慰之感恩流涕士
 卒懽呼鼓舞成徳衮鄆使數輩見之相顧失色嘆曰/倔强者果何益乎向使聴吉甫之言再溺於梁守謙
 則魏博之亂滋不可弭也既而絳以足疾罷吐突承/璀又召還彰儀節度呉少陽死子元濟反朝廷討之
[003-15a]
 不利諸鎮請赦元濟不許而李師道遣人刺殺相武/元衡擊傷中丞裴度天子為發憤相度討蔡既數年
 師久困敝相李逢吉懇請罷兵裴度乃自請督師不/數月而擒元濟平淮西諸方鎮跋扈者皆表請納質
 獻地而李師道亦為劉悟所殺天子浸浸興土木事/聚斂用朋黨驅斥賢士卒服栁泌藥躁怒易性以受
 其不祥則吐突/承璀之孽也
 武宗在潛邸時悒悒於文宗之巽煗也又自憲穆敬/文來世有璫禍思維毗於相臣而深鄙嗣復珏之傾
 巧聞李德裕才心重之於是召徳裕徳裕既相首言/人主之職在辨羣臣之邪正邪正勢不相容正人既
 指邪人為邪邪人亦指正人為邪辨之誠難然臣竊/以為無難也正人如松栢挺特自立無依附邪人如
 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/競為朋黨夫國之有黨國之大患也先帝深知朋黨
[003-15b]
 之禍而所用卒皆朋黨之人良由執心不定故姦邪/乘間而入太宗𤣥宗徳憲二宗皆聖明盛時其始委
 任賢相故君子得盡其心久則小人並進導黨與眩/視聴治亦浸淫不逮於往至徳宗末年所聴任者唯
 裴延齡輩宰相獨暑勅充位此永鑑也夫輔相有欺/罔不忠者宜即罷退忠而材者屬任之令政事常在
 中書天下何憂不治上深然之已上從容言或稱孔/子其徒三千亦黨也信乎徳裕曰此小人熒惑之言
 不可聴也臣嘗謂共鯀驩兠與舜禹雜處堯朝共鯀/驩兠為黨舜禹不為黨何也共鯀驩兠以邪心相比
 周為黨賢人君子忠於國則同心勇於義則同力退/而各行其志交不以私豈謂黨哉周衰四豪各有客
 三千背公死黨以譎詐勢利相高仲尼之徒用仁義/相切磨羣而不黨議者欲以比之妄矣上亦深然之
 已上又言文宗時令諌官言事毋著名如匿名書非/體也徳裕曰臣在中書時猶不爾其後李訓鄭注教
[003-16a]
 先帝以術御下實始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/罔者無赦豈必挾詐哉是時天子側席待徳裕徳裕
 亦以經畧天下自許又才智足任言無不從上數出/畋暮夜乃還徳裕言人君動法於日故日出而朝日
 入而息傳言君就房有常節宜深察古誼又聞五星/失行天示警戒願節畋逰以承天意上從之初知樞
 宻劉宏逸薛季稜有寵於文宗仇士良心恨之及上/之立非宰相及二人意士良乃譖二人死又遣中使
 追故相嗣復玨於貶所即誅之户部尚書杜悰聞之/驚曰天子新即位此事豈宜手滑奔告徳裕徳裕與
 同列上奏言徳宗疑劉晏動摇東宫而殺之中外寃/歎兩河不臣者得以為口實後徳宗悔之錄其子孫
 文宗疑宋申錫交通藩邸謫竄至死既乃悔為出涕/嗣復等有罪先即訊俟罪狀著白然後誅之未晚今
 遽遣中使即誅人情震駭願開延英賜對得召見流/涕諌上命坐者三伏不起曰臣等願陛下免二人於
[003-16b]
 死勿使既死而衆以為寃上乃曰朕特為卿等釋徳/裕即趨下階舞蹈謝於是追還二使而嗣復等再貶
 士良於是心憾徳裕也及上受尊號肆赦士良乃揚/言於衆曰宰相與度支議減禁軍芻粟衣糧矣兒曹
 盍往訴蓋欲激禁旅陷徳裕杜悰也徳裕聞之即詣/闕訴上上怒立宣諭兩軍無此議士良慙謝老奴妄
 聞當死乃得罷而任相益專是時盧龍澤潞河東連/作亂曰紇入塞伺邊天下勤於兵徳裕以比年出師
 敗相繼者其弊有三詔令下軍中日三四而宰相不/預聞失政本一諸監軍各以意指揮軍士將不得專
 軍帥無統二軍各宦者為監其牙隊皆選卒而在陣/者顧不任戰每戰監軍秉信旗立馬高處環牙隊自
 衛少怯輒引旗先走陣從以潰三乃與樞宻使約監/軍不得與軍政每隊卒聴取一人自衛有功隨例頒
 賞其詔令非中書進無自中出號令嚴明故所向有/功始盧龍軍亂殺節度使元忠推牙將陳行泰主留
[003-17a]
 務上以問徳裕對曰河朔事勢臣所熟諳方易帥時/衆心何能無觀望朝廷遣使太速故軍情遂固若置
 之數月不問必變矣請置之勿遣使以觀其變既而/軍中果殺行泰立張絳復立節亦置不問雄武軍使
 張仲武遣士上書請擊絳自効使者言泰絳本游客/羇人人心不附仲武故幽州将性忠義通書習事為
 士心所歸計軍中今已逐絳矣問雄武卒㡬何曰軍/士團合千餘徳裕曰恨少何以立功對曰在得人不
 在衆多幽州糧餉俱在媯及七鎮令獨入據居庸闗/絶其餉道自定矣徳裕喜乃疏請仲武知幽州留事
 而仲武克幽州已澤潞劉從諫卒弟子稹不𤼵喪請/後朝議以回鶻未滅討澤潞國力不支徳裕毅然曰
 澤潞事體與河朔三鎮異河朔習亂已久人心難化/故累朝置之度外澤潞近處腹心一軍素稱忠義破
 朱滔擒盧從史皆其功異時無論用儒臣為帥如李/抱真成立此軍徳宗猶不許承襲其後敬宗不䘏國
[003-17b]
 時相無逺謀劉悟死因循以授從諌至跋扈難制今/垂死復以兵付孺子朝廷從而授之則四方視效天
 子威令不復行矣上曰善卿何道制之對曰稹所恃/者三鎮幽州初定必不與之交通但得鎮魏不旁撓
 其間則稹成禽矣若遣重臣諭鎮魏以河朔自艱難/來許其承襲與澤潞異今朝廷加兵澤潞不欲更出
 禁軍獨委之兩鎮能顯立功效自澤垂後昆勿聴游/談者言為子孫謀存輔車自貽禍也且徧諭將士以
 賊平受賞狀羣臣交諫上曰吾與徳裕共之保無他/於是命諸鎮㑹討之成徳王元達魏博何宏敬盧龍
 張仲武道迎制使控馬甚恭自兵興以來未有也先/時河北諸鎮有自請後者朝廷先遣使祭弔次册贈
 次宣慰稽遲嵗月叛將得繕完自備至是即下詔致/討威以大振又河朔用兵利仰度支出境遷延或隂
 與賊通解一縣拔一栅以為功徳裕請宣㫖令元達/取邢宏敬取洺茂元取澤彦佐取潞期在乎定毋取
[003-18a]
 縣栅為口實於是劉稹日蹙願舉族歸命㑹河東戍/卒索賞不足遂稱亂與稹通胡議洶洶請罷師徳裕
 言太原素號忠順獨緣賞薄為賊所交煽而然且反/者千五百人何遽憚也詔使相李石赴太原召兵已
 亂遣中使馬元贄往宣諭且覘之元贄受反者楊弁/賂還於衆中大言曰相公須早與弁節矣不者亂昌
 徳裕問狀元贄曰自牙門至柳子十五里曵地明光/甲若之何取之徳裕曰李相正以太原無兵故𤼵横
 水卒走榆社庫中甲在行營弁何繇得之元贄曰太/原勁悍人可為兵弁召募得之徳裕曰召募須有財
 李相正以欠庫士絹一疋召亂弁何從得財元贄辭/屈徳裕曰縱其有十五里明光甲必滅此賊急進討
 而河東平嗚呼凡世之覘賊者多如此矣覘賊則其權/存賊廟算定而後其勝可握也既而邢洺磁三州以力
 屈詣元達宏敬降徳裕曰昭義根本在山東三州降/上黨不日且變矣上曰郭誼其無乃梟劉稹自贖乎
[003-18b]
 徳裕曰誠如聖諭上曰即如是宜先處者何事徳裕/曰往諸道討逆所得州輒自予今邢降元達磁洺降
 宏敬脱請之難於可否矣請先以給事中盧宏正為/三州留後成命下則二鎮無辭於是以盧鈞為昭義
 帥乘驛赴鎮而宏正領三州無何稹將誼果殺稹及/其族姓函首降上曰今何以處誼徳裕曰劉稹騃孺
 子耳阻命拒命皆誼謀及力屈又賣稹求賞此而不/誅何以懲惡於是誅誼詔給復昭義五州一年籍兵
 還農悉罷諸横税而澤潞平於是國威㡬振徳裕從/容謂上曰昔曹操破袁紹於官渡止不追曰所獲已
 侈求多傷威養繇基射楊葉百步外百中觀者教曰/不如息也弓少撥者前功棄矣今陛下征伐無不得
 此亦養威少息之時也天子善其言當時中外諸臣/無有能間徳裕者故㑹昌之政六七年間君相相為
 終始及上惑志於神仙方士趙歸真得幸徳裕諫曰/歸真以詭術出入禁中為敬宗朝罪人不可近上曰
[003-19a]
 朕爾時亦識是人衆稱趙鍊師豈足深過哉朕宫中/屏聲伎絶飲宴時聆道論滌煩耳至政務必卿等平
 章雖百歸真不能惑也徳裕曰小人見利則趨旬日/間歸真之門車轍滿矣歸真亦以物論求退薦羅浮
 道士鄧元起衡山道士劉元靖合金丹服之而卒以/不驗或稱徳裕亦服諸方士丹則是君相同溺雖正
 色危聲無益也二君皆賢主去唐室之穢介然於柔/㬅他如𤣥肅二宗惑溺於武惠妃張良娣至使父子
 相尋淪覆不已何足道乎凡唐室之惑溺起羞作孽/可為鑑戒者諸宗極多而莫詳於徳宗之世當貞元
 間張延賞為相得罪皇太子又與李叔明為怨恐太/子與叔明中之也㑹郜國長公主與叔明子昇有私
 事𤼵而太子妃蕭郜國女也延賞因藉以聞兩傾之/又遣人告太子與郜國為昇禱上怒甚切責太子召
 李泌謂曰舒王近已長孝友而温仁泌曰陛下何為/舍子而念姪上勃然變色曰誰語卿舒王為姪者泌
[003-19b]
 曰大厯初陛下言昭靖諸子上令吾子之故臣得知/今陛下所生子猶疑之何有於姪上曰卿不愛家族
 乎對曰臣惟愛家族故不敢不盡言若不言而曲從/異日陛下悔之必且殺臣寃及臣子雖以姪為嗣臣
 何得歆其祀因嗚咽流涕上亦泣曰業如此且奈何/泌曰此大事願慎思之且陛下獨不記建寧事乎上
 曰建寧叔誠寃肅宗性急譖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/建寧之故因辭官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復睹
 兹事先帝自建寧之死常懷憂懼臣為肅宗誦黄臺/𤓰辭防䜛構之端而先帝乃安上意色稍和乃曰貞
 觀開元皆有故事泌曰貞觀時事狀顯著猶以此并/廢魏王泰至開元之末海内寃憤此百代當戒又可
 法乎太子常居少陽院在寢殿之側未嘗一接外事/安得有異謀彼譖人者巧詐百端雖有手書衷甲之
 事尚不足信况以妻母為累乎陛下幸以語臣曏使/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聞此已就舒王定筞矣上
[003-20a]
 曰為卿遷延至明日思之泌即抽笏頓首泣對曰如/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但陛下還宫當審宻
 勿露意於左右露之則彼此皆欲樹功事㡬危矣上/頷之曰已喻間一日上開延英殿獨召泌流涕曰非
 卿切言朕悔無及太子仁孝無他也泌乃拜賀以是/請老故如李泌可謂知慎於口者矣惜乎建寧之禍
 泌之過慎未/有所白也
  體全章第十六
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
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體全亦以
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詩云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
[003-20b]
清國家以寧都邑以成庶民以生誰能秉國成不自為
正卒勞百姓君牙曰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祈寒
小民亦惟曰怨咨詩小雅節南山有誰秉國成三句缺/能字書君牙夏暑雨缺日字今引書
以怨為句則似云咨冬祈/寒也當依今本補定咨字
 易山附於地剥上以厚下安宅何謂也山於地其體/一也地厚則山隆地崇則山峻剥地以為山其山不
 尊故曰厚者髙之基也下者上之宅也託山於地託/身於床其下滋厚則其上滋安故二曰牀辨四曰牀
 膚言其漸親於身也雖然不若心與體之親也心之/與體一之而不可貳也其體用同則其動靜同動靜
 同則其敬肆同敬肆同則其苦樂休戚同然而心為/其主矣𤓰髮皮膜皆體也則亦皆心傷其心而𤓰髮
[003-21a]
 皮膜皆瘁故傷其𤓰髮皮膜而心亦皆痛矣故古之/喻君民者則未有親切於此也五官股肱以為大臣
 腑臟腸胃以為内寵内寵失序則五官負墜剝之六/五曰貫魚以宫人寵无不利宫府之親其義一也聖
 人之治天下皆如宫人則其愛𤓰髪皆猶之腑臟也/然則剝之六三剝之无咎何也曰是或可剝者也在
 上下之際而不中猶之弊民也天下有弊民無弊體/夫亦取其无咎而已矣无咎則莊莊則肅肅則安安
 則存存/則不亾
 百姓之所傷心者惟財也漢武帝侈邊功始急聚財/然其時君相皆稽古邃於經義如元狩元年夏詔曰
 朕聞君者心也民猶支體支體傷則心㦧怛日者淮/南衡山修文學流貨賂兩國接壤怵於邪説而造簒
 弑此朕之不徳也詩云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赦天/下滌除與之更始朕嘉孝弟力田老眊孤寡鰥獨或
[003-21b]
 匱於衣食甚憐愍焉其遣謁者巡行天下存問致賜/曰皇帝使使者賜縣三老孝者帛人五匹鄉三老弟
 者力田帛人三匹年九十以上及鰥寡孤獨帛人二/匹絮三斤八十以上米人三石有寃失職使者以聞
 縣鄉即賜母贅聚是其意實出於此也自伐胡通西/南夷鑿河諸工役并興而大司農水衡不給為武功
 爵更幣佐之猶不給而東郭咸陽言煑鹽孔僅言鐵/冶楊可主告緡卜式主均輸於是峻法嚴刑用矣孔
 僅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陛下不私/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煑鹽官與
 牢盆敢私鑄鐵器煑鹽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/出鐵者置小鐵官又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諸公卿
 乃言郡國數被災民不齊出於農畝商賈滋衆異時/筭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請筭如故諸賈人未作貰
 貸居邑稽諸物及商趨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/占率緡錢二千而筭一諸作有租及鑄率緡錢四千
[003-22a]
 筭一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筭商賈人邊/軺車二筭船五丈以上一筭匿不自占占不悉戍
 一嵗没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賈人有市籍/者及其家屬皆無得名田以便農敢犯令没入田
 貨時河南人卜式上書願輸家之半以助邊不報及/歸則持錢二十萬予河南守給徙民乃召拜左庶長
 賜田十頃以風百姓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/姓終莫肯分財佐縣官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獨上
 林三官專鑄錢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/前所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而民盜鑄者計費
 不相當鑄錢益少於是楊可告緡錢遍天下既以卜/式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
 鐵鐵器苦惡價貴或疆令民賣買之又船有筭而商/少物愈貴因頗以為言上繇是不悦明年貶式為太
 子太傅而桑𢎞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筦天下鹽/鑄乃言諸官各自市相與爭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
[003-22b]
 或不償其僦費請置大農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市/郡國往往縣置均輸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轉販為賦
 而置平凖於京師受天下委輸盡籠天下貨物貴即/賣之賤即買之如此冨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反於本
 萬物不得騰湧抑使平名曰平凖𢎞羊又請令民得/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
 復終身不告緡他郡國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/東漕益嵗六百萬石一嵗之中太倉甘泉皆滿均輸
 帛至餘五百萬匹稱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賜/𢎞羊爵左庶長黄金再百焉是嵗小旱上令官求雨
 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税而已今𢎞羊令吏坐市/列販物求利烹𢎞羊天乃雨至天漢中海内益虚
 耗法刻深告緡均輸益急泰山瑯琊羣盜並起攻城/邑取庫兵釋死罪至殺二千石掠鹵鄉里道路不通
 上使御史中丞丞上史督之弗能禁乃使光祿大夫/范昆等衣繡衣持節虎符𤼵兵興擊所至得斬二千
[003-23a]
 石以下郡誅殺多至萬餘人數年乃頗得其渠帥卒/阻山川往往復聚無可奈何乃作沈命法曰盜起不
 𤼵覺𤼵覺而捕弗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/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𤼵府亦使其不言
 故盜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故賦歛之/與刑法刑罰之與盜賊三者相為終始也故言武帝
 時政不至於亡秦者幾希矣賴漢徳醇深/又多以文章緣飾之故民罷而不亂焉
 唐𤣥宗時以國費侈靡亦&KR0906言利則有宇文融楊慎/矜韋堅王鉷楊釗之流開元九年宇文融為監察御
 史始倡言天下户口逃移巧偽甚衆乃制州縣逃亡/户口聽百日自首或於所在附籍或牒歸故鄉各従
 所欲過期不首即加簡括讁徙邊州公私敢容庇者/抵罪即以融為簡括使融又奏置勸農判官十人並
 攝御史分行天下其新附客戸免六年賦調然使者/競為刻急州縣承風百姓苦之陽翟尉皇甫憬疏白
[003-23b]
 其狀貶盈州尉既又以融為御史中丞乘傳行天下/諸州事大小咸先上勸農使後申中書時上欲攘四
 夷急於用度所賞賚蕃將及士馬不貲州縣畏融多/張虚數凡得客户八十萬田稱是嵗終増緡錢數百
 萬悉輸入宫繇是有寵議者多言煩擾未便上令集/百寮於尚書省議之公卿以下皆畏融不敢立異惟
 戸部侍郎楊瑒議以為括客免税不利居人徵籍外/税使民困弊所得不償所失融怒遂出瑒為華州刺
 史既又與崔隠甫比而逐張説遂得入中書已贓罪/𤼵以貶死楊慎矜者楊崇禮之子也崇禮以理財稱
 名卿慎矜習於言利諸州輸布帛有汚敝者𤼵還本/州徴拆則自慎矜始也初宇文融既敗言利者稍息
 及楊慎矜得幸而韋堅王鉷之徒競以利進韋堅者/太子妃兄為江淮租庸等使嵗増貨巨萬上以為能
 於是引滻水抵苑東望春樓為潭以聚江淮運船通/漕渠自江淮至京師役夫徒無筭民間愁怨天寳二
[003-24a]
 年乃成上幸望春樓新潭堅以新船數百艘遍榜郡/名陳郡中珤貨陜尉崔成甫着錦半臂缺胯綠衫
 而揚之紅袙首居前船唱得寳歌使美婦百人盛飾上/而和之連檣數里堅跪進諸郡輕貨仍上百牙盤食
 置宴竟日而罷觀者山積乃加堅左散騎常侍褒賞/諸僚屬吏卒名其潭曰廣運而王鉷為户口色役使
 時邊將耻敗士卒死者皆不除籍王鉷以有籍無人/皆為避課六嵗之外悉徵其租庸有併徵三十年者
 民無所訴上在位久嬖倖多後宫賞賜無節不欲數/於左右藏取之珙知上指嵗貢額外錢帛百億萬皆
 貯内庫以供宴賞曰此不出於租庸調無煩經費上/以鉷為能富國益厚遇之楊釗貴妃之従祖兄也不
 學無行為宗黨所鄙従軍於蜀往來元琰家元琰貴/妃父也劍南節使章仇兼瓊引為奥援以善摴蒱得
 供奉專管摴蒱文簿鉤較精宻上常賞歎以為好度/支郎一嵗中領十五餘使是時州縣殷富楊釗奏請
[003-24b]
 所在糶變為輕貨及徵丁租地税變布帛輸京師屢/言帑藏充牣古今罕儔故上引百官觀左藏賜釗紫
 衣金魚并賜羣臣帛有差上以國用豐衍視金帛如/糞壤賞賜貴寵之家無有限極貴妃三姊及二兄銛
 錡五家凢有請託府縣迎承峻於制勅四方賂遺輻/凑其門朝夕如市十宅諸王及百孫院婚嫁皆先以
 錢千緡賂韓虢使請無不如意上所賜與及四方獻/遺五家如一競開第舍極其壯麗一堂之費動踰千
 萬既成見勝己者輒毁更為之仲姊虢國尤豪蕩一/旦帥工徒突入韋嗣立宅撤去舊屋自為新第但授
 韋氏隙地十畝而已中堂既成召工杇墁約錢二百/萬復求賞虢國以絳羅五百段賞之猶為所嗤及安
 祿山破潼關楊國忠倡幸蜀之䇿上御勤政樓制云/親征聞者皆不信乃託言劒南節度使潁王璬將赴
 鎮令本道設儲偫是日上移仗北内既夕命龍武大/將軍陳元禮賞六軍選閑廏馬九百餘匹黎明上獨
[003-25a]
 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/陳元禮及親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門諸妃主皇孫在
 外者皆委之去中外擾攘不知所之郡縣丞令皆逃/去中使徵召吏民莫有應者日向中上猶未食楊國
 忠自市胡餅以獻於是民爭獻糲飯麥豆相雜皇孫/輩爭以手掬之湏臾而盡上為掩泣有父老郭従謹
 進言曰祿山包藏禍心固非一日亦有詣闕告其謀/者陛下往往誅之使得逞其姦逆臣猶記宋璟為相
 歎進直言天下賴以安平自頃以來在廷之臣以言/為諱惟阿諛取容是以闕門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
 野之臣知必有今日久矣事不至此臣何繇得睹陛/下之面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無所及慰諭而遣之
 翼日至馬嵬乃有陳元禮之旤既而都城傾覆朝廟/腥膻歴年乃復則聚財之始旤也聚財則侈侈則淫
 淫則蕩蕩則流離顛沛從之矣節/南山之刺師尹其義亦如此也
[003-25b]
 宋神宗既用王安石變法諸大臣名哲往徃廢逐而/行事瑣屑日益不效六年華山崩自秋七月不雨至
 七年四月上憂形于色嗟歎懇惻欲盡罷法度之不/善者王安石曰水旱常數堯湯所不能免陛下即位
 以來累年豐稔今旱暵已久但當修人事以應之上/曰朕所以恐懼者正為人事未修耳今取免行錢太
 重人情咨怨自近臣以至后族無不言其害者馮京/曰臣亦聞之安石曰士大夫不逞者以京為歸故京
 獨聞此言臣未之聞也上為不樂而罷㑹光州司法/叅軍鄭俠與安石有舊秩滿入京安石問以所聞俠
 言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及邊鄙用兵諸各未便安石/不答至是俠監安上門㑹嵗饑征歛苛急東北流民
 扶攜塞道身無完衣或茹木實草根身被鎖械而負/瓦揭木賣以償官纍纍不絶乃繪為圖及陳時政之
 失詣閤門不納遂稱秘急𤼵馬遞上之略言陛下南/征北伐皆有捷勝之圖來上未有一人以天下困苦
[003-26a]
 遷徙流頓父母妻子不相保之狀為圖而獻者臣謹/按安上門逐日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聖覽
 亦可流涕陛下觀臣之圖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斬/臣宣徳門外以正欺君之罪上反覆觀圖長吁數四
 袖以入内是夕寢不能寐翼日遂命開封體放免行/錢三司察市易司農𤼵常平倉三衞具熈河所用兵
 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苗免役權息追呼方田保/甲并罷凡十有八事民間驩呼相賀是日果大雨逺
 近沾洽翼日輔臣入賀上出俠圖及疏示輔臣問王/安石曰識俠否安石曰嘗従臣學因上章求去外間
 始知所行之繇羣姦切齒遂以俠付御史獄治其擅/𤼵馬遞罪吕惠卿鄧綰言于上曰陛下數年㤀寢與
 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賜一旦用狂夫之言罷廢/殆盡豈不惜哉相與環泣于帝前於是新法一切如
 故惟方田蹔罷甚矣天子之難悟也九閽萬里恨不/睹百姓情狀幸有一日開霽如親見之而一二姦人
[003-26b]
 簧皷扇惑輒復中眩不能自持其所繇來不能知人/不能愛人而一意於行法之故也安石執政六年更
 法度開邊疆老成正士廢黜殆盡天下怨之而帝倚/任益專太皇太后嘗乘間語上曰祖宗法度不宜輕
 改吾聞民間甚苦青苗助役宜罷之上曰此以利民/非苦之也后又曰安石誠有才學然怨之者衆欲保
 全之不若蹔出之於外上曰羣臣惟安石為國家當/事時上弟岐王顥在側因進曰太后之言不可不思
 上怒曰是我敗壊天下耶汝自為之顥泣曰何至是/耶皆不樂而罷久之太后流涕謂上曰安石亂天下
 奈何上始不安安石亦以鄭俠疏力求去先是吕嘉/問提舉市易屢以羨課受賞上聞其擾民以語王安
 石安石對曰嘉問奉法在公以是媒怨上曰免行錢/所收細瑣市易鬻及果實氷炭大傷國體安石力辨
 至譏帝為叢脞不知帝王大略上曰即如是士夫何/故以為不便安石請言者姓名令嘉問條折及曽布
[003-27a]
 論嘉問多收息干賞挾官府為兼并之事上心直之/乃詔中書曰朝廷設市易本為平凖以便民若周官
 泉府者今顧使中人之家失業若此吾民安得泰然/也宜釐定其制布見上言曰臣每聞徳音欲以王道
 治天下今市易之為虐駸駸乎間架除陌之事矣如/此之政書於簡牘不獨唐虞三代所無歴觀秦漢以
 來衰亂之世恐未之有也嘉問又稱販鹽鬻帛豈不/貽笑四方上頷之及安石去嘉問持之泣安石曰無
 憂吾屬韓絳吕惠卿矣及惠卿用事乃與其弟和卿/創手實法其法官為定立物價使民各以田畝屋宅
 資貨畜産隨價自占凡居錢五當蕃息之錢一非用/器食粟而輒隠落者許告獲實以三分之一充賞豫
 具式示民令依式為狀縣受而籍之以其價列定髙/下分為五等既見一縣之物産錢數乃叅㑹一縣之
 役錢本額而定所當輸詔従之於是民家尺椽寸土/檢括無遺至於雞豚亦遍抄之民不聊生然始行法
[003-27b]
 時猶别灾傷五分以上者免既而荆湖訪察使蒲宗/孟上言此天下之良法使民自供初無所擾何待豐
 嵗願詔有司勿以豐凶張弛従之而民乃益困矣初/安石議變法恐士大夫爭之乃議盡増天下嵗祿上
 未之許而三司所上増吏祿至緡錢百十一萬有奇括/咸謂吏祿厚則官不貪然良吏實難賕取如故乃令
 天下財用出入之數以聞令宰相提舉其事於是渡/韓絳為提舉以天下戸口人丁税賦塲務坑冶河
 房園之數租額年課及諸路出入錢穀之數一一比/較而舉朝公卿無一不以財用為務者方安石用事
 時安國方為西京國子教授至是秩滿入京上以安/石故特召問曰漢文帝何如主安國對曰三代以
 來未有也上曰但恨其才不能更法立制耳安國對/曰文帝自代來入未央宫定變故于俄頃恐無才者
 不能至用賈誼言待羣臣有節專務以徳化民海内猛/興於禮義幾致刑措則加於有才者一等矣上曰王
[003-28a]
 佐苻堅以蕞爾國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不能/使人信何也曰猛教堅以峻法殺人致秦祚不世今
 刻薄小人必有以是誤陛下者願專以堯舜三代為/法則民豈有不従者乎上又問卿兄秉政外論謂何
 對曰恨知人不明聚歛太急耳上不説繇是止授崇/文院校書尋改秘閣校理既而安石與惠卿交怨惠
 卿欲傾安石而韓絳欲以安石制惠卿於是安石再/召而惠卿出知陳州秋七月彗星出軫上以災異數
 見避殿減膳詔求直言赦天下詢政事之未恊于民/者程顥應詔論朝政極切遂差出知扶溝縣王安石
 率同列上疏言晉武帝五年彗出軫十年又有孛而/其在位二十八年與乙巳占所期不合葢天道逺先
 王雖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而已禆竈言火而驗欲/禳之不聽鄭亦不火有如禆竈未免妄誕况今星工
 哉竊聞西宫以此為憂望以臣等所言力行開慰上/曰聞民間殊苦新法安石對曰祁寒暑雨民猶怨咨
[003-28b]
 此無庸卹上曰豈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無耶安石/不悅退而屬疾卧上慰勉起之遂罷手實法已帝亦
 漸厭安石所為再出不二年罷然邊釁開而民財竭/又割河東地畀契丹終不可復羣小祖述其事卒以
 覆宋是皆不/卹民之故也
 崇寧而後蔡京用事導上於佚樂因以竊權自恣其/父子兄弟网利相傾花石綱之役始於朱勔父冲為
 京營僧寺既稍稍入内以花石惑上遂置應奉局于/蘇州以勔總其事取内帑如探囊動以數十百萬計
 於是搜剔巖藪凡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率/指為御物使䕶視之微不謹即被大罪及𤼵行必撤
 屋抉墻以出其斸山輦石程督慘刻雖在江湖不測/之淵必百計取之所在倚勢横暴百出邪人穢客奔
 走勔門自直秘閣至殿學士皆應手可得京又以宫/室媚上於拱宸門外作延福宫遣内侍童貫楊戬賈
[003-29a]
 詳何訢藍従熈分任之視力所致爭以侈麗髙廣相/誇各為制度不務沿襲上自為文記之又有四方應
 奉送至都下因内侍以進大率靈壁太湖慈谿武康/諸石二浙奇竹異花海錯福建荔枝橄欖龍眼南海
 椰實登萊文石湖湘文竹四川佳果皆越海渡江毁/橋梁鑿城郭而至蔡京又言陛下無聲色狗馬之奉
 所尚者山林閒物乃人所棄但有司奉行之過因以/致擾乃請作提舉淮浙人船命内侍鄧文誥領之稍
 定諸貢獻不許妄進然其擾害如故也宣和三年童/貫至呉見民困花石之擾貫遂命其僚董耘作手詔
 罪已罷諸應奉造作局及御前花石綱運併木石彩/色等塲務葢上初以東南供奉事付童貫又值有方
 臘之亂上曰如有急即以御筆行之故貫即自作詔/書亦異事也上亦以是黜朱勔父子弟姪之在職者
 及方臘既平王黼又言于上曰士大夫懷姦弗悛抑/損應奉妄為譏謗宜特置應奉一司臣專領之以杜
[003-29b]
 姦謀於是復諸綱運𤼵漕輓之卒輦輸不絶仍令梁/師成總領於内自是四方珍異皆歸二人之家入尚
 方者纔十/之三四
 宣和四年冬築萬嵗山成名曰艮嶽山周十餘里池/亭軒館皆窮極巧麗初朱勔於太湖取石廣髙數丈
 載以大舟挽以千夫鑿城㫁橋毁塸拆牐數月乃至/㑹得燕地因號昭功敷慶神運石立於其上又作絳
 霄樓勢極髙峻峙于其下其後内侍興築不止於是/山林巖壑日益髙深亭臺樓觀不可勝紀又以金芝
 産于萬夀峰更名壽嶽巨璫爭出新意取珍禽充斥/其中有市人薛翁者豢擾之日益以狎一日上幸是
 山清道鳴蹕而羣翔者數萬上顧大喜曽不三年而/上如青城宫室榛圯上下荒墟遂成異域嗚呼可嘆
 也/夫
[003-30a]
  壹類章第十七
子曰下之事上也身不正言不信則義不壹行無類也
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是以生則不可奪志死則不可奪
名故君子多聞質而守之多志質而親之精知略而行
之君陳曰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詩云淑人君子其儀
一也諸本言有物上/有子曰二字
 易曰風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象曰/家道正而天下定矣天下則猶之家家則猶之身也
 身不正言不信則其家人婦子不得而信之故君子/之學問被於天下而其義行信於妻子學問從博所
[003-30b]
 以為通也義行從一所以為精也博則以為人師精/則以為人君家之有嚴君心之有嚴師二者天下之
 至一也其所以一者何也正也正而後質質而後略/略而後其體要可得也是則以上馭下之道也而曰
 可以事上者君子之所以事親/大人之所以事天則率繇此也
 范鎮字景仁當宋仁宗時上春秋髙而儲嗣未定鎮/首請拔近屬之賢者繫人心執政謂之曰今間言入
 矣為之難少安之鎮曰事當論是非不當論難易公/謂今日難於前日安知異日不難於今日乎凡見上
 流涕面陳者三章十九上待命百餘日鬢髪盡白及/神宗時知通進銀臺司數封還詔制議新法與王安
 石不合五疏求去最後言陛下有納諫之資而大臣/進拒諌之計陛下有愛民之性而大臣用殘民之術
 王安石持其章為手顫也及去蘇軾慰賀曰公身雖/退名益章矣鎮愀然曰君子言聴計從消患於未萌
[003-31a]
 使天下隂受其賜無智名無勇功上也天下被其害/而吾享其名獨何心哉鎮恭儉慎黙口不言人過至
 臨大節决大議色和而語壯雖萬乘前無屈也學術/本六經口不道申韓佛老之說閒居無賓客終日危
 坐目未嘗却顧尤篤於行義兄鎡客死隴城聞有遺/腹子徒步往東西川求二年乃得之舊游落魄者皆
 養其妻子終身與司馬光相得驩甚自謂莫逆曰吾/與子生同志死同傳天下之人亦無敢優劣之者
 劉摯字莘老宋神宗時為御史入見上迎勞問卿故/嘗從安石學乎安石數稱卿器識也摯曰臣東北人
 少孤獨學實不識安石㑹新法行東明民擊登聞鼓/訴助役之弊提刑以知縣賈蕃不隔遏摭逮之摯曰
 是欲鉗天下之口也且陳率錢助役有五難十害安/石怒劾其欺誕懐向背摯奮然曰為人臣豈可壓於
 權力使天子不知利害之實耶因言向背之義謂臣/所向者義所背者利所向者君父所背者權臣安石
[003-31b]
 心憚之也嘗於上前論人才難性忠實而才識兼長/者上也才不足而忠實有守者次之有才難保借以
 集事又次之懐邪觀望隨時改變此小人終不可用/下矣摯通達明鋭不為威怵利誘自登仕至輔相一
 意孤立不受干謁卒以䜛去困於瘴鄉摯教人皆先/行實而後文藝嘗曰士當以器識為先一號為文人
 斯無足觀其自立如此蘇頌字子容當神宗時知審/刑院言廵簡尉但能捕盜不能使人不為盜能使人
 不為盜者縣令耳請以盜賊多寡為縣令殿最時天/子忿國積弱鋭意富強頌言人主不可一有所好一
 有所好則下皆逢之故好征戰則孫呉之徒用好刑/名則張杜之徒進好聚歛則桑孔之徒出惟持盈戒
 傾體之以無為則天下治矣使契丹還上問彼中情/狀頌對曰彼講和日久竊典章禮樂維持其間願勿
 以為圖又云昔漢武四征王庭而匈奴不服至宣元/之代稽首稱藩唐憲宗欲復河湟卒不得逞至宣宗
[003-32a]
 三關七州乃自歸繇此言之外國之叛服於中國盛/衰無係也時吕惠卿得政謂人曰子容鄉里前輩一
 詣我執政可得也頌笑不應元祐中得相時帝幼沖/大臣奏事但取决宣仁惟頌奏事必再稟有諭必肅
 對故元祐諸臣既受旤上獨以盡禮原之嘗治亳潁/有囚稱病不得讞或請驗實之頌曰萬事付公議吾
 何容心示以意則人多需索之矣間閲韓非書言肖/土木偶耳鼻欲大口目欲小耳鼻大則可小口目小
 則可大苟耳鼻小而口目大人非/之豈可復改哉嘗太息以為名言
 劉安世字器之家居未嘗有惰容危坐久身未嘗傾/倚作字不草書事皆法司馬光嘗誦光之言曰行已
 盡於誠誠天道思誠人道天人一也因舉左右手自/顧歎曰只為有此形故須思以通之及其成功一也
 每廷爭值上盛怒則執簡却立伺怒解復前抗辭音/吐如鐘旁觀者為蓄縮惶汗而安世自若也或有言
[003-32b]
 范公欲以大中消朋黨使其言用於熈豐則後不至/紛更用於元祐則無紹聖報復矣安世曰不然微仲
 堯夫不知君子小人不兩立如氷炭乃延李鄧以啟/幸門後二人排正人如反掌此調停之效何謂益乎
 温公為相知後日必有反覆之旤欲濟生民如救焚/拯溺不應慮後而為前却也方安世謫嶺表時念温
 公語云北人在瘴郷惟絶欲不病遂絶欲故宣和之/末羣賢凋喪殆盡而安世巋然獨存梁師成心服其
 賢求小吏及事之者致書先之安世笑謝曰吾廢斥/三十年未嘗有一書與時貴欲為元祐全人見司馬
 公地下他何求哉故如范鎮劉摯蘇頌劉安世者可/謂多聞而質守多志而質親精知而畧行者矣
 當唐髙宗時有王義方事母孝謹淹究經術舉明經/入都客有疲困于道者父病革欲往省不能自前長
 歎而泣義方立解所乘馬遺之問姓名不告而去貞/觀中補晉王府叅軍魏徵欲妻以夫人之兄子辭不
[003-33a]
 娶徵卒乃娶之或問其故曰前所辭魏公者不援上/也今感知已故娶之顯慶元年為侍御史李義府恃
 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繫大理丞畢正義出之納/為妾事覺義府迫正義自縊以滅口無敢白其姦者
 義方入跪告母曰義方為御史視奸臣不糾不忠糾/之則身危憂及其親不孝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尚
 能殺身成子之名汝盡忠事君吾又何恨義方即上/言義府破法納罪人擅殺六品寺丞就云自殺甚於
 義府殺之即其法冠對仗叱義府顧望不肯退義方/三叱之始趨出義方乃跪讀彈文時上方嚮義府怒
 義方以孤士辱宰相貶萊州司户去先是在晉府以/張亮罪坐貶吉安丞將渡江風作義方酌水仰天曰
 有如行愆諸己義負前修必也長鯨擊水天吴覆舟/有知忠獲戻孝見尤當四維廓氛千里安流遂鼓楫
 而濟其志/行如此
[003-33b]
 栁渾字惟深涇卒之變亡匿終南山中泚聞以相印/即授之渾棄家身詣行在已得相務達下情以廣上
 心上嘗親擇郎吏宰畿邑而治同官畢前賀渾獨不/賀上問之對曰此特京兆尹職耳陛下當擇臣等輔
 聖徳臣等當選京兆尹承大化尹當求令長親民事/代尹擇令雖得人豈王體乎臣愚誠不知所賀先是
 開元間姚崇於上前序郎吏上左右顧終不視崇失/意疑有間之者趨而出髙力士進曰陛下新即位宜
 與大臣相可否今宰臣序吏而陛下不應豈聽納之/體乎上曰我任崇相國有大政當與共决之至郎吏
 細事崇顧不自决煩我耶葢唐盛時主相猶識體如/此時有玉工為帶墮私市補而覺上欲誅之渾引誤
 傷乘輿器物决杖而已白伯強請進宅充國用渾執/奏曰尚書左丞白季羔為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
 弟表門為隋朝舊家伯強乃其族子國家討賊自有/大計豈必毁義門以虧風教哉及韓滉自浙西入朝
[003-34a]
 得相稍卞急嘗榜吏省中渾雖為滉所引正色讓之/曰先相公以直道進退名天下然傷褊急不滿嵗罷
 去公又甚焉可無戒乎且省闥非刑人之地而榜吏/作威豈人臣所宜滉為孫謝之及延賞相怙權嫉渾
 守正遣親識諷之慎言渾曰為吾謝張公吾頭可㫁/舌不可禁也世僅稱渾料吐蕃刼盟為天子所歎云
 李藩字叔翰少在張建封幕㑹建封病作濮州令史/杜兼疾驅至覬得軍藩正責之曰僕射危病如此君
 守土宜在州防遏來此何為不速去者奏劾矣兼錯/愕去深恨之建封卒徐州亂兼因誣奏藩摇士衆心
 徳宗怒詔濠泗節度使密誅之使杜佑雅器重藩得/詔立疏密以百口保藩居旬日不𤼵召見藩謂曰人
 言生死因報信有諸藩曰殆有之佑曰審如是君宜/無恐因出詔示之藩色不動請就死佑曰需之吾業
 以百口保君矣徳宗得奏疑未釋乃逮藩詣闕藩至/上望其容止歎曰是豈為亂者拜秘書郎柄臣邀與
[003-34b]
 相見不見也憲宗時為給事中凢制勅有不便就勅/尾批却吏驚曰批當聨白紙署於勅尾何當就勅尾
 署藩曰苟他紙亦狀牒耳何名批勅耶相垍薦其有/宰相器遂同平章事知無不言上亦重其無隠河東
 節度王鍔賂權貴求兼官一日手勅下鍔可兼平章/事藩遽耴筆塗兼平章字署其尾曰不可還奏之同
 官權徳輿正色曰即不可應别為奏何乃汚詔紙耶/藩曰勢迫矣出今日勢不可得止又日暮何遑别作
 奏乎事得寢上嘗問足國以節儉對曰苟侈汰何國/不貧問祈禱以修徳對曰苟修徳何福不至問神僊
 長年則極陳其無是理及李吉甫再相乃罷為詹事/人稱藩才能不及裴垍韋貫之而清整殆欲過之
 鄭覃相珣瑜子也以父蔭補官經術該深上甚重之/訓注既誅覃始得相又與李固言不協固言者李宗
 閔楊嗣復之黨也固言奏用周敬復崔球補起居郎/覃以為不可上曰此公事勿為異覃曰若宰相人人
[003-35a]
 盡同大臣必有欺陛下者崔球游李宗閔之門非端/士赤墀下寧當用朋黨秉筆為千古法乎凡歴憲穆
 文三朝浮沈門户間不能大顯然於文宗獨以經學/見知上嘗與相論文李石白曰古人以事為文今人
 因文廢事論詩覃對曰詩孔子所删三百篇而止皆/國人作之以刺美時政王者采之以觀覽風俗不聞
 王者為詩陳後主隋煬帝皆工詩不知主術卒歸於/亂後世五七言詩辭非雅正願陛下勿取也又嘗為
 上言陛下樂觀書然要義不過一二言而止當寢饋/以之豈必其多又嘗論史上以馬遷與任安書辭多
 怨懟故武紀多失實覃對曰武帝中年大𤼵兵事邊/生人癉耗府藏匱竭遷所述非過相石曰覃所陳欲
 陛下因武帝究終盛徳耳上深然之覃家無媵妾所/居僅蔽風雨然嫉惡太過為羣小詆譏不損清望焉
 故如王義方栁渾李藩鄭覃者亦可/謂言有物行有格質守而質親者矣
[003-35b]
  好正章第十八
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
鄉其惡有方是故邇者不惑而逺者不疑也詩云君子
好仇
 好惡之難也君子而無好惡則無以别邪正肅紀綱/整風俗一有好惡則朋黨之論隨之矣故謂君子無
 朋此人道所必無之事謂君子無惡此聖人所難居/之理也亦觀其趨向辨其方類而已君子方理小人
 方欲君子好諌而受直言小人好諛而悦佞已不辨/其方鄉察其性情則邇臣來惑逺臣生疑君子之正
 小人與小人之毒君子彼此相眩而未有已矣洪範/曰凡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無有作好無有作
[003-36a]
 惡淫比生則其交無鄉疑惑多則其毒無方君子慎/有方之惡而避無方之毒詩曰不懲其心覆怨其正
 式訛爾心以畜萬邦言察/方鄉以去疑惑之道也
 漢桓帝延熹時李膺等數正諸常侍為危言激論羣/小嫉之如讎既以鉤黨下獄太尉陳蕃上疏極諫曰
 臣聞賢明之君委心輔佐亡國之主諱聞直辭故湯/武雖聖而興於伊吕桀紂迷惑亡在失人繇此言之
 君為元首臣為股肱同體相須共成美惡者也伏見/前司隷校尉李膺太僕杜密太尉椽范滂等正身無
 玷死心社稷以忠忤㫖横加考案或禁錮隔閉或死/徙非所杜塞天下之口聾盲一世之人與秦焚書阬
 儒何以為異昔武王克殷表閭封墓今陛下臨政先/誅忠良遇善何薄待惡何優夫吉凶之效存乎識善
 成敗之機在於察言人君攝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維/繆言出口則亂及八方何况髠無罪於獄刑不辜於
[003-36b]
 市乎昔禹廵蒼梧見大辟下車而哭之曰萬方有罪/在予一人故其興也勃焉今青徐災旱五穀損傷民
 物流遷茹菽不足而宫女積於房掖國用盡於羅紈/外戚私門横受財賂所謂祿去公室政在大夫昔春
 秋之末周徳衰微數十年間無復災𤯝者天所棄也/天之於漢&KR0548&KR0548無己故慇懃示變以悟陛下除妖去
 孽實在修徳臣位列台司憂責深重不敢尸位惜生/坐觀成敗如蒙採録雖身首分裂異門而出所不恨
 也上怒未解遂以辟舉非人免官葢當漢時學術尚/明好惡有鄉其邪正粲然冠帶之倫無顯就悖戻者
 故小人之毒其正皆反而用之至謂天下士夫皆陰/謀不軌其偽易明然而主上卒不悟者天下士夫亦
 謂諸宦官子弟無一足存氷炭之勢激使然也然至/於後世而天下士夫自為詆訐陰陽相傾無復黒白
 以視漢世蒼素之/分不啻千里矣
[003-37a]
 唐自大厯而後士溺於才藻以名位相傾好惡不同/而水火異趣至於牛李分門彼此報復而逺邇疑惑
 主鑑者益以難矣裴度平蔡之後志清河朔而元稹/與魏宏簡又深相結阻撓其中裴公不勝憤憤𤼵為
 朋黨之論而竒章沒衛卒為天下口實其於元魏之/眚疾未有所起也其疏曰臣聞主聖臣直今既遇聖
 主輒為直臣上答殊私下塞羣望誓除國蠧無以家/為苟獻替之可行何性命之足䘏伏惟陛下纂承丕
 業光啟雄圖方殄頑人之風以立太平之事而逆竪/搆亂震驚山東奸臣作朋撓亂國政陛下欲掃蕩幽
 鎮先宜肅清朝廷何者為患有大小議事有先後河/朔逆賊只亂山東禁闈奸臣必亂天下是則河朔患
 小禁闈患大小者臣等與諸道戎臣必能剪滅大者/非陛下㫁制覺悟無計驅除今文武百寮中外萬品
 有心者無不憤忿有口者無不咨嗟臣與邪佞亦無/讎嫌祇是昨者臣請乘傳詣闕面陳戎事奸臣之黨
[003-37b]
 最所畏懼知臣若到御前必悉數其罪以此百計止/臣臣又請領兵齊衆逐便討賊奸臣之黨尤所阻礙
 或令兩道招撫逗留旬時或遣蔚州行營拖曳日月/欲使臣無成則天下理亂山東勝負悉不顧矣為臣
 事君一至於此以臣愚見若朝中奸臣盡去則河北/逆賊不討而自平若朝中奸臣不去則河朔逆賊雖
 平益熾臣伏讀國史觀代宗之朝蕃戎侵軼直至畿/甸代宗不知葢繇程元振壅蔽幾危社稷當時栁伉
 乃太常一博士耳猶抗表歸罪為國除害今臣所任/兼總將相豈可坐觀兇邪仰曀日月臣不勝感恩嫉
 惡之至謹附中使奉表以聞及再疏迺明言元魏然/元魏不過一二宵人謀進席寵者耳而晉公己深憂
 之目為朋黨幾欲反旗以指君側曽不十年而鄭李/用事王仇紹姦劉従諌卒用晉公之意使朝廷有以
 自立故正人之言/朝廷之蓍蔡也
[003-38a]
 方唐時賢奸忠佞雖稍溷淆然其流輩自為别白如/裴度之指斥元稹李石鄭覃之指斥李宗閔楊嗣復
 皆涇渭可尋源流粲然至於宋而衰矣雖言朋黨亦/混然朋黨之凡士紳之同志同方者皆稱朋黨非有
 漢時陰陽之分唐時水火之激也一言一事意見稍/殊而怨毒旋起施於南宋同朝公卿如胡與越江河
 日趨為流愈下可歎也宋仁宗慶厯四年詔戒朋黨/葢是時韓范富歐一時併用按察官吏磨勘任子而
 謗讟横興天子未有以察也樞宻副使琦上疏曰臣/竊聞已降詔書申戒朋黨此葢陛下恢善治勸薄俗
 之深意也臣輒有管穴之見少思開助聖明竊以自/古迄今人臣在朝有忠賢有姦邪有好公之人有挾
 私之黨既為性之不同各以類而相附大凡忠賢與/好公之人建一事補一官則必公其是非葢是者言
 是非者言非惟在於公故政化可興而國家是賴此/乃善者以類而進不可謂朋黨若奸邪與挾私之人
[003-38b]
 建一事補一官則必私其是非葢是者言非非者言/是惟在於私致使白黒不分而上蔽主聽者真所謂
 朋黨也在聖君審而察之决而行之若有此等朋黨/必望陛下重加貶責不可務寛俾忠賢與好公之人
 以類而進姦邪與挾私之人以黨而退則朝廷清明/朋黨自息也若但行詔諭未賜别白臣恐天下縉紳
 自今而後欲建一善事稱一善人必再三思之曰得/無涉朋黨之迹乎則中道而止矣縱有忠義之士不
 顧形迹建一善事稱一善人若惡之者譖于上曰此/朋黨所為耳則善事與善人皆廢而不用矣惟陛下
 熟察而必行之則天下幸甚韓琦之意欲以用人行/事别白邪正然小人之伺君子因事中傷正在於是
 明年蘇舜欽以用通奏院紙錢王益柔於宴㑹作傲/歌中丞王拱辰諷御史劾之葢二人皆仲淹所薦而
 舜欽又杜衍壻也言官錢明逸陳執中等遂以是論/衍仲淹弼推薦朋黨各罷外琦再疏留之不得亦請
[003-39a]
 外知/揚州
 歐陽修時轉運河東乃上疏曰臣竊觀自古小人其/識不逺欲廣陷善良不過指為朋黨欲搖動大臣則
 必誣以專權何也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/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
 指以朋黨則一時可盡至如大臣已被知遇則不可/以他事動搖惟專權為人主所最惡故必以此傾之
 臣觀杜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弼與仲淹/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此必有為朋黨專權之説惑
 聖聰者臣請别白言之昔年仲淹以忠讜聞於中外/天下賢士爭共稱慕而其時更歴未深表著尚淺姦
 邪誣以朋黨猶難辨明今此數人擢在兩府察其臨/事可以辨矣杜衍為人清慎而循䂓矩仲淹則恢廓
 自信而不疑韓琦則純正而質直富弼則明敏而果/鋭四人歸於盡忠而為性不同所見各異故議事多
[003-39b]
 不相狥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力請寛之仲淹/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而富弼以九事力言其
 不至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城水洛事韓琦/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陛
 下之所知也閒居更相稱美至為國議則公言廷爭/而無私真得漢史所謂忠臣不私之節而小人䜛為
 朋黨可為誣矣臣觀自古專權之臣必貪名位自陛/下召琦及范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
 六召之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命未嘗不懇/懇以讓也及陛下堅不許辭乃始受命然猶未敢别
 有所為陛下開天章召之賜坐授以紙筆猶謙讓未/遑又煩聖慈出手詔指姓名責其條列人事而行之
 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輒行無推避者有之/矣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堅意委任督責丁寧如此而
 舒緩自疑作事不果乃小人巧䜛猶曰專權豈不誣/哉夫兩路宣撫國朝累遣大臣以申國之威比年不
[003-40a]
 振故元昊叛逆天下勞困北虜乘釁違盟書詞悖慢/至有責祖宗之言陛下以邊防無備未可與爭屈意
 買和莫此為辱弼等感恩不次請自行邊思雪國恥/沿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而一
 旦罷去使羣邪相賀于内四夷相慶于外臣竊為陛/下惜之疏上亦罷知滁州㑹山東盜起上遣中使行
 按視還奏盜不足憂惟杜衍在兗冨弼在鄆為山東/人尊愛可憂也上欲徙二人鎮參政呉育曰盜誠無
 足憂小人抵間巇為危言傾大臣是可憂耳大臣為/國拊循得民心則國尊安此中外大慶顧當變置之
 耶乃止繇是而觀小人疑惑君心何所不至惜仁宗/亦明主在位二十餘年而鄉方不定如此則與左右
 論大臣不與大臣/論左右之過也
 慶厯五年諸賢既請外歐陽修蔡襄等以石介風刺/亦各輟言路去尹洙乃上疏曰臣聞知賢而不能任
[003-40b]
 任之而不能終其於失道一也去年朝廷擢歐陽修/余靖蔡襄孫甫相次為諌官臣知數子之賢且久一
 旦樂其見任所慮者任之而不能終耳以陛下知人/之明修等被遇之深豈有任之而不能終哉葢聞唐
 魏元成既薨文皇親為撰碑後有言其阿黨者遂毁/其碑近世君臣相得未有如唐文皇與魏元成者間
 言一入則存没之恩不終臣未嘗不𤼵憤歎息也以/是而論則知之任之為易任之終之實難陛下優容
 諫臣逺過於唐文皇修等之才雖不媿古人然所施/為未及於魏元成則間毁之言不待其殁而後𤼵也
 臣愛修等之才可勉而至於元成願陛下之任修等/可勉而至於其終如陛下待修未改於初則臣思知
 賢善任之實如其思遇已移則臣負朋黨之責矣且/今世所謂朋黨非甚難辨也陛下試以意所欲用者
 姓名詢於左右曰某人為某人稱譽衆必共對曰此/至公之論異日其人或以事見疎上欲去之又詢於
[003-41a]
 左右曰某人為某人營救必共對曰此朋黨之言昔/之見用此一臣也今之見疎亦此一臣也其所稱譽
 與營救一也然或謂之公論或謂之朋黨則公論之/與朋黨常繫於上意不繫於忠邪此御臣之大弊也
 臣既為陛下忠謀豈復顧朋黨之責但懼名以朋黨/則所陳之言不蒙見采此又臣深慮也惟聖明裁察
 焉自慶厯有朋黨之旤與宋終始葢慶厯稱黨人皆/為賢者小人既樂以黨排賢者賢者亦甘受之不辭
 人主中於小人之言而安君子之去所以國胥空虚/逺邇疑惑也哲宗初年稍用調停之説范純仁吕大
 防亦以鄧潤甫為可用蘇轍初疏爭之又再疏曰臣/前於延和殿進劄子論君子小人不可並處朝廷因
 復口陳以凟天聽竊觀聖意類不以臣言為非者然/咫尺迫遽有所不盡伏念若使邪正並進皆得與聞
 國事此治亂之幾而朝廷所以安危也臣稽古今考/之聖賢格言皆謂親君子逺小人則主尊國榮疏君
[003-41b]
 子任小人則主憂國辱此理之必然非一人私言也/故孔子論為邦曰放鄭聲逺佞人子夏論舜徳曰舉
 臯陶不仁者逺諸葛亮戒其君則曰親賢人逺小人/前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後漢所以傾頽也
 凢典册所載不可勝紀至於周易所論尤為詳宻皆/以君子在内小人在外為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内君
 子在外為陰陽之逆節故一陽在下其卦為復二陽/在下其卦為臨陽雖未盛而居中得地聖人知其有
 可進之道一陰在下其卦為姤二陰在下其卦為遯/陰雖未壯而聖人知其有可畏之漸若夫居天地之
 中得陰陽之和者惟泰而已泰之為象三陽在内三/陰在外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為小人奠居于外安
 而無怨故聖人名之為泰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/久安也方泰之時若君子能正其位外安小人使無
 失其所天下之安未艾也惟恐君子得位窮極小人/使之在外不安則勢將必反覆故泰之九三則曰旡
[003-42a]
 平不陂無往不復竊惟聖人之垂誡深至矣獨未聞/以小人在外憂其不説而引之於内以自遺患者故
 臣前所上劄子亦謂小人雖决不可任以腹心至於/牧守四方奔走庶務各隨所長無所偏廢若遂引而
 寘之於内是猶畏盜賊之攫財而導之寢室知虎豹/之噬肉而開之坰牧世無此理也且君子小人勢同
 冰炭處之必争一爭之後小人必勝君子必敗何者小/人貪利忍耻擊之難去君子潔身重義知道不行必
 先引退語曰一薰一蕕十年猶有臭葢謂此矣先皇/帝疾頺靡之俗將以綱紀四方追踪三代其設意本
 非漢唐所能髣髴而一時臣佐不能將順造作諸法/皆民所不堪及二聖臨御因民所願而更之上下忻
 慰當此之際先朝用事諸臣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/心朝廷雖不斥逐其勢不能復留尚賴二聖慈仁不
 加譴責宥之於外葢己厚矣今政令己孚事勢大定/而議者惑於浮説乃欲招而納之與之共事以調停
[003-42b]
 其黨臣謂此人豈徒進哉必戕害正人漸復舊事以/快私忿人臣被害固不足言亦奈祖宗朝廷何乎自
 熈寧以來小人親柄二十年矣建立黨與布滿中外/一旦失勢希覬者多是以創造言語搖動貴近何所
 不至臣雖不聞其言而槩可知矣聞者又不加察遽/以為然豈不過哉臣聞管仲治齊奪伯氏駢邑三百
 飯蔬食没齒無怨諸葛亮治蜀廢廖立李平徙之邊/逺久而不召及亮死二人皆垂泣思亮夫駢立平三
 人者皆齊蜀之貴臣也管葛之所能戮其貴使之無/怨者非有他也賞罰必公舉措必當國人皆知所與
 非私所奪非怨故雖仇讎莫不歸心耳竊觀朝廷用/捨施設未盡服於人心彼既中懐不悦乃欲招而納
 之以平其隙臣未見其可也詩云無競維人四方其/訓之陛下誠以異同反覆為憂惟當久任才性忠良
 識慮明審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雖未及臯陶/伊尹而不仁之人自知逺矣故臣願陛下㫁自聖心
[003-43a]
 不為流言所惑無使小人一進/後有噬臍之悔則天下幸甚
 至靖康之元年天下已殆北敵洊驚而汪黄之徒猶/日以朋黨詆斥善類於是楊時為諫議大夫疏曰臣
 嘗考漢唐之所以亾其始皆自於朋黨善乎歐陽修/之言曰始為朋黨之論者誰歟甚乎作俑者也自蔡
 京用事始進朋黨之説以斥逐異己者使無敢言然/後得以肆意馴致前日之旤上皇晚悟其非以縉紳
 賢能陷於黨籍形之詔㫖追悔不及此陛下之所宜/深鑑也近聞士大夫復為朋黨之説以欺聖聽或指
 為蔡黨或指為王黨或指為李黨夫以二十餘年之/間是數人者實秉國政天下之士不仕則已其仕於
 朝者皆其薦引也非蔡則王非王則李若盡指以為/黨而逐之將空國無人矣然所以致黨論之興者必
 有其繇臣以謂蔡京之罪甚於王黼而李邦彦動為/身謀首畫遁逃之計割地捐金質親王以主和議罷
[003-43b]
 李綱而納誓書其誤國亦與京黼不殊今王黼伏誅/而蔡京父子止竄湖外邦彦猶未黜責公議未厭所
 以論者疑其有黨也臣伏望睿㫁取京父子與邦彦/大正典刑投之嶺海以快公議其間為蔡氏邦彦所
 用之人當一視之察其賢而用不賢而去分别邪正/消除黨與則天下幸甚苟無事實槩以黨附為言則
 姦人多借以傷善類不可不察也葢楊時初亦為蔡/京所薦然其途徑與羣類不同故請黜王安石誅蔡
 京以正渠兇解餘毒亦可/謂友有鄉而惡有方者矣
 凡人才有邪正而無異同有氣類而無朋黨當前宋/時議論極淆惟李綱言之稍精其告髙宗疏曰臣昨
 日奏事論及人主之職在知人雖堯舜猶以為難誠/能别白邪正使君子小人不至於混淆然後天下可
 為伏蒙宣諭知人亦非難事但考其素行則知之竊/仰聖訓誠得知人之要然臣竊謂國家艱難之際圖
[003-44a]
 為事業雖才智兼用然帷幄腹心非君子不可何哉/君子愛君而不謀身憂國而不謀家以公忘私以義
 㤀利而小人則反此自昔人主信小人而任之其國/未嘗不至於危亡夫小人豈不欲安存而惡危亡哉
 然使之謀人之國必至於此者以其無逺見而操術/險也彼方以謀家保身營利趨私為得計於國家恬
 不知䘏非不知䘏也以謂必不至於危亡而不䘏也/唐天寳末楊國忠既激安祿山叛以信其言又促哥
 舒翰出兵潼關恐其不利於己動為身謀不顧社稷/大計及遭陳元禮之變刅加於頸而後知葢亦晚矣
 是其所以求全者乃所以自族也范祖禹有言避害/就利者小人之常也利於己而不利於人則為之害
 於國而不害於家則為之自以為得計矣然而害於/國則亦害於家不利於人則亦不利於己是以自古
 小人之敗必至於國家俱亡而後已此聖人所以戒/小人之勿用也世主曷嘗不用君子而退小人然所
[003-44b]
 用之君子皆不能安而小人無不得志者君子行道/直自信篤去就輕好惡正故也行道直則不能阿諛
 以取容自信篤則不能過防以逺害去就輕則不為/爵祿之所累好惡正則不為奸邪之所喜自非明主
 明足以察誠足以任則君子雖欲有為於當世不可/得也齊小白之任管仲信而弗疑所以成霸業故曰
 有人而弗能知害霸也知而弗能用害霸也用而弗/能信害霸也信而以小人參之害覇也霸猶如此况
 欲圖天下之事業以起中興之功哉諸言邪正利害/惟李綱此疏為明白矣然非靖康初年李綱亦不能
 明言若/此也
 李綱又論朋黨疏曰臣觀自昔論朋黨者無如歐陽/修之為詳盡其言曰夫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
 必進朋黨之説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進/朋黨之説欲奪國而與人者必進朋黨之説夫為君
[003-45a]
 子者固嘗寡過小人欲加之罪不能遍及至欲舉天/下之善人求其類而盡去之惟指以為朋黨耳故其
 親戚故舊謂之朋黨可也交遊宻友謂之朋黨可也/宦學相同謂之朋黨可也門生故吏謂之朋黨可也
 是數者皆其類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國而去/其君子者惟以朋黨罪之則無免者矣夫善善之相
 樂以其類同此自然之理也故聞善者必相稱譽則/謂之朋黨得善者必相薦引則謂之朋黨使人聞善
 不敢稱則人主之耳不聞有善於下矣見善不敢薦/則人主之目不得見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進
 則人主倀倀然誰與圖治安之䇿哉故曰欲孤人主/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黨之説也一君子存羣
 小人雖衆必有所忌惟空國而無君子然後小人得/肆志於無所不為則漢魏梁唐之際是也故曰可奪
 國而與人者繇其國無君子繇以朋黨而去之也嗚/呼朋黨之説人主可不察哉修之言如此誠為切當
[003-45b]
 臣以為人主之所至惡者朋黨也小人之所陷害善/良者朋黨也為國家患不可勝言者朋黨也人主端
 居九重操天下利柄惟恐人之朋比以為欺罔故曰/所至惡者朋黨也君子汲引善類以其彚征而小人
 指為朋黨可使盡去不為已害故曰所以䧟害善良/者朋黨也黨錮之旤起而漢室以傾牛李之搆起而
 唐室以微故曰其為患有不可勝言者朋黨也嘉祐/間韓琦富弼范仲淹之流用於朝廷其所薦引類多
 君子小人不悦指為朋黨欲盡斥去賴仁宗皇帝有/以察之故小人之言不用而韓琦富弼范仲淹之徳
 業得以光明於時此宗社無疆之福也劉向有言曰/執狐疑之心者來䜛賊之口持不㫁之意者開羣枉
 之門漢元帝優柔不㫁故蕭望之周堪劉向之徒不/容於朝唐文宗優柔不㫁故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
 朋黨難人主之徳剛徤如天光明如日辨是非察邪/正則小人道消君子道長智愚賢否各當其分尚何
[003-46a]
 朋黨之足患哉臣竊見近年士人中尚有乘間投隙/造為險詖之言以朋黨惑陛下之聽者賴陛下有以
 察之不用其説而善類得所依怙然小人之情譬如/穿窬之盜稍失隄防則必復出為惡伏望聖慈考歐
 陽修之言而察仁祖之用心消小人而進君子早建/中興之業以致太平天下幸甚宋自光寧而後天下
 一髪韓史摧殘而後用舍之際無復足觀當理宗寳/祐初牟子才疏言君子之於小人猶陰之於陽不能
 相無而消長有常非人之所能損益也泰之為卦内/徤而外順内陽而外陰内君子而外小人所以深致
 其内外之辨使之界限一明不相淆亂君子得其位/可進以有為小人得其欲雖退而無怨故聖人名之
 以泰泰之為言安也小人君子各得其所而不相害/乃所以為安也自古惟堯舜之時足以當之三代而
 下治亂靡常然不過繇此二道用君子則去小人用/小人則去君子未聞君子小人參用者也用君子則
[003-46b]
 治用小人則亂亦未聞君子小人參用可以久安無/亂者也臣觀國朝元祐之所為元祐者用君子而退
 小人也元祐之所以為紹聖則君子小人並用故也/方元祐之四五年當時言者凜然以邪正之不辨為
 憂朱光庭則謂用人之際當以善與利之間加察使/正人日進而邪人永退范祖禹則謂憸人在上必害
 政事在下必害風俗不當使之在位為他日患蘇轍/則謂君子小人勢如氷炭同處必爭一爭之後小人
 必勝君子必敗王巖叟則謂小人無能斯不足畏小/人而材然後可畏當明辨力遏毋使小人得以雜其
 間其言皆深切著明反覆詳盡而於泰之一義皆援/據明白使當時盡用其言絶旤萌培治本雖百年元
 祐可也奈何調停之説雖賢如吕大防范純仁劉摯/亦且惑之楊畏鄧温伯李清臣皆小人之雄而引之
 腹心俾得乘間抵巇陰倡邪説紹述之論起而君子/不得以一日安其位及黨錮旤成雖大防純仁摯亦
[003-47a]
 皆不免報復之旤則/調停之論葢亦疎矣
 
 
 
 
 
 
 
[003-47b]
 
 
 
 
 
 
 
 緇衣集傳卷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