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2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禮記集説卷一百二十一 宋 衛湜 撰
坊記第三十
孔氏曰案鄭目録云名曰坊記者以其記六藝之義
所以坊人之失者也此於别録屬通論
嚴陵方氏曰君子之坊民舎禮何以哉故經解曰禮
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當周之衰以
舊坊為無所用而壞之者多矣則坊之之道故不可
[121-1b]
以不記矣
龍泉葉氏曰先王所以坊民者大矣夫道散而難名
民聚而無所定方當教化未明之初天下之人無有
君臣上下尊卑長幼之節聖人制禮以先民立坊以
示之凡所以使民安行於坊範之中得以遂其所欲
然後飲食男女養生送死之具皆得安其所當然由
是言之君子之為禮非以禁其欲而行之乃是為之
坊以遂其欲也譬如人之一身自頂至踵皆有以自
[121-2a]
衞寒則有寒之坊暑則有暑之坊方其見所尊對所
敬在外而有其坊方其燕居褻服在内而有其坊若
使此身無坊豈能一日安養又即是而推之人之居
室將以安其身也上棟下宇垣牆障設無所不至然
後可安若其有一隙一穴之不備則一家為之不寧
聖人以天下之民病於無坊而不能以自立是以朝
廷之上相與為之制作有損有益有紀有序世變相
從先後相繼使大坊既立君臣上下尊卑長幼之序
[121-2b]
秩然而不可亂孰能自越於斯禮之外者當周之衰
聖王不作所以坊之之道浸以廢壊始有悖先王之
大坊自為之規模者故國異政家殊俗權謀詐偽之
俗成攘奪戕殺之禍起凡天下之民出私意任小智
紛然出於制度坊閑之外孔子之徒號為儒者之學
深考古昔見後世風俗之變思先王之大坊以為皆
必有深意原其至微至眇制作於百世之前以為百
世之後苟廢而不治則大弊極亂將不可救然當世
[121-3a]
之人自越於法度之中而先王所謂坊者亦蕩然而
不復有先王之坊既失自秦以後由漢及唐數百年
之間其上之為君者各自制作以為吾之大坊足以
安利天下休養生息此其弊雖不至如暴秦之己甚
而率皆苟簡無復美意或以智力或以詐謀或以術
數或以刑名又復有疏闊朴陋將使姦雄之人見其
坊之不足恃始跌蕩於規矩準繩之外而為干君犯
上之事豪傑超越之士以為其坊之不足由而率意
[121-3b]
妄行無復軌轍至於自棄其身於異端邪説者有之
矣古之聖賢所用以坊天下其為纎悉不可以一端
盡自夫率意自用而出於坊制之外者每每操切以
坊天下先王之道常每病於難明學者能由是道而
推之嚴於自坊而寛於坊民於天下之事深察曲盡
以之處朋友以之處家庭以之處鄉黨以之事君而
治天下其間事變之難易人情之逆順要能引天下
於法度之中而無失於先王之大端而已讀坊記一
[121-4a]
篇又知儒者見其本根考其源流其意甚善而其所
操猶有未盡後之學者得其所謂本始者究心焉則
古人録是篇之意見矣
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
之坊民猶踰之故君子禮以坊徳刑以坊淫命以坊欲
鄭氏曰民所不足謂仁義之道也失道則放辟邪侈
大為之坊民猶踰之言嚴其禁尚不能止况不禁乎
命謂教令
[121-4b]
孔氏曰此一節發端起首總明所坊之事此篇三十
九章唯此一章稱子言之下悉言子云以此章一篇
總要故特稱子言之也但此篇所坊體例不一或數
經共論一事或一經唯説一事或引詩書結之或不
引詩書皆無義例君子坊民之過譬如坊之礙水坊
民之所不足釋立坊之義也由民踰徳故設禮以坊
民徳之失制刑以坊民之淫邪設法令以坊民之貪
欲
[121-5a]
横渠張氏曰君子之道辟則坊與辟讀如譬喻之譬
下云禮刑命即君子之道也命以坊欲命謂規矩制
度禮以坊徳德逸徳也
長樂劉氏曰君子之道原於心者也心有非辟則害
于其道必有禮以正其志然後非辟之心銷而徳義
之心作矣故曰君子之道辟則坊與與者疑而未定
之辭若夫凡民則不知用禮以坊其心是以非辟之
意萌於中而害于其道而莫之知也刑於言行悖于
[121-5b]
禮法觸于刑憲中失於内仁義不足于外矣故曰坊
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而民猶踰之此言其違
悖禮教而觸乎刑者也
嚴陵方氏曰君子有禮以坊徳有刑以坊淫有命以
坊欲其為坊也可謂大矣然或失於徳而犯禮或溺
於淫而犯刑徇於欲而犯命故曰大為之坊民猶踰
之若失於徳溺於淫徇於欲者則所謂辟也
馬氏曰禮所以制中故禮以坊徳刑所以禁過故刑
[121-6a]
以坊淫命所以知分而安之故命以坊欲禮以坊徳
所謂戒之用休也刑以坊淫所謂董之用威也命以
坊欲則聖人道化之盛也
山隂陸氏曰君子之道辟則坊與言君子之道以譬
則坊也道民之所不足者也坊民之所不足者言民
之所不足者坊也大為之坊民猶踰之是之謂民之
所不足命以坊欲孟子所謂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
慶源輔氏曰禮以為坊則徳不失故曰大徳不踰閑
[121-6b]
人有所畏則不敢縱禮以坊徳刑以坊淫略而言之
也至於命以坊欲則又入深而言之是三者所謂大
為之坊也彼因一事設一禁者豈君子之道哉
金華應氏曰天理人欲相為消長欲動情勝人欲熾
盛而有餘天理消滅而不足禮坊其所不足制其所
有餘性之善為徳禮以坊之而養其源性之蕩為淫
刑以坊之而遏其流出徳則入於淫故出禮則入於
刑聖人坊民之具至是盡矣然人之欲無窮非防閑
[121-7a]
所能盡聖人於是有命之説焉命出於天各有分限
截然不可踰也天命至嚴人力莫施以是防之則覬
覦者塞羨慕者止而欲不得以肆矣詩曰抱衾與裯
實命不猶苟不知命有貴賤則賤妾進御求逞其欲
何能盡其心乎
子云小人貧斯約富斯驕約斯盗驕斯亂禮者因人之
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故聖人之制富貴也使
民富不足以驕貧不至於約貴不慊於上故亂益亡
[121-7b]
鄭氏曰約猶窮也此節文者謂農有田里之差士有
爵命之級也慊恨不滿之貌也慊或為嫌
孔氏曰此一節明小人貧富皆失於道故聖人制禮
而為之節文也聖人制為富貴貧賤之法不云貧賤
略其文也制富者居室丈尺俎豆衣服之事須有法
度不至驕也為貧者制農田百畝桑麻自贍比閭相
賙不令至於約也貴謂卿士之屬制其禄秩隨功爵
而施則貴臣無慊恨君禄爵之薄也益漸也亡無也
[121-8a]
為亂之道漸無也不云賤者從可知也
長樂劉氏曰約謂愧恥乎其不足所以愧恥之極斯
為盗矣驕謂踰違於禮法所以踰違之極則為亂矣
聖人所以自天子至於子男為之田制而差其禮樂
之度數也自卿大夫至於庶民為之禄制而定其食
用之等降也上下既分民志一定而僭偪不興於其
心故亂益亡者禮之制也
嚴陵方氏曰小人無道以安貧故貧斯約無徳以守
[121-8b]
富故富斯驕約則不足有羡彼之志故約斯盗驕則
不遜有犯上之心故驕斯亂凡此皆人之情也而禮
則因人之情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而已下兼言貧而
上止言制富貴者禮之所難制尤在於富貴故也言
富必繼之以貧言貴不繼之以賤者難制者在所詳
易制者在所略故也若家富不過百乘所以制富而
不使之驕匹夫受田百畝所以制貧而不使之約伐
冰之家不畜牛羊所以制貴而不使之慊若是則各
[121-9a]
得其制而反相治矣
山隂陸氏曰貴不慊於上若上公如王之服是也故
亂益亡怨亂每言益亡以亂易而難治怨易而難懷
故也
石林葉氏曰貴賤尊卑者節也升降上下者文也有
節以制其等有文以别其位則富不驕貧不約貴不
慊於上雖然禮之所制者亦多術矣富貴獨先焉者
以人道之大欲所存而已矣
[121-9b]
慶源輔氏曰約是氣歉驕是氣盈坊主於禮故此著
言之作者之謂聖故制富貴聖人之事也慊謂滿足
貴不慊於上如滿而不溢髙而不危之意
子云貧而好樂富而好禮衆而以寧者天下其幾矣詩
云民之貪亂寧為荼毒故制國不過千乘都城不過百
雉家富不過百乘以此坊民諸侯猶有畔者
鄭氏曰大族衆家恒多為亂天下其幾矣言如此者
寡也寧安也民之貪亂寧為荼毒言民之貪為亂者
[121-10a]
安其荼毒之行惡之也古者方十里其中六十四井
出兵車一乘此兵賦之法也成國之賦千乘雉度名
也髙一丈長三丈為雉百雉為長三百丈方五百步
子男之城方五百百雉者此謂大都三國之一
孔氏曰此一節明上下制度有限坊其奢僭畔逆之
事貧而好樂富而好禮家族衆而得寧如此三者天
下極少故云寡矣引詩大雅桑柔之篇刺厲王之詩
也天下為惡者多故為限節諸侯之國不得過千乘
[121-10b]
之賦卿大夫都城不得過越百雉卿大夫之富采地
不得過越百乘於時卿大夫亦有畔而獨言諸侯者
舉其重餘可知也皇氏曰案司馬法云成方十里
出革車一乘又云甸方八里出長轂一乘鄭註小司
徒云若通溝洫之地則為十里除溝洫之地則為八
里故云六十四井出車一乘註云成國之賦千乘者
襄十四年左傳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謂滿千乘則
為成國是公侯之封也案千乘之賦地方三百一十
[121-11a]
六里有畸案周禮公五百里侯四百里則是過千乘
云不過千乘者其地雖過其兵賦唯千乘故論語註
云雖大國之賦亦不是過焉其兵賦之法王畿之内
六鄉之法家出一人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大司馬云
五師為軍則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是一鄉出一軍
又云天子六軍是出於六鄉凡軍制大司馬云五人
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
為軍此師之制也凡出軍之法鄉為正遂為副則遂
[121-11b]
之出軍與鄉同故鄭註小司徒云鄉之田制與遂同
則知遂之軍法與鄉同其公邑出軍亦與鄉同故鄭
註匠人云采地制井田異於鄉遂及公邑則知公邑
地制與鄉遂同明公邑出軍亦與鄉同其公卿大夫
采地既為井田殊於鄉遂則出軍亦異於鄉遂也故
鄭註小司徒井十為通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為成革
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為終革車十乘士百
人徒二百人十終為同革車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
[121-12a]
此謂公卿大夫采地出車之制也其王畿之外謂諸
侯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皆出鄉遂故費誓
云三郊三遂是諸侯有遂也其諸侯計地出軍則司
馬法云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馬一匹牛三
頭四丘為甸出長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
馬四匹牛十二頭故成元年作丘甲杜服俱引此文
以釋之此皆謂天子諸侯兵賦也又異義云天子萬
乘諸侯千乘大夫百乘此大判言之尊卑相十之義
[121-12b]
其閒委曲鄉遂公邑細别不同也故魯頌云公車千
乘謂大總計地出軍也公徒三萬謂鄉遂兵數也是
國界計地與鄉遂數不同諸侯成方十里出賦之時
雖革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其臨敵對戰
之時則同鄉法五人為伍五伍為兩之屬也故左傳
云邲之戰楚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又云兩之一卒適
吳是臨軍對陣同鄉法也牧誓云武王戎車三百兩
孔註云一車步卒七十二人則出軍法也經云千夫
[121-13a]
長百夫長謂對敵時也據司馬法之文諸侯車甲牛
馬皆計地令民自出若鄉遂之衆七十五人則遣出
革車一乘甲士三人馬四匹牛十二頭恐非力之所
能皆是國家所給故周禮巾車職毁折入齎于職幣
又周禮馬質云凡受馬於有司者書其齒毛與其賈
馬死則旬之内更又司兵職云及授兵從司馬之法
以頒之及其受兵輸亦如之是國家所給也云方五
百步者六尺為步五六三十故三百丈為五百步云
[121-13b]
子男之城方五里者周禮典命云子男五命其國家
宫室以五為節國家謂成方也是子男城方五里也
云百雉謂大都三國之一者言子男五里積千五百
步左傳云大都參分國之一子男大都三分國城而
居其一是大都五百步為百雉也經云家富不過百
乘者諸侯之卿采地也故左傳云唯卿備百邑地方
百里也直云惟卿百邑未知天子諸侯公卿大夫采
地大小案鄭註小司徒云百里之國凡四都五十里
[121-14a]
之國凡四縣二十五里之國凡四甸又云采地食者
皆四之一説者據此以為公食百里卿食五十里大
夫食二十五里其諸侯之卿大夫傳云卿備百邑論
語云百乘之家此據諸侯臣之采地則公之孤侯伯
之卿與天子三公同俱方百里公之卿與侯伯之大
夫俱方五十里公之大夫與侯伯之下大夫俱方二
十五里其子男之地唯方二百里以下其卿之采地
不得復方百里案易訟卦註云小國之下大夫采地
[121-14b]
方一成其定税三百家唯有此文其子男中都大都
無以言之案鄭註論語云伯氏駢邑三百家云齊下
大夫之制似公侯伯下大夫唯三百家者但春秋之
時齊之强臣尤多故伯氏唯食三百家之邑不與禮
同也
嚴陵方氏曰制國不過千乘即孔子所謂千乘之國
是也千乘之國即百里之國也井田之法方里為井
十井為乘百里之國適千乘也都城不過百雉即左
[121-15a]
氏所謂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都蓋公卿王子弟所
食之采地雉則五堵也百雉則其城五百堵矣家富
不過百乘即孟子所謂百乘之賦也千乘百乘皆以
所出之賦言之也乘以車之多少言雉以城之廣狹
言或言其多少或言其廣狹互相備也於國言制於
家言富皆謂制其富也亦互相備而已所坊之事不
止於民經每以民為言者蓋民以不足於坊之之道
故坊之設也以民為主若夫君子能以禮自坊則無
[121-15b]
俟乎人為之坊矣
山隂陸氏曰天下其幾矣言其於治幾矣民之貪亂
寧為荼毒如彼今如此其於治可謂幾矣制國不過
千乘千乘之國舉成國也子男蓋不與故曰七命賜
國千乘之賦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則自伯以上
千乘之國百乘自縣内觀之以七十里之國也地方
百里為車百乘則卿所受地蓋有元士之地附焉春
秋傳曰唯卿備百邑先儒謂卿備百邑地方百里然
[121-16a]
則卿之地百里猶諸伯之地三百里也
石林葉氏曰貧而無怨難能好樂則處貧之至愚夫
愚婦一能勝予衆而以寧者則處衆之至以樂處貧
禮處富則寧衆者固處貴之事也有土地則有兵車
乘者車之所以載也故制國則言乘雉之為物守死
而不犯分有自衞之道也故都城則言雉諸侯雖其
富貴不極而其為國千乘百雉至於大夫則其上亦
有君非備貴者也故止言家富而已先王辨貴賤之
[121-16b]
分而諸侯大夫等差如此者蓋坊民為主其弊也諸
侯倍畔以相簒所謂後義而先利不奪不厭者此也
子云夫禮者所以章疑别微以為民坊者也故貴賤有
等衣服有别朝廷有位則民有所讓子云天無二日土
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春秋
不稱楚越之王喪禮君不稱天大夫不稱君恐民之惑
也詩云相彼盍旦尚猶患之子云君不與同姓同車與
異姓同車不同服示民不嫌也以此坊民民猶得同姓
[121-17a]
以弑其君
鄭氏曰朝廷之位謂朝位也楚越之君僭號稱王不
稱其喪謂不書葬也春秋傳曰吳楚之君不書葬辟
其僭號也臣者天君稱天子為天王稱諸侯不言天
公辟王也大夫有臣者稱之曰主不言君辟諸侯也
此言皆為使民疑惑不知孰者尊也周禮曰主友之
讎視從父昆弟盍旦夜鳴求旦之鳥也求不可得也
人猶惡其欲反晝夜而亂晦明况於臣之僭君求不
[121-17b]
可得之類亂上下惑衆也同姓者謂先王先公子孫
有繼及之道者也其非此則無嫌也僕右恒朝服君
則各以時事唯在軍同服爾
孔氏曰自此至犯君一節明章疑别嫌恐尊卑相僭
使人疑惑之事疑謂是非不決禮以章明之微謂幽
隱不著禮以分别之楚越書葬則當稱葬某王辟王
之名故不書葬盍旦欲反夜而為旦猶臣之奢僭欲
反下而為上也此逸詩僕及車右身衣朝服故曲禮
[121-18a]
云乘路馬必朝服是也其朝服之内則有虎裘狼裘
故玉藻云君之右虎裘厥左狼裘是也僖五年左傳
云均服振振取虢之旂又公羊成二年鞌之戰逢丑
父為齊頃公車右衣服與頃公相似是在軍同服
長樂劉氏曰尊卑疑者辨之以親疏親疏疑者辨之
以貴賤貴賤疑者辨之以先後先後疑者辨之以徳
齒此禮之章明乎其疑也
嚴陵方氏曰若君在廟門外則疑於君故不迎尸於
[121-18b]
門外以明其疑兹非禮所以章疑者乎士唯説齊衰
於公門以表其微兹非禮所以别微者乎貴賤有上
下之等衣服有隆殺之别朝廷有尊卑之位有等有
别有位則各安其分而不爭矣故民有所讓日者人
君之象在天者既無二日有土者故無二王大而有
土者既無二王小而有家者故無二主凡此皆以尊
無二上故也故曰示民有君臣之别也盍旦即月令
所謂鶡旦盍何不也何不旦是求旦而已故名之以
[121-19a]
此人患之者以其亂晝夜故也君臣之别晝夜之相
也其可亂之乎故引逸詩以况之乘車之法君在左
僕在中央勇士在右
馬氏曰王祭賔客有旅賁服王之服而趨節服氏服
王服以維王大常其在軍陣則射人命有爵者乘王
之倅車而皆無與王同車者
石林葉氏曰章疑異於決疑疑者似同而異章言顯
也決言其成也别微異於明微微者似有而無别言
[121-19b]
其有辨也明言其既著也以其顯疑故貴賤有等以
其辨微故衣服有别貴賤以爵列也爵以詔徳觀其
貴賤則知徳之有厚薄也衣服以功賜也服以顯庸
觀其衣服則知其功之有小大也至於朝廷有位則
爵命衣服所自居也民之視其位則知其定分而行
遜避矣故曰朝廷有位則民有所讓禮之别微則衣
服有别至别嫌則親疏異矣故同姓親也不嫌於為
同不同車所以逺之異姓疏也雖與同車嫌於為異
[121-20a]
不同服所以别之故民不嫌也因其爵之貴賤而後
推及君臣因其衣服之差而後推及於車其坊民如
此同姓猶有弑簒者
子云君子辭貴不辭賤辭富不辭貧則亂益亡故君子
與其使食浮於人也寧使人浮於食子云觴酒豆肉讓
而受惡民猶犯齒衽席之上讓而坐下民猶犯貴朝廷
之位讓而就賤民猶犯君詩云民之無良相怨一方受
爵不讓至于己斯亡
[121-20b]
鄭氏曰亂益亡亡無也食謂禄也在上曰浮禄勝己
則近貪已勝禄則近亷犯猶僭也齒年也禮六十以
上籩豆有加貴秩異者良善也言無善之人善遙相
怨貪爵禄好得無讓以至亡已
孔氏曰所引詩小雅角弓刺幽王之詩相怨一方共
相怨恨各在一方不相往來引之者證上每事須讓
也
嚴陵方氏曰賤不貪貴貧不慕富則無爭奪之禍矣
[121-21a]
故亂益亡夫權輿之無餘不害為賢者伐檀之素餐
君子所不為故君子與其使食浮於人也寧使人浮
於食此以辭富貴之道也浮與行浮於名之浮同禮
六十以上籩豆有加故觴酒豆肉以犯齒言之三命
不齒席于尊東故衽席之上以犯貴言之族人不得
以其戚戚君位故朝廷之位以犯君言之禮以卧者
為衽坐者為席合言之一也
石林葉氏曰富貴貧賤以道得之皆所不辭君子有
[121-21b]
時而辭者所以教民順也古者以功詔禄以久奠食
蓋食與禄異也食浮於人則為非義故君子寧使人
浮於食
子云君子貴人而賤己先人而後己則民作讓故稱人
之君曰君自稱其君曰寡君
鄭氏曰寡君猶言少徳之君言之謙
嚴陵方氏曰貴人而賤己則不驕先人而後已則不
爭故民作讓書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
[121-22a]
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楊子曰自後者人先之自下
者人髙之皆謂是矣
山隂陸氏曰引此者著於君尚如此其他可知也
子云利禄先死者而後生者則民不偝先亡者而後存
者則民可以託詩云先君之思以畜寡人以此坊民民
猶偝死而號無告
鄭氏曰言不偷於死亡則於生存信引衞夫人定姜
之詩定姜無子立庶子衎是為獻公畜孝也獻公無
[121-22b]
禮於定姜定姜作詩言獻公當思先君定公以孝於
寡人偝死而號無告言死者見偝其家之老弱號呼
稱寃無所告無理也
孔氏曰此一節明坊人偝死嚮生之事利禄之事假
令死之與生並合俱得先與死者而後生者則民皆
不偝於死者也亡謂身為國事亡在外先與在外亡
者而後於國内存者則民皆仁厚可以大事相付託
也所引詩邶風燕燕之篇衞莊姜送歸妾也言歸妾
[121-23a]
戴嬀思念先君莊公以婦道朂勉寡人寡人莊姜自
謂此記以朂為畜鄭又以為衞定公夫人定姜之詩
與詩註不同者後得毛傳故也凡註與詩不同皆倣
此
嚴陵方氏曰死謂為國家死其事者亡謂為國家亡
而在外者利禄之所施不必及其身也録其人之功
以及其親族而已若周官以其財養死政之老與其
孤禮言去國三世爵禄有列於朝之類皆是也以死
[121-23b]
者君之心猶所不忘則民勤於孝思矣故曰民不偝
以亡者君之心猶所不絶則民勉於忠義矣故曰民
可以託號無告者呼而無所告訴也
廬陵胡氏曰不偷於死亡則於生存信此邶風燕燕
篇衞莊姜送戴媯令以婦道勉己也寡人莊姜自謂
此以朂為畜鄭又以為衞定姜之詩令獻公畜孝寡
人鄭之自相牴牾多此類
子云有國家者貴人而賤禄則民興讓尚技而賤車則
[121-24a]
民興藝故君子約言小人先言
鄭氏曰言人君貴尚賢者能者而不吝於班禄賜車
服則讓道興賢者能者人所服也技猶藝也君子約
言小人先言言人尚徳不尚言也約與先互言耳君
子約則小人多矣小人先則君子後矣易曰君子以
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
孔氏曰此一節明尚賢能重言行之事約言為省約
小人行在於後必先用其言君子則後言先行其行
[121-24b]
二者相互也
長樂劉氏曰君子所好民所趨也有國有家而尊貴
賢人則其民莫敢不礪乎徳也輕賤禄利則其民莫
敢不忘於亷也徳充乎内而廉發乎外則禮讓興焉
技巧者偷薄之俗所為人君尚乎技巧之工則舟車
之工賤而末藝興焉
嚴陵方氏曰貴人而賤禄尚技而賤車皆謂任賢使
能錫予之而無所吝也人謂賢者技謂能者也言禄
[121-25a]
則爵可知言車則馬可知上之所化如此不徒事乎
空言而已必有以踐其言焉故繼之以君子約言小
人先言
石林葉氏曰君子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小
人則務詳於言君子先行其言而後從之也小人務
先以言
慶源輔氏曰人賢則禄優然國家之所貴者貴其人
之賢不貴其禄之優則民興於讓也車雖工之所聚
[121-25b]
然家國之所貴者貴其技之聚不貴夫車之器則民
興於藝也君子約言務實也小人先言尚華也
金華應氏曰以徳以能而詔爵禄以功以言而庸車
服此隆古定制也迨徳下衰禄未必及有徳車未必
及有能或不稼而取禾或車甚澤而人瘁人君必貴
其可用之人而不以禄之富者為貴貴其有用之技
而不以車之華者為貴則賞必當功而虚言飾貌者
無所售矣記者又别君子小人言之蓋君子尚實行
[121-26a]
而不事虚言小人無誠心而專尚利口此人主所當
察也
子云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犯也下不
天上施則亂也故君子信讓以涖百姓則民之報禮重
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
鄭氏曰酌猶取也取衆民之言以為政教則得民心
得民心則恩澤所加民愛之如天矣言其尊也涖臨
也報禮重者猶言能死其難先民謂上古之君也詢
[121-26b]
謀也芻蕘下民之事也言古之人君將有政教必謀
之於庶民乃施之
孔氏曰此一節論上取民言則民報禮重之事上不
取民言違戾於下則民人怨怒以犯於上也下不天
上施言下不仰君如天敬上之恩澤則禍亂之事起
也所引詩大雅板之篇刺厲王之詩證上酌民言之
事
嚴陵方氏曰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
[121-27a]
民明威天之所為未嘗不以民也夫上酌民言則與
天合矣故下豈有不天上施者乎言必曰酌者以言
有當否斟酌而後行之也上不酌民言則事或妄行
而失其所守故曰則犯也下不天上施則民或肆慢
而無以相治故曰亂也君子信讓以涖百姓則上酌
民言矣民之報禮重則下天上施矣
馬氏曰君子之於庶言同則繹之而已故曰酌猶所
謂稽于衆也
[121-27b]
山隂陸氏曰酌之於民還以治民是之謂天所謂雨
蓋如此老子曰代大匠斵希有不傷其手矣是之謂
犯夫我無為也順民而已豈有犯哉
廬陵胡氏曰民言醫國之藥石也取以為國則合天
下之公願民被其澤戴之如天矣是下天上施也
慶源輔氏曰上酌民言則上敬其下也下天上施則
下尊其上也上下一理而君者民之表也古人為民
是畏信則使民之可信讓則制行不以己制民尊君
[121-28a]
如天盡敬事之誠則報禮可謂重矣然民不能自爾
也在上之人有以致之耳
[121-28b]
禮記集説卷一百二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