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61 詩欵辨證-清-黃中松 (master)


[00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詩疑辨證卷三
             上海黄中松撰
  鷄鳴篇
序曰鷄鳴思賢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
夜警戒相成之道焉朱子曰此序得之但哀公未有所
攷豈亦以惡諡而得之與考序言思賢妃者特以邶鄘
以下槩謂之變風故其中雖有美詩當時之人不足以
[003-1b]
當之因皆稱思古爾然多一轉折朱傳就詩論詩似較
直捷而或疑既言古之賢妃又曰詩人叙其事不免自
相齟齬意傳箋所謂古在作詩之前朱子所謂古即指
作詩之時耳又鷄鳴在蠅聲之前月光亦在東方未明
之前於是説者紛起孔氏述毛鄭謂二章章首二句陳
夫婦可起之禮下二句陳諸侯夫人之言卒章皆陳夫
人之言曹氏嚴氏戴氏皆以上二章之下兩句為哀公
之言許白雲以首章為夫人之言二章國君拒夫人之
[003-2a]
言三章又為夫人之言劉上玉則三章皆為夫人之言
而朱傳則本范逸齋也范云惑于聽者聞蟻戰若牛/鬭眩于視者覩貫蝨如車輪
以三章俱為夫人之言而首章以許説讀之言非特鷄
之鳴而蒼蠅亦將有聲矣次章以劉説讀之言若非東
方之明難道是月出之光乎如此庶於時候不礙也
  甫田篇
序曰甫田大夫刺襄公也無禮義而求大功不脩徳而
求諸侯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也曰求大功者因
[003-2b]
經文甫田二字而衍之也曰求諸侯者因逺人二字而
衍之也攷齊襄公立於魯桓公之十四年春秋桓公十
七年書公會齊侯紀侯盟于黄杜註魯為盟以平齊紀
則此盟魯為主也十八年又書會齊侯于濼是文姜欲
求其牡耳初非求諸侯之事也是年傳云齊侯師于首
止殺子亹而轘髙渠彌此事頗快人意然乗其來㑹而
戮之又不能定鄭國之亂而歸是特髙渠彌之復惡已
甚天奪之魄而假手於齊耳且傳曰是行也祭仲知之
[003-3a]
故稱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曰信則安知齊侯之
師非祭仲隂有以召之而子亹之往會非祭仲實有以
迫之乎則亦未可為求諸侯之事也唯莊公五年公會
齊人宋人陳人蔡人伐衞齊襄之㑹諸侯為最盛然衛
朔得罪于王而齊襄會諸侯以納之故春秋書人以貶
之若即以此為求諸侯之事春秋方惡其逆王黨惡罪
不勝誅而此詩乃教以不求自至之道聖人復録之以
為後世法則刪詩之意毋乃與作春秋之㫖相刺謬乎
[003-3b]
序以南山至猗嗟俱為襄公時詩故有是説夫經遭秦
火之後篇章錯亂如王風桓王之詩兔爰/篇在平王之前
葛藟/篇鄭風文公之詩清人/序在莊公之前遵大/路序此類甚多
况六篇中前後四詩皆言文姜之事而其間復厠以甫
田盧令二詩已不得從其類乎朱傳以此詩為比後人
復疑之攷毛傳於詩之取喻者皆以為興此詩亦/云興也初無
稱比者朱子釋詩有興復有比此詩通體皆設喻猶中
庸言辟如行逺辟如登髙行逺登髙可以見道而道不
[003-4a]
盡於行逺登髙也此詩所言未始非説理而理不盡于
是故曰比也比字正與辟字義同揚雄曰田甫田者莠
驕驕思遠人者心忉忉去四字加二字而詩意已明正
如孔子説烝民詩加兩故字一必字一也字而妙義無
窮古人説詩不詞費如此序之詞亦費矣哉
  敝笱篇
序曰敝笱刺文姜也齊人惡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
姜使至淫亂為二國患焉朱子曰桓當作莊攷春秋魯
[003-4b]
桓公三年乃齊僖公之二十二年也公㑹齊侯于嬴左/傳
成昏于齊也杜注公不由媒介自與齊侯/㑹而成昏非禮也 秋公子翬如齊逆女九月齊侯送
姜氏于讙讙魯地侯夫人姜氏至自齊/ 冬齊 使其弟年來聘文姜之魯之初
即已非禮矣十八年春公與姜氏遂如齊乃齊襄公之
四年也左氏載申繻諫不聽又稱齊侯通焉此文姜宣
淫之始四月桓即薨于齊則桓公時文姜猶未肆其會
齊地莊/二年享祝丘魯地莊/四年如齊師莊五/年會防魯/地會穀齊/地
俱莊/七年俱在莊公時則朱子之説良是但朱子從張子以
[003-5a]
經文歸止為反歸於齊耳若如毛孔疏孫毓云齊為大/國初嫁寵妹庶美庶
士盛如雲雨故往來自由/桓公不能禁止傳意當然云文姜初嫁于魯桓之/時其從者之心意如雲
序實不誤夫慢藏誨盜冶容誨淫桓公實與文姜如齊
則禍基實兆於桓春秋書與而不書及見桓之不能制
姜而姜之與公抗也一之為甚其在多乎嗟夫春秋之
際王法已弛矣天道猶不爽也隠不知天下有弑兄之
弟而桓弑之桓不知天下有淫妹之兄而襄淫之蒍氏
之亂天子不能討方伯不敢問而桓儼然君魯矣孰知
[003-5b]
冥冥之中日監在兹已生文姜為之妻而同謀弑夫以
報為弟而同謀弑兄之罪在桓之娶文姜止欲結齊為
援以固其位原不重乎夫婦之義也而殺身之禍已兆
於此齊襄禽獸之行復惡已甚而又生公子無知無知
弑君而更生雍廩人果報昭昭作善降祥不善降殃孰
謂天道無知哉春秋詳書文姜之始終而刪詩特存南
山敝笱四篇於齊風所以寒亂賊之膽而褫亂賊之魄
者至矣至女子之歸有三于歸也歸寧也大歸也舍是
[003-6a]
無言歸者文姜于歸齊僖親送于魯適及一月使弟來
聘則當日盈門之爛可知而桓之承順文姜勢所必至
文姜挾其貴盛之勢驕佚自恣固其宜也漸積乆而成
大惡君子謂鄭昭公善自為謀㫖哉言乎楊龜山雖譏
魯桓亦是為莊公説法與趙子之意同若桓果剛而有
制姜自不敢萌適齊之想何待禁人之不從乎逮桓死
而慶父之才季友之祥皆足君國莊公諒因文姜之故
而得立文姜復挾齊襄之勢以制莊莊且以得立之故
[003-6b]
徳齊僕僕焉甘為襄役而不辭元年為逆王姬三年㑹/伐衞四年狩于禚五年
又會/伐衞人道絶矣故猗嗟刺之也
  好人
毛鄭之意毛云好人好女手之人提提安諦也宛辟貌/婦至門夫揖而入不敢當尊宛然而左辟象
揥所以為飾屬鄭云服整也䙅也領也在上好人尚可/使整治之謂 著之新婦至慎于威儀使之非禮魏俗
所以然者是君心褊急無/徳教之耳我是以刺之好人即縫裳之女也下章上
三句亦言縫裳之女維是之是又指魏國之君言朱傳
曰好人猶大人也是指縫裳之女之夫也下章上三句
[003-7a]
言其夫之儀容維是之是即指其夫也如古説則於佩
其象揥之下必補以威儀如是何故使之縫裳又必説
明上行下效之意然後因民俗而追刺其上誠不免迂
曲朱傳則於上下文勢承接靈𦂳不待補綴而自明順
又儀禮疏言筓有二一是安髮/之筓婦人男子俱有一是為/冠
筓皮弁/爵弁筓男子有而婦人無則男子有筓何知必無揥朱
傳固可通但如羔羊之縫則成新亦可言縫左傳昭二/年
季武子曰敢拜吾子之彌縫敝邑杜註縫補合之也則
[003-7b]
裳之須縫其為破壊敗裂可知左以彌縫聨敝邑言當是/縫舊矣鄭云整治之亦以
為修/舊耳以破壞敗裂之裳而佩象骨搔首之揥似不相配
且言其威儀服飾之美則與儉嗇褊急之意亦不合古
説雖迂不可廢也
  莫藚
毛傳曰莫菜也孔氏引陸疏曰莫莖大如箸赤節節一/葉似栁葉厚而長有毛刺
今人繅以取繭緒味酸而滑始生可以為羹又可生/食五方通謂之酸迷冀州謂之乾絳河汾謂之莫
申之後儒無異論埤雅莫子如楮實而紅謂之/乾絳以此今吴越呼為茂子毛傳曰
[003-8a]
藚水寫也孔氏引爾雅云藚/牛脣李巡云别/二名郭璞云毛詩傳/曰水寫也
如續續寸寸有/節拔之可復兩家註復引陸疏云今澤蕮也其葉如/車前艸大其味亦相
似徐州廣/陵人食之以申之攷郭註陸疏兩家説異爾雅曰藚牛
唇郭璞引毛詩傳以為水蕮郉疏云陸璣以為今澤蕮
也郭氐所不取爾雅又曰蕍蕮郭璞曰今澤蕮郉疏云
蕍一名澤蕮即藥草澤蕮也本艸作澤瀉一名水瀉一
名及瀉一名芒芋一名鵠瀉陶註葉狹長叢生諸淺水/中仙經服食㫁穀皆用之
亦云輕身能行水上長蘇頌曰春生苗多在淺水/中葉似牛舌獨莖而 秋開白花作叢似穀精艸是郭
[003-8b]
以爾雅之蕍為澤瀉陸以爾雅之藚為澤瀉也孔氏既
引郭不當又引陸矣吕記朱傳俱仍孔疏惟嚴緝引曹
氏語辨之而馮疏論之尤詳云本艸經澤瀉一名水寫/而毛傳解藚為水舄故陸
有此誤牛舌草即車前之異名澤瀉/似車前故韓詩以車前為澤瀉也陸氏之誤固有自
來也
  公路公行公族
毛傳曰路車也公行從公之行也公族公屬其文甚簡
鄭箋曰公路主君之軞車庶子為之趙盾為軞車之屬
[003-9a]
是也從公之行者主君兵車之行列公族主君同姓昭
穆也孔氏引左傳宣二年晉成公乃宦卿之適子以為/公族又宦其餘子亦為餘子其庶子
為公行趙盾請以括為公族公許之冬趙盾為軞車之/屬 服䖍曰軞車戎車之倅杜預曰公行之官也 成
十八年晉荀會欒黶韓無忌為公/族大夫使訓卿之子弟恭儉孝悌而謂公路公行為一
官以其主君路車謂之公路主兵車之行列者謂之公
行變文以韻句耳又辨公路非餘子之故曰餘子自掌
餘子之政不掌公車不得謂之公路天子則巾車掌王/之五路車僕掌戎
車之/倅其説詳矣然據左傳註餘子適子之母弟也治餘
[003-9b]
子之政主教卿大夫適之次子其職甚簡即以之主君
路車宜亦可辦安知不掌公車乎左傳自有餘子公行
公族三官而詩分公路公行公族為三章即以公路為
餘子疑無不可也不然詩人何以分一官為兩章而一
官止一章乎况魏滅於閔之元年至宣二年共五十/四年
始置公族餘子公行則前此未有也此詩所詠魏官爾
魏之官豈必悉合於晉而謂必二官乎然而從鄭孔者
多矣
[003-10a]
  伐檀篇
序曰伐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禄君子不得仕
進爾鄭氏以章首三句為君子不得仕進中四句是在
位貪鄙無功而受禄末句斥伐檀之人有功乃肯受禄
而後儒多從之朱子謂此詩専美君子之不素餐序言
刺貪失其㫖矣盖謂之刺則怨懟譏訕有失忠厚之意
謂之美則見其素位甘貧而秉禮守義有樂於中無慕
乎外足以為法矣况謂之詩人所美則君子之號原自
[003-10b]
詩人稱之非厲志者自以為君子也朱傳本可通而或
疑不素餐者謂不為其事則不食耳非謂為其事而仍
不食也明知車無所用何苦伐木為之既欲自食其力
不應為此拙計夫朱傳之意止謂伐檀以思用而世不
我用仍安於伐檀而不悔如人幼而學本欲壯而行及
壯而不行仍守其學而已天下無明知正直不容而改
容易節之君子也天下惟君子之人始能為拙計也捷
徑窘步彼何人哉但玩爾字口氣自指貪鄙之人言不
[003-11a]
可謂君子自爾也通篇㫖趣亦與考槃衡門迥别古説
不可廢魏俗儉嗇而此與碩䑕皆刺貪天下惟嗇者最
貪魏風至此民何以堪乎
  揚之水篇
序曰揚之水刺晉昭公也昭公分國以封沃沃盛强昭
公微弱國人將叛而歸沃也序言盛强者據其勢而言
爾春秋之時諸侯多以詐力權謀以成大國豈果仁者
無敵哉而毛曰聞沃有善政/命不敢以告人以善政許沃鄭曰興者喻/桓叔盛强
[003-11b]
除民所惡民得/以有禮義也以有禮義許沃孔曰陳桓叔有徳民樂/從之所以刺昭公也
以有徳許沃沃果何如人哉而加以如此之美名乎鄭
風不責突而刺昭公唐風不責桓叔而亦刺昭公其失
是非之正一也朱子謂序説不誤亦以為國人樂從桓
叔之詩矣不惟失於事情幾疑詩人為叛黨乎歐公曰/如
毛鄭之説則是桓叔善治其民非其强盛為/晉患也使民知就禮義則晉雖弱而不叛也深闢毛鄭
嚴氏曰此微詞以泄其謀欲昭/公聞而戒懼早為之偹也力為申雪而詩人忠君
憂國之心沉深切摯宛然可見千古竒寃一朝得白其
[003-12a]
有功於葩經豈淺鮮哉或疑詩言從子言既見必從桓
叔而見信任故得聞其命聞命而洩其命寧非反覆之
人耶夫為人臣子不可以國情輸賊獨不可以賊情告
主乎國家之典以國情輸賊者必加重戮以賊情告主
者必蒙上賞春秋之義美反正而不登叛人猶此詩之
㫖也夫申公説成師有簒國之謀唐人知之而作是詩
其説甚正不可以其偽托而棄之也
  綢繆篇
[003-12b]
此詩毛鄭異義毛以為晉國之亂序曰綢繆/刺晉亂也昏姻失其
正時故歴舉正時以刺之而三星者參星也孔疏王肅/云在天謂
十月也則在隅十一月十二月也在户/正月中也月令孟春之月昏參中是也鄭以為晉國之
亂昏姻失仲春之時故直舉失時之事以刺之而三星
者心星也孔疏在天三月末四月中也在隅四月末五/月中也在户五月末六月中也月令季夏之
月火昏/中是也一謂可嫁娶一謂非其時其説正相反攷參星
之為三星見漢天文志而或兼伐為六星或數左右肩
股為十星初無一定而心星之為三星援神契曰心三/星中獨
[003-13a]
明/晉天文志曰心為明堂火星/天王前後星子屬之言同其形似連珠劉
瑾謂如鼎立則非耳朱子三星義從鄭而謂失時後得
遂其禮而作蓋諸儒泥序故多言男女失時不能相合
而成婚細玩經文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曰今曰見正言
今可得見也人情可喜之事得之意中者其喜也淺惟
於絶望之中忽然得之望外則其喜有不能自勝者矣
朱子之解固本説苑越人歌也鄂君與越人同舟越人/擁楫而歌曰今夕何夕
兮得與搴舟水流今日/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夫如鄭説則似詩人從三月中
[003-13b]
見昏姻失時之後直耐至六月而始作詩且既言失時
矣將六月後絶無昏姻者耶若如朱傳又似新遂昏姻
之禮之夫婦終夜在野也當叅以許白雲之説許曰此/盖于六
月之時成婚而作今夕何夕同一時也見此者同一夫/婦也而上二句追序其失時也子兮子兮首章指女卒
章指男三章/則兩指之也而始明至首章之良人毛以為美室攷秦
風厭厭良人孟子訕其良人皆婦人指其夫則儀禮良/席
在/東鄭注婦人稱/夫曰良當已
  羔裘篇
[003-14a]
序曰羔裘刺時也晉人刺其在位不惜民也朱子初説
本從序集傳以居居究究義未詳不敢强解攷毛傳曰
居居懷惡不相親比之意究究猶居居也此本爾雅為
説也爾雅釋/訓曰居居究究惡也李巡注曰居居不狎習
之惡孫炎注曰究究窮極人之惡孔疏申毛引李孫二
説而解之曰懷惡而不與民相親是不狎習也用民力
而不恤其困是窮極人也此説之最古者也宋元諸儒
各為異説王安石曰居居固而不變也究究窮而不通
[003-14b]
也李迂仲已譏其鑿矣張横渠曰自我人居居自我人
而晏安之也自我人究究言得我而察察作威也范逸
齋曰居之為安也謂安其業也究之為言察也謂察其
疾苦也居居則安之又安究究則察之又察也二説雖
同而范為明順蘇子由曰君甚尊而由有民以安其居
此解自我人人字為順而詩刺在位何必言君乎又以
究為乆謂君之所以能乆於此者由有民也義更無据
金仁山以為婦人留所愛之詞以魏晉之俗等於鄭衞
[003-15a]
尤可發粲夫立説必期有本未可以意為斷也爾雅一
書出於毛公之前非毛公一人之私言也特毛公以爾
雅居居究究俱訓惡故言究究猶居居也孔氏曰孫説
可通故申成其義此詩果刺在位不恤民則孔説有意
味左傳祈招之詩曰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乃用民
力而恤其困者歟子貢傳曰晉大夫賢明國人美之賦
羔裘則此詩與召南鄭風之羔裘同義矣夫人不以服
重而服實以人重人足以稱其服則服與有榮人不足
[003-15b]
以稱其服則服與有辱同一羔裘也固難必此詩之不
為刺然觀晉當曲沃作亂之日沃數得志而晉屢立君
五世之後迫於王命而後已九宗五正頃父之子嘉父
輩非能居之又居究之又究安其居宅察其疾苦斯民
何以遭沃侵殘卒流離困苦而不忍去也哉則其書雖
膺其理可通未必非釋經之一助云
  無衣篇
序曰無衣美晉武公也武公始并晉國其大夫為之請
[003-16a]
命於天子之使而作是詩孔氏謂天子之使以他事適
晉其大夫就使求之是不過乘便囑託實無負罪引慝
之心尊君親上之意也令當日天子之使不適晉則亦
不及請矣程子劉氏俱謂取其一節不兼其義夫惟尋
常無過之人未能盡善偶有一節之善揆諸善善欲長
之義不得不取之耳武公何人此節何善而取之歟王
安石更謂此是與人為善之心夫與人為善者莫如虞
帝四凶未嘗有簒弑之罪猶且投之四裔則知與人為
[003-16b]
善者必非簒弑之人亦與在其中也苟簒弑之人猶為
可與則國家之刑罰施於何等人耶臯陶可不必作士
於虞廷而周天子者幾為簒弑之宗盟矣武王何以責
紂為逋逃主耶故使武公實心尊王専使請命詩人必
不美之聖人必不取之為萬世簒弑者開一釋罪之捷
徑也况非誠心耶朱子謂其顛倒順逆亂倫悖理良是
申公説唐公孫偁弑三君而取其國盡以寳器賂周僖
王王命之以為諸侯國人作詩以刺之此雖膺作之書
[003-17a]
尚以為刺勝序説多矣序於變風中凡人之可美事之
可美者概謂之陳古刺今獨此詩直稱為美而所美之
人乃簒弑之武公也如其説則衞州吁未能和民而如
陳以請覲于王吳元濟自領軍務而請朝廷節鉞皆在
可美之例矣詳玩經文首章必求七者坐名取索跋扈
之氣溢于詞句之間次章降言六者更如大盜獲贓急
於求售不復計價之多寡耳且繹序文言大夫為之請
命是知有天子而請之者大夫也大夫為可美矣而首
[003-17b]
句乃曰美武公上下文義不相聨貫諸儒竟据其首句
而極讚武公武公能簒國而美之昭公以受簒而刺之
誠所未解朱子辯説原有武公自作詩人所作兩説然
謂詩人作以刺之則可謂詩人作以美之則不可盖正
人君子知武之為惡則必嫉之嫉之則必刺之若黨於
武公者則不知其惡而愛之愛之自必美之故解此詩
而謂為可美者即武公惡黨也不意劇秦美新之作乃
濫觴於此何怪乎後之諛賊者邁堯舜軼湯武之語耶
[003-18a]
朱子譏序後人復譏朱故辨之
  小戎
毛傳甚簡而釋此詩甚詳孔氏引申其義多合古制故
朱傳亦頗用疏義要不能無異同焉毛傳曰小戎兵車
也盖平地載任之車為大車則兵車為小車耳鄭箋曰
此羣臣之兵車故曰小戎孔氏謂鄭箋申毛而强毛以
從鄭孔云兵車兵戎之車大小應同而謂之小戎者六/月云元戎十乗以先啓行元大也先啓行之車謂
之大戎從後行者謂之小戎故箋申之云/此羣臣之兵車言羣臣在元戎之後故也失其㫖矣董
[003-18b]
氏又謂六月言元戎十乗此天子之車也然則諸侯之
戎車謂之小戎此亦不足據故朱子止用毛傳良是毛
傳曰俴淺収軫也孔氏曰俴淺釋言文収軫者相傳為
然無正訓也軫者車之前後兩端横木所以收歛所載
故名収焉兵車當輿之内從前軫至後軫惟深四尺四
本考工記/輿人鄭注大車前軫至後軫其深八尺車人/鄭注兵車之
軫比之為淺也朱子從孔而陳道祥曰軫一曰收一曰
車枕方言軫/謂之枕輿後横木圍尺一寸其厚與轐/共七寸其長六尺也考之於
[003-19a]
禮車前有軏有隂而已不聞有軫也馮嗣宗曰孔氏之
意本不爽但不當謂車前有收今考説文云軫輿後横
木鄭司農輿人注亦曰軫輿後横者也則軫果在後而
前未必有乎毛傳曰五五束也楘歴録也梁輈輈上句
衡也一輈五束束有歴録孔云輈者轅也以皮革五處/束之因以為文章歴録然歴
録盖文章之貌也梁輈輈上曲句衡衡者軛也轅從軫/以前稍曲而上至衡則居衡之上而向下句之衡則横
居輈下如屋之梁/然故謂之梁輈也又曰游環靷環也游在背上所以禦
出也脅驅慎駕具所以止入也孔云游環者以環貫靷/游在背上故謂之靷環
[003-19b]
也貫兩驂馬之外轡引轡為環所束驂馬欲出此環牽/之故所以禦出也脅驅者以二條皮上繫于衡下繫于
軫當服馬之脅愛慎乗駕之具也驂/馬欲入則此皮約之所以止入也隂隂軏也靷所以
引也鋈白金也續續靷也孔云輿下三面材以板木横/側車前所以陰映此軏故曰
隂軏也靷者以皮為之繫于隂板之上令驂馬引之何/則此車衡之長唯六尺六寸止容二服而已驂馬頸不
當衡别為二靷以引車故云所以引也哀二年左傳兩/靷將絶是也鋈非白金之名謂消此白金以沃續靷環
也金銀銅鐵/總名為金也文茵虎皮也暢轂長轂也孔云茵者車上/之褥用皮為之
言文茵則皮有文采故知虎皮也大車之轂長尺/半兵車之轂長三尺二寸比之為長故云長轂也孔氏
申之諸儒無異説徐鳳彩曰約而計之攻木之工三收/也
[003-20a]
輈也/轂也攻革之工四游環也脅驅也/隂靷也文茵也攻金之工一鋈是/也
車而工聚如此然二章言龍盾之合畫龍於盾毛/傳合而
載之以為車蔽王/肅則又未嘗無設色之工矣
  蒹葭篇
蒹葭一詩通篇設喻其文邇其㫖遠言不盡意而意常
在於所言之外誠未易得其㫖趣之所歸也小序既以
為刺襄公未能用周禮無以國其國而毛傳釋此詩為
興又明其取興之義曰白露凝戾為霜然後歳事成興
[003-20b]
國家待禮然後興毛傳甚簡而此詩獨詳誠恐後人誤
解而失詩㫖故不憚煩言之耳大毛公生於六國時小
毛公在漢初去聖未遠師傳有自不若後人從千百載
後揣摹擬議以立説也援此解經固無不可胡雙湖引
毛氏鄭氏歐陽氏陳氏吕氏之言而曰此皆序説愈巧
而愈鑿夫毛傳之説本無不通惟王肅述毛以大水喻
禮樂未免自生支節耳而序但言不能用周禮鄭氏謂
知周禮之賢人豈非畫蛇添足陳少南歐陽永叔則以
[003-21a]
輈也/轂也攻革之工四游環也脅驅也/隂靷也文茵也攻金之工一鋈是/也
車而工聚如此然二章言龍盾之合畫龍於盾毛/傳合而
載之以為車蔽王/肅則又未嘗無設色之工矣
  蒹葭篇
蒹葭一詩通篇設喻其文邇其㫖遠言不盡意而意常
在於所言之外誠未易得其㫖趣之所歸也小序既以
為刺襄公未能用周禮無以國其國而毛傳釋此詩為
興又明其取興之義曰白露凝戾為霜然後歳事成興
[003-21b]
國家待禮然後興毛傳甚簡而此詩獨詳誠恐後人誤
解而失詩㫖故不憚煩言之耳大毛公生於六國時小
毛公在漢初去聖未遠師傳有自不若後人從千百載
後揣摹擬議以立説也援此解經固無不可胡雙湖引
毛氏鄭氏歐陽氏陳氏吕氏之言而曰此皆序説愈巧
而愈鑿夫毛傳之説本無不通惟王肅述毛以大水喻
禮樂未免自生支節耳而序但言不能用周禮鄭氏謂
知周禮之賢人豈非畫蛇添足陳少南歐陽永叔則以
[003-22a]
伊人斥襄公語氣之間不免輕薄其君矣吕東萊以伊
人為即周禮許白雲蔣仁叔輩更衍為求道之言經文
明曰伊人則是指人而言何可改作此理耶董彦遠蘇
穎濱以為詩人欲襄公用賢是皆不免於鑿者也李因
篤獨以為情深故主之詩雖未見其必然而陽樊有不
服之民君子不以為非以豐鎬之人沐文武成康之化
者何若而即傾心於襄公也可謂賢乎以周之賢而望
秦人行周之禮此何禮也李説實為有理矣申公説曰
[003-22b]
蒹葭君子隠於河上秦人慕之而作明人多從之嗟夫
何地無賢何地無好賢之人况秦實豐鎬地士之食徳
舊矣一旦周之忽變為秦也豈無抱道守義之賢不甘
側足寺人媚子之間而飄然遠引潛遁於山巔水涯之
際非惟不欲顯功名於新土抑且不願留姓氏於人間
者而詩人愛之慕之欲致其隰桑瓠葉之思而不可得
遂不能已於言乎篇首言白露為霜周家仁厚之風今
忽為秦人暴戾之氣伊人之所以遠去者又可於言外
[003-23a]
得之矣要之説詩者當以意逆志斯為得之細玩所謂
二字意中之人難向人説而在水一方亦想像之詞若
有一定之方即是人迹可到何以上下求之而不得哉
詩人之㫖甚遠固執以求之抑又遠矣
  晨風篇
序曰晨風刺康公也忘穆公之業始棄其賢臣焉朱子
以此序為誤而改為婦人念其君子之詞且引扊扅歌
為證今玩序説亦無甚悖理特從序者穿鑿失之爾毛
[003-23b]
傳簡質云興也先君招賢人賢人往之駛疾如晨風之/飛入北林 思望之心中欽欽然 今則忘之
矣/鄭箋以未見君子為穆公始未見賢者之時思望而
憂之末二句以穆公之意責康公如何如何乎女忘我
之事實多以穆公之意責康公其説未免近於幻范逸
曰康公之初即位也望賢臣之來而未得也憂心欽/欽而不敢忽今乃棄賢不用故嘆其如何如何忘我
賢臣實/多也以憂心欽欽為康公初年事吕東萊從之盖以
序稱刺康公則通篇俱作康公之事其説為優但秦風
十篇權輿既刺康公有始無終此詩復以是為説豈二
[003-24a]
詩之果一意耶去聖乆遠難以臆度而細繹經文覺朱
子之解尤明順盖從序之説必於本文之外増添補綴
其意始達如未見君子之前不知其何所指也必加以
穆公康公字様而後衆著於穆公康公之好賢爾憂心
欽欽之下語意未完也因添以惟恐賢之不至云云而
後知所憂者為賢臣之未得也如何如何之上承接太
突也因補以今康公棄其賢臣云云而後知所忘者乃
所得之賢臣也委曲周旋不免太勞若從朱傳則未見
[003-24b]
四句一氣相生直捷明快無容添綴其義曉然矣然亦
安知非朋友相怨如谷風之類乎其人齒位頗尊故仍
以君子稱之耳
  六駁
毛傳曰駁如馬倨牙食虎豹孔疏引爾雅云駁如馬倨/牙食虎豹
郭註以申毛又引陸璣之説云駁馬梓榆也其樹皮青/白駁犖似駁馬故謂之駁
馬下章云山有苞棣隰有樹檖皆山隰之木/相配不宜云獸此言非無理也但傳箋不言以為有理
攷山海經曰中曲之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身黑尾
[003-25a]
爾雅邢疏引之/作身黒二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駁是食
虎豹可以禦兵羅願爾雅翼云周書王㑹正北方義渠
以兹白即此物是獸果有名駁者又此獸名駁而已曰
六駁者王肅云据所見而言也竊意鷙鳥不羣安有食
虎豹之猛獸羣處有六乎且人偶見一駁即當心駭而
走豈能遇此六駁不為所害而心有餘閒細數不誤乎
况如馬之駁深山始有之今詩言隰有斷非獸名矣元
恪以為梓榆樹蘇傳吕記朱/傳俱從陸則與下章苞棣樹檖皆言
[003-25b]
木者一例矣而六字未有解崔豹古今注云六駁山中/有木葉似豫
章皮多/癬駁直以六駁為一樹之名當必有據顧麟士曰苞
言叢六言數各上一字為虛字亦通
  渭陽篇
序曰渭陽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晉獻公之女文公遭/驪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穆公
納文公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於渭之陽念母之不/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及其即位思而作是詩也
序以經文悠悠我思句而衍為念母之説朱傳引序而
又引或説曰穆姬之卒不可攷此但别其舅而懐思耳
[003-26a]
竊意念母固可以言思而念舅獨非思乎何為舍經文
明有之舅氏而另從經文之外推其所思乎攷春秋魯
莊公二十八年傳晉獻公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
子申生又取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
吾是康公之母為文公異母姊也魯僖公十五年秦晉
戰于韓獲夷吾歸穆姬聞晉侯將至因以其所生太子
及女登臺而履薪焉者即此秦姬也及穆公納文公在
僖公二十四年九年中或秦姬已卒亦未可知而康公
[003-26b]
即位在魯文公之七年又隔十七年矣文公已卒子襄
公亦於是年八月卒康公乃能追思十七年前之事而
作詩念母可謂孝矣但不知十七年中何不一思及之
必至即位後而思之乎且以見舅氏如母存之孝何以
伐舅氏之國竟忘其為母氏之國乎史記稱康公二年
秦與晉戰於武城報令狐之役也左傳文公十年秦伯
伐晉取北徵十二年冬秦伯伐晉取羈馬不知此時何
以竟不念母乎况以經文觀之上句言我送舅氏而即
[003-27a]
繼之曰悠悠我思明係所思之人即所送之人也唯思
所送之人故欲以瓊瑰佩玉贈之一氣承接自相聨貫
若四句之中三句對所送之人言中間忽以一句思非
所送之人似有難通而所送之人豈反不思之乎故以
為康公送文公時即作此詩無疑也盖康公為太子之
時私欲未深天良猶在故當文公反國之際作詩贈送
情致殷勤若此及其即位但以兵争之勝負為榮辱而
舅氏之國可伐矣何嘗有念母之情如序所云者乎
[003-27b]
  夏屋
毛傳訓夏為大而屋字無訓王肅述毛以為所居之屋
也鄭箋曰屋具也孔疏申鄭云詩刺有始無終上言於/我乎謂其始時也下言今
也謂其終時也始則大具今則無餘猶下章始則四簋/今則不飽皆説飲食之事不得言屋具也若先君為立
大屋今君每食無餘則康公本自無始何責其無/終也且爾雅屋具正訓以此故知謂禮物大具以為
禮物大具是指飲食之俎言也蘇潁濱李迂仲曰鄭説/曲不如
王説/為長吕東萊從王闢鄭范逸齋曰禮貌衰而飲食薄則/有之決無奪屋之理春
秋傳有酒如澠有肉如陵有酒如淄/有肉如林昔人尚以山川比飲食也隂幼達元/人楊升庵
[003-28a]
曰字書夏屋大俎也禮周人房俎魯頌大房注大房玉/飾俎也其制足間有柎似乎堂後有房故曰房也以夏
屋為屋以大房為房室可乎禮/童子屋無幘謂戴屋而行可乎從鄭闢王朱傳/從王攷禮檀
弓曰見若覆夏屋者矣鄭注夏屋今之門廡其形旁廣
而平是也楚辭大招曰夏屋廣大沙堂秀只崔駰七依
論宫室之美曰夏屋渠渠揚雄法言曰震風凌雨然後
知夏屋之為帡幪也是夏屋之為大屋非無據也又爾
雅釋言作握邢疏云李本作幄是具字之訓或握或幄
而非屋鄭氏有破字之病乎但觀不承權輿句此必就
[003-28b]
一事之始盛終衰言方可云不能繼其始也今於屋則
言其始之盛於食則稱其今之衰於不承語意未醒就
下章而言上句每食四簋下即繼之曰今也每食不飽
二句皆言飲食之事承接一氣文義始順則兩章一例
鄭説得之矣或曰古人作文變化出沒不用繩尺自合
規矩不若今人之拘拘對偶以整齊為工也如漢廣殷
其靁諸篇三章結語同而東山四章則首句同矣淇奥
又上兩章同而卒章不同矣闗雎諸篇則二三章與首
[003-29a]
章不同汝墳諸篇又末章與上兩章不同候人則中二
章同而上下章不同凱風又上二章同而下二章不同
矣檜之羔裘上兩章言羔裘狐裘卒章但言羔裘矣陳
之澤陂上下兩章俱言荷次章獨言蕳矣是可執今人
之法以律之乎此言甚辨但古文之不整齊者固不可
强為整齊之若本可以整齊者整齊之而理尤勝何以
不欲整齊之乎樛木螽斯等五篇鱗次皆三章同調整
齊之詩不多於不整齊者乎初不必致疑耳朱傳引穆
[003-29b]
生事為証亦惟醴酒不設也唐明皇時薛令為東宫官
曰朝日上團團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干
飯澁匙難捥羮稀箸易寛遂去亦此詩之意也夫
  宛丘篇
序曰宛丘刺幽公也淫荒昏亂游/蕩無度焉孔疏云毛以此序所
言是幽公之惡經之所陳是大夫之事毛云子/大夫也由君身
為此惡化之使然故舉大夫之事以刺君鄭以經之所
陳即是幽公之惡經序相符也孔盖左袒鄭説也今觀
[003-30a]
詩詞曰上曰下則非一地矣曰冬曰夏則非一時矣游
蕩無度如此固非閭巷細民之所為也大夫之習俗有
然則幽公之不能勤恤民隠憂勞國政可知乃鄭以序
稱刺幽公而遂以經文子字即斥幽公孔復引公子翬
曰諸侯安子/百姓悦子以証諸侯之臣亦呼君為子翬之語見
於公羊傳而左氏隠公四年傳曰書曰翬帥師疾之也
即十一年使賊弑公之羽父爾亂賊之臣有無君之心
者也其言何足為據禮諸侯即位未踰年稱子僖公九
[003-30b]
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㑹諸侯經書宋子明踰年
後詩侯無稱子者詩人刺君荒亂而為此背逆之詞必
非循分守己之人可知聖人何取焉書言恒舞于宫酣
歌于室豈専指君乎春秋時慶封好田而嗜酒伯有擊
鐘於空谷世家大族侈靡無度非直其君也毛説為當
朱傳泛言其人就詩論詩更少葛藤矣
  東門之枌篇
序曰東門之枌疾亂也幽公荒淫風化之所行男女棄/其舊業亟會於道路歌舞於市
[003-31a]
井/爾序以經不績其麻句有誚責之意故以為刺朱子以
經視爾如荍貽我握椒句不類他人之言故以為男女
聚會歌舞而賦其事以相樂夫曰賦其事以相樂則是
男女自述其事也次章又云於是棄其業以舞於市末
章又云於是以其衆行而男女相與道/其慕悦之詞則又是他人代
述之矣後儒因之議論紛起謂以子仲之子為女則兩
章皆言女而末章又為男女相悦上下脉絡未為妥帖
又兩章皆言女首章次章兩言婆娑語亦煩贅又首章
[003-31b]
既往東門次章復往南方之原於理不順又原是郊原
市是市井一在國門之内一在國門之外既期會於南
方之原又婆娑於國中之市揆之情理俱為未合故以/首章
之婆娑為子仲之男次章之婆娑為原/氏之女末章乃男女相悦結物以相贈不知朱傳次章
末章之説乃自雜以説詩之語原不入詩人口氣中也
今攷毛鄭以原為大夫氏而下云不績其麻遂以為原
氏之女既以南方之原為女因知上文子仲之子為男
也朱子以為子仲氏之女者亦以次章言不績其麻而
[003-32a]
知之也歐陽公以原為原野不以為氏故云子仲之子
莫知其男女也李迂仲曰經曰南方之原而/以為氏不甚明白從歐而非
毛鄭范逸齋曰春秋公子友如陳葬原仲/則原為陳大夫氏何疑之有從毛鄭而譏
歐歐陽之説文義明白無假借穿鑿之病據以解經則
此乃男悦女之詩通篇皆作男子之言為是盖有男子
與子仲氏之女婆娑相樂之後而追叙其事始焉婆娑
於東門繼焉婆娑於宛邱延遞至南方之原亦婆娑焉
極方之原有市亦婆娑焉極其情之所至亦事之所或
[003-32b]
然也但歐之所以易毛鄭者以經文有南方字原既為
貴族宜在國中不宜在南方爾竊意居都鄙之南者固
可謂之南方即在國中之南亦可謂之南方也據此而
定原之為原隰似太執著夫詩人之言何可過拘哉所
謂爾者未必真爾所謂我者未必真我時蓋有此爾我
耳如果止為男女相悦之䙝詞聖人何取焉此詩與溱
洧相類直陳其事而其惡自見固將以為戒也古説不
可盡廢
[003-33a]
  衡門篇
攷十五國風共詩一百六十篇詩序立説不一衡門篇
獨以為誘僖公者僖公愿而無立志故旁通曲譬見小
國之亦可為善不必大國而後可致治所以開陳善道
冀幸君心之一悟而奮然自興此如小雅鶴鳴之誨宣
王通篇設喻擴而充之可以至道揆之於理固為可通
但陳在春秋之際國誠小矣其初實為三恪又係元女
之封未必小也據史記幽公十二年周厲王奔彘僖公
[003-33b]
者幽公子也正當宣王中興之時未知其國何以遂小
耶朱子改為隠居自樂而無求者之詞則就詩論詩不
牽引國事别滋蔓説更為簡易而實本於毛傳也毛傳
曰樂飢可以樂道忘飢鄭云泌水之流洋洋然/飢者見之可飲以療孔疏引
孔子發憤忘食不知老之將至為証而毛於此詩不言
興則亦不以為喻矣周子曰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
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殆此詩之意也夫
蘇東坡超然臺記人以為得蒙莊之趣不知得力於此
[003-34a]
詩者亦不小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
正脱胎詩意而以無往不樂為遊於物之外其胸次之
超然一至於此恐能言其理未必能造其境爾而衡門
之詩人抑何超然也
  東門之池篇
序曰東門之池刺時也思得賢女以配君子也毛傳以
此詩為興其説甚簡鄭箋謂於池中柔麻使可緝績作
衣服喻賢女能柔順君子成其徳教夫習與善人居猶
[003-34b]
長日加益而不自知也習與不善人居猶火銷膏而人
不見也閨房燕好之内親與愛併情為私奪朝夕相漸
有不覺其過之日滋者矣苟得賢妃貞女懿徳淑行為
之隂助於内朝夕相漸亦不覺其善之日進者矣故周
宣晏起姜后脱簪待罪卒致中興齊桓好淫聲衞姬為
之不聽鄭衞之音遂成霸業楚莊好田獵樊姬為之不
食禽獸之肉竟敗晉師其在於詩闗雎冠四始而静女
鷄鳴急思夫賢女之助者豈其微哉此詩之義亦猶是
[003-35a]
已朱子以詩中不見可刺之故改為男女聚會之詞而
以淫詩例之玩經彼美淑姬句乃男悦女之詞淫放之
人自以為美自以為淑正如後世詞賦家敷華揚藻艷
羨誇美之語非真有賢淑之徳也且習俗之移人甚矣
陳自大姬好樂巫覡歌舞之事其民化之而孔子刪詩
訖於陳靈誠惡之也烏有株林作於上而其民猶能守
正不淫者朱子之説固無穿鑿之病亦免訕上之嫌也
然陳風終非鄭衞比經曰淑女實非妖麗艷冶之稱曰
[003-35b]
晤歌亦無謔浪笑傲之態攷朱子與門人論蘇氏不取
小序之意曰彼雖不取下面言語留了上面一句便是
病根今觀此序上句未必是下面有離亦有合其離者
求之經文而不可見者也其合者求之經文而可見者
也説詩者求之經文而不背斯善已何必執一見以相
譏議乎至聖人删詩垂訓何取於男女之私相會遇是
唯善讀者方知為戒耳竊意此詩當盡去小序刺時等
語而第即思賢女之意求之則麻也紵也菅也必得池
[003-36a]
水之乆漬乃可以為用以喻君子必得賢女相與漸染
乃可以成徳似於經文無不合者
  東門之楊篇
序曰東門之楊刺時也婚姻失時男女多違親迎女猶
有不至者也毛謂男女失時不逮秋冬鄭謂楊葉牂牂
三月時也興者喻時晚也失仲春之月二家異義猶皆
可通孔謂親迎女猶不至明不親迎者相違衆矣故舉
不至者以刺當時之淫亂也如其言陳國之中淫風大
[003-36b]
行幾無一男一女之得正者不較鄭衞而更甚耶何言
之過也朱子初説云東門盖此人親迎之所以其所見
起興本從序説及定集傳以為男女期會而有負約不
至者因其所見起興此是晚年定論當必見地愈髙立
義愈精矣竊思聖人刪詩何取於男女之必不負約乎
此疑是朋友之間負約不至故刺之昏以為期明星煌
煌特借以形容其負約耳初不必太泥也屈子云曰黄
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正用此詩之意而彼更以
[003-37a]
喻君臣也噫世風日下人情反覆乆要不忘伊何人哉
夫子録此其為無輗無軏之戒者深矣
  墓門篇
序曰墓門刺陳佗也陳佗無良師傅以至於不義惡加
於萬民焉朱子初解本從序説盖陳佗有可刺之罪而
以此詩刺之實無害於義也但後序所謂無良師傅者
見經文有不良字而衍之爾若用蘇黄門之法讀之止
存首序一句而盡去其餘則詩之本義自明矣范逸齋
[003-37b]
泥後序故稱父兄任其咎無賢父兄則/無良師傅則并刺文公矣
蘇氏又専咎桓公攷佗繫文公子桓公弟桓公在位三
十八年之乆而致佗生亂似蘇説為是然如其説序當
云刺桓不得云刺佗矣夫舍首惡而不誅徒牽累無辜
以成其獄其得為平允乎教世子之法春秋時不聞諸
侯有行之者以桓之長惡不悛自且不能聴五父之諫
隠六/年乃責其教佗乎真迂濶而不切於事情矣其心猶
有後序之見存焉爾今觀序曰至於不義則不免失出
[003-38a]
曰惡加於萬民又不免失入盖陳佗者亂賊之人也亂
賊之事固為不義而但言不義不足以蔽其亂賊之辜
也魯隠公七年鄭良佐如陳涖盟已知陳之將亂至魯
桓公五年傳曰國人分散者當是國人不服佗之簒殺
而分散耳非必佗有惡加於民也自古簒竊之人每以
私恩小惠結民之心如齊田氏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
宋公子鮑禮於國人宋饑竭其粟而貸之是也佗即無
此隠謀而佗以魯桓公五年春殺大子免而代之六年
[003-38b]
秋即見殺其殺也魯莊公二十二年傳云陳厲公蔡出
也故蔡人殺五父而立之則非惡加於民而民殺之矣
故序之下三句皆不可信不若盡去之而直曰刺佗以
經夫也不良夫字即指陳佗毛云夫傅相也朱云/不知其何所指也覺為
直捷洩伯曰五父必不免非夫也不良國人知之乎下
章歌以訊之即謂訊佗之惡顛倒思予言亦必見殺也
如此則首序可通矣又范氏謂序言陳佗得春秋之㫖
與書衞州吁鄭忽同夫鄭昭公以世子當立不幸為突
[003-39a]
所奪更不幸為髙渠彌所弑未聞有大過乃被弑奪之
人非弑奪人之人也竟與陳佗衞州吁同坐不知昭公
何以得罪於諸儒於本國疑似之案既羅織之以實其
過而斷鄰國極惡大罪之犯又欲牽連誣害之乎至史
記謂蔡人為佗殺五父分佗與五父為二人孔疏辨之
當已
  防有鵲巢篇
序曰防有鵲巢憂讒賊也宣公多信讒君子憂懼焉攷
[003-39b]
左傳陳宣公於魯莊公元年立在位四十六年自齊桓
始霸而即與于會嗣後兵車衣裳無役不從能堅事盟
主以固其國未聞有失徳也諡法善問/周達曰宣惟於魯莊公二
十二年經書陳人殺其公子御寇傳曰陳人殺其大子
御寇杜註傳稱大子以實言御寇宣公大子也至其所
以殺之故則不可攷序詩者豈見晉獻公聽驪姬之讒
而殺大子申生陳亦有殺大子之事當必有讒害之者
而傅會之歟又魯僖公四年齊人執陳轅濤塗正當宣
[003-40a]
公之世然此乃鄭申侯之反轅濤塗以取悦盟主其後
轅濤塗復譖申侯於鄭伯雖為讒譖之事實與宣公無
與也故朱子不信序而定為男女有私而憂或間之之
詞更不知聖人何取於男女有私之無間而於鄭録揚
之水於陳又録此詩也古來孤臣孽子正人端士其始
非無恩義迨貝錦既成而美惡變或不諒於君親或不
諒於朋友凶終釁末者何可勝數寧獨男女之私也哉
此詩當亦如蘇氏法讀之為得子貢傳曰靈公聽讒囚
[003-40b]
冶父内子憂之賦此冶父事雖見左傳亦未可信
  苕鷊
毛傳於苕之華云苕陵苕此直云苕艸孔疏辨之曰彼/陵苕
之艸好生下濕此則/生于髙丘與彼異甚明又引陸疏曰苕苕饒也幽州/人謂之翹饒夏生
莖如勞豆而細葉似蒺藜而青其/莖葉緑色可生食如小豆藿也以此苕為苕饒朱傳
嚴緝俱從之良是范逸齋以此苕為陵苕誤矣又考爾
曰苕陵苕黄華蔈白/華茇郭注一名陵時及本草曰紫葳一名陵苕一名/茇華生西海川谷及山
陽/圖經曰陵苕陵霄花也多生山中人家園圃亦或種/蒔初作藤蔓生依大木嵗乆延引至巔而有華
[003-41a]
其華黄赤/夏中乃盛則陵苕即陵霄也陸疏云一名䑕尾生下濕/水中七
八月中華紫似今紫草可染皂煑/以沐髮即黒葉青如藍而多華則是爾雅曰葝䑕尾/郭注可以
染/皂之葝本草曰䑕尾草有白華者赤華者一名葝一/名陵翹生平澤中四月采葉七月采華
陵翹而圖經謂苗如蒿夏生莖/端作四五穗穗若車前者爾亦誤矣
至毛傳訓鷊為綬艸孔疏引爾雅釋艸云/鷊綬郭注曰小艸/有雜色
如綬/也及陸疏曰鷊五色作綬/文故曰綬艸以申之諸儒皆同劉瑾之
曰埤雅鷊本鳥名亦名綬鳥咽下有囊如小綬具五/色此傳所釋鷊草之名豈因其似鷊鳥而取義乎
頗得其義盖禽獸草木之名多取其形之相似彼此相
[003-41b]
命見於爾雅者難悉數即三百篇中馬曰有魚蟲號莎
鷄黄鳥亦名摶黍白鷺别呼舂鉏而植物之名如蕨為
鼈蓷為鵻貝母為蝱紅草為游龍梓榆為駁馬萇楚為
羊桃又名/羊腸藚為牛唇皆是也綬鳥以似綬而名鷊綬艸
亦以似綬而名鷊爾
  檜風
朱傳於鄭風言桓公/子武公定平王/於東都得虢檜之地乃徙其/封而施
舊號于新邑/是為新鄭本國語立説當已於檜風言為鄭桓公所
[003-42a]
滅而遷國焉此衍蘇傳曰周衰為鄭桓公所/滅其世次微滅不傳之誤而蘇
衍韓非之誤也自當以孔疏云案鄭語史伯於幽王之/世為桓公謀滅虢檜至平
王之初武/公滅之之言為正又朱傳於魏風引蘇氏曰魏地入
晉乆矣其詩疑皆為晉而作故列於唐風之前猶邶鄘
之於衞也於檜風又云蘇氏以為檜詩皆為鄭作如邶
鄘之於衞也今攷蘇傳曰邶鄘者衞之所滅也魏者晉/之所滅檜者鄭之所滅也檜詩
不為鄭而邶鄘為衞魏為晉何也邶鄘魏之詩作於既/滅其詩之所為作者衞晉也是以列邶鄘魏於前而以
衞晉終之雖主魏晉而其風不同故邶鄘魏不可沒也/邶鄘之詩學者以為衞矣何也叙以衞也而魏詩不為
[003-42b]
晉何也叙不以為晉也雖不以晉亦不以魏然則是不/舉其國耳凡叙之不舉其國者文之所不及也以其不
及而廢其為晉則學者之陋矣汾沮洳之三章而三稱/晉官焉非晉而何季子觀樂于魯至於歌魏曰渢渢乎
大而婉儉而易行以徳輔此則明主也夫亡國之音而/季子言之若此乎盖以為晉矣非亡國之詩也至於檜
風檜之未/亡而作矣但以魏風為晉詩竝無檜詩為鄭作之語此
疑朱子之誤注矣王魯齋詩疑曰檜曹二風多好詩蘇/氏謂檜詩皆為鄭作非
也檜詩皆鄭風所不及邶鄘/可併於衛檜不可併於鄭許白雲名物鈔曰檜風急/迫褊陋鄭
風放蕩淫邪蘇氏之説恐未然也魏列晉前其/意似邶鄘之於衞鄭檜相去逺恐不得為此説皆辨蘇
説之非未嘗辨其説之無也朱孟章詩經疑問曰邶鄘/之詩皆
[003-43a]
為衞作則列於衞之前魏詩為晉作則列於唐之上檜/風皆為鄭作又不與鄭相次何歟豈編詩之次亦皆偶
然者歟檜詩皆為鄭作亦蘇氏之/説此鄭氏詩譜所以先檜於鄭歟更不辨其説之非而
表其説之有據三子居朱子之後似皆未檢蘇傳特因
朱傳而各抒所見不免因誤而傳誤耳夫邶鄘之為衞
作固無可疑者魏風雖有季札之言可據然序言魏地
陿隘集傳亦/用之又言國小而迫辨説以/為得之則非晉詩矣至檜
詩不為鄭蘇説自明
  匪風篇周道
[003-43b]
序以匪風為思周道是思周家治天下之道也毛鄭釋
經之周道毛云下國之亂周道滅也/ 鄭云周道周之政令也與序之周道同歐
陽永叔以經之周道為嚮周之道朱吕皆從歐蔣仁叔
曰顧適周之路而思周之盛也則序之周道為文武成
康之道而經之周道自為道路之道作詩之人實思文
武成康之道而意不在於道路乃就其所瞻之道則指
道路而非文武成康之道其説亦通但漢王吉治韓詩
上昌邑王疏云詩云匪風發兮匪車偈兮説曰是非古
[003-44a]
之風也發發者是非古之車也偈偈者盖傷/之毛傳曰發
發飄風非有道之風偈偈疾驅非有道之車古與有道
其詞雖異其義實同韓毛二家合也其説最古非古非
有道宜其傷矣程子曰匪風不和之風也/匪車不法度之車也王安石曰上/之所
以動而化之非其道故曰匪風發兮下之/所以載而行之非其道故曰匪車偈兮之解匪風四
句亦從毛自李迂仲以張子云人之不安常/如在風中車上蘇氏云匪/風也
而乃至發發匪車/也而乃至偈偈為簡勁而古説乆廢矣
  曹風
[003-44b]
鄭譜謂昭公時曹之變風始作盖據蜉蝣序昭公國小
而迫之言也攷春秋魯莊公二十四年春經書葬曹莊
公冬經書曹羈出奔陳杜注羈盖曹世子也先君既葬
而不稱爵者微弱不能自定曹人以名赴也經又書赤
歸於曹杜注赤僖公也盖為戎所納而歸夫羈以世子
而奔陳赤以庶孽而歸曹此與鄭忽以世子而出突以
庶孽而入同也當此之時曹國之風豈得不變又史記
稱戴伯即幽伯/弟名蘇殺幽伯而代立繆公即碩甫弟桓/公父名武攻碩
[003-45a]
甫而代立與唐桓叔武公事相類何以其風皆不變而
必始於昭公乎昭公即僖公子桓公/曽孫立於魯莊公三十
二年卒於魯僖公七年僖元年春齊師宋/師曹伯次于聶北救
邢夏齊師宋/師曹師城邢秋八月公/齊侯宋公鄭/伯曹伯邾人于檉四年
公會齊侯宋公陳侯/衞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伐楚冬公孫兹帥師會齊/人宋人衞人鄭人
許人/曹人侵陳五年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衞侯/鄭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會于首止六
年夏公會齊侯宋公/陳侯衞侯曹伯伐鄭是昭公即位後亦能固事盟
主以安其國未有失徳也諡法威儀/恭明曰昭况當齊桓霸業方
[003-45b]
隆之時以安攘為懷小國可以休息初無危亡將至無
所依歸之景象則序説與鄭譜皆可疑矣
  蜉蝣篇
序曰蜉蝣刺奢也昭公國小而迫無法以自守好奢而
任小人將無所依焉朱傳改為時有玩細娛而忘遠慮
者故以蜉蝣為比而刺之又云序以為刺其君或然而
未有攷竊以蜉蝣之蟲朝生而暮死泛喻時人則可以
為喻君則斷不可毛傳曰蜉蝣猶有羽翼以自修飾則
[003-46a]
是説昭公不如蜉蝣也鄭氏知其難通而易之曰興者/喻昭公
之朝其羣臣皆小人也徒整飾其/衣裳不知國之將迫脅如渠略然為刺羣臣其説優於
傳矣孔氏申鄭故與鄭違孔氏説詩每不顧君臣之大
分而傅會穿鑿以求通於序大抵如此至序與鄭之説
亦因左傳晉侯入曹之事而誤用之爾入曹事在共公
時共公昭公子也因其子之任小人而併以其父為亦
任小人為父者不亦難乎主獄者不亦濫乎陸羽明曰
不言其死而反美其生是比意妙處説詩宜會此意此
[003-46b]
説頗佳
  掘閲
毛傳曰掘閲容閲也鄭箋曰掘閲掘地解釋文/音蟹閲謂其
始生時也以開閲喻君臣朝/夕變易衣服也孔氏申傳曰此蟲土裏化
生閲者悦懌之意掘閲者言其掘地而出形容鮮閲也
申箋曰定本云掘地解閲謂開解而容閲也上言羽翼/謂其成蟲
之後此掘閲舉/其始生之時攷毛傳甚簡孔尚未得其㫖而所申鄭
義陸農師云掘土使/開閲也李迂仲云管子曰掘地得生/則是言其始生也皆從
[003-47a]
之則掘字與孟子掘井義同又管子權數篇云北郭有
掘閲而得龜者房𤣥齡注云掘穿也義亦同説文掘字
從土引此詩亦言堀土而出也且蠐螬生糞土中而蜉
蝣即其所化則謂之掘地而出誠無不可也至閲字之
義孔氏以鮮解二字形相近而義俱通故兩存之嚴緝
謂升騰變化則解閲意也攷毛傳訓邶風我躬不閲云
閲容也鄭云我躬尚不能自容孔用鄭語申毛則閲之
為容乃容受之容也此疏言形容鮮閲則以為容貌之
[003-47b]
容矣彼此互異故朱子不從竊意毛以掘字易解而不
解其言掘閲容閲者止觧閲字也而所謂容與邶風同
耳王安石曰掘地以自閲言其小而迫也此實善體毛
公之意學者詳之可也
  候人篇
序曰候人刺近小人也共公逺君子而近小人焉經言
赤芾三百毛云芾韠也一命緼芾&KR0627珩再命赤芾&KR0627/珩三命赤芾葱珩大夫以上赤芾乗軒
左傳合故以為刺共公耳朱傳泛言其君而亦引傳語
[003-48a]
則不以序為非矣漢時貂蟬盈坐郎官填階都騎塞市
拾遺補闕車載斗量此詩之謂歟但毛以首章為賦朱
子改為興其義為優盖君子不得志而為禄仕所謂吏
隠者固多也今以君子而為候人又不得為候人之官
長而為候人之徒屬何自卑若此且候人係勇力之士
古雖不分文武兩途而堪作腹心之寄者豈盡赳赳之
夫耶况如毛説經當為彼君子兮何戈與祋而後可通
今言彼候人兮則彼者第指候人而彼之安知候人之
[003-48b]
必為賢者乎若以彼為賢何以知其賢而復彼之耶故
實指賢者為候人之官必多附會穿鑿之病不若朱傳
之婉而多風意味深長也蘇傳又謂候人守疆埸而已
共公寵之使服卿大夫之服至三百之多夫候人之官
天子上士六人下士十有二人史六人徒百二十人爾
以區區之曹其朝共有三百之赤芾已為不堪乃謂候
人一官服赤芾者三百耶且敵國賓至候人為道非守
疆埸者也噫過已
[003-49a]
  鳲鳩篇
鳲鳩篇序以為刺云刺不壹也在位無/君子用心之不壹也朱子改為美云/美
君子之用心/均平専一義正相反今觀經文並無刺意鄭箋於首
章言執義一則用心固三章言執義不疑則可為四國
之長毛云正長也伯鄭/云言任為侯四章言能長人則人欲其夀考
皆不言刺獨於二章云言此帶弁者刺不稱其服既於
通篇體製有乖而詩人之意有直刺之者如彼其之子
不稱其服是也有婉刺之者如子之不淑云如之何亦
[003-49b]
必微露於言詞之間今但言其服之美何以知其不稱
乎孔氏以為刺君歐陽以為刺臣皆無當也又毛傳以
鳲鳩為平均則與序相反歐陽以鳲鳩為用心不壹則
與經相反朱子就詩論詩最為直捷然曹之君臣豈有
盛徳如是之人而功業不彰諡號不傳泯泯乃爾耶董
氏以為美子臧之一其徳錢氏引伸其義似己但子臧
能守節未能達節也申公説謂美振鐸詩中所言皆不
足以當之也蔣仁叔謂美周公曹風與豳風相聨屬脱
[003-50a]
誤在此斯足以通解經之窮者乎正是四國語固非周
公不足以當之王魯齋疑詩書俱遭秦火詩無獨全之
故于下泉云末章全與上三章不類/乃與小雅中黍苗相似疑錯簡也以此推之仁叔
或非臆説
  下泉篇
序曰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憂
而思明王賢伯也序之首句本得詩㫖其曰疾共公者
以晉文圍曹之事而斥之爾攷共公初年正齊桓方盛
[003-50b]
之時葵邱之會共公與焉則此詩之不作於初年可知
若夫入曹之役釁起駢脅共公亦不過偶爾遊戲幾至
滅國夫怨毒之於人惟於其有所私而故欲蔽之而故
欲彰之則其圖報必深晉文固非能討罪救民之人而
共公亦不聞有大罪可討也觀其圍曹門焉多死則知
曹之人猶能用命固守竭力致死雖以晉文之彊盛不
能即克而稱晉侯患之則謂曹人之疾共公者無可據
而共公之侵刻下民亦未必然矣及晉文入曹不責其
[003-51a]
無禮於己而責其用人之失韓氏所謂伯者假義行私
皆此類者是也然即數之以不用僖負羈而情已見乎
辭矣共公以偶爾遊戲幾至滅國百世下猶不免於諸
儒之口實且不獨得其應得之罪而更受夫无妄之謗
人君舉動可不慎哉朱傳不斥共公良是
  豳詩列於風後雅前
左傳襄公二/十九年季札請觀周樂工歌周南召南邶鄘衞王
鄭齊豳秦魏唐陳檜曹此夫子未刪時之次第也今則
[003-51b]
周南召南邶鄘衞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此夫子所
刪定之次第也先後不同論者紛起甚有夫子降王離
衞進鄭退齊入魏與秦之説皆以私意測聖人也然聖
人必以豳詩置風之後雅之前者何哉孔氏謂周公徳
髙諸侯事同王事䖏諸國之後不與諸國為倫次之小
雅之前言其近堪為雅使周公専有此善也鄭漁仲専
取近堪為雅之義范逸齋専取不與諸國為倫之義朱
傳則引文中子之言謂變之可正也夫天地之氣運否
[003-52a]
以繼泰而剥必有復聖人之心安常憂危而亂必求治
檜亡於西周之終匪風傷天下之無王也曹亡於春秋
之終下泉傷天下之無霸也大國肆横而小國困敝民
生日蹙矣聖人何忍一日而忘天下哉而顧瞻周道非
周公孰能正之豳詩言農桑衣食之本周之所以興也
成王以幼冲之年當盈成之會不敢以今日享之之易
忘前人致之之勞而克臻太平者誰之功哉則謂刪詩
繫豳之心即東周可為而夢見周公之志也可
[003-52b]
  豳詩分風雅頌一
攷周禮籥章中春晝擊土鼓龡豳詩以逆暑中秋夜迎/寒氣亦如之凡國祈年於田祖龡幽雅擊
土鼔以樂田畯國祭蜡/則龡豳頌以息老物鄭康成注禮與箋詩大同小異
孔穎達申之曰風者諸侯之政教凡係水土之風氣故
謂之風女心傷悲是民之風俗故知是豳風雅者正也
王者設教以正民作酒養老是人君之美政故知穫稻
為酒是豳雅頌者美盛徳之形容成功之事置酒稱慶
是功成之事故知朋酒斯饗萬夀無疆是豳頌今就其
[003-53a]
分處數語思之女心傷悲二句似召南求我庶士迨其
吉兮及衞風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之意為春酒介眉
夀似小雅我有㫖酒嘉賓式燕以敖大雅酌以大斗以
祈黄耉之意躋堂稱慶似周頌為酒為醴以洽百禮魯
頌俾爾熾而昌俾爾夀而臧之意故强為分别也但以
女心傷悲為民之風俗則七月全篇皆是民之風俗故
豳詩稱風不専以此二句也作酒養老固是豳公政教
首章二章之于耜求桑七章八章之執功鑿冰獨非人
[003-53b]
君美政乎小雅言食我農夫何以知此之食我農人為
頌乎周頌言以介眉夀何以知此之以介眉夀為雅乎
天保楚茨信南山甫田皆有萬夀無疆句何以皆列於
雅乎孔氏又以首章為一篇之總要則不可以首章獨
為豳風矣以二章三章皆為女功之正則不可劃二章
以合於首章而為風劃三章以合於六章男功之助之
半而為雅矣以六章為男功之助則不可以其半為雅
半為頌矣孔又謂述其政教之始為豳風述其政教之
[003-54a]
中為豳雅述其政教之成為豳頌則不可以女功之正
之半為政教之始而不及男功不可以男功之助之半
與男功之正為政教之成而不及女功亦不可以女功
之正之半合男功之助之半為政教之中矣朱子以鄭
説為非而取王氏及或者之説且意於雅頌中凡為農
事而作者皆可以冠以豳號輔慶源欲從或説朱孟章
則以楚茨等篇為豳雅思文等篇為豳頌之説得之今
攷或説以七月全篇隨事而變其音節或以為風或以
[003-54b]
為雅或以為頌夫風雅頌各有其音風之音不可以為
雅之音頌之音也既為雅之音頌之音不可復以為風
之音也若甫田言擊鼓言田祖言田畯似與籥章合然
籥章言龡籥擊土鼓不言琴瑟也大田亦言田祖田畯
而其意主於報不得為祈也楚茨言先祖言孝孫信南
山言皇祖言孝孫則享於宗廟非祈於田祖也至思文
為后稷配天臣工為戒農官與息老物之意絶不相闗
惟豐年載芟良耜止言農事可以通用然在周頌不可
[003-55a]
以為豳也况豳詩用以逆暑迎寒不過七月一篇豳雅
止用以樂田畯豳頌止用以息老物何雅頌之詩反多
於風耶黄東發引王雪山之説曰豳詩者籥章以鐘鼓
琴瑟四器之聲合籥也豳雅者笙師龡竽笙塤籥簫箎
&KR1055管舂應雅十二器以雅器之聲合籥也豳頌者眡瞭
播鼗擊頌磬笙磬四器以頌器之聲合籥也皆全用七
月詩特以器和聲不同耳此説新竒可喜故顧寧人亦
從之今攷古樂器有雅塤頌塤雅瑟頌瑟雅箎頌箎雅
[003-55b]
簫頌簫之名似王説可信然風何獨無其器乎周禮籥
章竝掌豳詩豳雅豳頌何獨以豳風屬之乎笙師之職
以教祴夏祴夏即陔夏頌也非雅也何得以龡豳雅屬
之乎且笙師教祴夏之頌而樂器有雅則雅之為器非
専為龡豳雅而得名者矣眡瞭之職凡樂皆掌何獨以
龡豳頌屬之乎况笙師所掌止十一器竽笙等八者則
龡之牘應雅三者則舂之舂與龡相對何得合之為十
二器乎眡瞭所掌亦止三器頌磬西方之磬也笙磬東
[003-56a]
方之磬也何得分笙與磬為二合之鼗與頌磬為四乎
其謬如此尤不可以不辨也然則豳詩之説果何定歟
歐陽永叔以其説有難通而并疑周禮王魯齋更疑國
風未必定於十三之數十三國之風未必果為邶鄘衞
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而欲以豳詩分類入於變雅
黄實夫以七月為豳之舊歌金仁山又以七月篤公劉
為豳之遺詩即籥章所龡者也則似豳詩止亡豳頌爾
然篤公劉之詩不止言農事又無樂田畯之意斷非籥
[003-56b]
章所龡之雅也夫秦火之後篇章殘缺若周禮之九夏
儀禮之新宫射義之貍首國語之鳩飛左傳之河水茅
鴟轡之柔矣周書世俘篇有明明崇禹生開三詩名墨
子以王道蕩蕩不偏不黨王道平平不黨不偏四句為
周詩即七月一詩齊魯韓皆無之故豳詩之説介甫以
為昔有今亡差為近理
  豳詩分風雅頌二
古人之文每多簡質非得後人發明之則其藴不彰然
[003-57a]
使後人誤解之則遺害亦不小此誠不可不慎以讀之
也鄭康成注禮箋詩較之鄭司農小毛公而已詳然尚
多引而未發之奥孔仲達之疏曲折以達其義不可謂
非鄭氏之功臣然泥其辭而失其㫖者正復不少鄭康
成周禮籥章注云此風也而曰詩詩總名也豳詩七月
也迎氣歌其類也豳雅亦七月也七月又有于耜舉趾
饁彼南畝之事是亦歌其類也豳頌亦七月也七月又
有穫稻作酒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夀無疆之事是亦
[003-57b]
歌其類也夫曰類者正與左傳歌詩必類之類同舉其
類以例其餘原不執此類以定其事也及其箋詩又於
女心傷悲迨及公子同歸下云女感事苦而生此志是
謂豳風於以介眉夀下云既以鬱薁及棗助男功又穫
稻釀酒以助其養老之具是謂豳雅於卒章云飲酒既
樂欲享大夀無竟是謂豳頌夫是謂云者亦指其類以
示人非執是以釋詩也是其意特以七月一篇備風雅
頌之體一詩而可以三用雖其所指之處微有不同而
[003-58a]
箋注二書之㫖未嘗相戾耳孔氏泥其説而鑿言之曰
女心傷悲是民之風俗故知是豳風作酒養老是人君
美政故知是豳雅置酒稱慶是功成之事故知是豳頌
因分二章以上為豳風六章以介眉夀上為豳雅以下
至末為豳頌遂失康成之㫖後人但知一詩三分之説
出自康成痛加指斥而康成原不任咎也竊意古人所
分風雅頌之義或不似今人所分者如崧髙列於大雅
而其詩曰其風肆好又曰吉甫作誦古誦頌/字通則一篇中
[003-58b]
備有風雅頌之明證也故鄭漁仲風雅頌辨曰所謂風/雅頌者不
必自闗雎以下方謂之風不必自鹿鳴以下方謂之小/雅不必自文王以下方謂之大雅不必自清廟以下方
謂之/頌引程氏曰詩之六體隨篇求之有兼備者有偏得
其一者風之為言有諷諭之意三百篇之中如文王曰/咨咨女殷商之類皆可謂之風雅者正言其事
三百篇之中如憂心悄悄愠于羣小之類皆可謂之雅/頌者稱美之詞如于嗟麟兮于嗟乎騶虞有斐君子終
不可諼兮之類/皆可謂之頌正善體康成之意者也集傳所列三説
搃不若鄭説之有據而下此更無論已盖康成去古未
逺而所學甚博淵源有自未可輕為譏議也又康成注
[003-59a]
禮在未見毛詩之前則其箋詩是晚年定論義更當精
於禮注而大㫖不甚相逺自孔氏謂籥章之注與此小
殊而謂康成自相矛盾者有之矣夫古人之書為淺儒
誤解而失其㫖者何可勝道哉世之善讀書者能於相
同之處知其不同而不同之中窺其同則庶矣苟於古
人之書未能潛心體玩而輒曰古人如是如是則其所
發明者正其所以遺害也夫
  七月篇無三月
[003-59b]
七月一篇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雖以日言即
夏之十一月十二月及正月二月也而自四月以至十
月皆見于經獨不言三月孔疏謂此篇説文自立一體/從夏之十一月至二月
皆以數配日言之從夏之四月至十月皆以數配月言/之春日遲遲蠶月條桑皆是建辰之月三月當隂陽之
中處生成之際故/日月竝言見其異已有明論而劉瑾曰蠶月雖不可指/定某月然其既條
取大桑猗彼女桑大約當在建辰之/月蠶盛之時盖已具于蠶月之中矣胡廣曰二章春日/載陽至公子
同歸三章蠶月條桑至猗彼女桑並不言何月今摘其/詞布于三月四月之間非敢以為三月也特以備見豳
風春日/之事云猶為疑詞何哉今攷月令季春鳴鳩拂羽戴勝
[003-60a]
降桑后妃躬桑勸蠶事蠶事既登分繭稱絲效功則蠶
之在三月已登矣孟夏復言蠶事畢者今世養蠶頭蠶/最早而人亦最重二蠶三蠶晚而人
有不養/者矣又春秋考異郵曰蠶陽者火火惡/水故食而不飲桑者土之液
木生火故蠶以三月此更明證也國家農桑並重此為
女功之正女功莫急於養蠶養蠶莫急於三月周公不
言三月而特表之曰蠶月所以使人知蠶之重也而遲
遲之春日則固三月之候耳
  七月與月令不同
[003-60b]
七月言人事物候與月令不同者毛氏指其一於三之/日于耜
句云豳/土晚寒鄭氏指其二於七月鳴鵙句云鵙五月則鳴豳/地晚寒鳥物之候從其氣焉於二
之日其同句云不用/仲冬亦豳地晚寒孔氏又指其六云豳地之寒晚于/中國者非徒此三
事月令仲春倉庚鳴此云蠶月始鳴月令季秋草木黄/落此云十月隕蘀月令季秋令民云寒氣總至其皆入
室此云曰為改嵗入此室處月令季秋天子嘗稻此云/十月穫稻月令仲秋天子嘗麻此云九月叔苴月令季
冬命取冰此云三之日納/于凌隂皆是晚寒所致大抵月令早而此詩遲其所
以遲者毛以為豳地晚寒而鄭氏曰晚寒/亦晚温孔氏曰案經/上下言
九月肅霜與中國氣同穫稻乃晚于中國/非是寒來早也明是寒來晚故温亦晚也之解晚寒不
[003-61a]
如陸徳明曰節晚/而氣寒孫毓曰豳土寒多雖晚猶/寒非謂寒來晚也之明順鄭
據夏衰時言故指豳為戎狄地名孔以豳為戎狄遂以
月令為中國之正候誤已盖南方熱鄉自必熱早北方
寒地自必寒早也而豳地由周而秦皆為中國矣秦都
闗中即今陜西西安府豳即邠州亦屬西安其地甚近
寒燠不應相異且不韋為秦相而著此書不知紀何處
中國之事而反遺本國之風耶程子之言曰月令舉其/始此但言其
有時不必/始有也當已而公劉在夏商之際不韋居周秦之間
[003-61b]
相去一千五百餘年制度之變更土俗之沿革固難必
合即禽獸草木之類舉其初則早言其盛則遲豈獨地
氣使然哉
  七月詩首言七月
七月一篇所陳一嵗之事備矣而以七月為首何也范
逸齋曰是詩以農為本前乎此則農功未畢至七月則
凡耕稼耘耔皆已訖功止俟其成耳國君於是時而訓
農則卒嵗與來嵗之事無不畢舉其意欲使之豫備無
[003-62a]
後時之悔也竊意周家以農事開國其重農固也但月
令孟春元日祈榖元辰親秉耒耜躬耕帝籍此詩亦言
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使詩人果欲國君訓農於是
月而首舉之何不於始耕之時及耕稼耘耔未訖功時
訓之而反訓於訖功之後不已晚乎程子曰嵗過中而/將暮當有卒
嵗之具故以/七月為首張子曰周人慮事有豫七月之詩常于/半年前提掇故頻舉七月為言
已而劉瑾曰人情之常冬寒而始索衣然所以成衣者/則不始于冬日而實始于七月之暑退秋成
而始得食然所以足食者不始/于秋成而實始于二月之舉趾朱善曰大寒之候在丑/月而謀之於建申
[003-62b]
之時收穫之候在酉月而慮/之於建寅之日豫之至也發明之尤詳盖民以食為
天宜先陳耕田之事而恒言必曰衣食豳地寒多需衣
尤急况耕種收斂終年始畢每事及時然後能獲蠶月
條桑八月載績此月不作則寒時無衣事之濟否在此
一月偏急於衣本孔/疏故此詩先言衣而後言食將言需
衣之急其機兆於七月暑退將寒之候故以七月流火
為首云
  流火
[003-63a]
毛傳曰火大火也流下也孔云春秋昭十七年有星孛/于大辰公羊傳曰大辰者何
大火也哀十二年左傳曰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/流司厯過也謂火下為流故言流下言六月昏見而中
則流/下也鄭箋曰大火者寒暑之候也大火中而寒暑退此
用左傳昭三/年張趯語盖以詩之火為心星與毛同也爾/雅
大火謂之大辰郭注/大火心也在中最明而答孫皓問以堯典日永星火為
大火之次東方之次有夀星大火析木三者大火為中
故尚書舉中以言焉則又不以為心星也今攷程子云/落
下閎作厯言百年後當差一日其差理必然何承天以/其差遂立嵗差法其差後亦不定獨邵堯夫冠絶古今
[003-63b]
陳氏云北齊向子信始知嵗差/法凡八十餘年差一度蔡氏云東晉虞喜始以/天為天嵗為嵗立
差以追其變約/五十年退一度之説康成時未有嵗差之法何承天増/至百年隋
劉焯七十五年唐一行八十二年宋/統天厯六十年元郭守敬六十六年故分為二其實詩
之火與書之火一也自堯至今四千/餘年其差數有可攷者
堯時春分日躔在昴初昏中星為鶉鳥今春分日躔在
室初昏中星在東井堯時夏至日躔在星初昏中星為
大火今夏至日躔在觜初昏中星則亢宿中之大角偏
東數分餘也堯時秋分日躔在房初昏中星為虚今秋
[003-64a]
分日躔于翼初昏中星則斗宿第四星偏東數分餘也
堯時冬至日躔于虚初昏中星為昴今冬至日躔于箕
初昏中星則室宿之雲雨星偏東數分餘也然則堯時
中星與豳時自不能同婁敬謂后稷至/公劉十餘世此詩陳豳時風
俗故與堯典不同耳
  一之日
毛傳曰一之日十之餘也一之日周正月也二之日殷
正月也三之日夏正月也四之日周四月也孔氏申之
[003-64b]
謂三之日四之日為因乗上數春秋元命苞曰周人以/十一月為正殷人以十
二月為正夏人以十三月為正建寅之月/乃是十月之初亦乘上以為十三與此同是已至謂稱
日由物生稱月由物成辰月則生成之際故日月並言
騐今四月以後物之未生者尚多何得以一葽之微遂
據為物成之候乎蘇頴濱曰此言月者夏正也言日者
周正也其論固當但詩人何以忽言夏正忽言周正歟
許白雲謂詩中以日言者雖為建子之義其實主於陽
而言不知周人定建亦以陽氣生於子故取以為正朔
[003-65a]
耳吕記張氏曰言月又言日别無義例只是文順朱氏
疏義曰一之日二之日詩人詠歌故變換成文若直言
十一月十二月則不成文理非詩也二説無穿鑿之病
即如本詩言月又言日言一之日者二言三之日者二
言四之日者二言三月則云春日又云蠶月言四月則
一五月則二六月亦二七月流火三言之又言七月者
四言八月者六九月授衣再言之又言九月者四言十
月者五參差錯落詩人雜舉以成文豈亦各有大義耶
[003-65b]
  公子同歸
毛傳曰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歸也王肅云豳/君既
修其政又親使公子/躬率其民同時歸也孔穎達云諸侯之子稱公/子公子時亦適野申之以
公子為豳公之子男子也李迂仲譏之曰毛公既以女/心傷悲為女子
有欲嫁之意下文又曰與公子同歸其文不相接且民/耕于野謂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歸也采桑之
女而謂之同時/出同時歸可乎良是鄭箋曰悲則始有與公子同歸之
志欲嫁焉孔穎達又申之云貴賤有異感氣則同故/與公子同有歸嫁之意
公羊傳莊公/元年説築王姬之館云於羣公子之居則以卑
[003-66a]
是諸侯之女/稱公子也而以為豳公之女李迂仲/從之今攷公羊傳
昭公二/十一年又云顔淫九公子於宫中注云女公子也是以
公子為公女實非無據而同歸二字亦明順但一篇之
詞前後不容互異下文為公子裳為公子裘若以為専
獻於公之女則理有難通朱子本蘇傳蘇云古者昏禮/於嵗之交故女
子之處者怨慕悲傷/以是時歸于公子後人疑此詩泛言國人之女安得
歸于公子且宋三世内娶春秋以為譏即周之大姜有/逢氏女也大任摯國女也大姒莘國女也
豳國大家安得聨姻公室竊意諸侯之適子當娶于他
[003-66b]
國而庶子或娶於本國如左傳稱文昭十六詩言則百
斯男豈盡娶于他國乎蘇説自通而六帖所言末二句/非逺非
近欲離欲合如鶴唳髙堂遺音/不絶如曼聲長歌餘弄未盡頗得詩人之情
  鵙
毛傳曰鵙伯勞也盖本爾雅爾雅注李巡曰伯勞一名
鵙樊光曰春秋傳曰少皥氏以鳥名官伯趙氏司至伯
趙鵙也以夏至來冬至去郭璞曰似鶷&KR1534而大則鵙已
有三名而大戴禮云鵙伯鷯也/鳴相命也以為伯鷯易通卦騐云/博
[003-67a]
勞性好/單棲以為博勞楚辭云恐題鴂之先鳴以朱注鴂鵙/音相近服䖍陸佃 為題鴂即
鵙/也以為題鴂服䖍以為白脰鳥李時珍云苦鳥大如鳩/黒色以四月鳴
其鳴曰/苦苦以為苦鳥又名姑惡人多惡之俗稱婦/被姑虐死所化又名反
舌楊用修云性能搏擊鷹集于林則盤旋鳴聒俟/鷹飛輒擊之五更輒鳴不止至曙乃息以為
蜀中名駕鵹更得八名而其鳴之時月令云仲夏/鵙始鳴大戴
云五月/鵙則鳴周書時訓解云芒種之日螳螂生又五日/鵙始鳴鵙不始鳴號令壅偪
覽注云仲夏隂作于下陽發于上夏至/後應隂而殺蛇磔之棘而鳴其上陳思王惡鳥論
云伯勞以五月鳴應隂氣之動陽氣為仁養隂為殺/殘賊伯勞盖賊害之鳥也其鳴鵙鵙故以其音著也
[003-67b]
以為在五月此詩獨言鳴於七月者鄭孔以晚寒所致
鵙固畏寒倉庚獨不畏寒乎月令仲春倉庚鳴此詩亦/言春日載陽有鳴倉庚也
且此詩之後於月令者有九皆後一月鵙何後鳴二月
乎朱子釋楚辭用范氏之説云鵙仲夏始鳴至七月/則鳴之極而將去矣
疑王肅之言云蟬及鵙皆以五月始鳴今云/七月其義不通也五古字如七頗有理
  葽
毛傳以葽為葽艸而不指為何物鄭箋云夏小正四月/王萯秀葽其是
乎/疑為王萯孔疏云本艸云萯生田中葉青刺人有實/七月採隂乾云七月採之又非四月
[003-68a]
已秀是葽與/否未能辨之未能辨曹純老以為逺志馮氏譏之陳氏
信之二家之説最詳今攷爾雅云葽繞棘蒬郭璞注今
逺志也似麻黄赤華葉鋭而黄其上謂之小艸而本經
云逺志味苦一名棘蒬一名葽繞一名細艸四月採根
葉隂乾圖經云逺志根黄色形如蒿苗名小艸似麻黄/而青又
如華豆葉亦有/似大青而小者三月開花白色馮氏據三月開華不於
四月四月採根葉不採其實故譏曹説陳氏謂三月開
花正當以四月成實爾雅分别華木謂/之華草謂/之榮不榮/而實
[003-68b]
者謂/之秀榮而不實/者謂之英四字對則異散則通故信曹説竊以
曹説有據未可譏也許慎説文云詩曰四月秀葽劉向
説此味苦苦葽也張揖廣雅云棘蒬逺志也其上謂之
小草郭璞注雅引之劉許皆漢人而許既信劉張居魏
郭居晉而郭亦信張其説當不誤故李迂仲謂陳翥以
為幽秀而復引劉許之説嚴華谷王伯厚皆援説文為
證但俱無所發明致有馮氏之疑耳
  蜩
[003-69a]
毛傳曰蜩螗也朱傳曰蜩蟬也毛以蜩螗為一大雅曰
如蜩如螗則雖一類而實二蟲攷爾雅曰蜩蜋蜩郭注/夏小
正傳曰蜋蜩/者五彩具螗蜩郭注夏小正傳曰螗蜩者蝘俗呼為/胡蟬江南謂之螗蛦 邢疏螗蜩俗
呼曰蟬似蟬而小/鳴聲清亮者也音/札蜻蜻郭注如蟬而小方言云有/文者謂之螓夏小正曰鳴
蚻虎/懸音/節茅蜩郭注江東呼為茅/截似蟬而小青色蝒馬蜩郭注蜩中最/大者為馬蜩
蜺寒蜩郭注寒螿也似蟬而小青色月令曰寒蟬鳴螗/孔云月令寒蟬鳴與此不同夏小正曰五月
蜩鳴七月寒蟬/鳴是其異也音/挺音/木音/奚音鹿名郭注即蝭蟧/也一 蟪蛄齊人呼
螇螰蛉邢疏方言曰蛟木齊謂之螇螰楚謂之蟪蛄或/謂之 蛄秦謂之蛥蚗闗東謂之虭蟧或謂之蝭蟧或
[003-69b]
謂之蜓蚞皆/蟬别名耳邢氏疏以為辨蟬之大小及方言不同之
名則蜩之為蟬信矣方言又云蟬楚謂之蜩宋衞謂之
螗蜩陳鄭謂之蜋蜩舍人注爾雅亦以/螗蜩蜋蜩為一物秦晉謂之蟬海
岱謂之䗁又云黒而赤者謂之蜺&KR2258/謂之寒蜩寒蜩者瘖蜩也馮氏名物疏辨之
尤詳盖蜩之類實繁其名隨方土所稱最多參錯而諸
類總謂之蟬古今注蟬/一名玉女為其變化而禪亦以舍卑穢趍
髙潔其禪足道也
  貉狐狸
[003-70a]
朱子説詩専明大意而於鳥獸蟲魚之細時有不經意
處未能無誤毛傳曰于貉謂取狐狸皮也鄭箋曰于貉
往搏貉以自裘也狐狸以共尊者二家原以貉與狐狸
為三獸也特毛傳簡質謂取狐狸皮也六字似一句後
人誤讀遂覺難通埤雅以于貉為周禮祭表貉之事詩
記以貉為狐狸之所見遷就其詞未見的確朱傳曰貉
狐狸也于貉猶言于耜/謂往取狐狸也竟以貉與狐狸為一獸則更誤
矣攷爾雅曰□貉本作□/乎各反子貆音丸善郉疏字林云□/似狐 腄其子名貆郭
[003-70b]
云其雌者名&KR2903今/江東呼為&KR2543&KR2328又曰貍子&KR2128音曳似邢疏字林云貍/伏獸 貙郭云今或呼
豾/貍又曰貍狐貒音湍豚爾雅貒子貗/郭注 也一名貛□醜其足蹯其跡
[夙-歹+ㄙ]音鈕蹯邢疏此四獸之類皆/有掌 其指頭著地處名[夙-歹+ㄙ]是貉與狐狸二獸相類
耳不得渾為一也又考工記曰貉踰汶則死淮南子曰
貛貉為曲穴正字通曰貉似狸鋭頭尖鼻斑色毛深温
滑可為裘爾雅翼墨客揮犀皆以為善睡朱氏以為貉
賤而狐貴徐氏以貉為狐屬出則為狐之導言貉者不
一矣穆天子傳曰天子西狩得白狐𤣥貉以祭於河狐
[003-71a]
言白貉言𤣥固非一物也至經傳之言狐者未易悉數
説文謂狐為妖獸鬼所乗之有三徳其色中和小前豐
後埤雅曰狐性疑疑則不可以合衆故從孤省而禹貢
梁州熊羆狐狸蔡傳云四/獸之皮織皮熊羆二獸也則狐狸亦
二獸矣禮云狸去正脊狐去首亦分言狸狐子思曰謂
狐為狸者非直不知狐也勿得狐并失狸者也是更因
人誤以狐為狸而辨之矣雅翼曰狐口鋭而尾大狸口
方而身文黄黒彬彬/盖次于豹則其類雖同而形實各異亦不難
[003-71b]
辨也若狸之為獸一名不來徐廣封/禪書注周禮夏官射人若
王大射則以狸射張三侯注狸善/搏者也左傳定九/年東郭書衣
貍製檀弓貍首之斑然注文采似/貍之首莊子曰子獨不見狸
牲乎卑身而伏/以候敖者淮南子曰貍頭似䑕以類推也管輅曰
雖有爪牙微而不强雖有文章蔚而不明其名曰貍而
正字通論之尤詳云大小似狐有猫貍虎貍/九節貍香貍牛尾貍海貍則貉與狐
狸之非一獸甚明朱子誤解毛傳未嘗細讀孔疏耳孔/云
于往也于貉言往不言取狐狸言取/不言往皆是往捕之而取其皮也若以六字分兩句
[003-72a]
一讀讀謂取句狐狸/讀皮也句其義自明矣
  斯螽莎鷄蟋蟀
爾雅曰蜤螽蜙蝑郭注蜙䗥也俗名蝽&KR2114也邢疏周南/七月字異文倒其實一 一名蜙蝑
一名蜙䗥一/名蝽&KR2114又曰螒音/汗天鷄郭注小蟲黒身赤頭一名/莎鷄一名樗鷄 李巡曰
一名/酸鷄又曰蟋蟀蛬音拱亦鄭注今促/織也 名青&KR1465毛公釋斯螽為蚣
蝑郭璞謂天鷄為莎鷄則固與蟋蟀為三物矣又陸璣
分别斯螽云螽斯揚雄曰舂黍也幽州人謂之舂箕蝗/類也長而青長角長股青色黒斑其股如瑇
瑁文五月中以兩股/相切作聲聞數十步莎鷄云如蝗而斑色毛翅數重其/翅正赤六月中飛而振羽索
[003-72b]
索作聲幽州/人謂之錯蒲蟋蟀云似蝗而小正黑色有光澤如漆有/角翅一名蛬一名青&KR1465楚人謂之王
孫幽州人謂之趨織里語曰趨織鳴嬾婦驚是也/ 春秋説題辭作趨織古今注作促織字異義同之形
甚詳而皆以為蝗類猶貉狐狸三獸而皆為狐類矣乃
斯螽莎鷄廣志莎鷄如蠶蛾/而五色亦曰犨鷄蟋蟀之名各有六七而郭
氏陸氏以蟋蟀埤雅隂陽帥萬物以出入土/于悉&KR2186能帥隂陽之悉者也為促織馬
云莎鷄一名/促織紡緯也陳氏云莎鷄即今紡緯也其鳴聲切切/類紡織也促織青而長鬚脚其鳴
如機急織/之聲也以莎鷄為促織其言既互異崔豹古今注混
莎鷄蟋蟀為一物云莎鷄一名促織一名蟋蟀促織謂/鳴聲如急織絡緯謂其鳴聲如紡織
[003-73a]
也一曰促織/一曰紡緯程子更謂斯螽莎鷄蟋蟀説者雖為三物
然攷詩意恐是一物隨時異名朱傳從之盖以經文先
言在野在宇在戸而後言蟋蟀則似七月八月九月三
句俱繼莎鷄而言故意五月則為斯螽六月則為莎鷄
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則為蟋蟀爾不知此實古人倒裝
文法之妙三百篇中每多有之鄭箋曰言此三物之如
此著將寒有漸非卒來也言三物良是而諸儒之説間
有不同今以臆見度之斯螽即今之織布娘青色亦有/褐色
[003-73b]
者/尖頭長角長股其飛則兩股相切軋軋有聲蔡邕月
令章句郭璞方言注鄭樵通志俱謂之蚱蜢而考工記
所云以股鳴者也莎鷄即今之紡織娘有青褐二色頭
小而方大腹長鬚脚其鳴如機急織之聲羅願謂小兒/養之聽其聲
能食𤓰/莧之屬考工記所云以翼鳴者也蟋蟀則今人所養以
為戲者正黒亦有青黄/紫白數種有光澤如漆有角翅善鬭考工
記所云以注音晝虫/喙也鳴時亦/張其翅者也同類而實異物若
以為一物隨時變化則斯螽一月而變為莎鷄莎鷄又
[003-74a]
一月而變為蟋蟀蟋蟀獨歴八月九月十月而不變者
何也不知四月中未變為斯螽之前為何名十一月後
蟋蟀更變為何物耶又不知七月八月九月之中仍名
為莎鷄耶已即名為蟋蟀耶朱子於細微處不甚著意
未免有誤學者不可不知
  改嵗
孔疏辨卒嵗改嵗之分云曰為改嵗仲冬陽氣始萌可/以為年之始故改正朔者以建
子為正嵗亦暮止謂十月為暮是過十月則改嵗乃大/寒故言改嵗之後方始入室若總言一嵗之事則寒暑
[003-74b]
一周乃為終嵗寒暑未周是為未終故上言無/衣無褐不得終嵗謂度嵗至春二者意小異也甚為明
晰劉瑾之説云嵗字之義有以天時一周而言者有以/正朔所紀而言者天時一周必始於孟春
而終於季冬首章所謂二之日何以卒嵗是也正朔/所紀則子丑寅之迭建與此十月而謂改嵗者是也
本於此朱傳引吕東萊三正迭用之説劉瑾辨之云考/東萊
詩記周字上有商字似謂子丑之正非創自商周商周/迭興不過舉前代之制而迭用之耳今朱子所引乃無
商字而又謂周人三正皆曽用/似與東萊本意不同不知何也信已而詩傳遺説答潘
時舉問又曰周歴夏商未有天下之時固用夏商之正
朔其國僻逺無純臣之義又自有私紀其時月者故三
[003-75a]
正皆曽用之也此一條亦非朱子定論竊思甘誓言怠
棄三正則子丑之建夏以前已有之有扈廢之即為大
罪固不獨豳人用之也且吕謂通於民俗亦不専指豳
人言也豳處戎狄之間而世有令徳實奉夏商之正朔
敢不純盡臣節而有私書紀其時月哉曹氏謂豳俗素
以禾熟紀嵗功之成改嵗無復事矣故嵗未終而謂之
改嵗亦未的確大抵古時三正迭建國家大政令必以
本朝正朔為準而民間所紀物候或據陽氣之始為言
[003-75b]
或據寒暑之節為言本無一定不在不奉正朔之内耳
  鬱薁
毛傳曰鬱棣屬薁蘡薁也孔疏曰劉楨毛詩義問云鬱
樹髙五六尺實大如李正赤食之甜本艸云鬱一名雀
李一名車下李一名棣生髙山川谷或平/田中五月時實言一名棣則
與棣相類故云棣屬薁蘡薁者亦是鬱類而小别耳晉
宫閣銘云華林園中有車下李三百一十四株薁李一
株車下李即鬱薁李即薁二者相類而同時熟故言鬱
[003-76a]
薁也今攷陸璣疏於食鬱及薁止釋鬱與毛詩/義問同而不及
薁於唐棣之華則云唐棣奥李也一名雀梅一名車下
所在山/中皆有其花或白或赤六月中成實大如李可食馮
嗣宗謂陸璣以唐棣為薁李則非而以為實大如李則
得之又以本艸注為誤云本艸圖經謂郁李于如櫻桃/則似説常棣非郁李也郁李雖
棣屬然非爾雅所/謂唐棣常棣也攷孔疏引本艸以鬱為一名車下李
故以華林園之車下李即鬱馮既以薁為郁李而引本
艸云郁李一名爵李一名車下李一名棣則車下李是
[003-76b]
薁而非鬱矣馮又云薁與鬱俱棣屬故同得車下李之
名則鬱亦名車下李也攷本艸無單名鬱者木部郁李
之下有薁李詩/經鬱李車下李圖/經爵李本/經雀李詩/疏棠棣之
名則陸疏所言不誤孔特以鬱李即鬱而誤耳又本艸
艸部别有蘡薁一名燕薁毛/詩一名嬰舌廣/雅一名山葡蔔
唐/注一名野葡蔔俗/名藤名木龍陳藏器曰蘇恭注千嵗藤/即是蘡薁妄言也 毛詩
題綱云葛藟一名/燕薁好生河滸邊李時珍曰詩六月食薁即此其莖吹/之氣出
有汁如/通艸也是以薁之木生者為蔓生故馮以為誤也又攷
[003-77a]
玉篇以燕薁為艸而名木葉如梨者為郁廣韻以蘡薁
為藤陶隠居云葡蔔/即此間蘡薁而名郁李為郁是燕薁即蘡薁乃
有藤之艸别有枝條華葉皆若李之郁李也本艸圖經/云郁李木
髙五六尺枝條花葉皆若李惟子小若櫻桃赤色/而味甘酸核隨子熟六月採根并實取核中仁用夫本
艸明有藤名木龍之蘡薁而毛傳訓薁為蘡薁吕記朱/傳俱從
毛/其字又從艸安知毛傳本草不誤而孔氏申毛以薁
為薁李之誤耶如以鬱樹髙五六尺實大如李而詩人
言鬱及薁知為同類亦必以木髙五六尺圖/經實大如李
[003-77b]
之薁李陸/疏當之則誤當在毛傳不在本艸注云葡蔔即/薁蘡生隴
西五原/山谷矣不知下文葵及菽亦同類否
  葵
葵字古注無訓吕記引爾雅終葵/繁露郭注云承露也大莖/小葉花紫黄色
釋之朱傳以為菜名葵固五菜之主韭薤葱/葵靃也而為類不
一爾雅曰芣蚍&KR1526郭注荆葵/似葵紫色陳風之荍也又曰芹楚葵
郭注水/中芹菜魯頌之芹也又曰莃菟葵郭注似葵而小葉/如藜汋啖之滑
曰菺戎葵郭注今蜀葵也似/葵華如木槿華二者不見經而荆葵菟葵
[003-78a]
戎葵郭皆曰似葵則實非葵矣終葵繁露本草以為落
葵亦名承露亦名天葵亦名臙脂艸當是俗所稱紫草
耳亦未得専葵之名也毛傳説文廣雅以茒為鳬葵本
艸埤雅以荇為鳬葵陸璣以苑為水葵廣雅又有地葵
本艸又有房葵黄蜀葵素問更有龍葵皆非此詩之葵
也埤雅以此為紫莖白莖葵嚴粲馮復京俱信之盖本
艸専以此葵人本經上品云古人種為常食有紫莖白/莖二種以白莖為勝大葉小
華華紫黄色小者名鴨脚葵子輕虚如榆夾仁/四時皆可種經年始采有春葵秋葵冬葵之名而齊民
[003-78b]
要術亦云今世葵有紫莖白莖二種詩七月亨葵即此
也但王禎農書謂葵偹四時之饌而本艸止有春葵秋
葵冬葵之名攷士虞禮云夏秋用生葵記云鉶芼夏葵
冬荁則夏時果有葵也又周禮醢人有葵葅蠃醢公儀
子茹葵而拔之古人種葵為常食今獨種以為玩鮮有
食之者豈古今物性不同歟
  穫稻
朱傳曰穫稻以釀酒也意本鄭氏禮注是専以稻為釀
[003-79a]
酒之用也而釀酒之米特其粘之糯者耳米之疏者曰/秔粘者曰糯
則稻實専指糯米言矣陳啓源據此詩及豐年詩豐年/詩為
酒為醴獨/言黍稌月令仲冬命大酋亦言秫稻黍乃稷之黏/者秫乃粱之黏者而與稌稻竝言
云稻稌也沛國謂稻曰糯又曰秔稻屬/然則稌稻糯俱是黏者而疏者直名秔本艸専言糯/為稻
杜少陵詩云煙霜淒野日秔稻熟天風/秔稻與煙霜相對明是二物専指糯米為稻
誠屬可信李頎詩南川粳稻花侵縣西嶺雲/霞色滿堂亦以粳稻與雲霞相對但周禮太
宰之九穀先鄭注云黍稷秫稻麻大小豆大小麥後鄭/有粱
苽無秫/大麥而職方氏豫州并州其穀宜五種注云黍稷菽
[003-79b]
麥稻也兖州其穀宜四種注云黍稷稻麥也幽州其穀
宜三種注云黍稷稻也青州其穀宜稻麥揚州荆州其
穀宜稻即朱子論語注亦云稻黍稷麥菽也竊疑米之
為用秔者尤多於糯何以太宰所掌反不及秔米而九
州所産獨有糯米乎然則稻為秔糯之總名未必非古
周禮稻人掌稼下地疏云以下田種/稻故云稼下地決不専種糯米也
  春酒
毛傳曰春酒凍醪也孔氏申之曰醪是酒之别名此酒
[003-80a]
凍時釀之故為凍醪天官酒正辨三酒之物云一曰事/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注云事酒
今之醳酒也昔酒今之酋乆白所謂舊醳/者也清酒今之中山冬釀接夏而成者即天官酒正
三酒中之清酒也然則此酒實釀之於冬而云春酒者
豈以其歴春不壞與或豫備為新春之需與春秋緯云
凡黍為酒陽據隂乃能動則酒以導和欲為眉夀之助
故有取於春之義與月令仲冬麴糵必時注云穫稻而
漬米麴至春而為酒是春時所釀故名春酒也吕記既
從毛孔而復引此注以今騐之麴糵於七月八月製之
[003-80b]
亦用麥春秋緯云以麥/入黍而為酒而不用稻月令言仲冬必時者
意謂仲冬將造酒而麴糵必以時先備耳又今世釀酒
冬間所造者可藏以歴春至夏而不變立春後所造即
不能經乆鄭説未敢據信蘇傳曰春酒凍/醪也冬釀而夏熟
養老者必有酒/以助養其氣夏不可以釀故為此酒以繼之其必言
夏熟者亦未明其義朱傳無訓且當從毛
  斷壺
毛傳曰壺瓠户故/反也孔疏無所申明今攷説文云瓠一
[003-81a]
名壺皆匏屬也其言亦簡古今注曰匏瓠也壺蘆瓠之
無柄者也瓠有柄者懸匏可為笙曲沃者尤善秋乃可/用之則漆其裏瓢亦瓠也瓠其摠
瓢其/别也分為兩種埤雅曰頭短大腹曰匏長而瘦上者曰
瓠似匏而肥圓者曰壺壺圓器也故謂之壺亦曰壺盧/性善浮要之可以涉水南人謂
之要舟乂/可為樽又分為三其義始明今世所植瓠有數種有
圓大可容數斗者有莖長一二尺甚有三尺許者又有
兩頭大而腰細者又有極小者俗皆謂之壺盧不知其
形不同其名亦各異矣據詩言匏有苦葉又言甘瓠纍
[003-81b]
之則又因其性而别焉乃甘固可食苦亦食而知之與
此詩之壺皆可食當就其始生嫩時言之也孔氏謂就
蔓斷取食之陸農師謂斷其根云壺性蔓生披蔓斬之/八月冷露降輒先斷其
根令其餘蔓引之已/日乃收尤堅成可用劉執中謂斷其梢云枯者可為壺/嫩者可為茹八
月宜斷其梢令勿復實/所以堅其壺而大其茹竊意此詩方言壺之可食何得
即斷其根若只以斷為取𤓰亦蔓生何以不言取劉説
曉物性明人功亦老於圃者矣
  鑿冰
[003-82a]
藏冰之道備於周禮凌人正嵗十有二月令斬氷三其/凌春始治鑑凡内外饔之膳羞鑑
焉凡酒漿之酒醴亦如之祭祀共氷鑑賓/客共冰大喪共夷槃夏頒氷掌事秋刷月令孟冬水/始氷地
始凍仲冬冰始壯地始坼季冬氷方盛水澤腹堅命取/氷孟春東風解凍魚上氷仲春天子乃獻羔開氷先薦
寢/廟左傳申豐曰古者日在北陸而藏氷西陸朝覿而出/之深山窮谷固隂沍寒於是乎取之其出之也
朝之禄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黒牡秬黍/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獻羔而啓之
火出而畢賦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氷山人取/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𨽻人藏之夫氷以風壯而以風
出其藏之也/周用之也徧三書大㫖本與詩相發明孔氏泥鄭答孫
皓之説孔云凌人十二月斬氷即以其月納之此言三/之日納于凌隂四之日即出之藏之既晚出之
[003-82b]
又早者鄭答孫皓曰豳土晚寒故可夏正月納氷夏二/月仲春太簇用事陽氣出地始温故禮應開冰先薦寢
廟言由寒晚得晚藏/氷依禮須早開故也未為的確詩言二之日鑿冰者即
周禮十二月斬冰月令季冬取氷左傳日在北陸而藏
冰是也四之日獻羔祭韭即周禮春始治鑑月令仲春
獻羔開冰左傳西陸朝覿而出之是也杜氏夏十二月/日在虚危藏冰
夏二月日在/昴畢用氷其時正相同藏固未嘗晚出亦不為早也
凌人十二月斬氷即以其月納之豳人於二之日鑿氷
亦必即以其月納之決無一月則専于鑿積至來月而
[003-83a]
後納之之理詩人諷詠成文意在鋪張容有不可太拘
處此類是也詩盖言二之日則鑿冰三之日猶納于凌
隂而未開四之日則獻羔祭韭而啓之爾至周禮一書
乃周公治天下之大法也豳公當草創之時禮樂制度
未能盡備其事斷難周禮悉合今以早開為依禮似周
公制禮在前而豳公依之矣是可信乎朱傳曰豳土寒
多正月風未解凍故冰猶可藏似果鑿之于二之日至
三之日而納之矣其偶衍鄭孔之誤歟
[003-83b]
  朋酒斯饗
毛傳曰饗者鄉人以狗大夫加以羔羊公堂學校也觥
所以誓也鄭箋曰十月民事男女俱畢無飢寒之憂國
君閒音/閑於政事而饗羣臣於饗而正齒位故因而誓焉
飲酒既樂欲享大夀無竟毛傳甚簡孔氏特以鄉人用
狗句知毛以斯饗為黨正飲酒之禮地官黨正職曰國/索鬼神而祭祀以
禮屬民而飲酒/於序以正齒位又以黨正飲酒亦名鄉飲酒鄉飲酒禮
尊事重故可稱饗而所謂朋酒者即鄉飲酒禮尊兩壺
[003-84a]
於房户之間者是也所謂公堂即黨正屬民而飲酒于
序之序謂黨之序學也孔云天官酒正云凡為公酒者/注云謂鄉射飲酒以公事作酒
者是鄉人之/事得稱公也其言似有據而申鄭易傳之意又謂鄉飲
酒之禮用狗不用羊申傳云有大夫來/相命曰當殺羔羊則前説不盡屬
子虚乎乃鄭箋言國君閒於政事而饗羣臣孔因鄭注
月令大飲烝引十月滌塲以下云是豳頌大飲之禮遂
謂箋以斯饗為國君大飲之禮而朋酒是燕禮司宫尊
於東楹之西兩方壺公尊瓦大夫/尊兩圓壺設尊之法毎兩尊/並設故云朋酒也
[003-84b]
而公堂則大學也月令注云天子諸侯與羣臣飲/酒于大學以正齒位謂之大飲然此
詩歴言豳民農桑之事甫畢終嵗勤動未得斗酒相勞
苦反言國君饗羣臣之事與上文不相聨屬矣朱傳從
張子之説張云民忠愛其君之甚相戒以速畢農/功當自殺羔羊獻公以酒祝之萬夀以為
豳民饗君固見王民皥皥之氣象而仁人饗帝孝子饗
親以下饗上亦可謂饗不必拘飲燕食饗之節也而或
疑斯饗為民自為之乎草野之人無故攜壺挈榼就君
而勸之酒豳民雖古朴君之宗之之後未必相狎至此
[003-85a]
若國家本有此制是豳公嵗索民之酒食亦非體也李
迂仲謂農桑事畢於是合衆酒而命饗至於燕飲之際
又祝君以萬夀無疆此指豳民自相燕飲為樂而每飯
不忘君見其忠愛之至理亦可通此本與毛/傳意近但大夫無
故不殺羊明庶人有故亦不得殺也公劉酌臣而執豕
其民反自殺羊乎王安石以公堂為人君之堂吕東萊
謂豳之先公國容未備無君臣之間意皆與張合無已
且從張
[003-85b]
  鴟鴞篇
詩之鴟鴞序曰鴟鴞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/之志公乃為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焉與書
之金縢金縢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/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
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於/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相表
裏孔安國以金縢我之弗辟為以法法三叔則居東二
年即是東征而鴟鴞作於致辟管蔡之後也鄭康成讀
辟為避音則居東二年乃是避居東都而鴟鴞係未誅
管蔡時作也康成之説王子邕辨之於前論其非/有三歐陽
[003-86a]
永叔辨之於後論其有不通者三/失其大義者二既明且悉矣而范逸
齋金仁山許白雲輩皆從鄭即朱子晚年與蔡仲黙手
書亦力主之故蔡氏書傳與詩集傳異然後人有讀辟
為避者而不敢以書之罪人詩之我子為周公官屬鄭/説
也/實王與歐之力也申公説管叔及其羣弟流言於國
周公避居於魯作此詩以貽王與鄭説合然此係後人
偽托不足據信而康成之説實司馬遷誤之也史記稱
羣叔流言周公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就封於魯則
[003-86b]
似周公未嘗去位也又謂周公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
之所以弗辟而攝政者恐天下叛周無以告我先王此
讀辟為避之所由來也又云成王幼在襁褓之中成王/用事人或譖周公周公奔楚攷
武王崩時成王年已十三何云在襁褓耶在襁褓中何/有用事人耶流言起而使子就封何異宋義方救趙而
使于相齊耶且云奔者倉皇逃竄之象周/公既倉皇逃竄則其官屬自不能保全矣史公本從子
國受學不知何故背其師説也今攷金縢言管叔及其
羣弟流言於國則首惡者管叔也從惡者羣弟也罪人
之所在已自曉然何待周公居東二年始知罪人在管
[003-87a]
蔡耶况遲之又乆至二年後成王悟知罪人在管蔡何
不即迎公歸而必俟雷風之變耶惟公因流言起而不
顧嫌疑握兵東征故成王不能釋然欲誚公而未敢耳
若公聞流言而引避成王又知罪人在管蔡於後公乃
為詩貽王王何為尚欲誚公耶且金縢弗辟之辟與蔡
仲之命致辟之辟義正相同何必作兩解耶鴟鴞言既
取我子則詩作於既誅管蔡之後明矣以詩為既誅管
蔡則周公無避居東都之事矣夫流言既起事涉嫌疑
[003-87b]
庶幾辭權謝勢身不在朝而不利之謗自息故姑避於
外以聽功罪之所歸者固賢人守節之常也而非所論
於聖人之達節武王既崩成王尚幼皇圖甫集而遭家
不造國疑主少之日正賴天潢宗室和集於内鎮撫於
外以潛消奸宄之心所謂葛藟能庇其本根者是也故
周公居中秉政而復使三叔監殷正欲示之以無可乗
之隙而措天下於磐石之安也管叔為武庚輩唆嗾做
出這一塲大疎脫二語本/朱子周公之所不料正管叔之罪之
[003-88a]
莫可逭也三監之叛非叛周公也乃叛周矣使周公顧
一已之小嫌逡巡退避忘國家之大計設或小腆不靖
鄙我周邦將后稷開基以來歴聖之所經營一旦失墜
是誰之咎與周公以冡宰聽政周之尊親大臣非二公
可擬也不於此時捐其身為天下當大難之衝而制罪
人之命乃欲居於魯奔於楚避於東都徒為自全之計
而諉責他人不思先王付託之重是不獨管叔得罪於
先王而周公亦何以告我先王哉故朱子晚年之論有
[003-88b]
鑒於後世拜表輒行之専擅而防微杜漸明君臣之大
義於天下使跋扈者無所籍口論極正大但恐亂臣賊
子造為蜚語以簧惑君親而隂謀不軌者將謂周公大
聖擅國大柄流言一起猶畏避外出王法不即及身則
避之一義實無以破亂賊之胆而奪之魄所係尤重不
可以不辨至周公東征之必請於成王成王之必從周
公蔣仁叔之説當矣
  熠燿宵行
[003-89a]
毛傳曰熠燿燐也燐螢火也孔氏引爾雅云螢火/即炤淮南
云乆血/為燐説文云兵死之/血為鬼火陳思王螢火論云詩曰熠燿/宵行章句以
為鬼火或謂之燐未為得也天隂沈數雨/在于秋日螢火夜飛之時也故曰宵行為據而以毛
為非朱傳以熠燿為明不定貌而宵行為蟲名又非即
是螢今攷董氏云熠燿自是一種蟲夜行地上/如蠶喉下明如螢故曰宵行陸氏云/今
西北多螢大者如棗行而有光正曰宵行以此故也一/説螢非熠燿熠燿行蟲耳今卑濕處有蟲如蠶燭尾載
光行而有光故/俗謂之熠燿謂熠燿非螢然亦以熠燿為名不以宵
行為名也朱傳所言蟲形如蠶夜行喉/下有光如螢本於董陸而以
[003-89b]
宵行為名則倡也濮斗南劉安成從朱楊用修曰古人/用字有虚有實熠燿之為螢火實也
熠燿之為倉/庚之羽虚也而崔豹言螢火有八名云螢火一名燿夜/一名景天一名熠
燿一名丹良一名燐一名夜光一名宵燭一名丹鳥腐/草為之食蚊蚋 夏小正云八月丹鳥羞白鳥丹鳥者
謂丹良也白鳥者謂蚊蚋也其謂之鳥也重/其養也有翼者為鳥羞也者進也不盡食也其一亦名
燐其因毛傳而附會之歟李時珍論螢有三種云一能/飛有光
乃茅根所化吕氏月令腐草為螢是也一長如蠶尾後/有光無翼乃竹根所化亦名蠲明堂月令腐草為蠲是
也亦名宵行一/水螢居水中其一亦名宵行其因朱傳而附會之歟
毛公師傳有自若以熠燿其羽之熠燿為倉庚之羽如
[003-90a]
熠燿之蟲之鮮明與交交桑扈有鶯其領一例其説固
可通也四章毛公不解者意當如此/鄭王孔但言鮮明失其㫖矣
  伐柯篇
風人之㫖有美有刺所以示勸懲也其言不同其㫖各
别乃於一篇之中既以為美又以為刺者則若伐柯九
罭二篇序皆曰美周公也周大/夫刺朝廷之不知也諸儒泥序又言其美之
意甚略而求所以刺之故甚詳毛以為刺成王刺王不/知周公
而不任/之也鄭以為刺羣臣鄭云成王得雷雨大風之變欲/迎周公而朝廷羣臣猶惑于管
[003-90b]
蔡之言不知周公聖徳/疑于王迎之禮故刺之王肅云朝廷/斥成王孫毓云疑周公者/成王也明周
公者羣臣也書言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/言二公至百執事皆明周公如此復誰刺乎且朝廷人
君所専無稱羣臣為朝廷者漢魏稱/人主或云國家或云朝廷古今同也從毛歐陽修刺成
王君臣吕祖謙并刺二公紛紛之説迄無定見攷序稱
周大夫刺朝廷則此詩為周大夫作矣不知周大夫亦
列位於朝廷否若亦列位於朝廷則不能從容開導其
君而徒刺譏謗訕其上朝廷亦何賴有此等大夫耶已
不能開導其君而反刺同寮責己昏而責人明亦非恕
[003-91a]
道故朱傳盡削其説良是但二詩既相聨此篇我覯之
子為指其妻下篇則指周公夫下篇之子既指周公何
以知此篇之子不指周公也鄭箋之子/指周公也篇什相聨語句
又同下篇之之子不得不指周公則此篇之之子亦指
周公為得而上章為比下章為興古人文字變化之妙
不似今人拘拘于排偶也
  九罭篇
九罭之詩通篇精神全在是以二字朱子得解亦在此
[003-91b]
二字真善讀詩者矣而毛以九罭為緵罟爾雅緵罟謂/之九罭九罭
魚網也孫炎曰九罭魚之所入有九囊也郭/璞曰今之百囊罟亦謂之□江東謂之緵小魚之網
也鱒魴大魚也孔云以其緵促細目能得小魚非謂網/身小也以其雖非九罭宻網此魚亦得
不漏故言大耳/非大于餘魚也王肅述之謂興小國下土不能乆留聖
人是以九罭為小網也鄭箋曰設九罭之罟乃後得鱒
魴之魚言取物各有其性也喻王欲迎周公之來當有
其體是以九罭為大網也歐陽是毛而非鄭云爾雅緵/罟謂之九
罭者謬也當云緵罟謂之罭前儒解罭為囊謂緵罟百/囊網也然則網之有囊當有多有少之數不宜獨言九
[003-92a]
囊者為緵罟當統言緵罟謂之罭而罭之多少則隨網/之大小大網百囊小網九囊於理通也九罭既為小網
則毛説/通矣程子舍毛而從鄭迂仲遵歐東萊從程觀下章
毛傳曰鴻不宜循渚也又曰陸非鴻所止則三章一意
鄭於下章乃曰鴻大鳥也不宜與鳬鷖之屬飛而循渚
以喻周公今與凡人處東都之邑失其所也其取喻又
與毛同則不能自守其説矣何如首章亦從毛乎韓詩
説以九罭為取鰕芣則孔云緵促細目者得之矣
  公孫碩膚
[003-92b]
毛傳曰公孫成王也豳公之孫也碩大膚美也王肅云/言周公
所以進退有難者以俟王之長大有大美之徳能服盛/服以行禮也 孔云碩大釋詁文膚美小雅廣訓文
此詩主美周公序云周大夫美/其不失其聖也乃上二句方言周公之
有難而下二句别言成王之大美毛云赤舄人君之盛/服也几几絇貌是以
下二句俱/言成王也與詩㫖不合而序言周公攝政逺/則四國流言近則王不
知乃言成王有大美與序義亦乖况公子王孫云者以
其人不得為公為王而追原其祖父以見其貴成王已
貴為王反目之為公孫耶若以公為美古公何必追王
[003-93a]
為大王耶且言曽孫則天子諸侯皆可稱孔云傳注雅/曽孫皆是成
王以其是豳/公之孫也左傳所稱公孫皆是諸侯之孫也則有難
通矣鄭箋曰公周公也孫當如公孫于齊之孫昭公二/十五年
孫之言孫遁也以公為周公是已但鄭以周公致政為
退有難則以孫碩膚為孫遁避此成功之大美而欲老
固為退矣而下句赤舄几几中未見有難之意也且鄭
以進則躐胡喻攝政退則跲尾喻致政乃經上二句取
喻於狼之進退有難而下二句但言周公之退有難未
[003-93b]
見進有難之意必俟康成補出而後知之將經文為未
完語耶劉原父謂毛鄭皆非而以周公為豳公之孫故
稱公孫然破斧既明言周公九罭亦指周公為公此詩
何獨稱為公之孫耶歐陽以公為周公而訓碩為大膚
為體碩膚猶言膚/革充盈也孫讀如遜順之遜夫易稱剥膚膚之
為體信已而雅稱膚公膚敏又將何解朱傳以孫為讓
是鄭氏遁避之意也碩膚訓大美則用毛説也但讓其
大美而不居之義當時門人若沈僩問公孫碩膚注㸔/來此意也回互委
[003-94a]
曲却太傷巧得來不好曰自是作詩之體當如此説如/春秋公孫于齊不成説昭公出奔聖人只得如此書自
是體當/如此吳必大答意/同之徒已疑之矣後人又謂管蔡流
言周公東征詩書皆大書特書何須掩飾迴䕶乎朱子
説詩最為平易此反為委曲之説何也竊意公孫之義
當從歐碩膚之義當從毛言公孫順之徳甚大且美也
孫字正與論語孫以出之之孫同下句赤舄几几正形
容其順也公當流言肆起即東行致討似乎嚴厲之氣
多詩人獨美其順徳真知公之深者矣
[003-94b]
 
 
 
 
 
 
 
 詩疑辨證卷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