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55 詩識名解-清-姚炳 (master)


[01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詩識名解卷十三
            錢塘 姚炳 撰
 木部
  桃
周南/夭篇 釋草荆桃旄桃榹桃諸條皆有桃名而形種
各異今按花有紅紫白數種其實有緋桃碧桃緗桃白
桃金桃胭脂桃取其色而名也有緜桃油桃方桃扁桃
[013-1b]
偏核桃象其形而名也有五月早桃冬桃秋桃霜桃因
其時而名也其性易生易死陸農師所謂白頭種桃其
華子之利可待羅瑞良亦云華實早茂而早成七八年
即死是矣
夭説文通作枖徐鍇以為草木始生未幾得地力而先
長大與毛傳少壮集傳少好義同陸農師云桃皮束莖
榦頗急四年以上宜以刀儷其皮不然皮急則死故周
南取少桃以興嚴華谷亦謂與書厥草惟夭皆少長之
[013-2a]
意然按少穉之夭讀若杳月令孟春母殺胎夭王制不
殀夭要皆指蟲獸言無作雙聲者今讀平韻作雙聲惟
見此詩及凱風與魯論三書大抵是形容態度之詞愚
謂桃榦舒放茂長近是不當泥之子取少為義識者斷
之一説讀若歪唐人詩隨風趁蝶學夭斜又錢塘蘇小
小人道最夭斜今詞章家多以此言桃杏但作雙聲義
究未安耳
夭夭以樹態言灼灼以華容言二語開説首句但拈出
[013-2b]
桃字為發語之端故三章華實葉文遞變而夭夭不易
也舊皆因少盛為説故正義謂桃或少而未華或華而
不少此詩並言之言由桃少則華盛皆是添足
何元子云周禮仲春令㑹男女康成謂仲春隂陽交以
成婚禮順天時也意古制如此后妃始嫁時或當桃始
華故詩人本而詠之此大謬解按古婚制霜降而逆女
氷泮而殺止孔子對哀公云霜降而婦功成嫁娶者行
焉迨氷泮而婚禮殺故媒氏職以仲春大㑹男女使之
[013-3a]
急通其婚姻為失時也此詩託賦桃夭不過取其華葉
盛麗果實成熟為之子宜家預兆豈必定為婚期况后
妃貴族之女自應以時來歸何至遲及仲春大㑹而始
嫁耶且下云蕡實葉蓁則是夏時並非春時矣
傳以實為虚之匹故對色言取興婦徳然按之詞㫖似
未暇及大抵此詩為始嫁祝頌之語以華喻色以實喻
子言之親切而有味通論云桃花色最豔故以取喻女
子開千古詞賦之祖本以華喻色而其實其葉因華及
[013-3b]
之毛傳以實為喻徳而以葉為喻形體至盛近滯且形
體至盛語尤未妥大抵説詩貴神㑹不必著迹如華喻
色矣實喻徳可喻子亦可蓋婦人貴有子也有實之時
其葉亦至盛即承有實來唐人詩云緑葉成隂子滿枝
不必定有所喻耳
羅瑞良引麻實之蕡證蕡實然麻實亦别作□草木中
多子者頗夥何必桃實而以麻子為喻耶嚴華谷云墳
為大防鼖鼓為大鼔有頒其首用宏茲賁皆訓為大則
[013-4a]
蕡亦桃實之大貌似也顧其字義爾雅中已有之釋木
云蕡藹郭璞謂樹實繁茂奄藹則大義猶非真諦耳
釋訓云蓁蓁孽孽戴也郭璞謂皆頭戴物按戴義不可
觧故傳註皆不引其文若訓頭戴物於桃夭更難通此
滯説也愚謂蓁固盛貌孽同蘖萌芽也公羊傳以為孽
賤子猶樹之有蘖生則孽亦旁生之盛者戴固當為盛
字之誤
衛風木/𤓰篇舊謂𤓰有𤓰瓞桃有羊桃李有雀李此皆枝蔓
[013-4b]
故言木𤓰木桃木李以别之是也然桃本木生謂之木
桃者因上木𤓰而言耳陸農師乃謂圓而小於木𤓰食
之酢澁而木者為木桃則即木𤓰之類矣姚寛亦主其
説蓋由認樝子以為桃故也不知任昉述異記有云桃
之大者為木桃
魏風園/有桃篇園是假境桃亦汎設傳取桃喻民詞㫖逺甚鄭
氏以為不取民而食己之桃尤滯陸農師則謂國君有
一國以自養今園之外莫能理亦拘牽之論也愚謂桃
[013-5a]
不在山林而在園則國小而廹之譬有實而落之以為
殽則日以侵削之譬睹此景况得不心憂而發於聲也
乎故直接之曰心之憂矣我歌且謠
  楚
周南漢/廣篇說文云楚叢木一名荆羅瑞良謂楚者楚地
所出其一名荆故楚國入春秋稱荆其後稱楚而荆州
亦以此木得名也按荆有牡荆蔓荆其種各異廣志以
牡荆即蔓荆復别赤荆大實者為牡荆並誤蘇頌云牡
[013-5b]
荆即作箠杖者枝莖堅勁作科不為蔓生故曰牡葉如
萆麻更疎瘦花紅作穗實細而黄如麻子大蔓荆莖髙
四尺對節生枝初春因舊枝而生葉類小楝夏盛茂有
花淺紅色蘂黄白花下有青萼秋結實斑黑如梧子大
而輕虚此與羅瑞良所説合
翹翹訓逺不訓髙以楚言之蔓荆莖髙僅四尺而衆薪
尋丈者頗多其不得以楚為薪中之尤髙者明矣江漢
泳廣正歎其必不可求而反云我欲取其尤髙潔者抑
[013-6a]
何孟浪至此耶詩蓋曰薪逺不可致也近有荆焉我庶
就而刈之女貞不可求也乗有馬焉我庶附而秣之是
則所謂執鞭忻慕之心已矣
王風揚/之水篇舊謂楚小於薪蒲輕於楚按楚髙者僅四尺薪
之小者也首章薪總楚蒲而言此言楚小於薪語滯耳
觀此則知楚為薪之小而易刈者漢廣翹翹之解不待
辨而自明矣
鄭風揚/之水篇此與王風異解取喻全在一束字舊以此詩為
[013-6b]
閔忽之無臣而作無臣則孤立少助易致侵奪如楚木
雖輕而能盈束則雖有洪波激揚亦或不至漂流而忽
則孑然一身而已故以是為憂也
或謂此先楚後薪以見臣之愈彊愚按楚即是薪詩凡
言薪必及楚蓋楚者薪木之一也漢廣戍申綢繆三詩
皆從薪拈出楚此章因楚槩言薪隨文先後更無别意
勿拘可也
唐風綢/繆篇首章總薪而言次云芻薪草也三云楚薪木也
[013-7a]
不過易字成文絶無區别何元子乃引漢廣詩所誤解
者以解此詩謂楚在衆薪中特為翹起故以興粲者見
其羙異於他女則更誤矣且亦思國亂則婚姻不得其
時此際如饑渴飲食雖媸亦妍何暇求其尤羙者耶
舊謂薪者析於彼而合於此有婚姻之義蘇子瞻云合
異姓以為婚姻譬如錯取衆薪而束之薪之為物束之
則合而釋之則解是則綢繆固之而後可以望其合是
也愚按古多以薪為婚姻喻者漢廣南山外如車舝四
[013-7b]
章亦然蓋即執柯之説大抵取分合義近之
唐風葛/生篇蒙楚蔓埜蓋錯舉言之不必定以葛蘞所生之
髙卑言如葛生河漘未嘗不蔓野圖經謂烏蘞苺多在
林中作蔓則亦未嘗不蒙楚棘也陸農師謂葛生髙而
蒙楚蘞生卑而蔓埜各繫所遇殊泥陶詩荆棘籠髙墳
與何元子所説荒塚纍纍景象適合詳見草/部蘞條
秦風黄/鳥篇此詩首尾以棘楚言荆棘非好鳥所棲今三良
從𦵏恍若在荆棘叢中不復得出蓋惜之也或謂棘桑
[013-8a]
楚人所共見丘隅則人所不見以止非其地故不免於
禍則是責之非哀之矣
  甘棠
甘棠召南甘/棠篇杜為甘棠此釋木明文也後又恐混於白
者故復釋為赤以别之則赤棠為杜杜為廿棠明矣白
者但有棠名無杜名并不可以甘名陸璣謂棠羙而杜
惡白者為棠赤者為杜其説相反説文分牝為棠牡為
杜鄭漁仲又謂南為棠北為杜要未可據或云棠杜實
[013-8b]
二物杜蓋小棃實小於棃大於棠棠則海紅嘉慶來禽
之類併存其説
蔽奄也齊語使海于有蔽註云可依蔽也芾説文云草
木盛貌召伯廵行聽政舍止甘棠之下必是枝葉敷舒
可休䕃者則隂翳茂盛之説得之傳獨訓為小義不可

嚴華谷云召公所歴不止一處所憇亦不專在棠下詩
人偶因其嘗憇之木而起興此論最活愚謂召伯侯國
[013-9a]
命吏廵行所至自有候館斷無空止樹下而布化宣澤
之理此必驛路之旁偶一休䕃人思其徳遂作勝跡耳
鄭氏謂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與韓詩
外傳及説苑之説同要是鑿論耳
九域志載甘棠樹在陜州府署西南隅今其處當猶有
可考者
翦傳訓去説文解為齊斷是也蓋翦而盡去之義釋言
云翦齊也禮記公族無宫刑不翦其類註謂翦滅其嗣
[013-9b]
皆可證伐則斬刈之落其枝葉未去其根榦如伐其枚
肄以伐逺揚俱是故三章皆以勿翦貫而伐敗拜異文
遞輕之詞也若伐猛於翦則不應與拜敗例言矣
鄭氏釋拜為拔較伐尤猛今不從是也説文但以首至
地為拜無他義則攀屈近之恐亦不至折折即敗意更
與二章無别矣
唐風有/枤篇杜多一本特生至上則枝葉敷舒故召伯坐
其下聽政詩中言枤杜者凡三見可知惟杜之特生者
[013-10a]
謂之杕非凡樹通稱也説文汎訓樹貌非
湑湑自取茂盛不取稀疎嚴華谷云本無枝葉則日燥
其根上之土而其木易枯有杕然特生之杜其葉湑湑
然潤澤雖無旁木之䕃而葉猶足以庇其本根是也傳
為無兄弟引喻故云不相比然對下菁菁便難通矣
唐風杕/杜篇先儒皆泥枤取孤特義故以喻寡弱不知榦則
特生葉自繁䕃正為往來休息之所是以下文直接肯
適肯來何云隂凉寡薄耶觀甘棠言蔽芾前杕杜言湑
[013-10b]
湑菁菁小雅言萋萋皆可證
鄭氏以道左為道東謂日中之後樹隂過東不可休息
果爾則下何又易左言周耶不知左與我叶周與遊叶
取韻而已豈有他義耶
小雅杕/杜篇傳解睆為實貌無所取義何元子引檀弓華睆
之睆訓明亦强合愚謂字從目當以人之視其實言按
字書睆窮視貌荘子睆然在纆繳之中又陸士衡擬古
詩跂彼無良縁睆焉不得度皆可證蔡元度云睆者實
[013-11a]
大而可見萋者葉齊而已成亦取視義
舊以萋萋為新葉言杕杜睆實是去年十月間物色於
今杜葉萋萋則實落而又生葉為今年之二月矣愚按
行役踰期以為次年新葉亦通但當睆實時舊葉猶未
落固自萋萋然盛也且詩先言實而後言葉者如桃夭
類然又未可執以騐先後之期耳
趙宧光謂牡棠牝杜與楊栁同義是詩代為室家思夫
之詞故以杜寄興此大可哂詩但因時序之變覩物興
[013-11b]
懷而已孤特義亦覺是贅况取類牝牡耶正義謂杜實
猶繁滋君子不得安於室家而長子孫亦是穿鑿
  梅
召南摽/有梅篇釋木三釋梅一梅柟柟木也一時英梅即雀
梅似梅而小一朹檕梅状如梅其子赤色似小柰而和
羮之梅未有釋詁今按梅古薦豆籩乃周禮所稱乾橑
是也蜀志載蜀名梅為橑而夏小正亦云五月煑梅為
豆實均足互證其枝葉形状是處可騐若釋木文梅名
[013-12a]
三見要各有類屬不可强合耳
詩特以梅實之零落喻盛年之難久是以思及時婚姻
耳何嘗念及梅之香色與花實早晚且即以色論之冰
玉之姿較勝夭斜多矣陸農師必以華先桃李著實在
後曲求風人之㫖耶
梅實落三而始衰女年十六七而方盛二者正相反非
可相例也正義解傳謂以梅落始衰喻女年始衰豈傳
本意耶歐陽永叔云梅實有七至於落盡不出一月之
[013-12b]
間故前世學者多謂詩人不以梅實紀時早晚信然
傳訓摽為落嚴華谷引柏舟詩寤辟有摽作證訓擊謂
擊而落之愚按梅實自落者少又摽從手當取擊義左
傳長木之斃無不摽也或又同抛作抛擲解公羊傳曹
子摽劍而去之亦通
塈無取義嚴華谷引塗堅解作霑地亦强合何元子易
土為木謂即槩量之槩傳寫訛者盈筐則以木槩之尤
非理梅實非米粟比安得用此取平耶當從讀詩記作
[013-13a]
暨訓及為長或云去土為既既者盡也義亦通
秦風終/南篇果實之梅無柟名釋木釋梅為柟而傳用以訓
此詩之梅當非果實之木若郭鄭諸註則仍謂是似杏
實酢者誤矣陸璣又分梅柟為兩種謂梅樹皮葉似豫
章柟葉大可三四葉一叢木理細緻於豫章以地近故
亦有通稱而孫炎但以為荆揚方言之異要當是柟之
一種耳一説終南梅本作柟叶下丹如次章堂叶下蹌
傳寫者以方言誤也
[013-13b]
陸農師解此詩仍以摽梅之梅為説雖變枳變杏於義
甚鑿然舉二果實以見地産之饒未為不可不必定是
巨木堪誇也集傳闕其文不釋嚴華谷引梅柟之文而
存郭註兩賢之意毋亦同此
何元子謂梅柟異木不得同混蓋梅至北方多變而成
杏故北人有不識梅者不應為終南所有當通作枚與
汝墳篇條枚義同此易字求解未可據也且按文索義
亦覺未安夫條者小枝也枚者别生條也今不言何木
[013-14a]
而但曰終南之山有枝有條成何語
陳風墓/門篇傳亦謂此梅為似豫章者以生於空山墓隊中
當是大木不應為調羮之梅其説近是後之解者或但
云羙木不直指為柟或竟同摽梅例訓今並存之
墓門不過山中之地不得謂非梅所宜生且詩但言梅
木耳未言梅子也亦但言鴞集梅木耳未言鴞食梅子
也陸農師總認食葚變音為實事膠固於胸故即借以
言梅謂鴞非梅所能養而羙之者亦不根甚矣
[013-14b]
曹風鳲/鳩篇此當是摽梅之梅以下對棘榛俱有實可食者故傳
亦無明文
小雅四/月篇梅栗俱可供籩實故為嘉卉不必定以竒果為嘉也
侯梅不槩見書傳若西京雜記載梅七種有侯梅要是標識
佳名以相炫美不可為典要耳鄭氏訓侯為維作助語極當
鄭氏泥卉作草故别謂嘉草為梅栗之下所生果爾則侯亦
不應訓維矣維者從嘉卉而撮舉之也
  樸&KR0554
[013-15a]
&KR0554召南野有/死麕篇此木之名詩與雅倒置固是疑案然以
二字恰合又他書别無&KR0554檏之名則其所釋或當指此
且樸非木專稱釋木云樸枹者郭璞以為樸屬叢生者
為枹詩所謂棫樸枹櫟據此則詩之樸&KR0554當是單名&KR0554
者以叢生故加樸字即槲&KR0554是也槲&KR0554似櫟亦有斗皆
叢生彼云枹櫟此則云樸&KR0554詞義允合且與下死鹿文
對若爾雅倒其辭為&KR0554樸亦自有證大雅芃芃棫樸是
也今定其名與釋木合别出一部以俟博考者
[013-15b]
林有野有文義對舉蓋林中木衆不必盡是樸樕猶野
中獸多不必盡是死鹿也此就其中拈出一木為言亦
足證樸樕之非小木通稱矣鄭氏誤以二語串説故不
言林而正義支離其詞尤難解
  唐棣
唐棣召南何彼/穠矣篇唐棣為栘此釋木明文郭璞謂似白楊
是也本草扶栘樹葉緑花黄又古今注謂扶栘圓葉弱
蒂微風大揺一名髙飛一名獨揺與此詩所詠穠華及
[013-16a]
逸詩偏反極合斷當指此陸璣以為薁李嚴華谷謂即
蘡薁並非也集傳於此詩依釋木文而註論語逸詩則
云郁李恐有誤
沈存中謂扶栘即白楊而逸詩之唐棣乃白栘小木比
郁李稍大者又與扶栘不同然按釋木文無他栘且其
所説白栘小木書中不槩見不若扶栘之黄華揺風於
詩語較有合殆未可據也
戴侗謂常棣唐棣棠棣特一物猶夫栘扶栘蒲栘之為
[013-16b]
一物常唐棠夫扶蒲皆聲相邇故通用自爾雅分常棣
唐棣為二遂啟後誤此大謬語常唐異字不可以音近
通若其所説紅白花乃常棣非唐棣也惟辨郁李非薁
言之甚晰而當
此但以華之盛喻車服之盛鄭氏取况顔色已非其㫖
陸農師乃牽序語為反夫之説羅瑞良又從華之反合
興及王姬築館於外為有反而後合之道亦傅㑹甚矣
或語唐棣華一柎輒生二萼以羙夫婦如云並蒂芙蓉
[013-17a]
此後世新昏陋語不可以入經解且一柎二萼乃郁李
花非此唐棣也
  李
召南何彼/穠矣篇李類甚多西京雜記有朱李黄李紫李緑
李青李綺李青房李車下李顔囘李合枝李羌李燕李
猴李諸名又閒居賦房陵朱仲之李而兩京記東都嘉
慶坊有羙李號嘉慶子皆其著者也其見釋木文惟三
種而休痤諸名頗不經見他書云
[013-17b]
二章穠承上唐棣言桃李則喻唐棣之華之色正見其
穠也此是比中之比玩文自明惟正義得之其後説家
多舍唐棣而言桃李則失其本矣且桃李華同時色同
豔子同繁故每並言如投桃報李之類是矣而何二人
之取興為哉
衛風木/𤓰篇陸農師謂木李大於木桃似木𤓰而無鼻亦或
謂之木棃此蓋以榠樝為木李謂與木桃俱木𤓰類非
也𤓰不木生故謂楙為木𤓰若桃李本木實不過依上
[013-18a]
章木字以成文耳何必别求所謂木桃木李耶舊有以
枝蔓之雀李别之足破其説
王風丘中/有麻篇李與麻麥皆是假設鄭氏實謂留子所治則
是農圃細民耳賢者即放逐不應事此陸農師又引吕
子文謂子産相鄭桃李垂街者莫援因以推及不盗而
見其政之善尤非其㫖矣
小雅南山/有臺篇李實非榖粟菜茹雖果籩尚不及之而陸農
師謂李可養人以喻父母之道亦强合矣近世俗詁謂
[013-18b]
李性多子以與下父母相闗㑹尤陋通詩草木皆錯舉
無他意
豳風七/月篇釋木無鬱名傳以為棣屬而正義定為唐棣
後儒皆宗其説此由誤認唐棣因以誤認鬱耳唐棣乃
扶栘大木不聞有子可食何得以鬱屬之今據劉稹詩
義問謂鬱樹髙五六尺實大如李陸璣疏/亦同而本草又有
車下李之名與西京雜記所載李名正合爰定為李屬
附李後覽者辨焉
[013-19a]
本草列郁李一條而載薁李鬱李車下李爵李棠棣諸
名於下則傳所謂棣屬者乃棠棣非唐棣也自正義釋
為唐棣之屬而其名益紊矣今定鬱為李類而以本草
車下李之名屬之至以郁李為車下李及謂鬱為雀李
者並誤郁李乃棠棣别名非李屬其不得有車下之名
可知若雀李乃枝蔓所生又名罕見書傳尤不容混入
互見後棠棣/及草部薁
  柏
[013-19b]
弼風柏/舟篇柏有數種葉扁而側生者為側柏此乃真柏
也若葉柏而身松者為檜身柏而葉松者為樅又峨嵋
山一種竹葉柏身謂之竹柏皆非柏種今人呼側柏為
扁柏葉尖者為圓柏疑即樅類不可槩以柏混耳釋木
謂柏别名椈而説文作鞠則古字當通月令鞠有黄花
周禮鞠衣皆可證
嚴華谷云柏羙材也以柏為舟羙言之也詩有柏舟松
舟楊舟皆言舟耳義不在柏與松楊也此説最得若徒
[013-20a]
取喻羙材則是憤懣自矜之語非憂國意要從汎流看
出無人維楫真是巨眼至其引證諸篇並確持此説詩
乃是風雅解人何慮墮入惡道而或猶沾沾以為内貞
外固之喻何哉
鄘風柏/舟篇鄭氏謂舟在河中猶婦人在夫家是其常處詩
取義止此陸農師仍泥柏求解謂柏不宜為舟喻婦不
宜他適果爾則詩何以兩咏柏舟又與松楊並言耶且
弼柏舟傳云柏木宜為舟喻仁人宜為官而農師説此
[013-20b]
詩則云不宜可知皆隨詩作解無定詞耳故嚴華谷謂
詩人取義不在於柏此確論也
弼鄘衛地皆近河故詩每即所見以起興如河廣河水
是也此云中河固非汎設言柏舟者河中之所有耳若
必云奪汝歸齊當乗舟渡河因以為咏則泥矣
小雅頍/弁篇松柏皆以喻王先儒多主其説何元子引字説
柏視松之語謂松喻王而柏喻相甚無謂夫王為宗族
所依託如史記所謂松柏為百木長而守宫闕故以為
[013-21a]
比耳卿士特以輔王者奚可與王並言耶
魯頌閟/宫篇新甫以所産之地言作廟非必盡用松柏取柏
亦非必定屬新甫特敘名山名材以見其事之慎重而
華羙耳後魏志魯郡汶陽縣有新甫山又通典漢汶陽
故城在兖州泗水縣東南此故處可考者
商頌殷/武篇丸乃圓轉之名説文云圜傾仄而轉者字從反
仄徐鍇謂仄者一靣歆而不可為也是故仄而可反為
丸丸可左可右也木不圓則不能轉不直亦不能轉則
[013-21b]
嚴華谷兼圓直二義得之傳訓易亦圓意惟圓故便易
耳而薛氏章句云丸取也取而伐斵之使其丸且澤故
曰丸丸謬矣如馬融長笛賦丸挺彫琢笛亦取圓直故
稱丸挺此尤明證
  棘
弼風凱/風篇棘與棗異種沈存中謂棗獨生髙而少横枝
棘列生卑而成林以此為别要是二物也凡詩言棘者
皆荆棘之棘惟楚茨之棘為蒺藜刺辨見/草部總非棗屬然
[013-22a]
棘亦有實如小棗而可食故詩云其實之食耳釋木專
有終牛棘文至其分列棗類頗夥無名棘者孟子養其
樲棘是二木與上梧檟例看明甚又釋木云樲酸棗未
嘗連棘言則棘非棗益明矣㓂宗奭謂棘生崖塹上久
不樵則成榦人呼為酸棗更不言棘要亦羙其名者而
古今注直云棘實為棗誤矣
陸農師援四時纂要云四月棗葉生正凱風之時此尤
强合彼自言棗葉之生與棘無涉且下云棘薪則又成
[013-22b]
材時矣而凱風猶吹之豈亦葉初生之候與
羅瑞良引白虎通云景風至棘造實以為言棘心者乃
其造實之萌芽是也如此則與七子有闗合詩所以徑
接母氏劬勞見其長養之恩勤耳
夭夭亦舒放茂長之意與桃夭同但以對下薪言則不
妨從少取義且以見七子之自㓜而壮皆賴恩勤為不
忍忘也
棘至為薪可云成立然僅共㸑燎則菲材而已必兼二
[013-23a]
義始與下詞㫖合
魏風園/有桃篇此傳直訓棘為棗陸農師直以為酸棗蓋因上
言桃不得不以棗為配耳愚謂國君即極儉嗇何至拾
橡充饑豈有自取其棘實而以為供者説者因以傅㑹
謂其安於儉嗇固陋而不知經制之大振起之謀如園
桃以為殽園棘以為實且謂推其氣量所至必當以桃
當肉以棘當穀其説益稚真堪捧腹
秦風黄/鳥篇棘多刺亦惡木又卑枝易見非黄鳥安集之處
[013-23b]
猶三良從𦵏不得其所所謂㑹見汝在荆棘叢中正此
詩取喻之意耳
陳風墓/門篇取棘喻佗義自允合但鄭氏以斧析為誅絶之
喻嚴華谷謂為良師傅教誨之喻則嚴説為長也
曹風鳴/鳩篇棘叶國取韻故鳲鳩及青蠅之説同更無深意
蔡元度以棘之心赤外刺為四國求解則鑿矣且鳩子
有七安知不各隨所飛而何元子必謂始之在梅者降而
在棘以合曹地被分不能成國之説尤曲甚
[013-24a]
小雅湛/露篇何元子謂棘有二此棘乃樲棘之棘也愚按樲
無棘名説見/前且露無物不被正見其溥荆棘雖非羙材
與豐草亦相埓豈獨不應沐霑濡之澤而必易為樲棘
耶或據本草謂把未有無刺者故詩稱把棘實一木與
楚茨説同存考
小雅青/蠅篇棘與榛總以樊言傳説甚當亦不必訓刺人求
合䜛言也
  榛
[013-24b]
弼風簡/兮篇榛陸璣以為栗屬其子小似柿子表皮黒味
如栗陸農師謂其樹似梓羅瑞良謂其枝榦如木蓼葉
如牛李色髙丈餘子核中悉如李生則胡桃味膏燭又
羙亦可食噉又一種大小枝葉皆如栗子如杼子味亦
如栗所謂樹之榛栗者其下云爰伐琴瑟是大木非榛
楛之榛至女贄則宜兩者皆可用愚謂榛亦自有各種
然皆有實可食不得以詩中所云别異同也羅氏説蓋
本齊民要術今人辨味如栗為樹之榛栗之榛莖可為
[013-25a]
燭為山有榛之榛通謂出自陸璣所云然正義引止數
語他不槩見兹亦獨存正義所傳者以俟後
詞義以榛苓興羙人二物皆山澤中之所有者故以喻
西方之所思不必如傳作籩實資用藥物救患觀也讀
詩紀云山則有榛隰則有苓惟西方然後有此人數語
較淺合
鄘風定之/方中篇鄭氏因文順遞以六木皆為琴瑟用非是且
琴瑟正不必泥通論云因桐梓以言琴瑟意主祝其久
[013-25b]
居於此所植之木異時直可伐為琴瑟之用猶唐人詩
種松皆作老龍鱗也下終焉允臧即其意非真欲伐之
也孟子故國喬木可見喬木亦為故國之徵豈有伐之
者哉鄭氏以為預備蘇氏謂種樹者求用於十年之後
皆謂真欲伐之固矣
曹風鳲/鳩篇陸農師取毎况愈下意謂榛卑於棘尤强解榛
木亦髙尋丈豈有比棘更卑之理若其果實雖有先後
然詩祗以取韻非以為序也此亦如駉篇説馬習氣最
[013-26a]
為可憾
小雅青/蝇篇榛亦以為籓只如傳解已足後之穿鑿者乃念
及婦人所贄以生刺褒姒之説又因舊語謂榛木可為
矢取備文武二義為䜛人害善之興去詩人情㫖逺甚
大雅旱/麓篇詩以草木興者殆半如必依周語韋昭註謂王
者徳及榛楛隂陽調草木盛則本詩葛藟柞棫且不勝
其説矣彼自斷章取義安可據以為言耶此詩舊謂受
祖之作當自推本先業以見其承藉之厚故即旱麓榛
[013-26b]
楛為喻傳泥草木固未是鄭氏因草木及民亦覺無謂
嚴華谷云山喻先祖麓喻子孫榛楛喻福禄似較切近
榛訓為菆此説文誤語榛乃木名菆則矢名有把栁桮
棬之分何云榛即為菆耶羅瑞良因此説謂瑟彼玉瓚
以下述文治之羙而首章言武備誕矣且周之先世積
徳累仁並未嘗耀武也即謂有文事者必有武備則弓
矢斯張干戈戚揚公劉之篇有之而此詩並未一語道
及乃取託興之榛楛而曰是武事之證可乎
[013-27a]
  栗
鄘風定之/方中篇栗髙二三丈葉似櫟花青黄色似胡桃陸
璣謂五方皆有周秦吳揚特饒有莘栗奥栗芧栗諸種
㓂宗奭以為河北路有一種栗頂圓末尖謂之旋栗又
西京雜記上林苑有侯栗瑰栗魁栗嶧陽栗之名蓋其
類頗夥亦任地生但分佳醜大小耳陸農師以為味鹹
為北方之果不知何據
廣雅釋辛為㮚陸璣作莘以為出桂陽藂生大如杼子
[013-27b]
中仁皮子形色與栗無異蓋栗之一種也
鄭風東門/之墠篇栗對墠言明是表道之樹故以為近女子之
家而心識之傳説是也鄭氏以為栗而在淺室家之内
言易竊取故女以自喻此不可解詩但言栗之下有家
室未嘗言家室中有栗且但言栗而已而必取其實與
其味以為色喻是尤幻也至舊泥婦贄為説以為今方
在門不待禮而相奔亦非作者之㫖且念及備贄之禮
尤不當作淫奔解矣
[013-28a]
唐風山/有樞篇此以山隰之有興子有意自淺合必因他人入
室句為山材為人所取用則蛇足矣栗瑟相叶如鄘秦
諸風皆然此但趁韻無取義也何元子謂栗供籩實以
興酒食之事義尤强合
秦風車/鄰篇羅瑞良説此詩以為燕秦千樹栗是其出處是
也故蘇秦説燕文侯亦云北有棗栗之利
阪漆隰栗舊以為上君下臣之喻以下有並坐文也或
謂是伶工之輩與其儕侣並坐以供鼓瑟之事非君臣
[013-28b]
於秦風亦似
豳風東/山篇鄭氏解栗為析義且云栗裂聲同此臆斷也從
軍大役豈止析薪細事於義已不可通又書傳從未有
謂析薪為裂薪者况裂是分崩義栗是堅宻義二字逈
别烏得以聲同混耶愚疑栗堅木不易朽故人或取以
為棚架之類以苦𤓰之繫度之則何元子之説得矣或
云栗薪猶云堅木併不必作栗樹言亦通
小雅四/月篇羅瑞良謂西京雜記稱漢上林苑中有侯栗此
[013-29a]
吴均之語不可取信是也然侯栗不獨見諸此廣志云
栗有闗中侯栗大如雞子又三秦記侯國出栗皆可證
要是異種不應隨山有之仍以鄭氏語助為斷
大雅皇/矣篇釋木訓栵為栭郭璞以為樹似槲樕而庳小
子如細栗可食鄭漁仲以為即芧栗也通志謂橡實之
類今俗謂之為芧栗猴栗柯栗皆其屬愚按内則芝栭
蔆椇並列諸果人君燕食庶羞用之陸璣亦謂栵葉如
榆其名具在不可沒也以有栗名附見栗部中并述行
[013-29b]
生為栵之説於後以俟斷者
先儒謂行生曰栵解之者以為灌栵並言灌非木名則
栵亦非木名可知今字書以栭栵之栵屬屑韻音列灌
栵之栵屬霽韻音例分為二亦本此説然釋木於菑翳
灌三者皆釋其状而栵别列不與三者同條又以下檉
椐檿柘四木推之則亦各為一木名所不敢强斷也
 
 詩識名解卷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