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49 毛詩稽古編-清-陳啟源 (master)


[01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毛詩稽古編卷十九
             吳江陳啟源撰
 坐民之什上正大雅/
  生民
姜嫄為帝嚳元妃見家語世本大戴禮史記諸書宜為
可信然揆之事理實有難通誠如張融所駮矣説載/孔疏
非直此也姜嫄是帝嚳元妃則棄乃嫡子自應繼嚳而
[019-1b]
立何得先立下妃子摯又立次妃子堯而終不及棄乎
宜吕記朱傳皆舎毛而從鄭也
巨跡之説近於誕妄嚴緝是毛非鄭以為列子異端云/后
稷生于/巨跡緯書妄説詳見/孔疏史遷好竒見周本紀/疏引之皆不足據
似矣然武迹敏拇之文見於釋訓爾雅正典亦有是説
也况使后稷之生果係人道交接有父有母則周家不
應特立姜嫄之廟别奏先妣之樂而生民閟宫二詩亦
何為獨美稷之母不及其父乎天地之大竒詭變幻難
[019-2a]
盡以理槩耳
爾雅釋訓履帝武敏武跡也敏拇也爾雅釋詩多舉全
句不應此獨截去歆字則敏字絶句歆字屬下句讀其
来甚古不自朱傳始也又毛訓歆為饗則上下兩屬皆
通屬上句為致敬而神饗屬下句為神饗而介福也鄭
先訓介為左右而繼之云心體歆歆然其左右所止住
如有人道之感則明以歆字屬下句與爾雅同惟儀禮
喪服注引此詩於歆字絶句周禮費疏引此亦然意鄭
[019-2b]
先注禮未達詩義後箋詩方改其句讀與至賈疏所引
則襲鄭之禮注耳
生民詩自次章至八章凡言誕者八誕皆訓大歎美之
詞也次章誕彌大其生之易也三章三誕置大其神異
之驗也四章誕實匍匐大其㓜而岐嶷也五章誕后稷
之穡大其教稼之功也六章誕降大其得嘉種以祭也
七章誕我祀大其將祭之事也文義皆明順朱子疑其
不甚通過矣古人文字簡貴豈如後世之平直而衍暢
[019-3a]
哉至以為發語詞尤不敢信發語焉用此多詞乎公劉
篇每章冠以篤字與此詩之誕同耳豈亦發語詞乎
先生如達達字乃借也本當作羍從羊大聲或省作□
他末切
稷之見棄毛鄭以為欲顯其竒異史記以為疑其不祥
後儒皆從史記然孔氏已有辨矣説見/正義源亦謂一棄不
已而至再至三定是欲驗其靈異不然業已棄之勿問
其存亡可矣又不然當牛羊腓字即育之如䢵子之於
[019-3b]
子文可矣事見左傳/宣四年何必自隘巷而平林而寒冰屢遷
獨不憚煩乎蘇明允不信即乳之説謂稷之見棄由不
坼副無菑害之故而引鄭伯寤生釋之其謬尤甚夫不
坼副無菑害與大任之少溲騷搜二音/小便也而生文王不加
病者見晉/語正相同不以為慶而反以為怪乎莊公之寐
寤而生致驚其母儗之非其倫矣夫不坼副無菑害謂
之不祥則必坼副菑害方謂之祥也恐無此人情
采薇詩小人所腓鄭破腓為芘前已辨之矣生民詩牛
[019-4a]
羊腓字之鄭亦從毛訓避不用己説而朱傳反襲其破
字之訓不可解也胡一桂申其意曰牛羊見稷以足腓
遮芘之如有愛之之意此尤為謬説經止一腓字耳既
為足肚又為芘一字安得兩訓邪况牛羊之足肚豈能
芘䕶嬰兒邪
傳文質畧然實簡而盡如鳥覆翼之傳云大鳥来一翼
覆之一翼藉之上補出翼字下補出藉字經意曉然矣
覆翼兩字詩本互文相備故傳即以補為釋也蘇氏曰
[019-4b]
覆蓋也則漏翼義又曰翼藉也則藉非翼字本訓古人
造語之妙信非後人可及
厥聲載路路大也毛鄭/同此時聲音已大不復如&KR0561&KR0561
也陳氏解為滿路陋矣載無滿訓/辨見皇矣以路為大字訓之常
何用求新乎覃訏言長大也后稷稍已長大去初生被
棄時逺矣豈猶平林隘巷中而聲音得逹於路邪
種之黄茂傳云黄嘉穀也茂美也言穀種之嘉疏以黍/稷色黄
當此/穀又言其美盛二字各一義蘇氏曰茂嘉穀也併二
[019-5a]
義而一之襲傳語而失其指
釋詁苞蕪豐茂四字司義而其三皆見生民之五章故
箋用其意但豐言草茂苞言苗所指各殊
毛以實苞為本而鄭以為茂毛以實種為雍種而鄭以
為生不雜鄭優矣朱傳謂方苞指漬種時而種為布種
殆不然朱又云種甲坼而可為種也豈未甲坼時不可
為種乎
方苞種褎發秀堅好穎栗十字乃禾生之次第孔疏以
[019-5b]
方苞為春生時種褎為夏長時發秀以下為秋成時當
矣然不如嚴緝以方苞種褎為禾之始生而苗發秀為
禾之中而秀堅好穎栗為禾之成而實尤為明確也又
此十字方種堅好皆與大田詩同而鄭氏釋方種字兩
詩異義嚴推其故謂大田方皁與堅好文連是成熟時
故以方為孚甲始生此方苞在種褎前是苗初生時故
以方為齊等大田種戒是未耕以前故以種為擇其種
此詩前言種之黄茂則種已擇矣繼言種褎在方苞之
[019-6a]
後故以種為生不雜此最詳盡可補孔疏之不及源案
兩詩方字之異信如嚴説至大田既種箋云相地之宜
而擇其種是擇其與土性相宜不僅欲其不雜也此詩
實種箋以為苗生之不雜是止言不雜於稂莠不兼地
宜之意則二種字所指各殊匪直時有先後而已
有邰家室毛以邰為姜嫄之國孔疏申之謂邰是稷之
母家當自有君而以封稷者或滅或遷皆未可知然傳
又言之矣云堯見天因邰而生稷故封於邰則以邰封
[019-6b]
稷自是特出堯意但邰君未必有罪不應奪其土地則
徙封之説長也宋羅泌國名記以為太王復取有駘氏
曰太姜是駘猶在不以封稷稷封之駘在武功姜姓之
駘在琅玡案太姜之為有駘氏女見列女傳而史記正
義亦引之以證太姜之賢見周/本紀然孔疏不用其説者豈
非以其與毛相左邪不僅是也周語伶州鳩言武王伐
殷歳在天黿即𤣥枵/齊分野我皇妣太姜之姪伯陵之後逢音/龎
公之所馮音/憑神是太姜乃有逢氏女非有邰氏女也左
[019-7a]
傳昭二十年晏子言有逢伯陵居爽鳩氏之墟以及太
公居之是太姜之國雖在珢玡而非有邰也意有逢即
邰之徙封或舉其舊號而曰有邰如宋之稱商晉之稱
唐楚之稱荆與然無可考也孔氏不用列女傳良以此
秬秠黍類也糜芑粱類也孔疏引爾雅郭璞注釋糜為
赤粱粟芑為白粱粟郭説必有本也宋沈括筆談及蘇
頌圖經皆以為赤黍白黍此誤也彼徒見詩糜字與説
&KR1265字字畫相近又見陶隠居别録有丹黍米彊以爾
[019-7b]
雅赤苗之虋當之故有是説也不知説文&KR1265字下從黍
靡為切詩糜字爾雅説文皆作虋莫奔切音形俱别截
然兩字&KR1265字從黍訓為穄稷也玉篇云穄&KR1265似黍不黏
與從米之糜何渉哉至於丹黍赤粱色偶相同元是二
穀何可合為一也糜芑之訓當以郭為正矣又案有赤
黍名□胡兼反見玉篇陶氏丹黍米其是物乎又秠即
秬類是黒黍之二米者羅願以為即来牟亦屬臆説
是任是負鄭云任猶抱也疏云以任負異文負在背故
[019-8a]
任為抱源案古妊字通作任鄭豈以抱之於懷猶婦人
之懷妊故訓為抱與然我任我輦箋云有負任者則又
合任負為一所謂對文則異散文則通也王氏訓為肩任
未知何本
后稷郊祀毛以為堯所特命鄭以為二王之後宋儒皆
非之然論詩之文義六章以歸肇祀末章后稷肇祀兩
肇祀相應而中間皆言祭祀則定指一祭而言不得分
七章所言為后稷主祭末章首二句所言為人祭后稷
[019-8b]
也又李氏譏毛特命之説而以魯郊為比謂成王伯禽
皆非禮豈堯與稷亦然殊不知所謂禮者創自天子耳
况聖德如堯可以議禮制度稷之播穀又功及萬世錫
以異數非私恩也何得以常禮律之董氏譏鄭二王之
説以為后稷於舜不得為二王後夫舜繼堯堯繼嚳嚳
之子孫在堯舜時正猶周之杞宋耳詎非二王後邪况
肇祀者始祀也若以為祀其先則稷居九官之列為天
子公卿尚不得祭宗廟必待就國而始祭乎理又難通
[019-9a]
矣故傳以肇祀為始歸郊祀不可易也但以毛鄭二説
較之則毛尤為勝鄭破肇為兆不如依字訓始一也稷
既改封就國於母家則高辛氏之後必更有為嗣者修
其先代禮物邰不得亦為二王後二也前五章言后稷
功美帝堯特賜正是報功之典傳云堯國后稷於邰命/使事天以顯順神天命
若因二王後而得郊則非歸功后稷之意三也此郊祀
專指祈穀不及至日之郊或因后稷功在播穀故特賜
此祭若二王後則兼行至日之郊矣四也然則鄭氏二
[019-9b]
王後之説止可用之於首章之禋祀不可用之於六七
八章之肇祀矣
或舂或揄揄音由非本音也揄自音俞訓引耳抒臼抒/取
出也謂抒/之以出臼之義字當作抭又作□又作舀又音以沼反
周禮舂人注儀禮有司徹注皆作抭説文作舀從爪臼
而抭□乃其或體
傳以蹂為蹂黍箋易傳以為潤濕之取舂揄簸蹂及釋
烝之次第也孫毓是鄭但論字義則毛為當吕記朱傳
[019-10a]
皆從毛又釋左從米漬米也與解釋字異釋左從采采
辨别也
傳釋載謀載惟引周禮肆師涖卜三語嘗之日涖卜来/歳之芟獮之日
涖卜来歳之戒社之/日涖卜来歳之稼即繼之曰所以興来而繼往也蓋
已預透以興嗣歳之意又繼之曰穀熟而謀陳祭而卜
矣此足涖卜之意非載謀載惟正解然惟謀意即在其
中言當穀熟時已謀度祭祀之禮感秋成而思報也又
陳祭時又預卜来歳之善否因祭而祈年也后稷之功
[019-10b]
莫大於播穀后稷之祭莫大於祈穀故此章雖言祀事
而終之以興嗣之文可見謀惟祀事正為興嗣而然傳
預透末句義於此所以釋謀惟本意不專分析二字字
訓也若分析謀惟字訓則箋語明確矣云諏謀其日/思念其禮
郊之位在國門外須祭軷而行蕭羝燔烈皆為軷祭也
自此而往郊祈穀於上帝以興嗣歳正言往郊之意也
此指將祭時下章豆豋香升斯為正祭時矣二章文義
相承後儒指后稷諸侯不得郊祀故以取蕭為祭先取
[019-11a]
羝為祭軷燔烈總上兩祭於三句文義則通矣但祭先本
出孝思祭軷自為行逺與祈年之典絶不相䝉章末興嗣
語不已贅乎况軷之所祭即七祀中行神乃祭之小者詩
主美大后稷肇祀之禮不應舉其小祭且與祀先大典並
稱尤為不類
嚴緝辨豆豋豋字曰登升之登無丿匹茂匹/密二切豆豋之豋有
 案豆豋字作豋從二手持肉在豆上也隸作□從手持
肉在豆上又者手也□者肉也登升字從癶從豆登本作
[019-11b]
音撥從止從少少/音撻從之止蹈也足刺癶也刺癶難也豆為登車之物
象形豆謂之乗石非俎豆之豆無音可讀二字之辨如此
嚴僅以有丿無丿别之疎矣
生民詩八章架構至為精宻首章推原后稷生於姜嫄是
一篇之綱領末二句載生載育時維后稷則已為下七章
立案次章言后稷之生不坼不副無菑無害此載生之事
也三四章言稷之始而見棄繼而見收以及稍長有知識
好種殖此載育之事也五六七八章言其為稷官而教稼
[019-12a]
封有邰而肇祀烝民乃粒上帝居歆為周室開基之大祖
謂時維后稷也又此七章文義皆首尾相銜連環而下章
法尤妙次章既美其生之易矣復言不寧不康以起下章
誕寘之意三章既歴言誕寘顯稷之神異矣而章末&KR0561
一語又與下章覃訏載路相接今以此二句屬上章/乃朱傳所改非古義四章
言其㓜而岐嶷有異常人因及樹藝衆穀無不美盛已見
若有神助故下章即以有相之道承之五章美其教稼之
功末句復言功成受封為下三章之總冒六七八章皆受
[019-12b]
封主祭之事而六章先言天與嘉穀使供祭祀因以肇祀
結之七章即承肇祀而問其如何方詳祀事然尚就將祭時
言末章始言正祭時而七章末語以興嗣歳見此祭為祈穀
上帝正起下章豆豋居歆意也其章法之貫穿如蛛絲馬迹
蟬聨不斷可謂極其工矣匪直此也起句言厥初由今而溯
之初也結句言迄於今由初而推之今也一起一結遥相呼
應無一筆疎漏此最有格律之作學為長篇詩者熟玩之
  行葦
[019-13a]
行葦雖成王詩然所言皆先王事惟曽孫始目成王耳
首章箋以為先王之愛物五章箋以為先王將養老行
射禮七章箋以為成王承先王之法蓋序云周家忠厚
是言累世積德非美一王也先王之法箋謂指文武其
愛物行射之事當别指先世有道之君矣案吳越春秋
言公劉慈仁行不履生草運車以避葭葦又班彪北征
賦云慕公劉之盛德及行葦之不傷又後漢寇榮傳云
昔文王葬枯骨公劉敦行葦世稱其仁皆以行葦勿踐
[019-13b]
為公劉事漢世古書史猶多當必有據豈漫為是説乎
康成雖不言何王意或相合矣
行葦後序東莱疑為講師附益容或有之朱子譏其随
文生義無復倫理恐不然仁及草木愛物也内睦九族
親親也尊事黄耉敬老也總為王者忠厚之道何謂無
倫理哉又謂説此詩者不知比興之體音韻之節此特
以毛鄭二家指行葦勿踐為忠厚之實事不以為興而
或肆之筵四句故言毛公分章/謂之故言自為一章不以几字上
[019-14a]
叶爾字御字下叶斚字耳殊不知詩即行葦一物見王
者愛物之仁於義自通何必判為興體又此篇毛分首
章為六句次章四句三章六句後四章章四句文義允
説見/吕記必欲易之以就韻則或肆之筵四句分屬兩章
在本章既遭割裂在前後章復成贅疣矣三百篇中同
韻而異章同章而異韻者不僅此詩能悉更定之乎况
漢世古音尚存所著樂府辭賦用韻多合詩易後儒往
往據之考證古音如吳棫韻補亦然朱子方祖其説以
[019-14b]
叶詩反謂漢人不知音韻是何言乎又因曽孫二字疑
此詩為祭畢而燕恐未必然曽孫雖是主祭之稱然非
祭時亦可稱也貍首見禮記/射義詩言射不言祭亦云曽孫
侯氏矣蒯瞶自稱曽孫以告三祖見左傳/哀二年乃是戰時非
祭時
詩之興體無定有以少興多者此體/最多有以多興少者凱/風
首章小雅谷/風末章之類有全用興者蒹葭衡門/鶴鳴之類古人作詩豈若後
世有常格乎即以朱傳之例言之以少興多者不勝屈
[019-15a]
指至於四牡之四五章以三句興二句小宛之三章以
四句興二句皆以多興少也獨行葦首章譏毛傳以四
句興二句不成文理譏箋有興而無所興為誤恐難以
服先儒之心也况行葦首四句毛鄭未嘗以為興乎
葦是叢生之物周禮謂/之叢物故毛鄭釋敦為聚貌朱傳以敦
聚為勾萌之時已非本義又其取興則以勿踐履興莫
逺具爾以苞體泥泥興肆筵授几尤為不倫敦聚如朱
解則勿踐履時葦未成形方/體生葉泥/泥也至肆筵授几即
[019-15b]
莫逺具爾之實事耳兩義豈能相配乎
苞草名也可為粗履又本也茂也其見詩者如苞栩苞
櫟苞杞之類皆訓為叢生則通作枹生民之實苞行葦
之方苞鄭皆訓茂此爾雅釋詁文也朱傳訓為甲而未
坼未知何本
方苞方體方者方來而不已方將苞茂方將成體其葉
又泥泥然美好故不忍傷之此正方長不折之意所以
為仁也鄭箋以為終為人用故愛之是直利之耳所見
[019-16a]
小矣
莫逺具爾鄭以爾為揖而進之蓋燕禮有爾卿大夫之
文也爾字毛無傳故疏以箋義述之謂無論逺近皆揖
之使進
嘉肴脾臄疏云燔炙是正饌以脾函為加助則經文是
加肴矣又云箋以脾函為加故謂之嘉是嘉魚之嘉又
云定本集注經皆作嘉是當時經文或加或嘉本各不
同也未知誰得其正惜毛不為傳無由定之宋董氏言
[019-16b]
舊本皆加肴定本作嘉唐改從定本此特因疏語而揣
度其然玩箋文則漢世經本已有作嘉者矣孔氏申箋
云正饌之外所加善肴則脾與臄合兩義而兼存之亦
未盡善
敦弓兩章鄭以為大射王肅述毛以為燕射孔疏是鄭
吕記是王案此兩章前後皆言飲酒之事前言飲酒是
燕族人序所謂内睦九族也後言飲酒是養老序所謂
外尊事黄耉也燕族則旅酬之後射以為樂養老則先
[019-17a]
期行射禮擇士以為賔此燕射大射之别一在燕末一
在先期而兩章言射在燕族之後養老之前則二説俱
可通也但此射為燕射則當承燕族取義與下章養老
各一體王既以為燕射而又以為養老之燕射則失經
文先後之次孔氏譏之宜矣東莱不從後序謂此詩前
後所言飲酒為一事無睦族尊老之别故以王説為然
然此詩首序本言忠厚而忠厚原非一端後序列言三
義以當之亦非誤也必如吕意則全詩皆燕同姓語耳
[019-17b]
首序之義恐未盡於此
敦弓既堅釋文云敦音彫徐又都雷反此兩讀俱非敦
字本音傳訓敦弓為畫弓説文弴字亦訓畫弓是敦本
弴字詩借用敦依字仍當作弴耳説文云弴都昆切則
此詩敦字亦應如本音矣都昆切雖出徐鉉然弴本作
□以&KR1647得聲&KR1647字從亯享/俗從芉讀如純此叔重舊注也
&KR1647敦弴聲韻皆同則敦弓之敦斷宜以如字為古音
矣陸音徐反俱舎此而他讀者案玉篇弴字有丁么丁
[019-18a]
昆二切釋文彫音殆本諸此又案有客篇敦琢其旅敦
為彫刻與此彫飾意畧同棫樸篇追琢其章與有客之
敦琢追敦二字又形異而義同而棫樸追字都雷反有
客敦字即爾雅玉謂之彫彫字然則此詩釋文之彫音
其取於有客之敦而徐之都雷反又轉取於棫樸之追
乎以音從義展轉相通非無因也但本音自合正不必
舎而他求耳
序賔以賢毛云賔客次第皆賢復引孔子矍相之射證
[019-18b]
之是論其素行之賢也鄭謂多中為賢較切於射然毛
説實為正大况素行賢則射亦必多中矣
四鍭如樹意在美其中耳集傳曰言其貫革而堅正也
貫革豈禮射所重乎
序賔以不侮東莱獨取晦菴不以中病不中之説源終
嫌其巧箋云不侮敬也其人敬於禮則中多此即射義
内正外直之意宜可用也今集傳先訓不侮為敬後及
不以多中陵人之説則朱子之所折衷有在矣
[019-19a]
酌以大斗釋文云斗字又作枓都口反徐音主小雅維
北有斗釋文亦兩音而音主者沈重也據徐沈音是斗
與主醹元同韻不必用叶也集傳叶之贅矣近世陳第
古音考音主為祖音斗為堵亦謬主祖堵今亦同韻不
獨古也何必改音况主斗同音不僅韻同何反分為兩
音乎案説文十升曰斗當口切枓勺也之廋切此詩大
斗為酌酒之器則依字當作枓又案易豐卦日中見斗
與蔀字主字協彼釋文云見斗孟作主葢以同音故通
[019-19b]
用也説文枓字亦諧斗聲則斗枓二字古音為主無疑
正韻四語韻中収此兩字皆音主得之
以祈黄耉王氏解為乞言良是下章引翼介福則善言
之益也序云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禄正指此耳毛訓祈
為報鄭訓祈為告俱未若王義長嚴緝從之
爾雅云台背耉考夀也則黄耉台背特老人之通稱耳
大全載輔廣之言謂台背則老更甚於黄耉不知出何
典毛傳云台背大老也不言黄耉次之也方言云秦晉
[019-20a]
之郊陳楚之㑹曰耉鮐二者省文而合為一稱其非兩
義可知釋名云九十曰鮐背或曰黄耉亦以二者為同
實而異稱並不如廣所云也
台背箋云台之言台也大老則背有鮐文疏引爾雅舎
人注從為背似鮐魚案鮐音臺又音台史記貨殖傳鮐
徂禮/切千斤漢書/同文選呉都賦王鮪鯸音/侯鮐指此魚也
宋羅願爾雅翼以為即今之河豚魚又案文選劉逵注
云鯸鮐狀如科斗大者長尺餘腹下白背上青黒有黄
[019-20b]
文性有毒雖小獺及大魚不敢啗之烝煮食之肥美據
此則羅語良是
行葦末二章是養老之事故以引以翼毛鄭以為成王
之事黄耉吕嚴以為黄耉之輔成王義皆可通矣朱傳
指此為頌禱之詞則黄耉者特稱願之虚言爾無所指
目也引翼之者誰又誰所引翼者乎
  既醉
公尸嘉告公者君也天子祭宗廟以卿為尸卿出封則
[019-21a]
為侯伯侯伯入祀王朝則為卿皆有君道故稱公尸以
為周先公之尸者非是成王時七廟為先公者三其四
皆王也豈大王以下無嘏詞乎雖曰舉尊以槩卑然文
義偏枯矣况周先公未追王者自得蒙王號享王祭武
成大告稱后稷為先王周禮大宗伯六享所稱先王則
徧指后稷以下也何獨於尸而以公名之朱傳又引秦
稱皇帝而男女稱公子公主相例則愈儗非其倫秦不
師古全無禮文法度豈成周比哉至天子女下嫁三公
[019-21b]
主之故有公主之稱非目天子為公也且至今猶然不
獨秦也此證尤屬疎漏
其告維何箋云公尸所以善言告之是何故乎蓋此維
何與下三維何語氣稍異故鄭特加訓釋是問其告之
故非問其告之詞也祭饌既美助祭者又有威儀克當
神明之意正答以告之故也集傳以為尸告之如此又
謂自此至終篇皆尸告之詞恐非是詩僅八章而五章
皆嘏詞反居其大半乎又古嘏詞當有成文著於禮經
[019-22a]
非臨時臆撰也觀少牢禮載大夫嘏辭則天子亦應有
之矣或謂詩人全勦禮經成語目為已詩尤無是禮也
况此五章文體與少牢嘏辭不類
君子有孝子與威儀孔時連文故毛鄭以君子為羣臣
然首二章君子皆目成王不應此獨異也朱吕以孝子
為主人之嗣子則與下三章祚𦙍孫子詞意重複惟嚴
緝云威儀甚得其宜由成王有孝子之行孝子之行無
有匱竭能化天下皆為孝斯得之但威儀上承朋及嚴
[019-22b]
語尚未分明當云羣臣之威儀甚得其宜由君子孝行
有以先之則上承朋友既明劃而下起不匱又有情矣
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毛云匱竭類善也疏申之謂以孝
道轉相教化無有匱竭則天長賜王以善道也周語釋
類義云不忝前哲之謂夫克肖前人何善如之與毛義
相成矣世德相承實天意使然故云永錫也鄭訓類為
族類謂孝行無匱竭長以與女之族類又據左傳引此
詩證考叔純孝施及莊公為説不知左氏引詩以證施
[019-23a]
及當取不匱義非取錫類也况此章與下章同言永錫
皆謂天與之耳鄭以爾類為人與祚𦙍為天與義不畫
一矣
室家之壺謂善道施於家而廣及天下毛訓壺為廣與
周語合必是古義相傳如此也鄭以壺為棞謂室家先
棞致相親以化天下使相親則意太迂曲不如毛氏訓
廣合之周語廣裕民人之解為順矣近有以室家指民
間言者更為明㨗又與毛傳周語不相違可采也至朱
[019-23b]
傳深逺嚴肅之説恐礙於理深居九重王者之常事何
勞臣子致祝邪况聞聲稱朕趙髙所以愚二世也而詩
人亦以此稱願於王是成周賢公卿與亂秦宦䜿所見
乃畧同吾未敢信
  鳧鷖
序言守成又言持盈守成持盈正所以守成也盈易溢
溢則成者毁矣持之使勿溢云爾無有後艱傳云不敢
多祈也斯持之之道與
[019-24a]
朱傳以鳧鷖為賔尸之樂殆非也繹者祭名也祭祀樂
章宜歌頌豈歌雅哉繹祭之樂歌自有絲衣矣焉用鳧
鷖乎朱子之為此説者徒據公尸来燕語耳然詩詞與
樂章不相應者多有此詩雖咏繹非必奏之於繹祭時
也鵲巢詩豈國君娶婦之樂采蘩詩豈夫人助祭之樂
乎又以假樂為公尸荅賦一似尸賔時王與公尸即席
唱酬者尤令人難信
鳧鷖五章公尸毛傳皆指宗廟言鄭箋分之為五以首
[019-24b]
章在涇為祭宗廟之尸次章在沙為祭四方萬物之尸
三章在渚為祭天地之尸四章在潨為祭山川社稷之
尸末章在亹為祭七祀之尸曲為分配永叔譏其臆説
信矣然或謂天地山川社稷之有尸乃漢儒之説不足
信此大不然也案周禮大司樂大祭祀尸出入奏肆夏
大祀大祭祀隋詐規/切釁逆牲逆尸小祀大祭祀送迎尸
沃尸盥凡言大祭祀者兼天神地祗人鬼而言也而國
語亦言晉祀夏郊董伯為尸是郊祀天地有尸矣周禮
[019-25a]
士師祀五帝則沃尸若祭勝國之社稷則為之尸是祭
五祀與祭社稷皆有尸矣禮記曽子問天子既殯五祀
之祭尸三飯不有酳不酢又月令注引逸禮中霤禮云
凡祭五祀於廟用特牲有主有尸皆設祭於奥是祭五
祀有尸矣絲衣篇序高子曰靈星之尸也是祭星辰有
尸矣此皆見於經傳安得謂漢儒之説乎况漢世近古
其傳聞必有據石渠論白虎通所言石渠論曰周公祭/天太公為尸白虎
通云周公祭泰山召公/為尸既醉正義引之未可疑其妄也
[019-25b]
鳧鷖五章陸佃以前四章分配神祗祖考而末章總之
較勝於箋矣来成言祖也来為言考也傳云厚為孝子
則考可知天神在上故言来下地祗在下故言来崇此
與序甚合
福禄来為毛云厚為孝子也鄭云為猶助也助之正以
為之鄭申毛意耳為訓助故釋文云于偽切又云協句
如字朱傳助為無音叶豈欲讀如字耶
  假樂
[019-26a]
假樂假字音暇訓嘉詩禮記爾雅三釋文皆同朱傳據
中庸左傳改為嘉不知假本訓嘉不必破字也案假字
有遐賈嫁暇格五音其音暇者凡五見詩及注此詩假
樂與周頌假以溢我假哉皇考三假字傳皆訓嘉商頌
昭假遲遲箋訓暇又皇矣箋引書五年須假亦為暇義
此五假字釋文皆音暇而假之一音實兼嘉暇兩義也
又案朱傳假作嘉非音嘉也近世俗本集傳直云音嘉
誤矣以楊用修之博雅亦據其音為正列假字於轉注
[019-26b]
古音楊所著/書名六麻韻中甚矣俗本之悞人也
大明篇保右命爾假樂篇保右命之一指武王一指成
王文同義亦同也鄭箋於大明云安而助之又遂命之
於假樂則以為成王官人必羣臣保右而舉之乃後命
用何意忽異其説也右本訓助轉為薦舉之義不已迂
乎舉而後用官人之常何足稱美乎此詩毛無明解案
中庸引此鄭氏注云保安也右助也孔氏述之云天乃
保安右助命之為天子又申重復之當以此解為正集
[019-27a]
傳亦主禮疏
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古注本指成王蘇氏以為子孫遵
成王之法恐不然朱傳則併下二章皆言子孫矣詩本
嘉成王何反詳於子孫而畧於成王也又穆皇以下既
祝子孫則與首章所指各别文義亦不相䝉大全載劉
瑾語乃謂下三章皆申首章而一一分配之述朱而失
其指矣
無怨無惡鄭云天下皆仰樂之無有怨惡歐陽云其臨
[019-27b]
下無有怨惡於人意大同而小異皆謂不為人所怨惡
也此説得之其以為無私怨惡於人者誤矣不獨横増
一私字也有私惡必有私好止言無私怨惡文義反成
遺漏矣集傳兼載兩説而反寘鄭義於後
燕及朋友以族人之恩及之也禮有族食族燕燕乃其
常羣臣有功則燕非其常也故云燕及以美王恩意之
隆也此箋/説朱傳訓燕為安而曰人君能綱紀四方臣下
賴之以安文義亦通但與下不解於位不相顧矣不解
[019-28a]
兼指君臣言也君臣皆勞民始得安何得臣獨逸乎東
莱云上逸則下勞矣上勞則下逸矣不解於位民所由
休息也朱傳既云臣賴君以安而又引吕語不自相牴
牾耶
邶風伊余来塈大雅兩民之攸塈凡三塈傳箋皆訓息
假樂疏據爾雅呬息某氏注引詩民之攸塈以為塈與
呬古今字良是也案呬説文作□云卧息也從□隶聲
音/弟然則詩作塈乃借也説文塈作□云仰塗也從土既
[019-28b]
聲其冀切書塗塈茨梓/材當此義矣詩借為息故釋文云
虚器切音亦不同至□者乃古愛字玉篇以當此塈恐
不然又正韻釋塈字引詩来塈攸塈從仰塗取義訓為
依附説亦可通但不知何所本其摽梅塈字毛訓取與
三詩同音而異義
 
 
 毛詩稽古編卷十九